第七章 巫女幫

    深夜,地牢裡出現了兩批不速之客。
    都是為了夜心而來。
    微弱的打鬥聲之後,一把清朗悅耳的聲音響起。
    「夜心小姐,你似乎遇到很大的麻煩。」牢房的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原來是雍容華貴的司馬元顯,他宛若仙人一般站著,風姿飛揚。剛剛處理的那另一批想劫走夜心的神秘匪徒,對他來說和膝蓋上的灰塵一樣簡單。
    夜心看到司馬元顯微翹的唇角,和那抹惡作劇的微笑:「你是來看熱鬧的?我現在看到你這樣的世家子弟就想踹。」
    司馬元顯無辜地看著夜心:「我已經聽說了哦,謝挺之因為你被他父親軟禁。剛剛還有人想劫持你,我猜是巫女教的人。你打算就這樣呆在這裡等死嗎?」
    「你的消息靈通得讓人驚訝,情報頭子。」夜心淡淡地說著,滿意地看到司馬元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情報頭子?」司馬元顯挑眉問,修長的眉帶著之前沒有的邪氣和霸氣。
    「或者叫你皇家的耳目如何?」夜心篤定地笑笑,「以尊貴的身份不羈的姿態,遊走於宮廷和江湖之間。這不是你的策略麼?」晉朝龐大的情報結構大概就是這個看起來像紈褲子弟的人主持著的吧?
    「你知道麼?你的性命懸於一線。」司馬元顯沉聲道。
    夜心漫不經心地笑著:「哦?我還以為我這樣的神醫不至於毫無價值。」
    「離開無聊的謝府吧,你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司馬元顯深知夜心的價值所在,「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一個神醫。」
    夜心明亮的眸子中掠過痛苦的神色:「我會離開謝府,不過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大戰即將到來,自己真的不願意曾朝夕相處過的北府兵死傷太多。現在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減少死神降臨的機會。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司馬元顯柔聲問道。
    「我要見謝安。」夜心直視司馬元顯。
    「謝安?」司馬元顯首次露出震驚的表情。
    歷史書中或許晉朝皇帝只是一個名字,而謝安卻是一個傳說。
    謝安出身名門大族,祖父謝衡以儒學知名,官至國子祭酒。他擁有治國之才,卻並不想憑借出身、名望去獵取高官厚祿,所以隱居東山不出。人們時常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當晉朝危難之時,謝安出山,平穩局勢,官拜丞相。
    謝安在朝為官20多年,做了兩件大事:一是遏制了大司馬桓溫篡奪晉室的圖謀,及時招募氏族子弟,培養北府兵,在軍事上作了討逆的準備;二是以北府兵為主力,打敗了前秦符堅90萬大軍的南侵,取得了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淝水之戰的勝利。
    據說,當晉軍在淝水之戰中大敗前秦的捷報送到時,謝安正在與客人下棋。他看完捷報,便放在座位旁,繼續不動聲色地下棋。客人憋不住問他,謝安淡淡地說:沒什麼,孩子們已經打敗敵人了。
    關於謝安的逸事舉不勝舉,而夜心想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你見他幹什麼?」司馬元顯忍不住問。謝安是連皇帝也要敬仰懼怕的大人物,夜心為什麼要見他呢?
    「我要給他打敗前秦的良策,也想問他一些我不明白的問題。」夜心扯著司馬元顯的衣袖央求道,「你幫幫我吧。」謝挺之,我真的真的希望能夠讓你平安地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戰場之上。這才是我見謝安的真正原因。
    「……」司馬元顯實在受不了夜心那可憐小狗的眼神,「我怕了你了。」他的聲音裡有著他自己也不明瞭的溫柔。
    夜心再度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挺之的時候。那時古代天空碧藍,午後陽光燦爛。
    一艘典雅的大船停泊在秦淮河岸邊。船頭等候的紫衣人居然是丰神俊雅的光牧公子。
    穿著男裝的夜心和光牧公子的視線交錯,彼此露出欣賞的笑意。
    夜心自然是因為對方是氣質出眾的超級帥哥。
    而光牧公子則是因為夜心抄襲的詩歌。
    「一個我不算喜歡的人央求我請出謝公見上一面,本來我不想答應,可是他說出了你的名字。」光牧公子那白皙的臉上是清逸的柔光,讓夜心懷疑他的背後是否長著一對翅膀。
    「啊,多謝公子賞識,夜心這次的確有要緊的事情見謝公,卻不想讓人知道。」夜心步入大船,心中惆悵無限。不久之前,自己和謝挺之來到這裡,當時的自己是多麼開心。
    船內依然花木繁茂。七顆碩大的明珠鑲嵌在船頂,宛如天空中的七顆星宿。
    一個人影側對著自己坐在大船深處。光是側影就讓人油然生出仰視的感覺。他穿著最平常的衣服,頭髮一絲不苟,卻讓人覺得瀟灑不羈。
    這個時候,琴聲初動。
    接著由遠及近,琴音漸漸帶著山野之間的率性與寬厚,彷彿在訴說,說銀色夜空下的繁華河景竟然比不上蒼茫大地上的一陣濤音。
    稍傾,琴音變得沉重,可以聽聞鐵馬金戈。顯然,謝安也在為一觸即發的大戰感到巨大的壓力。
    夜心忍不住開口道:「謝公,我們會贏苻堅。」
    琴聲嘎然而止。
    纖長有力的手仍按在琴弦上,深奧如宇宙星雲的雙眼往夜心一掃。
    夜心終於看清這史上著名的謝安的面目。謝安是近數百年來罕有的高瞻遠矚的明相,不但預見苻秦軍的南來,更清楚戰勝或戰敗後形勢的變化。這樣的男人居然有著平和如海的神情。「小友有何妙計?」謝安唇邊逸出一絲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
    「大戰之前,聯絡上朱序,策動他作內應,重投我方。」夜心答道,「我們先讓苻堅一著,可教胡彬東渡泗水,退守八公山中的硤石城,讓苻堅不能越過泗水半步。」謝挺之,為了讓你好好活著,我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呢?
    「夜心小姐有治世之能。」謝安動容地看著夜心。這個小丫頭已經掌握了戰局的關鍵。
    「我不過是個說書人而已,歷史的記錄早已經證明,即使贏了苻堅,也不能改變王朝的更迭。」夜心的話真正的大逆不道。
    「有意思。」謝安微微一笑,「好久沒有聽到這麼有意思的話了。」自己守護了一生的大晉也許只是歷史長河中的飛鴻掠影。大晉根基已經動搖,即使沒有苻堅,也會在幾十年間崩塌掉。
    「不過,像謝公這樣的人不會被歷史遺忘的。」夜心拍馬屁的功夫真是太低劣了。聽起來就好像在詛咒謝安快快死去一般。
    「夜心小姐,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謝安的眼中有隱約的笑意。
    「我想問問謝公,可知道穿越時空的秘術。」夜心的話讓謝安的眼中露出難以形容的神色,甚至讓夜心有一瞬間認為自己會被殺掉。她沒有注意到,光牧公子低垂的眼簾下,那瞳孔居然變成了七彩。
    大船內流動著極其詭異的氣氛。連夜明珠的光輝都黯淡了一些。
    「我聽說有一個神秘的巫女教的巫女,能夠憑借天生的能力和秘寶做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謝安彷彿在講述一個傳說,「連我也是近十年才知道這個神秘的教派已經控制了整個國家大半的商業,並且滲透到高門大閥中。你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
    夜心只覺得自己手腕上的「夜心之鏈」奇異地溫暖著。
    她想到了自己在謝府遇到的種種事件,發現的確有一股暗流在操縱著許多人的命運。那麼,司馬元顯知道巫女教的存在麼?那個在來晉朝的旅行中,自心靈深處升起的恐怖笑聲是不是巫女的笑聲呢?可是,爸爸說自己的媽媽就是巫女,還為了爸爸背叛了自己的族人。
    「我有許多的疑問呢。」夜心恍惚地微笑,「也許能夠在巫女教得到解答。」
    「夜心小姐,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儘管開口。我的二兒子和兒媳一直令我很失望,還好挺兒很爭氣。我本來不想插手到孫子的婚姻大事中去,但是,我知道如果謝家錯過你,將是無法彌補的損失。」謝安含笑看著眼前的女孩,也許人與人之間真有眼緣的說法,她讓自己彷彿看到了少年時候的自己。
    「我想問您知道『夜心之鏈』嗎?」夜心露出左手手腕。那「夜心之鏈」居然發出可以和夜明珠輝映的光芒,似乎在呼喚著什麼。
    「啊!『夜心之鏈』!」謝安震驚地看著夜心,「難道你是……不可能……」
    神秘的唸咒的聲音在大船裡迴盪,風在狂飆!為什麼大船裡居然會有這樣的狂風?
    夜心回過頭看到的是紫眸閃動的光牧公子!他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冰冷無情,彷彿魔神附體一般。
    「本來以為還可以偽裝一陣子的,但是,偏偏聖物喚醒了我血液中的力量,呵呵,把『夜心之鏈』交給我……」光牧公子清冷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整個大船卻在這聲音中晃動。
    「原來,連我的身邊也潛伏著巫女教的妖人。」謝安站得如同標槍一般的直。他擋在了夜心身前,「夜心小姐,你快走。」
    「大人物不是一向有影子護衛的麼?謝公你怎麼不召喚幾個出來?」夜心頭皮發麻地問。
    「我的影子護衛不就是你眼前的人麼?」謝安苦笑。自己最信任的人在看到「夜心之鏈」時,居然因為項鏈的魔力露出了本來面目。這個局真是佈置得高明。
    「我說謝大叔,您有本事打敗他嗎?」夜心好奇地問。
    「我從小就比較喜歡書,對於刀劍什麼的,我向來是敬而遠之。」謝安十分坦白。
    夜心重新站在謝安身前,面對妖異的光牧:「看來,在打架這方面,我似乎比你更適合。」為什麼「英雄救美」這樣的好事永遠發生不到自己的身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光牧出手了。他的影子快如鬼魅一般捲往夜心,目標顯然是「夜心之鏈」。
    一把閃爍著藍色電花的匕首從夜心的袖中滑出。她按動匕首上的按鈕,將電能開到最大。
    光牧那玉一般的手指似乎一點也不畏懼刀劍,和匕首相接。
    驚人的電花四濺開來。光牧似乎沒有料到這匕首帶有雷電的特性,被狂暴的電能帶動著後跌。
    夜心也有些握不穩匕首,光牧的力量真是驚人。她深呼吸,感覺「夜心之鏈」湧起溫柔的波動,動作也因此更加矯捷。
    「我教的聖物為何在你手中?」光牧站了起來,俊美如天人的臉上是深深的疑惑,「沒有巫女血液的人是無法運用『夜心之鏈』的。」
    謝安看著夜心的背影,眼前的小女孩居然擁有巫女教的聖物,卻不是該教中人。哪裡出錯了呢?
    「這可是我媽媽給我爸爸的定情物。這個『我教的聖物』是什麼東西我完全不知道。」夜心無辜地看著光牧,「哎,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長得像天使的人。你之前的扮相多好。」
    「我很欣賞你,只不過,我教的聖物絕對不容許落到外人的手中。」光牧恢復了閑雅的風度,他的眼中閃爍著七彩光線,手上多了一團紫紅色的火焰。
    跳動的火焰那逼人的熱力讓夜心和謝安倒退了半步。
    「彩色眼睛的帥哥,你該不會在這大船上擊殺謝公和我吧?這可是會讓天下大亂的。」夜心努力露出親切的微笑,企圖說服殺人狂。
    「我要的是活的你,而謝安當然會在秘術下忘記這發生過的一切。」光牧的視線如同刀鋒一般冰涼。這讓夜心聯想到了櫥窗裡那些漂亮的人形玩偶。一樣是華麗的衣著,一樣是彩色的眼睛,一樣的無情。
    「夜心之鏈」在心靈深處發出警示。夜心發現自己的臉被鋒利的風割出小小的一道傷口。
    痛楚的感覺刺激著夜心的神經,血液從傷口中滲出,緩緩劃過臉頰,滴落在「夜心之鏈」的上空。「夜心之鏈」突然爆出煙花一般的光,將血液包圍住!
    光牧手中的火焰如同火龍一般躥向夜心,熾熱的氣體將大船都點燃。
    可是,那煙花一般的光結合血液之後,居然形成了一個異常穩固的空間,一個連火焰也不能進入的空間。
    光牧的眼中第一次出現驚駭的神色:「你……你是巫女……」
    夜心的身影變得模糊,漸漸透明,甚至波濤一樣扭曲蕩漾。
    我要回到現代了麼?夜心的心裡模糊地想著。
    火焰狂暴了起來,居然撕裂了那一滴血製造的防禦空間。
    火龍重重地咬在夜心的肩頭,夜心露出痛苦的表情。
    「夜心之鏈」的光線更加強烈。夜心居然消失在這光線之中。
    光牧的視線落在了震驚的謝安臉上:「你在害怕?」
    謝安不愧是豪傑人物,他掩去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平靜:「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在我年輕的時候去過很多別人一輩子夢都夢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露出夢幻般回憶的表情。
    「我怎麼能讓巫女教的人把我當作掌上玩物?」謝安露出奇怪的笑意,「光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大船開始燃燒,火熱的空氣讓這裡彷彿地獄一般。
    謝安解開了上衣,露出心臟的部位。
    那心臟部位居然鑲嵌著一顆琥珀顏色的寶石!活生生的人的心臟處,怎麼可能鑲嵌著寶石呢?
    「『黃泉之心』?」光牧的語氣有著絕對的恐懼。
    「黃泉之心」是被詛咒的秘寶,它能夠在人的心臟處生出細細的根須,並且緩慢地吸取人的精力,維持一種獨特的生命狀態。
    「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如果拔出這顆『黃泉之心』,並向它允諾以生命的話,它能摧毀掉一個城市。」謝安那深刻的五官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而他的手堅定地拔出了心臟處的「黃泉之心」。
    整個大船突然被絕對的黑暗所籠罩。沒有一絲光,完全的黑暗。
    當光線漸漸回歸到大船上時,火焰已經熄滅,大船被薄薄的一層冰所包裹。
    光牧被一塊巨大的冰塊所包裹。像是琥珀中沉睡萬年的昆蟲。
    黃泉之心巨大的能量連這詭異的巫女教人也無法抵抗。
    而謝安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完全被抽乾一般。他的心臟處是一個深深的血洞。
    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吞下一枚藥丸,然後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昏迷了過去。
    天空彷彿會一直蔚藍下去。
    是水的聲音讓夜心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這蔚藍的天空。白雲夢遊一般在風中緩緩移動。
    夜心能夠感覺到身下的小草是那麼的柔軟,而清風把草和水的香氣帶到了髮際間。
    這樣平靜的快樂,自己有多久不曾有過了呢?
    只可惜,自己還是在晉朝。因為21世紀的現代沒有這麼純淨的天空。
    這裡是一個人間仙境,寧靜的小湖就安靜地睡在眼前。
    肩膀上似乎有火焰在燃燒,甚至有蔓延的趨勢。
    爬到湖邊,夜心將頭浸泡入清涼的湖水中。啊,真是舒服得要命。
    突然覺得旁邊有生人的氣息存在,夜心把頭從湖水裡拔出來。
    一個穿著白袍披散著頭髮的美麗女子正把腳浸泡在湖水之中。
    「我可沒有用別人的洗腳水洗臉的愛好,即使是美女的洗腳水。」夜心發現這個女人真是美麗得妖異,非常像21世紀IT舞台上的國際名模,清冷,卻顛倒眾生。
    那美麗女子冷冷地看了夜心一眼,逕自離去。
    一分鐘後,十個黑衣人拿著明晃晃的刀劍衝了過來。
    毫無反抗精神的夜心立刻高舉雙手:「我真的不想打架了,我是和平主義者。我不過是迷路了而已。」
    夜心如同抹布一般被扔在了那白衣女子的腳邊。
    白衣女子正帶著淡淡的厭倦,品嚐著波斯來的美酒。
    「主人,人已經帶到。」為首的黑衣人恭敬地說道。
    白衣女子那美麗的鳳眼微微看向夜心:「割掉她的舌頭。」
    夜心大吃一驚,「為什麼?」她的視線下移,落在了白衣女子的脖子上。有喉結?!
    「你……是男的?」夜心嘴角抽動,大笑了出來,「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才會認錯。」
    白衣男子的眼睛變得更亮,他也笑了起來:「殺了她。」自己最討厭的就是被別人誤認作女人!

《愛在西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