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擱下了狠話,但是一段時間內,顧子青也沒有針對我做什麼,只是在班上大肆收買人心。
顧子青轉學到我們班上的事情,就像一陣風吹進了本來就不太平靜的湖面,帶起了更大的波瀾。
首先,他長著一張很受女生們喜愛的臉。長相端正的男生在這個學校不少,但是像他那樣的精緻臉龐類型卻很少。他唇紅齒白,五官精雕細琢,下巴線條纖細,彷彿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一樣。一雙深黑的瞳眸彷彿太空裡的黑洞一樣,跟他對視三秒的女生沒有一個不喊「我的心被吸進去了」這種瓊瑤版的台詞。
但是,即使女生們趨之若鶩,他依舊無比沉穩,平靜得彷彿天塌下來都有辦法逃掉。
他讓這個鬱悶的高三上學期變得生動起來,因為他真的就像是一個行走的城市吃喝玩樂寶典。大到哪家酒店的特色菜,小到哪家奶茶店的招牌飲料,他竟然瞭如指掌!
大家都樂意去找他玩,似乎都忽略了他的家世很一般,其實是個吃不起早餐的窮小子。
他在男生中人氣很高,而女生也天天圍著他說長道短,尤其是吳憂,基本上一下課就會黏在他身邊。
他自然對吳憂也是青眼有加,兩人時常有說有笑地進出學校,看起來好像一對金童玉女一樣。
顧子青大有統領全班之勢,搞得我這個班長很鬱悶——以前那被人圍著問功課的時代早就已經過去了——他們寧可跟著顧子青去玩!
有一天下課,我去辦公室交東西,江老師正在翻什麼材料,最上面就是顧子青的學生檔案——我看到了他的照片,然後老師的臉色就變了,草草地把我趕出來。
我心中的疑團更加擴大了,到底他是什麼人呢?檔案裡有什麼秘密把老師都嚇到了?算了,反正也與我無關,我壓根就不想和他扯上半點關係。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怕什麼就來了什麼。
雖說是高三了,但不少同學還是喜歡放學後到處玩,如唱歌、玩電玩、逛街等,一點兒都不擔憂前途。這天放學,班上幾個女生圍著顧子青,正歡樂地討論要去逛大西洋百貨的事情。基本上,現在女生們的生活重心變成了圍著顧子青轉,然後出去吃喝玩樂。
我收回視線,鉛筆在草稿紙上無聊地畫來畫去。
我對這些場景絕對敬謝不敏。我不跟他們出去玩,其實是因為我錢不夠,裝場面可以,動真格還是不行。
而且,最近我在忙申請助學留學的事情。上網查什麼時政焦點、時尚潮流的心早就沒有了,我一般就直接上網查那些學校的狀況,然後和家裡人商量。
不過,大多數學校的費用都會讓人崩潰。每次一家三口坐在飯桌面前仔細地算著每一筆費用,而計算的結果,都是得出了最多先付了出國門的費用,之後就需要拚死拚活地打工才能支撐下去的結論。
我很沮喪,媽媽也拉著我的手捨不得,她總是說,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後面省略了很多話。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出國,會給家裡帶來多麼大的負擔,所以我也很有負罪感,更加注重於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計劃的搜尋。
當我滿腦子還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對我說話——「喂,薛言,子青說了,我們班今天組織活動——一起去逛大西洋百貨,怎麼樣?」吳憂尖銳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對「金童玉女」。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溫習功課。」我條件反射般地回答。
我才不要接近顧子青那個危險人物呢!
「哎呀,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啊!人家大小姐說不定從來不去商場,只要在家裡隨便打個電話說要哪一款就行了,店家可是送貨上門的呢。」吳憂諷刺一般哈哈地笑著,尖尖的嗓音讓人聽著難受,「所以今天帶你去見識一下去商場是怎麼買東西的,如何?」
這個傢伙!我憤怒地咬著牙根,半天才緩出一個笑臉:「好啊,如果你有能力讓我見識到的話。」
「你!」吳憂果然發了怒,但是顧子青向她做了一個搖手的姿勢,彷彿是在暗示她別去理我。
所以我說逞口舌之快是沒有用的——大西洋百貨是我常常去換優惠券的地方啊……沒準什麼時候就被認出來。
這種擔憂很快就成了現實。
在大西洋百貨裡,那些大小姐們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纖纖玉手隨便翻著一兩千塊錢一件的T恤,還專門挑著CHANEL、LV、GUCCI這樣的名牌產品看。有的還真的如吳憂所說,看中了宣傳手冊上的什麼,就招手讓售貨員過來,直接說了自己穿的號碼就讓人打包,最後售貨員還捧著信用卡跟捧著聖旨似的走開,連回來的時候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連吳憂,都拿著一條三千多元的領帶就往顧子青脖子上比,不過顧子青似乎婉拒了那條領帶。
我突然有一種高興的感覺,彷彿他跟吳憂距離大一點兒,我就會覺得好過一些。
我看著她們這樣的花錢方式,的確覺得有種熱血沸騰的消費慾望,但是想想我那癟癟的錢包,就覺得這真是跟泰山一樣高的貧富差距啊。
當她們都買得差不多了,互相比較著誰手裡袋子多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什麼都不買的我。
「薛言,你今天怎麼都不買東西啊?」
「對啊對啊,沒有中意的嗎?CHANEL的那雙靴子不是挺不錯的嗎?」
「Burberry的限量沒剩幾件了,要買就趁今天呢。」
她們熱心地向我推薦,可惜我是無福消受的人啊……但是我要怎麼回答?我總不能直接說我沒錢買吧……開什麼玩笑!那是找死!
「大概今天薛言大小姐沒有看中的東西吧?還是被我說中了,今天是頭一次逛大商場?」
吳憂特意在最後三個字上加了重音,諷刺之意十足。
我正在飛快地想理由……到底是說忘了帶錢包還是說我沒有想買的比較好呢?
正在這時候,一個路過的商場服務員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薛言小姐?今天是和同學一起來的嗎?」
我一回頭,差點眼前一黑,那個服務員正是負責獎券兌換的。
我經常和她打交道,因為我每次都是來換優惠券的……
啊啊啊……完了!只要她說出些什麼來,我就完蛋了!什麼都不要說啊!
「哦,你跟商場這裡的人還挺熟的嘛。」顧子青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薛言小姐常來光顧的。」徐姐笑著答道——我來的次數太多,熟得都直接喊她徐姐了。
徐姐的目光掃過其他人手裡的袋子,看出我們這群都是些有錢的學生,於是她繼續笑著說:「大家有空也多來看看哦。」
「聽起來你和薛言挺熟的,平常她都來買些什麼啊?」
吳憂這話一說出來,我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就怕徐姐說出一句「她常來換優惠券」,那我就顏面掃地,不用做人了。
不料徐姐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只是籠統地答道:「啊,薛小姐嗎,喜歡的就什麼都買啊。」
「哦……」
我的心臟終於重重落回胸腔。我剛才大氣都不敢喘,憋得差點虛脫。
平常我的確是喜歡拿著優惠券能怎麼用就買什麼的……只不過都是很便宜的東西……
但是吳憂她自然理解成了「什麼奢侈品都買」的意思了,憤憤地看了我一眼。
而眾人看著我,似乎也多了那麼一點點的「原來如此」的表情,大概以為我平常掃蕩夠了,今天並不想買。
終於平安混過關了。
我好不容鬆了一口氣,卻看見顧子青玩味地看著我,彷彿一隻發現了獵物的貓科類動物,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的獵物。
第二天,我決定大出血請顧子青去吃KFC,想找他把矛盾和解。再拖下去,成天擔心受怕的,我不變成神經質也會得精神病的。
約他的過程比較辛苦,畢竟班上很多女生都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只有放學他去拿車的時候是一個人,因為他畢竟不是坐四輪的交通工具上學的——當然,全班只有我和他不是。
在車棚裡我找到了他:「顧子青,我請你去吃KFC,我有話想跟你說。」
「真的啊?你要請我去KFC?」
「嗯。」我點點頭,心裡心疼著這個月的零花錢——不,解決了他,比什麼都值得。
他帶著一點兒邪氣笑起來,在黃昏那金色和紅色交錯的晚霞中,那笑容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在KFC裡他毫不客氣地點了漢堡和各種新口味的小吃,我看著錢包,在內心留著血淚。
「太可惜了,竟然是晚上啊,要不然真的可以點一些法風燒餅,讓你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味道呢。真的是鹹的哦!」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讓我有一股衝動要把手裡的漢堡捏碎。
「好吧,那就是我自己做的。當時我還沒吃早飯呢,都讓給你了。」我後面半句越說越小聲。
他驚異地一挑眉:「哦……是這樣嗎?原來還是我搶了你的早餐?怪不得你要搶我的車啊……」
看他一副從結論推理過程的表情我就來氣:「我那天要遲到了,還要考試,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想借你的車,可剛開始給你錢你又不要——」
「你難道真的當我是乞丐?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我要把你搶我自行車的事到班上去宣揚!」他憤憤地說著,好像那些事情是我在侮辱他一樣。
我火更大了:「這種事說出來根本沒人信!她們都相信我!」相信我是個富家小姐,相信我不可能去搶那樣一輛車!
但是……我並不是富家小姐啊!我底氣不足地把後半句全吞了回來。
「哼,相信你?她們現在都只會相信我!」他不屑地說著,看了面前只買了一杯可樂的我一眼,咬了一大口漢堡,津津有味地嚼著,「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總有一天我會抓住你的把柄的,走著瞧吧!」
我被那種玩味而刺探的目光看得全身不自在起來。
還以為他昨天是好心幫我解除困境,現在看來,他是開始懷疑我了……
很危險!我內心警鈴大作。
請了客,卻沒解決問題,賠了夫人又折兵,我也憤怒了:這個傢伙的確睚眥必報!那一點點的事情竟然能糾纏不休,簡直就是陰魂不散嘛!
「這麼小氣,你簡直不像個男人!」忍著怒氣沒有掀桌,我站起來就走了,留下他面對一桌的美食——哼,還是便宜他了。
回到家的時候,媽媽正在看電視,竟然還是「動物世界」。
我回房放下書包,出來準備淘米煮飯,結果到廚房一看,媽媽已經在煮飯了。
我有些無聊地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最近全班的焦點都集中到了顧子青身上,我倒沒有什麼負擔,還省得整天看時尚報道了。其實本身我對那些也沒有什麼興趣。
「偶爾休息一下吧。」媽媽破天荒地招呼我坐過去,大概是我的月考成績給了她安慰,「等一下媽去炒菜,你就看看電視當休息吧。」
「嗯……」我真的累了,癱在沙發上就開始看電視。
「被譽為『貓中王子』的暹羅貓的性情總是難以把握。在泰國,它們時常被打扮得珠光寶氣,連喝水吃飯用的碗都是非金即銀。它們住在配有空調的豪華房間裡,一天三頓飯由專門的人料理。即使是泰國遭遇金融危機,經濟嚴重下滑之際,宮廷裡的暹羅貓依舊過著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
聽著電視裡的旁白,看著屏幕上那只泰國皇室的暹羅貓,它那種集優雅、乖覺和高貴、神秘於一身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顧子青的臉。
我打了個冷戰,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回到房間,我打開抽屜,拿出一條手鏈。那是VivienneWestwood的滿鑽小土星手鏈的仿製品。當年《NANA》電影真人版掀起風潮的時候,我也是NANA的Fans之一,被她的堅強和叛逆所感動,希望自己戴著和自己的偶像類似的首飾,像她一樣,做一個堅強的女孩。
但是,我並沒有想到,那根手鏈給我帶來了一場出乎意料的大麻煩。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第二天預感就應驗了。
第二天早讀的時候,老師突然宣佈了一件事情。
「打掃儲藏室是每個班都要輪到的勞動。」老師站在講台上強調說,「除了班長要去,還需要有一個同學幫忙,最好是男生。有誰願意?」
「我去。」通常這時候班上同學都是推三阻四的——誰願意打掃那個滿是灰塵的房間啊,結果顧子青竟然舉起了手。
我很驚訝地看過去,他卻對我報以微笑。
但是那個微笑,卻讓我覺得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