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愛情測謊器

    雨珠星星在玻璃站台上一顆接一顆地閃爍,依諾和正薰就這樣坐在玻璃站台上,默默地凝視了好久的時間。
    有一輛公交車突然停在了他們的面前,車上的司機還熱情地打開車門朝他們問道:「要走嗎?」
    依諾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這輛車,並不是去她家方向的車,但有一個念頭卻突然跳進她的腦海裡。她一把就拉住姜正薰的手:「我們走,我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去哪裡?」姜正薰愣了一下。
    「你別管了,反正是很好玩的地方!」依諾拉起他,就踏上了那輛車。
    依諾投了車錢,就和他一起坐了下來。車子緩緩地啟動,離那個美麗的玻璃站台越來越遠。姜正薰看看外面的雨幕,再看看坐在他身邊微笑著的依諾,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她要帶他去哪裡?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雨。
    可是她一直坐在旁邊抿著嘴巴微笑著,臉上掛著一抹讓他摸不透的笑容。
    看到她不說話,姜正薰也不好再問下去。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任這輛車子帶著他們在雨幕中穿行。終於等到一個車站,車子才剛剛停下,依諾就站了起來。
    「我們到了,快下車。」
    「這裡嗎?」
    姜正薰不解地跟她走下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小街的巷口。
    「對啊,就是這裡。」依諾的臉上帶著一抹迷人的微笑,「這裡是最出名的小吃一條街,每一家都會通宵營業的!」
    「小吃街?」姜正薰有些驚愕,搞不懂她帶他來這裡的用意是什麼。
    依諾卻很開心地對他說:「嗯,這裡每家都會有一種很有特色的東西,每個都很好吃的!當我和寒舒壓力大的時候,都會一起來狂吃一通!每次吃完了,心情就會變得非常好,真的是一種很好的減壓方法!」
    「……」姜正薰看著依諾有些無語,以吃東西來減壓,難道不會胖嗎?
    不過他卻不好意思把這句話問出口,女孩子不都是會害怕別人評論自己的身材的嗎?
    依諾卻沒有看他的表情,而是繼續說道:「上一次我在你家裡給你做家教,發覺你雖然聽得懂中文,但是卻不會開口說!我帶你來這裡,就是要你和別人多多交流,這樣既能吃到好吃的東西,又可以鍛煉你的口語,真是一舉兩得!」
    什麼?!
    聽到她的解釋,姜正薰才明白她的意思。
    原來是讓他去和別人講中文!這個他可沒信心,習慣了和她用韓語交流,他對自己的中文一點自信也沒有。
    「依諾,這個……這個就算了吧……」姜正薰正想開口拒絕,卻被依諾一把就拉了過去。
    「不行!只有融入中國的生活,你才能把中文真的學好。不然每天都只和我一個人說韓語,你永遠都學不會中文的!」依諾卻不肯放過他,一下子就把他拖進了美食街。
    美食街是條並不長的小街,街的兩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特色小吃店。老闆們為了吸引顧客,還在自己家的店前擺起了幾條長桌長凳,客人們不僅可以買到喜歡的東西,還可以坐在燈火輝煌的小街上,品味著非常有特色的中國小吃。
    雖然韓國也有類似的街邊小吃店,但是來到中國後,姜正薰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一家接一家的店舖,滿街飄香的各種美味,讓他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因為今天下雨,所以來這裡的客人不是太多,老闆們也格外熱情。看到他們兩個走過去,他們都非常熱情地招呼著:
    「進來坐吧!新出爐的千層餅啊!」
    「姑娘來嘗嘗麻辣燙吧,正宗的川西麻辣燙,不辣不要錢啊!」
    依諾一聽到這些熱情的叫賣聲,立刻就開心得眉開眼笑了。她已經好久沒和寒舒一起來吃這些小吃了,雖然價錢都不貴,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吃啊!
    「姜正薰,你去買吧,記得告訴老闆,要多放點辣椒,少放點醋哦!」依諾掏出錢包,要遞錢給他。
    「不用,我有錢的。」姜正薰連忙攔住她,出門在外,一定要男生付錢的這個原則是他從小就接受的教育,可是……可是要跟別的中國人說中文耶,這還真的讓他很為難。
    依諾卻笑瞇瞇地看著他:「去吧!快去呀!多和別人交流,就會提高的!」
    唉,姜正薰現在真是想要打自己一巴掌了。
    當初他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了要請依諾做自己中文老師的想法,現在害得她要讓他去買東西。他的中文真的是只會聽不會說的,萬一等一下他去跟那些人講話,人家聽不懂,或者出了糗,怎麼辦?真是好為難啊!
    可是依諾卻還一直在後面催促他:「快去啊!快去吧!別害怕,我就站在這裡等你!」
    他不是害怕,他是開不了口啊!
    姜正薰滿臉的黑線,可是又沒有辦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朝著一家小吃店走了過去。
    「請……」他努力地開口,只蹦出一個字。
    店老闆看到生意上門,倒是熱情得很:「先生要吃點什麼?」
    「請……請給我一……」一什麼?
    姜正薰盯著那擺在桌子上的碗,怎麼也想不起來中文的「碗」應該怎麼說。
    「一隻……那個好了。」他差點憋紅了自己俊俏的臉。
    「一隻那個?」店老闆聽不懂,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先生,我們麻辣燙不賣『只』的。」
    這個男生好奇怪啊,一隻那個?一隻哪個?難道要一根青菜?一條粉絲?還是一隻豆芽啊?
    啊!完蛋了,果然出糗了!
    姜正薰看到店老闆那奇怪的表情,差點沒想要挖個洞躲進去。他就說自己不行的,可是依諾一定要讓他來買!啊,怎麼辦!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說?一隻?一根?一個?
    依諾站在他的身後,笑得快要暈倒過去了。
    第一次聽人說,買麻辣燙還要論「只」的!這位先生的中文,真是爛得可以啊!
    姜正薰回過頭來,求救似的看著她,可是看到她竟然在自己的背後笑得捂著肚子,臉上的黑線立刻就掛得更深了。
    「韓依諾!」他有些生氣地盯著她,「我說我不會嘛!」
    「我知道你不會……」依諾抿著嘴繼續偷笑,「可是只要學,就會了啊!」
    依諾走到店老闆的面前說:「對不起,他是外國人,中文不太好。拿兩碗給我們好了,謝謝。」
    店老闆聽到依諾的中文,真是無比的親切,臉上立刻堆滿了燦爛的笑容:「好的,兩碗麻辣燙!不過小姑娘,他的中文真的很不好啊,你要多教教他啊!我們真的不賣一隻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老闆。」依諾聽到老闆的話,更是笑得要摀住肚子了。
    姜正薰低著頭,漲得滿臉通紅。
    真是沒有比現在更讓他覺得發窘的事情了,居然都被店老闆嘲笑要「好好學習」!啊,暈死了!
    依諾回過頭來看著他紅彤彤的臉頰,笑意在她的臉上更加深了。
    一條不長的小美食街,他們吃了足足有兩個小時。
    依諾不停地逼著姜正薰去買東西,害得姜正薰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買到最後他都開始強烈地抗議了,而且竟然給依諾起了個外號,叫「魔鬼中文老師」。
    依諾看著他抱怨的臉色,笑得滿臉的燦爛。
    「好啦,別生氣啦,只有多和別人說中文,你才能提高得更快嘛!」依諾拍拍他的肩膀,「啊,那邊還有一家,我要吃!」
    暈倒,還要來啊!
    姜正薰一聽到依諾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腳都快軟了。
    「依諾,不要了吧!」姜正薰心急地說,「你吃了很多了,會胖耶!」
    依諾的腳步立刻一停,她生氣地轉過身來,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很不高興地瞪著他。
    「姜正薰!」
    姜正薰知道自己這樣說很不禮貌,不由自主地連忙低下頭:「對不起,我……我去買。」
    依諾看著他認錯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她大聲地對經過他面前的姜正薰認真地說:「謝謝你!」
    天,如果真想謝他,就放過他吧!
    這是一家賣油炸臭豆腐的店,姜正薰還沒走近,就聞到一陣怪怪的味道。
    天啊,這是什麼東西?味道真的很奇怪啊?真的能吃嗎?姜正薰猛地摀住自己的鼻子。他回頭看看依諾,依諾還在催他:「快去啊!快去!」
    「可是……味道很奇怪!」姜正薰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吃的就是這個味道啦!」依諾大聲回答他。
    真的嗎?吃的就是這個怪味道?中國人喜歡吃這麼奇怪的東西嗎?聞起來有些酸,有些臭,甚至還有些刺鼻啊!
    姜正薰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還是努力地捂著鼻子,幫她買回了兩串。
    依諾一拿到這個,立即大大地咬上了一大口。
    「哇,真的好好吃!」
    「好吃嗎?」姜正薰望著她陶醉的表情,奇怪地皺緊了眉頭。
    「好吃啊,真的很好吃!」依諾連連點頭,「要不然你來試試?」
    「不要!」
    依諾手裡的東西還沒伸到他的面前,他就立刻躲得遠遠的。味道這麼奇怪的東西,他可不要吃。
    「喂,怎麼啦?」依諾微笑地看著他,「這個東西雖然聞起來不怎麼樣,但是味道非常好呢!而且如果你一旦吃習慣了,就會非常喜歡吃的!嘗嘗嘛!」
    「不要不要!」姜正薰連忙再向後退了一大步,就怕她把那個東西再遞到他的面前。
    依諾看著他害怕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喂,你別那麼害怕嘛!真的很好吃的!」依諾看著他驚慌的表情,反而搖搖手裡的串子,「你知不知道這個東西,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
    「特別的名字?什麼?」姜正薰不解地看著她。
    「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愛情測謊器』!」依諾微笑。
    「什麼?」姜正薰盯著她手裡炸得金黃酥脆的豆腐串,怎麼也想不出這個東西怎麼還會和愛情扯上關係。
    依諾忍不住咬了一口豆腐串,一邊大口地嚼著,一邊開心地對他說:「很多男生都不喜歡女朋友吃這個的,因為這個東西的味道很奇怪,只要是吃過了,就不能KISS了!所以很多女生拿這個東西去找男朋友測試,如果她吃過這個後,她的男朋友還敢吻她的話,就是真的愛她!如果他不吻的話,就是在撒謊!」
    暈倒!
    聽到依諾的這句話,姜正薰差點沒一頭跌倒在地上。
    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鬼主意啊,居然拿這麼奇怪的東西去測試男生!想想這奇怪味道的東西,男生恐怕轉身就跑了吧,更何況還要去KISS……
    淘氣的依諾立刻看出了他的驚慌,她突然放下手裡的豆腐串,朝著他就湊了過去。
    「姜正薰,你也一定是那種男生吧?如果你的女朋友吃過這個,你是不是就算愛她,也只會把她推開?」
    她突然猛地趴到了他的身邊,臉頰竟然湊到距他還不過五厘米的地方。
    姜正薰甚至覺得她的鼻尖都要碰到他的鼻樑了,而她那張小巧秀氣的臉頰也在他的眼睛中驀然放大。一如記憶中一樣白皙精緻的小臉,一如當年一樣俏皮而可愛的表情。還有她那雙永遠水靈靈像是一汪深潭般吸引著他的大眼睛,那張像是剛剛盛開的粉紅櫻花般的美麗唇瓣。
    她在問他什麼?他真的聽不到。
    他的眼前都是她這樣漂亮而精緻的小臉……依諾,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就在你的身邊?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你才來這裡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姜正薰不能控制自己,突然就捧住了她的臉。
    依諾被他嚇了一大跳,因為她驀然發現,他那張俊俏的臉頰上,換了一種她從來未曾見過的表情。
    不再是學校中的那種冷漠,也不再是幫她擦藥時的溫柔,他明亮而澄澈的眼睛裡,充滿了一種憂傷、疼愛、不捨而又深情的東西。她看到他的眸子突然放大,她看到他的眼眶裡突然充滿了濃濃的霧氣。似乎淚水在一瞬間就湧了上來,讓倒映在他眸中的自己,都瞬間模糊起來……
    他突然低頭,柔軟而溫暖的嘴唇竟然就要貼向她。
    依諾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壞了,幾乎是想也沒想立刻就推開了他。
    「姜正薰!」
    姜正薰被她猛地推開,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依諾也連忙縮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不敢再像剛才那樣頑皮。
    怎麼回事?他剛剛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她只不過是想要跟他開個玩笑啊,怎麼他真的突然就想要過來吻她?而且他的眼睛裡還出現了那麼複雜的東西,甚至她依稀看到了他的眼淚,在那一瞬間都濃濃地湧了上來。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
    依諾低著頭,不敢再抬眼看他。
    姜正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他拚命地忍著那些眼淚,命令它們立刻吞下去,吞下去!絕對不可以在她的面前哭出來,絕對不可以!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開口:「怎麼樣?我和那些男生……不一樣吧?」
    依諾聽到他恢復正常的聲音,才微微地抬起頭。
    他是真的和那些男生不太一樣……可是……可是剛剛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依諾還緊皺著自己的眉頭。
    今天的中文教學雖然很成功,但卻因為那個意外的插曲,而顯得有些特別奇怪。她怎麼也想不通,當她湊過去的時候,姜正薰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而他突然從眼眸中湧起的淚花,又是怎麼一回事?!
    依諾轉過頭去看著透明的玻璃窗,窗外的雨滴還在靜悄悄地滑落著,像是一顆接一顆燦爛的流星。
    她突然想起了自從認識姜正薰之後,就一直在做的那個奇怪的夢。
    原來的「碧海藍天」,只有那一個男生,但是自從姜正薰出現後,那個夢裡的人,卻開始變成了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也會出現在她的夢裡?為什麼夢中的他看到自己就連連後退,而現實中的他卻差點想要吻了她?!
    依諾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不知道如果剛剛沒有推開他,他是不是真的就會吻上來了?!又或者那只是他為了證明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才故意和她開玩笑的?
    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
    依諾斜倚在玻璃車窗上,百思不得其解。
    夜,已經深了。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一顆接一顆的雨滴,不停地打在透明的玻璃站台上。街燈在雨幕中散發著柔柔的光,晶瑩的雨珠在燈光的映射下散發著熠熠光彩。
    姜正薰獨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站台上,凝望著那些只屬於她的「流星」,眼淚情不自禁地一顆接一顆地湧了上來。
    依諾,你說這些雨滴像星星,難道你沒有覺得,它們也像是眼淚嗎?
    它們是上天落下的眼淚,它們是為我們落下的眼淚。
    記得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但是我現在更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不是和死去的親人道別,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記得我……
    依諾……你怎麼可以忘了我?依諾……你怎麼可以忘了他?
    依諾,你知不知道,當你靠近我的時候,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當你頑皮的臉頰出現在我的面前,無論你吃著什麼樣奇怪的東西,我都可以吻你……不是因為什麼「愛情測謊器」,而是因為……我愛你。
    依諾,我愛你,知道嗎?
    從我們相識的那天起,我就那麼那麼愛你。即使你已經成了別人的女朋友,即使那個人是我最親近的人。看著你和他在一起,看著你和他甜蜜、親暱、爭吵、傷心,我每時每刻都在默默地注視著你,我每時每刻都在默默地愛著你。
    可是依諾……你卻忘記了。
    你卻把這一切全部都忘記了。
    你不記得我是誰,你忘記了那個他。看著現在的你,我想要躲開,卻又忍不住靠近你。
    依諾……依諾……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什麼說愛你?
    姜正薰抬起頭來,一顆眼淚就這樣悄然無聲地從他的眼角默默地滑落。
    「哥……我要……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哥……你為什麼要走……哥……你為什麼把她丟給我……哥,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想回去,我想……哥……」
    他低下頭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在地上。
    晶瑩的淚珠,就像是街燈下燦爛的「流星」,滑落的那一瞬間,綻放出最燦爛的美麗……

《我在天堂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