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我完全愣住了,震驚得幾乎不能動彈,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他剛講了什麼,他的媽媽因為他而死,而他唯一的爸爸現在成了我的爸爸?當我終於理清楚他剛說的那些話時,心裡一片恍然,難怪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跟我作對,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搶走他的爸爸。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彷彿某種一直緊繃的情緒突然崩裂。一瞬間,屋裡的氣氛全變了。此刻他就站在我身邊,我看著他冰冷的眼,心居然微微疼起來。可我為什麼要疼?如果哪些不行正如他所說降臨在他身上,我可以理解那種時刻伴隨著他的苦楚,可即使如此,也不關我的事不是嗎?但是,一顆心前所未有地混亂起來。陳佐雨曾經對我的諷刺猶在耳畔,他真的是來要回屬於他的親情嗎?
  不管怎樣,這些日子一來,我對他的諸多不滿和仇恨,都因為他剛剛那句話煙消雲散。原來不幸的人不止有我一個人,不管我再怎麼覺得不行,至少還有家人的陪伴和理解,而陳佐雨卻要天天承受自責的痛苦。想到這裡我覺得很愧疚。那愧疚背後的感情我月不干多想,只怕所有防備會在一朝瓦解。
  我哽咽了一下,低著頭對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事,我沒想過要跟你搶陳叔叔。真的,我以前跟你說『你不回來就好了』也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那時候心情很不好,高考失敗,我最好的朋友離開了我,就連我媽都偏袒你,所以我才會對你很排斥。」
  聽到我說的話,半天他都沒有吭聲。我心裡忐忑不安,偷偷抬頭,發現他正看著我發呆。我以為他還在為爸爸的事情不甘心,於是我鼓起勇氣問他:「你說吧,要怎麼做你才會覺得我並沒有搶走你爸爸呢?」
  他眼睛轉了轉,怔怔地看著我,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說做我女朋友怎麼樣呢?」一句話如五雷轟頂。我的世界瞬間凝滯,我驚愕地看著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痛。我再也掩飾不了自己此刻的震驚,倒回床上,腦袋裡嗡嗡直響,只覺得眼前頭暈眼花,欣賞有個地方莫名地悸動。
  我緩緩抬起頭,他卻是直勾勾地看著我。俊秀的臉龐毫無瑕疵,令人動。突然,他笑了一下,帶著戲謔的申請:「你說,如果你做了我老婆,當了我爸的媳婦,到時候還分什麼你爸,我爸,咱們就是吉祥快樂的一家。」
  「什麼?有沒有搞錯?」我驚叫出聲,從床上一下跳了起來,一口氣差點沒又背過去。
  陳佐雨璀璨星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安諾呀安諾,你反應怎麼這麼搞笑呀?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你也信,真是笨到家了,看你剛剛那一副作孽深重的樣子,害得我都差點沒有忍住。」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他,惱羞成怒,一下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陳佐雨也看出我的疑惑,收起了笑淡淡地說道:「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了,有沒有爸爸對於我來講,早就不是那麼重要的事,哪來那麼多小心眼!我說要你還我爸爸你就真的還給我,那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怎麼沒見你欣然接受?你不是還說我是變態嗎?」語氣裡調笑的意味十分濃重,痛了更是讓我火大。原來他還記著剛才我說他是變態的仇,他怎麼這麼小心眼,一點兒虧都不能吃。
  我瞪著他,怒氣沖沖地說:「你還好意思說!陳佐雨,你這個騙子,從小到大,你三句話裡面兩句是假的,你怎麼什麼話都說的出口?你就不怕有報應嗎?」越想越氣,我怎麼就這麼好騙,竟然被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每次在我認為是真的時候,他就冷不防給我當頭一棒。
  我看著此刻一臉玩世不恭的陳佐雨,一氣之下就猛朝他手上掐過去。他沒料到我會突然來這一招,大叫一聲,皺著眉朝我喊:「你個沒心沒肺的,我剛被你靠了這麼久,手都麻了,你還好意思下這麼重的手!」大概是我真的用了全力,這會兒他正疼得齜牙咧嘴,但是還是不忘抱怨。
  「那還不是都是你害的,你偷看我日記,你侵犯我的隱私,我跟你講,掐你這還是輕饒你了。你每次都害我這麼狼狽,我沒有把你大卸八塊,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雖然我嘴上是這麼講,可是心裡的怒氣早就消了大半。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傻子,剛剛陳佐雨的安慰是真心的,我能感覺得出來。我很感激他在我最軟弱的時候給我支撐,讓我心下那個因為傷痛而被迅速放大的空洞,不至於無限延伸。那麼輕柔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讓我感動,瞬間撫平了我絕望的心。
  只是沒想到這麼一鬧,再是有真心,有感動,也都好像一場他自導自演的惡作劇讓我很難再跟他說感謝的話。
  (2)
  陳佐雨這個人外表放蕩不羈,玩世不恭,內心或許是寂寞柔軟的,只是他的心藏的太深而不易察覺。他偶爾不經意見流露出來的溫柔卻會讓人措手不及,忍不住心跳加快。這樣想著我也為之一愣,只是還沒有等我弄明白一切到底是為什麼的時候,復讀班就開課了。
  再三考慮之後,我選了一家離家不是很遠的寄宿制復讀學校。那所學校是出了名的嚴格,但是每年的靠高通過率都很高。而且學校離家近,在我難過或者壓力過大的時候,我可以第一時間回到家這個避風港。
  因為離家進,每天我都在家吃飯,然後晚上子西過後在學校急速。復讀班裡有狠多我這種高考失利的人。他們有的是分數過二本、不到一本的人,有的是二本美國,追悔莫及,勵志要考上一個好本科的。還有一個特例,聽說那個人成績相當好,考上了清華大學,竟然因為專業不合自己心意而選擇復讀。真是林子打了什麼鳥都有!這樣復讀的理由,真的不知道該讓多少人吐血。
  第一天上課,沒有那種到新環境的新鮮感,復讀班裡環境比我想像的還要壓抑。我放眼看了一眼,都是陌生面孔,心裡難免覺得失落。曾經一起戰鬥的同學早就各有所歸,而我卻要被迫重新來過。看到幾個同學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在心裡再次歎了口氣,安慰自己這裡將會是我重新戰鬥的地方,快點人名吧,好在還年輕,再大的挫折拚一拚也就過去了。
  「同學,結果。」沉穩而乾脆的聲音,我回頭,一個格子比我高一個頭的清瘦男生抱著一摞書,眼鏡上架著一副細金邊眼鏡。他推了推眼鏡,站在我身後看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擋了他的路,急忙讓了讓。他也不急著走,站在哪裡毫不掩飾地將我上下大量了一邊才問:「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鏡片後面他瞇著狹長眼睛,一道寒光從他鏡片後閃過,我覺得一陣發冷。這個人身上有說不出的感覺,彷彿天生的冰箱,讓人三伏天還覺得寒氣逼人。心想第一天上課還是應該跟同學搞好關係,於是我嫣然一笑,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安諾,以後我有不懂的問題還請多多指教。」
  他一愣,半晌才伸出自己的手,與我握手的手力道有點大,我的我有點疼,於是我禮貌微笑著快速縮回手來,這個人還真奇怪,不就是握個手嗎,有必要搞得跟腕力比賽一樣嗎?
  他再次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正視我:「你坐哪裡?」語氣裡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我沒有多想,只是搖搖頭:「不知道啊,老師好像還沒有安排座位。」
  他點點頭「哦」了一聲,也沒再問什麼,從我身邊走過去。
  不一會兒,一個老師進來了,我領了一些複習資料後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
  教室裡迅速安靜下來,老師清了清嗓子說:「我姓李,李明孝,是你們的物理老師,也是你們的班主任,既然來到了這裡,我想大家也是對這個學校的制度很明白,希望大家對自己的將來負責。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們先安排一下座位,還是老規矩從高到矮排列,等下大家到走廊上按高矮順序站好,我點一個進來一個,明白了嗎?有特殊情況的可以跟我講,好了,現在開始吧。」
  沒多久,大家都坐在了重新安排的新位子上,我被安排在第三排第三位。對於這個位子,我還是滿意的,靠近黑板也不用吃粉筆灰。
  「老師,我要坐第三排第四位。」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整個教室的安靜,所有人都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
  咦?這個人不是剛才跟我說話的那個怪怪的男生嗎?他個子還算高,老師把他安排在了倒數第二排。雖然不算太前,可是按他的身高來說,也不算太吃虧吧。
  李老師看了他一眼,翻了翻講台上的學生資料問:「哦,你為什麼想換位子?」
  他把目光看向我,我一怔,隨後他開口:「第三排第三個同學我認識,我認為我有必要幫助她學習。」
  他話一說出口,所有人把目光刷刷射向我。我驚呆了,我怎麼不記得我認識他呀?他憑什麼說要幫助我學習?看著複習班上同學們一樣的眼光,他們八成以為我們關係不一般了。我剛想開口講點什麼,解除這莫名其妙的誤會,李老師開口了:「江成,學習上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可是你個子比較高坐在前面,會影響其他同學抄筆記的。」
  「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大可以把筆記借給他們抄,我的筆記裡面不僅有老師的板書,還有狠多我個人的學習心得。老師,你覺得呢?」說完,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老師。老師也很為難地詢問了一下坐在我旁邊的同學,沒想到我旁邊得同學被調到後面不怒反而顯得高興。我不解的問:「他這麼做擺明了不公平,你幹嘛怕他?」
  我同桌看我一眼,驚訝地問:「你不知道江成?」我搖搖頭。她笑了一下,繼續說:「江成就是那個原本已經考上清華大學,但是因為專業不滿意跑來這裡復讀的人啊!和他換個位子就能借到筆記,有什麼不公平的?他的筆記可比老師的板書有用多了。」說完,她就迅速地清好東西走了,留下一臉呆滯的我。
  難怪那麼趾高氣揚,我不禁多看了他兩眼。不就是考了個清華大學,有什麼好囂張的!我朝他犯了一個白眼酸溜溜地想。教室裡很快又恢復了安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雖然還沒有正式上課,大家都很自覺地看書做題,受到感染的我也不好意思坐在座位上發呆,隨便抽出一本練習冊就開始做。
  我剛沉下心來做題,突然一隻手過來抽走了我的習題冊。我嚇了一跳,剛準備發作,抬頭一看,江成正拿著我的習題冊說:「這本習題冊根本沒用!還有,你都做了些什麼,用你這種思路解題,那卷子還不知道做到幾百年去。」我聽了又窘又怒,不知道怎麼反駁,沒想到他直接扔了本《黃岡全真考題》給我:「做這個比你的那個強多了,做好了給我看,不會可以問我。」
  我臉一下子就冷下來,什麼第一天要好好相處的想法都沒有了,怒道:「我跟你一點兒都不熟,你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的,我愛做哪本做哪本,不懂我不知道問老師,幹嘛非要問你?」江成聽到我這些話臉色也不太好,正要開口,李老師敲了敲桌子,說道:「好了,好了,相信大家都是做好了復讀準備的人,我希望大家自覺一點,現在開始上課。」江成這才坐下,什麼都沒有再講。我也沒把江成的話放在心裡,心想這個人大概是吃多了沒事找我茬。
  我的心事被他看穿,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衝動,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我又哪裡熱到了他,總是不肯放過我:「是又怎麼樣?怨婦又怎麼樣?那也不關你的事,我跟你明明就是勢不兩立,你又憑什麼要幫我?」
  陳佐雨突然像火山爆發了一樣,罵道:「求我幫忙的人不是你?都說好心沒好報,這話真是至理名言,你就自己一個人自怨自艾去吧,我才不跟你浪費時間,跟跳瘋狗一樣,抓著人就咬。」
  他火冒三丈地罵了我一頓以後,把我一個人仍在街上自己走了。
  和陳佐雨大吵一架過後我才發現,我竟然把江成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可是人都被我氣走了,能有什麼辦法?無奈之下,我只好繼續硬著頭皮去上課。
  坐在教室裡,我總是心不在焉。我明白陳佐雨其實是想幫我的,他也看出韓莫是idanranchuzhi了,所以陳佐雨不希望我在韓莫面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只是我剛剛情緒太混亂,他江湖阿又那麼不明不白的,還帶著譏諷,我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樣的話。現在好了,他肯定不會再幫我對付江成,我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給扔了。我把手裡的書往自己頭上敲了兩下,心裡鞍馬自己,安諾呀,你怎麼這麼笨?這回不僅錯怪了好人,還得罪了小人(雖然好人和小人是同一個人)。
  我頭一搖一搖這個動作恰好被正在講課的語文老師看到,她直接把我點起來:「安諾,你把這片課文讀一遍,醒醒瞌睡,才下午第一節課,你怎麼就昏昏欲睡?」
  人倒霉起來真是接二連三地擋不住,我也只有站起來讀課文了。當讀到全文感情最深的一句「祖國啊,我的母親」時,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祖國啊,我的丈母娘!」
  所有人都是一陣爆笑,然後順著聲音看了過去。說話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禮服,站在走道上長身而立,微笑迎望,一頭金色的頭髮被陽光染出華貴的光芒,剔透的眼睛裡帶著濃濃的笑意。他手裡抱著一捧嬌艷欲滴的鮮紅色玫瑰站在哪裡,仿若畫中人一樣。
  所有人被眼前這個人驚艷到,女生的驚歎聲、男生的唏噓聲不絕於耳。
  這樣話裡的登場著實把我也嚇了一跳,在驚歎之餘,我在心裡大呼:陳佐雨,你終於還是來了!就在我猜測他下一步的動作時,不知道誰一聲驚呼:「他過來了!」這驚呼聲後教室沉靜下來。我看著對面同學大張著嘴巴,連忙看過去,陳佐雨居然不顧同學老師在場,手捧著玫瑰跨進了教室。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我側目看著陳佐雨,臉一陣煞白,太誇張了!看著他朝我一步步走過來,我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這不是要我成為風口浪尖上的犧牲品嗎?喉嚨一絲絲發緊,心裡閃過的羞怯以及難以置信的激動,帶著一點小小恐慌,萌生出一中怦然心動的感覺。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了。我想要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卻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極速起伏的胸口。有人已經把目標鎖定到我身上,我閉了閉眼,既然一切都這樣了,那麼就選擇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點兒吧,儘管內心早就亂的不可開交。
  陳佐雨終於走到我面前,該來的終於要來了,我的神經早已麻痺,一點兒反應都來不及有。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狡黠一笑,然後徑直穿過我,走到了我身後幾座之隔的江成面前。一時之間,全場嘩然。
  我很無措,縱使我想過無數種他接下去會做的事,也意料不到,陳佐雨低下頭把花送給了江成。眼前到底是怎樣一個局面?我驚疑不定地轉身看向身後,卻聽見他曖昧地靠近江成,在他身邊輕輕耳語:「請允許我把最美麗的花送給最親愛的你。」而江成也是一臉詫異,石化了過去。
  整個教室裡有幾秒鐘詭異的鴉雀無聲,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又到抽一口兩起,本已緊緊往上提升的心,沒有緩衝過來,突然,急劇下沉。這一刻,我的心裡在進行這個世界最大加速自由落體運動。
  陳佐雨的一個吻落在了江成蒼白的臉上。
  他說:「我愛你,Honey!

《愛至暮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