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擔心安宜?」許家睿一覺醒來,看見坐在身邊的沈天望依然在查看手提電腦上的資料,「這一路飛十幾個小時,您老人家恐怕都把那些文檔背下來了吧。」
「難道你不擔心?我總在想,宗揚並沒有告訴我們全部真相……」
「他並非有意隱瞞,」許家睿接下去,「而是他也僅僅看到冰山一角。」
沈天望敲下運行鍵,屏幕上出現了青葉丸附近水域的三維模擬動畫,深藍色標識的急流看似雜亂,但屏幕下方一閃一閃,顯示著一個穩定的波源。
在他們啟程前的幾個小時裡,一直在許宗揚的遊艇上,聽他講述各方面調查情況的匯總。「我一直有一個疑惑,為什麼天恩知道要去素查島,是家族口口相傳的秘密,還是在茫茫人海中得到了同類的指引。」許宗揚蹙眉,「是我大意,將安宜至於這樣危險的境地。但如果不是那個人尾隨安宜去了素查,我根本不會想到懷疑他。」他拿出一冊古籍的影印本,翻開一頁。
「蓬萊以南千里……其中多珠蚌,甚大,殼中白光如銀,朔日門戶開,燦若繁星,爛然不可正視。海中時有雲霞,亭台樓榭歷歷可見,蛟蜃之氣所為,謂之海市。海市之氣凝而成琉璃壁,浮於波中,皎皎如月。」
缺失的部分是後來手寫的字跡:鮫人居之,即《海內南經》之氐人國。其人人面魚身,聲如鍾罄。
許宗揚緩緩道:「我才查出,當年送給天恩這本書的人,正是他,皮埃爾。」
後腦鈍痛,身體卻如同在風浪上顛簸的小舟。蘇安宜掙扎著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果真躺在甲板上,皮埃爾坐在旁邊,遞過一杯水:「謝謝老天,你總算醒了。」
「我……」她遲疑地摸摸胸口,只有隱約的刺痛。
「是*****。」皮埃爾聳肩,「我不清楚要用多少劑量,但用在阿簪身上的,大概可以麻翻兩三頭非洲象,她一時還起不來。」
阿簪蜷縮在一旁,雙手雙腳都被縛住。蘇安宜走過去,摸著她手指和腿上光滑的皮膚,完全沒有一點異變的跡象,不覺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沒有看錯。」皮埃爾看出她的疑惑,「我也看到了。這世界上有許多奇妙生物,自上帝創造人類以來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只是我們並不知道它們的存在,或者說,我們認為,那不過是傳說。這就是現代人的愚昧和悲哀。」
皮埃爾俯瞰大海:「幾千年前,這片深藍的汪洋是屬於他們的疆域,人類無法涉足。但隨著航海術的發展,還有工業革命的進步,鋼鐵鑄成的萬噸巨輪開始航行在海上,人類可以到達任何一片海域,甚至有潛艇到達寂靜的深海。飛機,衛星,從藍天和太空裡搜集著一切地理信息,他們可以藏身的地方越來越少。而漁業和海上石油開採的擴張,污染的加劇,也限制了他們的活動區域。我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存在,但是他們活在荷馬時代,在任何一個古文明的文獻中,都能找到他們的蹤跡,中國、印度、希臘……可惜,現在人們只認為這是童話和傳說。我不知道所謂的大西洲-亞特蘭蒂斯-是否存在,但我想他們的子民就是這樣。」他指了指阿簪,「她愛上了一個人類,甚至想到要為他生一個孩子。在這個物種與人類千萬年的雜居過程中,阿簪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有一小部分人的血液中,隱含了海洋的味道--比如,沈天恩。」
「當年的意外到底是怎麼回事,所有的一切,你到底知道多少?」千頭萬緒不知從何問起,「還有,你到底是什麼人?」
皮埃爾笑道:「如你所見,我是一個海洋生物學家,我所從事的,一直都是這個領域的研究。只不過我當年的僱主,是一個現如今連名號都不復存在的國家,雖然那時我們掌握著世界上最先進的科技,但卻無法掌握時局的變化。執政者的更迭,派系間的傾軋,讓很多人成了權利鬥爭的犧牲品,也包括我們這個課題組的首席科學家。隨後因為資金的問題,很多研究項目來不及深入開展便夭折,在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存在著許多秘密,還有真實的神話。我是幸運的,在朋友的幫助下換了身份,隱姓埋名來到美國;但我從沒有放棄對真相的追尋。我希望,可以將這個研究進行下去。」
「我不妨將知道的都告訴你,」皮埃爾繼續說,「你不知道這些生物是多麼神奇美妙,人類自由潛水的極限也不到兩百米,在那裡肺部被壓縮到拳頭大小,心跳大概只有十幾二十下。但他們可以下潛到水下近千米的深度,那是陽光無法到達的空間,像宇宙一樣浩淼,冰冷黑暗。所以我們猜測,他們擁有兩套不同的呼吸系統。同時他們還擁有海豚一樣的速度,但並不是神話傳說中那樣生長著長長的魚尾,只是擁有完美的流線型身材,手掌和腳下可以延伸出強有力的蹼,而雙腿兩側會有控制平衡的側鰭,併攏時就如同弧形的魚尾,但在陸地上又可以掩藏起來,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人類的聲音無法在水下傳遞,但他們有自己的語言,甚至超過了我們的聽力範圍,他們也能發出超聲波或者次聲波,那些頻率讓人神志不清,甚至產生幻覺。那些傳說中,用美妙歌聲誘惑船員的海妖,或許就是他們的同類。」
蘇安宜不寒而慄:「你們此前,是否曾經做過關於他們的活體試驗?」
「本來有可能。我們在北大西洋的潛艇曾經捕獲了他們中的一員,後來她被我的同事放走了,不用說,那個小伙子愛上了這位美麗的金髮少女。但這對我們的研究貢獻已經頗多,我們發現在特殊光波的照射下,他們的身體外圍有綠色螢光的輪廓,像一種氣場。利用這個原理,我為泳技超群的人們照相,通過特殊顯影處理,尋找其中的基因攜帶者,雖然那綠色已經退化的極其微弱了。就是如此,我發現了天恩。」
「那麼,你那個同事他後來怎麼了?」
「你認為呢,秘密處死?哦,不,他已經失去了關於那部分的記憶。我們很好奇,他們如何做到讓人類的記憶消失,是否也通過聲波來控制。所以,他一度代替自己的心上人,成了我們研究的對象。直到我們的小組解散,這個可憐人,或許會在精神病院渡過餘生。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但他始終重複著一個名詞,『琉璃之月』,直到我來到素查島,才明白了這個名字的意義。有些人是大海的孩子,從琉璃之月而來,靈魂也會回到那裡去。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家園。」
「那麼阿簪呢?」蘇安宜心中一凜,「你要將她帶到哪裡去?你不會打算將她關到巴爾的摩的水族館裡吧?!還是打算將她送進科研所?她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思想。」
「難道海豚沒有思想麼,其他的海洋哺乳動物和魚類沒有麼?」皮埃爾反問,「我並不反對在水族館裡展出海洋生物,雖然這對一部分是殘忍的。但你知道,人類只會去保護自己知道的生物,去愛護自己瞭解的生物,那一小部分犧牲了自由,其實可以喚起人們對整個群體的關注,並且反省我們做了什麼,如何破壞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環境。」
「這對阿簪太殘忍了,沒有人會支持你。而且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你不覺得,這樣所謂的科學研究,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麼?」
「所以我沒有貿然投靠任何政府組織,我需要一個合適的贊助人,他會比我更希望隱瞞這些神奇生物的存在。」皮埃爾笑得胸有成竹,「他已經出現了,有人一直在追查六年前的事情,他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愛人與眾不同。這個人,就是你的大哥,許宗揚。」
皮埃爾抬手看表:「直升飛機馬上就到了,我們不能走海路,對於這些奇妙生物而言,海洋是他們的舞台,我們對他們的能力缺乏瞭解,但至少,通過控制內波製造一些沉船事件,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讓阿簪,成為一個試驗品麼?蘇安宜想起岬角的孤單身影,在碧海藍天間怒放的一樹朱槿,當她在喬的門外哭泣,跟著他在水下遨遊,貼著他的胸膛在沙灘上仰望繁星時,阿簪或許都在一片蔚藍的掩護下,靜靜地望著二人。然而如她所言,「遠遠地望著心愛的人,卻不能開口呼喚他的名字。看他把懷抱和親吻都留給其他女子,他為她實現了曾經許給你的那些諾言,看別人擁有了本應屬於你的那份幸福。而你,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改變不了」,那一刻阿簪的刻骨悲傷蘇安宜感同身受。
她的眼淚刺痛了她。
蘇安宜並沒有立刻衝上前阻止皮埃爾,連日來的遭遇已經讓她懂得要抑制自己的莽撞衝動。她試圖理清頭緒,還有許多未解的疑問。如果說阿簪是所謂的「人魚」,她為何在少女時就來到素查島生活在人群中?天恩為何會失蹤,如果說回歸海洋,她為何不能同阿簪一樣生活在陸地上;如果說阿簪唯恐身份暴露要離開素查,她今時今日重新出現,只是為了一時的嫉妒麼?
而心底有一個最大的疑問,那念頭太不實際,甚至思緒一觸碰其上就要避開,但又有著強大的誘惑力,唆使她不斷地沉陷其中。
「你並不知道自己生活的軌跡。」阿簪的話如在耳側,「你是幸運的,不需要和我們一樣,一旦出生就要面對自己的宿命。」
「要給她也喝點水吧。」蘇安宜拿了碗,彎腰送到阿簪嘴邊,暗中掐她手臂,她只是沉沉昏睡,沒有半點醒轉的跡象。
天際已經傳來直升機隆隆的聲音,須臾便盤旋在漁船上空,垂下長長的軟梯和一條繩索來。皮埃爾將繩索繫在阿簪腰間,和蘇安宜一同爬上飛機,二人一同動手將阿簪拉上去。
直升機隨之離開甲板上方向前飛去,蘇安宜坐在門旁,解開阿簪腰間的繩口,忽然攬著她向外邁了一步。
「你要做什麼?!」
安宜輕笑:「如果大哥不肯資助你呢?」
皮埃爾搖著頭:「嘖嘖,這不可能。」
「沒錯,你會要挾他,譬如,把我的資料曝光給政府調查局。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我的水性很糟,但想來你也發現來到素查島後,我的泳技突飛猛進,不知道在特殊成像下,我的水下輪廓是否也有一圈綠色螢光。」
她拿著暗藏在懷中的瓷碗,向著皮埃爾的額頭用力擲去,趁他閃避之際,抱著阿簪從半空中十多米高的艙門一躍而出。
在碧空中,迎面撲來的蔚藍讓人分不清海天的界線,高速的墜落感讓人膽戰心驚。心中並無百分之百的勝算,但坐以待斃淪為人質,更不是蘇安宜的作風。
她盡量保持筆直的姿態入水,強大的衝擊力讓全身骨骼打散了一般巨痛。如果,如果我的祖先也曾經是這片蔚藍的子民,那麼,請指給我一個前行的方向吧。
此時從素查島出發的幾艘快艇,都在附近水域尋找著阿簪和安宜的下落。
「她們不可能去青葉丸。」帕昆開著船,「島上沒有任何一家潛水店曾經出租裝備給她們,難道這兩個人會游過去?」
喬不發一語,抬頭望著天邊……
「那是什麼?」帕昆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群鳥?哦,不,是直升飛機。」他和喬對望一眼,飛速打舵,快船調轉方向疾駛而去。
蘇安宜被皮埃爾和他的兩個助手環繞,三人均帶了水下推進器,行動快捷,四下完全沒有突破的機會。她帶著阿簪左突右衝,已經感覺疲累,每一次換氣可在水下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手中忽然感覺到掙扎的力量,阿簪微微張開雙目,四肢雖沒有力量,眼神中卻充滿了憤怒和憎惡。不待安宜示意周圍的狀況,阿簪伸長雙臂,飛速扼住了她的喉嚨。雖然來勢兇猛,好在她體力尚未恢復,手腕又被縛著,不能使出全力,否則只怕安宜一口氣上不來就會昏厥過去。此時並不能指望化敵為友,蘇安宜心底苦笑,雖然兩人都成了皮埃爾的獵物,但阿簪並不知道,她眼中自己依舊是敵,情敵。
她無奈,將阿簪扯到水面:「來不及多解釋了,皮埃爾不是好人,你游得越遠越好,大哥二哥會來救我的。」
阿簪將信將疑望過來,安宜推她肩膀:「我的人魚小姐,快走吧!」阿簪弓腰扎入水中,雙腿擺動,幾下便到了數十米的深度,皮埃爾看到,帶了推進器向下追去。無論四十米,八十米,阿簪都可以一氣游下去,然而人類不能,即使追得上她,再返回時也要做多次減壓停留。安宜略鬆一口氣,只要阿簪恢復意識,她在海中必然就安全了。然而皮埃爾掏出水下槍械來,揚手間,阿簪便被籠在一片艷麗的火花中。
大海在這一瞬忽然凝滯了,平靜得波紋不驚,眾人彷彿漂浮在靜謐的太空中,看著阿簪的身體繼續下墜,下墜,直至從視線中消失。海流忽然強勁起來,帶了推進器的三人喝醉酒一樣在水中搖擺。水流激盪,穿越海底礁石的縫隙,像狂風呼嘯般,夾雜著淒涼尖銳的嗚咽聲。
「關上馬達!」喬喊了一聲。以海面熟悉的島嶼為參照物,快艇正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疾駛向前。
帕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喬探身按下制動。「突突」的馬達聲從減緩到消失,而快艇仍保持著高速行駛的趨勢。空中濃雲如墨,雷聲翻滾。
「見鬼了!」帕昆罵了一句。
喬將快艇掉頭,向後隨波漂流,只覺波速越來越快。他極目四眺,有逆波而行的魚群,在水中飄蕩的浮標,藉著它們的走勢,可見水流並非螺旋般的漩渦,而是從四面八方匯湧向一點。在那個中心點海流直墜而下,水面上便是那艘在浪尖和波谷間跌宕起伏的漁船。鋼鐵的船身似乎被極大的外力下壓,船頭船尾同時翹起,如同一隻巨手按住船身中央,將它如同折紙玩具般隨意揉碾,發出刺耳的磔磔聲。
帕昆將馬達開到盡頭,勉強可抵消水流的巨大吸力。「我們不能再靠近了,否則一定會被吸進去。」
空中巨大的雲層如峰巒疊嶂,如同暮色中連綿起伏的巍峨山脈。水下更是一片昏暗,皮埃爾三人帶了頭燈,在搖擺不定的海波中,仍不忘聚攏到蘇安宜身邊,伸手來捉。她想要浮出水面換氣,卻正好游到漁船下方。鋼鐵的船身發出被扭折的悶響,迎面壓下,黝黑的輪廓在她眼中不斷放大。如同磁鐵附近一枚小小的鋼針,以不可逆轉的趨勢向海底墮去。
皮埃爾的兩個助手無法擺脫巨大的吸力,連呼救信號都來不及遞出,便被強大的海流帶向深不可測的洋底,兩盞頭燈的光束消弭在蒼茫水色中。蘇安宜從船身下方鑽出,尋找幾股水流的間隙,貼著側舷向上游動。
「安宜!」
海水已經湧上漁船的甲板,此時看到她的身影在圍欄旁出現,喬欣喜地喊了一聲。「快,游到這裡來!」他飛速將一件救生衣用繩索繫好,向著安宜甩了過去。水流將救生衣拖曳過去,快艇向著另一個方向開動馬達,將中間的繩索緊緊繃直。蘇安宜揮動手臂奮力游動,和救生衣之間始終相差兩三米距離。
「減速,再靠近一點!」喬迅速背了裝備躍入水中,藉著流勢來到繩索盡頭,伸展雙臂,一手捉了長繩,一手去拉蘇安宜。
兩人漸漸靠近,指尖已經觸碰到一起。
蘇安宜忽然雙腳一緊,被大力拉下海面。回身一看,皮埃爾將錨繩打了水手結,牢牢套住她雙腳。她俯身去解,但這環扣極巧妙,不懂得的人無論如何扯動,都會讓環扣越來越緊。此刻麻醉劑的效力褪去不久,又已經和三人斡旋甚久,蘇安宜體力已然不支,而肺中再沒有一絲餘氣。喬潛入水下,和皮埃爾扭打在一起。蘇安宜略微張口,鹹澀的海水便直灌而下,又是那樣的感覺,血液和浪濤一起澎湃,彷彿每一個細胞都變成了海藍色。肺葉上的氣泡似乎被一個個刺破,每一次都帶來軀體被貫穿一樣的劇痛。喬一拳擊在皮埃爾鼻子上,打掉了他的面鏡,便不再戀戰。他游到安宜近前,忽而一愣,定定地看著她,不過是片刻僵滯,他立刻抽出潛水刀,割開蘇安宜腳下的繩索。
皮埃爾自懷中掏出*****來,蘇安宜蜷身推開喬,只聽子彈的爆裂聲,側腹灼燒一般痛,血液在晦暗的海中滲出深褐色的一片。喬探身游到皮埃爾身側,左手扼住他的咽喉,右手利刃搭上呼吸器連接的軟管,猛烈一割。氣泡汩汩而出,周圍的海水沸騰一般。
皮埃爾雙手凌空亂舞,瘋狂掃射。喬的身體一震,手捂在身前。他和皮埃爾一同被海流帶向深海,立時便沒了蹤影。
蘇安宜難過得挺起胸膛,想要大叫一聲,聲帶沒有振動,但是卻分明聽到尖銳的鳴響從顱間放射出去。高亢清亮,如游弋的海豚在呼叫同伴。
那種靈魂和軀體被剝離一般的煎熬感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寧靜。蘇安宜睜開眼,看到自己的皮膚被一層綠色螢光包裹,胸肺間的不適感蕩然無存,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海水不再是蒼茫一片的藍,她可以看清一條條急流的方向,自海面匯向洋底,如同萬千白練。
她劃了一下水,銀白的光澤自指縫間流瀉出來。張開五指,是薄薄一層天青色的蹼。輕擺雙腳,身體便離弦之箭般竄出去,絲毫不覺水下急流有任何阻力。
光束自身後投射到洋底,那是巨大的無底洞,海水,光線,沉船,沒有一樣能擺脫它的引力。血液流失,身體開始覺得冰冷,蘇安宜壓緊傷口,向著冥冥深海奮力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