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傳說中,神花了六天時間將萬事萬物創造出來,到了第七天開始休息。人類便把一周中的最後一天稱為「禮拜天」,並以不工作表示對神的紀念。而後,隨著生產力的提高,週末逐漸演變為雙休,也就是說學生和上班族一周內有兩天可以通過睡大頭覺、打電玩、請客吃飯等來打發時間。
但是,這些福利對某只名叫「英小桃」的生物是無效的。週六一整天,她就在一群看似正常的客人中,抱著菜單和餐盤跑來跑去,累得滿頭大汗、死去活來!
「死資本家!如果不給我加薪,我以後再也不幹了!」
記憶回到上週五晚上。
「誰說神休息了,神不是抽出休息時間創造了我們seven嗎?所以作為渺小人類的你更不能偷懶!」路法拍著她的肩膀振振有辭詞地解釋,「對於咖啡店來說,週末兩天是客流量最大的,早點上班哦……至於加班費嘛——想都別想!」
聽到這話,小桃就明白奴隸發動戰爭的原因了。「呵,勞累之後創造的物種?你果然是神閉著眼睛做出來的產物,RP有問題哦,簡直就是吸血鬼!」
「喂喂,渺小的人類,留點口德啊!可別把我和施雪那個面無表情的傢伙相提並論!血族和seven比起來只是毛還沒有長齊的小屁孩!」
路法還真不是省油的燈,毒舌程度無人能出其右!
小桃胡思亂想的當頭,斜靠在收銀台邊上的米迦笑瞇瞇地衝她招了招手。
「小桃,過來。」
「米,不,店長。有什麼事?」有什麼比擁有一名吝嗇的老闆更可怕的事情?就是擁有兩個吝嗇的老闆!想必米迦也要使喚她吧?
誰知——
「你出汗了。」毫不在意周圍投來的、夾雜著詫異的愛慕眼光,米大老闆掏出白色手帕輕輕擦了擦她的臉,然後側過臉低聲在她耳邊說,「廚房裡給你留了草莓果凍哦。」
尾音重重地拉長並且極具誘惑力地上挑,能滿足所有非雄性生物的幻想。帶著綠茶清香的氣息掀起小桃耳邊的髮絲,軟軟的嘴唇幾乎碰到她白皙的脖子。
唔,這根本就不是老闆體恤員工的做法,而是典型的青春偶像劇煽情場面嘛!小桃眨了眨眼睛,很沒節操地中招,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米迦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在耍她還是真的對她有好感?
「哎喲,真是肉麻死了!偉大的seven配渺小的人類,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從他們面前經過的路法唏噓不已,「我出門了,店子就靠你了哦,鮮花米迦。」
「說我是牛糞?你真沒有品位!」小桃齜著牙,抓起刷卡機衝他揚了揚,「這輩子都沒有辦法下地獄變魔鬼!」
可惜威脅者和被威脅者的身高、體格還有能力差距太大,充滿暴力的畫面看起來就像家庭情景喜劇。
「喂,胡說什麼,渺小的人類?明知道我的願望還下這麼毒的咒語!」路法用力揉亂她的頭髮,然後旋風似的往外跑去,「米迦,都怪你把這傢伙給慣壞了!以後養寵物的時候,可別濫用愛心了!」
「什麼寵物啊!我是人!是偉大的人類!」
「知道了,玩得開心點。」隨意地揮揮手,米迦臉上仍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那種無害的、養眼到極點的表情讓人摸不透心思。唉,同樣是17歲,為什麼人和人,不,人和seven之間的差別這麼大呢?!她的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而他卻可以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在絕世美男的面具之下!
「我們seven進食的時候不能被人看到,比人類洗澡還要私密,如果不小心被人看到,就要以身相許。」
「其實,我只是想多看你幾眼。作為一個seven,我想和我將要以身相許的女孩多點時間相處。」
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小桃,施雪已經把桌子上的鹽和芥末都用光了,你給他換換。」從後台摸出幾個漂亮的調料瓶子,米迦伸手指指窗邊的桌子,打斷了她的思路。
天鵝絨的窗簾被拉開一半,並不強烈的陽光灑在纖弱少年的身上,白得嚇人的手指托著毫無血色的腮幫,一張五官突出的臉在玻璃上壓得平平的。芥末、鹽、胡椒在他的咖啡杯裡堆成了一座小山。
「施雪……」小桃走過去,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沒有反應。
「那我把咖啡換掉咯。」
手指剛剛伸向那不知道變成什麼味道的咖啡,施雪就像從夢中驚醒似的,猛地側過頭一把抓住她。
「是你?」紅色的眸子好像被火焰點亮,「我一直在找……」
「呼呼。」
纖弱少年用力抱緊眼前的少女,重重的喘息聲不規律地響起,夾雜著強烈慾望的血腥氣息全部噴在了她的脖子上。恍惚之中,小桃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壓上了自己的頸部大動脈,這時只聽到——
匡——
米迦拿著銀光閃閃的不銹鋼餐盤隔在他們中間:「施雪,不要在店子裡鬧事哦。」
「……」施雪的眼睛恢復了焦距,悻悻地放開差點被他吸走鮮血的小桃,「店長,不好意思,剛剛認錯人了。」
雖然嘴裡說著道歉的話,但少年的臉上沒有一絲愧疚的表情。
「說吧,你到底是怎麼了?」把上面印了兩個大大牙印的餐盤移開,米迦笑瞇瞇地在施雪對面坐下,「今天你看起來特別焦躁。」
「沒錯。」看著被揉得亂七八糟的餐巾,小桃心有餘悸地點頭附和,「你是不是中了一月一次的魔法……」
「……小桃,就算施雪很好看,也不是女孩。」米迦重重地咳了一聲。
「哈哈,我只想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嘛。」
「我想,大概是……愛上了。」少年煩惱地抓著頭髮說。
「我嗎?」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纖弱的少年淡淡看了小桃一眼。那種眼神可以稱為「不屑」吧?讓一顆脆弱的少女心當場變成了在風中掉落的碎片,「是我送你回家時遇到的女生。」
「黎雅美?一見鍾情?太誇張了吧?!」
「哦,一連很多天夢到她,不知不覺會走神想她,放眼望去,街上的人好像都變成了她。」少年的眼角泛起微微的紅,露出的尖牙慢慢退縮成人類臼齒的模樣, 「雖然一百多年來我見過很多美麗的女性,但是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樣,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了……」
天!一百多年!面前冷靜的小鬼竟然是世紀老爺爺!聽到這個震撼的消息,小桃的身體立即變成了軟軟的麵條,被雷得風中飄零!果然!米迦說的不錯!事實不能光靠眼睛去確認!
「因為她很漂亮?」
「跟氣質、長相沒有關係,完全是感覺吧。因為喜歡所以喜歡。」百年吸血鬼像少女一樣,滿臉滿眼都是桃花,說著詩意的話,麻得小桃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啊!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米迦抿了一口咖啡,耐心的態度完全夠得上知音大媽的水準。
「不知道。」咖啡杯在他的手裡被捏出了幾道裂縫,眼看就要爆炸開來,「我不想剛才的情況再演,但是又想見到她。」
「哎呀,年紀一大把了,思維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喜歡就趕緊表白咯。」害怕出現更多的「受害者」,小桃趕快把施雪身邊的東西統統拿走。
「這恐怕做不到。」施雪垂下眸子,握緊了搭在桌子上的手,「我們血族對血的慾望比對愛的慾望更強烈。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並跟她過於親近的話,第一反應就是咬向對方的脖子……」
「……是嗎?」雖然這樣的事情,自己以前在吸血鬼小說裡讀過,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震驚。不過,仔細想一想後又覺得是人之常情。有好幾次,近距離看到米迦那漂亮的嘴唇,小桃也生出了「真想咬一口看看啊」的念頭。這樣的感覺應該用「食色性也」來解釋,還是「民以食為天」來解釋?
「那你想怎麼樣?把她變成你的同類?」米迦交疊著雙腿,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
「我喜歡她本來的樣子,現在重點不是這裡,我不知道見到她怎麼控制自己的食慾。」施雪重重地歎了口氣,犀利的視線完全被迷茫的目光取代,「九十年前,我爸爸死了,是被朝陽的光芒殺死的。他說自己是被神遺棄在黑暗角落裡的子民,即使擁有永恆的青春和美麗,以及過人的智慧和力量,但是仍不能坦然面對初升的太陽……他想知道陽光觸摸肌膚的感覺,想親眼看到世間最美麗的景象,哪怕一次……就在他變成灰燼的時候,他告訴我,實現夢想需要等價交換。即使和畏光嗜血的本性作戰,即使失去生命也值得。現在我好像明白一點了。」
「好感人……這樣說來雅美就是你的理想,你要和嗜血的本性作戰?」小桃眼冒精光,「加油,fighting!」
米迦則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要我們幫忙嗎?」
「嗯?治安官不是維護秩序的嗎?」小桃詫異地望向身邊人,「插手這樣的事情,不是會破壞秩序嗎?」
「我們最後的業績評定,也要把顧客滿意度算到裡面啦。而且秩序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正確或是不正確之說,只有新舊之分。而不破壞掉舊的秩序,就沒有辦法建立新的秩序。」
「哎呀,真是無懈可擊的矛盾律呢。」小桃讚歎了兩聲,「米迦,你不做哲學老師還真是可惜了。」
「我也這樣覺得呢。」好像沒有聽出話中的諷刺似的,米迦抓起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小桃,這事就交給你咯。」
「什麼事?」
「幫助施雪解決他的問題。」
「為什麼?第七咖啡廳又不是跨種族婚介所!」小桃撓撓胳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能把上門求助的人拒之門外?」
「拜託,不是這個程度的問題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店員,幹幹跑堂打雜的事情還可以,要做愛情顧問的話……」看著對方越來越認真的眼神,小桃覺得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我是生手,生手,怎麼可能擔當如此重任?」
「因為你的食量是這裡最大的啊,對於控制食慾也有自己的心得吧?況且你是人類女孩,比較懂她們的心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這個解釋太牽強了吧?
「小桃——」米迦的眼睛忽然危險地瞇起,伸出手指輕輕地刮了刮她的脖子,「剛剛要不是我,施雪那一口就咬下去了,你就成吸血鬼了……」
「嚇?」這傢伙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小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人要知恩圖報,不是嗎?」
「……」他竟然採用這麼卑鄙的脅迫手段!
「哦,我明白了。也許是我救得不夠徹底?差點被吸血鬼碰到的地方,你還希望我進行最後的消毒?」說著,米迦拉過小桃的臉,閉上美麗的眼睛,把唇湊到她的脖子邊上……
「哇啊啊!我知道了,店長大人!不要開玩笑了,這裡有很多人在看呢!」小桃摀住胸口,用力把他推開。嗚嗚,好險好險,心臟差點被炸飛了!米迦真的想當天使嗎?!他其實是惡魔吧!難道自己這輩子就被這個壞蛋給吃定了?
2、
「控制食慾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歪著頭用筆在白紙上畫了無數個豬頭,小桃終於決定求助於網絡。不過在網上瀏覽半天,查到的資料卻全是白領女性用來減肥的。
什麼喝水充飢,穿上塑身內衣,耳針穴點按摩,嚼口香糖,用節食膠囊啊……如果商家推薦的產品都有用的話,那麼狼也可以變成小綿羊了!與其期待這樣的奇跡,還不如直接給施雪套上牙套呢!
「小桃想要減肥嗎?」就在她關上電腦的前一秒,齊星淵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你很瘦,身上一點贅肉都沒有。」
接著,他把自己的手臂靠在她旁邊。屬於少女的纖細和屬於男子的結實對比起來相當明顯。觸到彼此的皮膚,異樣的感覺在兩人中間擴散開。
一時間,房間裡靜得可怕,電腦運轉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雷轟。
這樣的氛圍真難得,應該說些什麼。
「我……」
表白吧表白吧表白吧表白吧……可是為什麼開不了口?!
「嗯?」
糟糕糟糕……「我」不出來了……難道是被語言大神或者是嗓門大神給詛咒了?!
嘴張了好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小桃最後低下頭挫敗地舉起白旗:「不是我減肥啦……哥……我可以不用叫你哥嗎?」
小桃臉燙到可以烤熟雞蛋,眼角不斷上瞟。上天保佑,他一定要聽出自己話裡的意思啊!
「為什麼?」
三個字,三把斧頭,劈開了充滿粉色泡泡的曖昧氛圍,全部落到小桃的腦袋上,差點沒有把她砸到地下去!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他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算了,沒什麼……呵呵,其實那只是個稱謂,繼續叫哥也沒關係。」小桃大笑著關上電腦,但因為眼睛彎得太過用力,眼角泛起了點點的淚光,「如果我做了什麼哥不喜歡的事情,你會不會生氣?」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是讓他的緋聞女友黎雅美喜歡上吸血鬼施雪!
「怎麼了?是不是有想買的衣服,錢不夠了。」
「才不是……在哥的心裡,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難道他對她的關心只限於衣食住行?小桃咬住唇,覺得身體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親生哥哥死了過後,被離婚的父母當做乒乓球推來推去的女孩,只要擁有一席容身之地,已經應該求神拜佛謝天謝地,對監護人滿心的感激。可為什麼,那樣的感情會變質?就像裝在玻璃罐子裡的葡萄失去水果的味道,慢慢變成了濃濃的酒。
聽到他的呼吸會緊張,看見他微笑會心跳,知道他有緋聞會生氣……有事沒事都在琢磨他的話,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痛。好像,再也回不到三年前的那天——
燦爛的葵花地中,嘴角微微浮出笑容的黑髮少年,對個頭只到他腰間的小女孩伸出手。
「我會像英和那樣對待你的。」
溫暖的掌心,直直的手指,讓人安心到髮根。
他抱起漸漸停止哭泣的她。
帶著香氣的風,約定的話語,換來信任的眼神……本以為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兩個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另一個女孩,永遠地離開自己……
腦中浮現出走道上黎雅美和齊星淵臉龐重疊的一幕,小桃揉了揉眼睛從椅子上站起:「哥,我累了,想要睡覺。」
他不能只看著她,只對她笑?這個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可即使是最最不堪的想法,還是希望找到宣洩口,在特定的時候表白出來,讓對方明白。大概施雪也有同樣的心情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
「好好休息。」齊星淵取出一床新的電熱毯鋪在她的床上,遲疑了一會兒,輕輕拍拍她的臉,「晚安。」
小桃點點頭,被他碰到的地方燙得快要燒起來。
哼,以前明明有晚安吻的……
第二天,天氣特好,但剛進店子看到路法那歪嘴笑得一臉燦爛的模樣,小桃的情緒指數就直線下跌,接近崩盤狀態。
「今天我看店,施雪和米迦已經下去了。」銀髮綠眸少年神秘兮兮地對她指了指地下室,「趕快過去阻止他們哦,我相信米迦心裡還是深愛著你的……哈哈,渺小的人類啊!你的對手是美麗的血族!」
「……」什麼跟什麼嘛!
本以為咖啡廳的地下室應該放著各種各樣的飲料原料,就像中世紀的酒窖一樣。但推開厚厚的木門沿著階梯往下走了幾步後,小桃卻看到簡簡單單的、刷著白色塗料的寬敞房間。
看起來只有14歲的白髮少年站在沙發邊上,摟住一個個子比他高上兩個頭的女生,好像正要做兩片唇瓣相觸的動作……咳,咳,簡而言之就是16禁的 kiss啦。
「對不起,打擾了。」小桃慌忙轉身退出房間,卻被高個子女生拽住了胳膊。
「是我。」
為什麼穿著迷你裙,踩了高跟鞋,披著酒紅色卷髮的美女能夠發出這樣低沉的聲音?小桃仔細地看了半天,才發現那是——米迦!
「你們……有這種愛好……」黑線刷刷地從頭頂拉下來,小桃拔腿就要往外衝,「放心,我的嘴巴嚴實得很。我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小桃,你吃醋了?」從洋裝袖口伸出的大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哈,哈……」
「其實,我正在給施雪做治療。」米迦不慌不忙地把假髮揭下來,「因為血族近距離聞到女性的味道,就會有吸血的衝動,所以我們模擬場景……」
「那也沒有必要扮成這個樣子吧?」小桃摀住鼻孔,一股濃烈而奇怪的味道刺得她簡直沒有辦法呼吸了。
「沒辦法,我討厭看到男人。」施雪淡淡地說,「所以在他身上噴上了『處女之血』香水掩蓋他身上的氣味。」
「米迦,你真有犧牲精神。」同情。默哀。
「嗯,不過你來了,最重要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米迦遞給她一個臭烘烘的火雞腿,「蹲下身,紮好馬步。沒錯,就像棒球選手一樣,抓住它的骨子棒,用力揮動。」
「……可以問問,這個是什麼?」難道它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樣,不是火雞腿,而是什麼新式武器?
「火雞腿。」
「……」
「這是我想了一個晚上才想到的。」米迦摸著線條簡潔而華美的下巴,「叫做厭惡療法,也就是說用一些可怕的東西,來消除某種不良的行為。」
「啊?」小桃在自己的知識庫裡搜索相關資料未果,黑色的眸子裡瀰漫出濃濃的迷霧。
「簡單來說,特訓的過程就是:我偽裝成黎雅美接近施雪,而他要抵制對我的頸部動脈的渴望。看到施雪想要咬我,你就用這個敲他的頭。」
「這聽起來好像很過分呢。就像在驢的頭頂上掛著一隻香蕉,讓它追著那個不可能夠到的標的,不停地推磨一樣。」
「……你希望我被他咬壞脖子?」米迦的手指沿著小桃的耳根往下挪動,笑瞇瞇的眼神讓她渾身戰慄。
「當然……不是!」
這個人絕對是腹黑之王!
「這樣多做幾次後,只要他想吸血,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被臭臭的火雞腿攻擊。慢慢地,就會戒掉襲擊人的習慣咯。」
「天性沒有那麼容易改變……」施雪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插入兩人的對話,「那比讓狼吃草還要困難,不過,必須試一試。不然就沒有辦法靠近她了。」
長長的歎息讓在場所有人的心繃得緊緊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小桃合著雙手放在胸前,兩眼不經意地放出屬於少女的夢幻光芒。
只有在以愛為原動力的時候,才能做出這麼偉大的犧牲吧!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是哥不許自己吃那麼多東西,自己會不會像施雪這樣果斷地做出抉擇呢?不過,哥肯定不會做出那樣可怕的事情的。所以假設不成立!
「也許這就是父親說的夢想吧……」施雪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蒼白冷峻的臉上露出一個冰雪消融般的微笑,「人和吸血鬼,能夠在一起嗎?如果有決心的話……」
「好,我明白了,現在就開始特訓吧。」被感動得差點涕淚橫流的小桃,堅定地看了米迦一眼,然後衝著天空揮了揮火雞腿。
話音落定後,兩名男生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抱在一起——那個畫面唯美得就像電視連續劇裡男女主角衝破封建勢力阻礙,終於走到一起的大團圓狗血場景,但是,知道真相、站在一邊觀看的小桃拚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地。
鑒於是第一次,施雪的狀況看起來非常不妙,不斷露出尖尖的獠牙,結果害得火雞腿被敲得肉末橫飛,只剩下一根細細的骨頭。
不過,只要有著不服輸的念頭,明天將是新的一天。為了幸福,向天性發出挑戰是必然和無奈的選擇啊!
哦,這是一個多麼符合熱血漫畫的主題啊!
夜晚來臨、特訓結束的時候,三人不由得熱淚盈眶。
「米迦老師,您辛苦了!」小桃撲向米迦和他擊掌慶祝,而後者笑嘻嘻地把她拉進懷裡,「小桃老師,您也是……」
「嗯,以後還要一起努力哦!」女孩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水晶般透明。
「好。」金髮男孩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看到這不容第三人插足的、充滿「情意」的一幕,紅眸少年帶著強烈的羨慕和微微的憂傷,「識趣」地離開了地下室。
就這樣,一周很快就過去了。
「小桃,今天不是你值班啊?」又是一個週末,店裡的熟客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對了,你和店長現在怎樣啦?聽說你們常常在地下室私會哦。」
「咳……」小桃患了肺氣腫似的咳個不停,臉紅成了熟透的蘋果,「哪有,還有施雪啦。」
「現在的年輕人,關係還真複雜。」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幽靈的傢伙,從地上拾起掉落的眼睛,放回空蕩蕩的眼眶裡安上,「哦,靈感又來了,我想寫一本戀愛紀實小說,名字就叫《吸血鬼、人類和seven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喂喂,現在是大白天呢,說不定待會兒會有人類顧客過來,你不要把本相露出來好不好?」站在櫃檯旁邊的路法擰著眉毛,對那人扔出一個煙灰缸,擊得他的內臟嘩啦啦地往外掉,「還有啊!我們seven是創世神在第七天製造的閃亮生物!我們有著強大的能力、美麗的外表、不老的青春,我們可以選擇成為天使、惡魔或者是人類!你怎麼可以把seven的名稱放在最後面?!改名叫做《英俊無敵的seven王子殿下駕到,吸血鬼和渺小人類跪拜迎接》,明白嗎?」
「咳……知道啦。」迫於淫威,幽靈作家只能點頭答應。
「不行,你得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剛剛的咖啡收雙倍價錢。出版後我要抽2%的版稅。」
「路法,你真是……」小桃努力把「小氣」兩個字吞到肚子裡,「米迦呢?」
「哈哈,因為要和你約會,一大早就開始忙碌了。」路法撐起下巴邪惡地笑,「你看見過他進食的樣子,一定要對他負責哦。」
「開玩笑的吧?」不行,自己喜歡的人是哥啊……雖然米迦……長得帥……人品還算是不錯——跟路法比。
「嗯,其實呢,我們的祖先確實有過那樣的做法,而且還做了書面記載。」路法雙手撐在櫃檯上,探出上半身,「如果你不和米迦結婚的話,他就很可憐嘍。相當於人類的『棄婦』,是要被浸豬籠的——雖然和渺小的你在一起,他也很可憐……」
「……」棄婦跟豬籠有什麼關係?!只有古代女子對她的丈夫不忠時才會被人放在竹子編成的籠裡,然後丟進水裡活活淹死吧?!
「所以你要好好待他!」路法摁下她的腦袋,「好好約會,知道嗎?!」
「我知道啦!」被迫點頭的小桃用力朝他的下巴揮了一拳,「所以放手啦!」
其實這次根本就不是她和他之間的約會!事情的真相是這個樣子的:經過十分痛苦、萬分艱難的特訓後,不喜歡思考的施雪認定自己已經成功地克服了對血的渴望,覺得是時候對黎雅美展開追求了。而喜歡思考、但不喜歡打持久戰的米迦馬上點頭答應他出師。於是喜歡思考、喜歡打持久戰,同時又具有極強的,不怕失敗的冒險精神的小桃同學,便從齊星淵的手機裡找到號碼,冒險給她發了條短信。
雅美姐,我是星淵的妹妹英小桃,有很多事情想問你。週六下午四點,我們在博物館見面喝茶怎樣?
雖然說現在的女孩子一般都比較喜歡遊樂園、海洋館、商業中心之類比較熱鬧的地方,但是經過對從齊星淵那裡收集到的情報的研究,小桃認為——和一個有知識有內涵的女性會面的最佳場所是安靜的博物館!
而她和米迦呢,則打算喬裝打扮悄悄跟在他後面,驗收特訓成果。
不過,作為戰友的米迦一點也不懂得喬裝的要領!墨鏡、太陽帽、黑色的大衣、長筒軍靴,雖然每件都是從地攤上淘來的便宜貨,但到了金髮少年的身上,稍微搭配一下,就變得閃閃發光了——有一個形容詞怎麼說的來著,「蓬蓽生輝」,沒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小桃無奈地撇了撇嘴角,看了看自己街頭賣菜大媽的扮相,鼓起勇氣跟他一起出門。
看樣子,一路上的側目是沒辦法避免了!
3、
C城博物館。
所謂博物館就是放置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的大倉庫。同樣是一塊抹布,名人用過的就可以威風凜凜地躺在陳列櫃裡,甚至被標上讓人歎為觀止的價格。而自己用的只能扔到垃圾箱。說起來它們和人一樣,從遇到重要的對象開始,就擁有了不同的命運!
如果那個時候齊星淵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現在的英小桃會是什麼樣子呢?成為一個在街頭流浪的可憐女生?憤世嫉俗、混幫派的太妹?或者是通過學習來轉移注意力的書獃子?
記得爸爸媽媽剛剛離婚的時候,哥哥英和帶著她還有齊星淵來到這個博物館,三個人坐了一夜。
儘管被嗆到肺都快被咳出來的地步,英和還是一口一口地抽著香煙:「星淵,你不明白人類的感情,不知道那兩個人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還不太懂事的小桃,像個肉團似的,軟軟地趴在星淵的腿上,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英和。
「我們曾經有過很美好的時光。但現在沒有了。」英和削瘦的臉上浮出一抹痛苦的微笑,「明明知道感情、情緒、意識這些東西,沒有辦法變成實物陳列在博物館,我還是傻傻地坐在這裡,希望把那些東西放在透明玻璃的後面,一抬頭就可以看到。」
「哥哥,別哭。」雖然沒有聽懂哥哥在說什麼,但小桃還是被他的情緒感染,大大的眼睛裡氤氳出了薄薄一層霧氣。
不知道過了過久,齊星淵緩緩地開口了:「只要我在,美好的記憶以後還會有。」
簡單的一句話,變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
直到現在,博物館每每開辦活動,他都會帶著她參加……
目光從一排排熟悉無比的文物上滑過,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爬上了小桃的心頭。米迦和她肩並肩地走著,每當有人從身邊經過的時候,他便下意識地把她往裡邊拉。少年均勻的呼吸聲,以及手掌中傳來的溫度,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安全感。
他和他不同,但卻能帶給她相同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呢……
「叮咚!」
就在這時,小桃的手機響了。只見一個戴著墨鏡的漂亮女孩踩著高跟鞋從大門處走了進來。火紅的頭髮和凹凸有致的模特身材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那人還是公眾人物,怎麼出門一點也不改裝呢?!真是的……
「雅美姐姐?」
小桃慌忙按下接聽鍵,拉過米迦跑到角落裡躲好,然後探出半個腦袋小心觀察站在樓下大廳裡的美女。
「小桃,我已經到了,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
「啊,雅美姐姐,對不起,我突然有點事情,來不了了。我的一個朋友會代替我去找你,就這樣,我掛了啊……」
「等等,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問我嗎?」不理會周圍交織著的驚艷目光,雅美詫異地看了看四周,「你真的沒在博物館嗎?」
「呃,當然……不在,那些事情以後再問吧。」 小桃慌慌張張地掛了電話,馬上撥打施雪的手機,「喂,蝙蝠,蝙蝠,我是大象,你還在磨蹭什麼?化妝嗎?!她已經到了,10秒鐘內趕快過來!over!」
刷——
電話那頭、代號「蝙蝠」的傢伙風一般出現在博物館大廳,然後面色微紅地對黎雅美點了點頭。雖說施雪有一百多歲了,可是站在有著傲人身高的黎雅美身邊,怎麼看怎麼像個還在念初中、身體沒有發育完全的小正太!
兩人走在一起,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們是姐弟吧,小桃不由得為兩人的前景捏了把汗。
「小桃,你為什麼對他們的事情那麼上心?」身邊的米迦壓低聲音,微笑著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為了幫我,還是……」
「……」糟糕,難道他看出自己想要拆散齊星淵和黎雅美的用意了?小桃被那樣的眼睛盯著,似乎能感覺到對方在譴責自己。雖說計謀成功了,可心裡卻一點也不高興。為什麼?為什麼米迦的態度會對自己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難道……小桃不敢再往下想,扭頭說了句「跟緊了」匆匆站起身。而這時黎雅美和施雪走上樓梯,剛好從旁邊的小道上經過!
完了!絕對不能功虧一簣,讓她看到自己!小桃條件反射地摀住臉轉身躲回去,結果——
「砰!」
和正要出來的米迦撞在一起!
「嗯?」
施雪停下腳步,黎雅美也詫異地側過頭往這邊看。
「痛痛!」眼前好多小星星和小鳥哦!還沒有反應過來,昏頭轉向的小桃就被低下頭的米迦深深吻住了嘴唇。
軟軟的溫溫的甜甜的,是棉花糖?是果凍?是……感覺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大腦一片空白。
嗚,肺部的空氣都被抽光了,缺氧!
她本能地抓住他的後背,好像一鬆手就會沉到冰冷的水底一樣。
「只是普通的情侶啊,還以為是星淵的妹妹呢。」高大的男生和嬌弱的女生緊緊擁抱著,製造出和諧、不容他人靠近的粉色氣氛。黎雅美沒有看清他們的臉,和有些驚慌的施雪一起走開了,「現在的小孩膽子真大。」
等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米迦才緩緩放開小桃:「放心吧,剛剛黎雅美沒有認出你。」
英俊的臉上掛著慣常的、可以收門票的笑容。
「哦。」
世界忽然安靜下來。博物館裡形形色色的參觀客都成了飄忽的剪影,小桃的視野中只剩下一雙湛藍的眸子。
怪了,眼球都是由虹膜、角膜、水晶體、睫狀肌之類的東西構成的吧?那麼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眼睛美醜差異會那麼大?米迦的眼睛好像一望無際的大海啊,而自己大概是一縷風、一排海浪、一隻海鳥或者是別的什麼吧,快要被它們淹沒了……
紅暈沿著臉頰慢慢爬到脖子根。
「米迦……」小桃抬起頭看著他,嘴唇帶著讓人遐想的紅腫。
「好可愛……」金髮男孩微笑著抬起她的下巴,「再來一次?」
可惡!他怎麼可以用若無其事的音調說這樣的話!這可是她的初吻耶!小桃的怒火噌地躥了上來,使勁兒給了他一拳頭:「米迦,你是色狼嗎?只要覺得對方可愛,就會做這樣的事情?」
米迦輕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難道你還要我為剛剛的行為寫出108條理由?那和你肚子餓了想要吃飯一樣,是條件反射啊。」
「接吻怎麼可以和吃飯比!」可惡,揮拳再揮拳,可是都被對方接住了。
「都是用嘴啊。」
「……禽獸!今天我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滿腔的怒火無從宣洩,小桃用力推開他,往博物館大門跑去。可是參觀了無數次的博物館,最近好像整頓了似的,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很快,她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嘩啦啦——
突然,站在角落裡、拿著長槍的盔甲武士動了起來,而陳列櫃裡的塑膠小人也握著武器、蠢蠢欲動!
怎麼回事?難道博物館的標本們都復活了,要上演《恐怖博物館》?啊,不是標本在動!是博物館的地面在晃動!而且還是相當猛烈的左右上下顛簸!小桃雙腿一軟,身體猛地一下子被甩到欄杆上,如果不是看到周圍那些古董舊貨,她還以為自己是在過山車上!
遠遠地,女人和小孩的哭叫聲傳來。
地震?有人受傷嗎?米迦怎樣了?小桃努力抓住欄杆往聲源處爬去。
「快跑!」不少觀光客高喊著、推攘著直往博物館門口沖。你推我擠,很快稠密的人群在樓梯上堵塞住了。
「喂,讓開啦!讓我先出去!」
「你還有沒有公德心啊!你沒有看到我帶著孩子嗎?快點讓道啊!」
「……」
其實災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對災難作出的反應。按照1+1>2的定律,一人的驚慌在人群中以十倍二十倍甚至指數爆炸般的速度傳播開來!
「大家不要害怕啊!冷靜一點!」
可是微弱的呼喊一點作用都沒有!一時間,整個博物館好像變成了巨大的蒸鍋,叫聲罵聲響成一片!
剛剛到達樓梯口的小桃,被人用力一推,踉蹌一下倒在地上,而後面的人蜂擁而上,眼看就要把她踩成肉泥。
眼中,慌張驚恐的人都被快鏡頭虛化處理了,耳邊,只剩下一堆聽不明白的聲音符號,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都不剩了……
而從那模糊不清的背景裡,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抓住了她。
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軀佔據了視線,把外界的雜亂和喧嘩隔開,用心跳的聲音和胸膛上的溫度告訴她——
安全了!
不是一個人。就像三年前蹲在英和的墓碑前哭泣,黑髮少年伸手把她拉到懷中的一刻。雖然現在面前站著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面孔,但他能給她同樣的溫暖和感動。
「米迦,你去哪裡了?」小桃的聲音微微發顫。
「嗯,跟我來。」米迦沒有解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然後拖著她往博物館深處跑去。
按照標示,那是通往「驚情四百年」陳列館的方向,小桃在那裡玩過兩次——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不相信其他智慧生物的存在,卻偏偏喜歡收集一些模糊的證據去駁斥自己的觀念。比如,河童屍體,比如,外星人頭顱,比如,人魚木乃伊……而「驚情四百年」陳列館則放滿了所謂的吸血鬼書籍、影片還有乾屍之類。
「這是做什麼?」
「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嗎?」米迦跑著跑著,啪嗒一聲張開翅膀騰上半空,「歸根結底,這些騷動是由施雪釋放出的情緒波造成的。」
「不會吧?」被他抱著的小桃在腳尖離地的時候低低地叫了一聲,「吸血鬼還能引發地震?」
「也可以這麼說啦,血族的精神能量和物質能量遠在人類之上,能夠操控小範圍的人和物,何況施雪這個喜歡收集各種奇怪植物動物的傢伙,養了只『可愛』的寵物……」
獵獵的風從米迦耳邊吹過,金色髮絲輕輕掃過精緻的臉龐,紛紛飛向腦後,組成一張密密實實的大網,讓小桃看得有些眩暈。
「可愛?寵物?」
「嗯,我見過。那是一種叫做『土龍』的怪獸,被封印在施雪的血脈裡。」半分鐘不到,就到了陳列館大廳。米迦落到大理石地面上,詳細解釋說道,「它的性格比較火暴。一旦主人的情緒出現紊亂,就會不受控制地掙脫出來,亂吃東西。這次,恐怕它的目標是博物館。」
「啊,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自己要參加戰鬥,變成奧特曼、鹹蛋超人、飛天少女豬、美少女戰士、蝙蝠俠之類的英雄?
「呵呵,其實我也不知道呢……隨機應變吧。」
「喂喂,你真的是萬能的seven嗎……」小桃陷入對他的無限懷疑中。
4、
「唔……」
掛滿壁畫的大廳裡,黎雅美無力地靠在一口紅木棺材上,而施雪跪在她面前,雙手緊緊捂著腦袋,整只右眼都變成了通紅的血色,細碎的呻吟從抖個不停的唇瓣中發出。
他看上去十分痛苦!
「看來,天性果然是難以改變的。血族根本沒有辦法抗拒從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傳來的鮮血味道!」米迦的眸子慢慢暗了下來,他扯下翅膀上的一根羽毛,一步一步地向施雪走去。
「米迦,你要做什麼?」小桃驚慌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說過,希望我在他襲擊那個女孩的時候阻止他。」米迦無奈地笑笑。手中的羽毛瞬間化為一柄長劍,劍刃泛著青色的冷光,「要和一個生活百年的血族戰鬥,我沒有十足的勝算,只能用武器了。」
「不行,米迦!這樣會傷害他吧?沒有其他的辦法嗎?」小桃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地面還在顛簸,她一個不穩滑到地上,改抱住他的腳踝。
結果兩人同時撲倒在地面上,把身體摔得平平的,就像躺在鐵板上的兩塊煎餅。
「……你很會添亂啊。如果是正式戰鬥,擺出這樣的姿勢已經夠我們死上幾百次了。」
「哈哈……我有點心急了……」
「……」沉默了一會兒,米迦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火雞腿,「那只能試試這個辦法咯,用這個砸施雪的腦袋。」
「唉?」
「如果不採取暴力手段,只能這樣做了,但願前段時間的厭惡療法有點作用吧。」
「好,明白了,這裡交給我吧。」總算有了暴力之外的解決方法,小桃慌忙用力點點頭,「你趕快去外面對付那只土龍還是火龍之類的東西吧。不能這樣下去,整個博物館都會被吞掉的。」
「可以嗎……」米迦無奈地從地上爬起,慢慢收斂起身上的鬥氣。
「沒事的,這裡有黎雅美,施雪應該不會對我的血液感興趣。」努力擠出個充滿信心的微笑後,小桃幾乎是用踢的把他趕了出去,「在吃大餐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優先選擇自己愛吃的,不是嗎?你就別磨蹭了……」
而那邊,施雪彷彿正在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雙手上的長爪把一張美麗的臉抓得血肉模糊。
「嗚嗚……」
痛苦的號叫從他的喉嚨裡瀉出。
「這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嗎?」黎雅美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中的挎包落到地上,化妝品和手機從裡面滾落出來。
「雅美小姐,不要靠近我!」話是這樣說,但施雪卻慢慢從地上站起身,像不受控制的電動娃娃,一步步逼向黎雅美,然後緊緊捏住她的脖子。毫無血色的臉上,五官痛苦地扭曲著,但少年的尖牙卻一點一點靠近少女的脖子。
「唔……」
他用力扭轉自己的頭,卻像是被巨大的磁鐵吸引一樣,唇又不斷朝黎雅美貼近。
「施雪!」小桃顧不得那麼多了,掄起火雞腿衝上去就給了他一下,「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們的特訓白費了嗎?你不是喜歡她嗎?你不是希望她以本來的面目跟你交往嗎?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少年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施雪,你醒醒啊!」又是「一腿」!
「唔……」被擊中好幾下的少年懊惱不已,放下手中的黎雅美,拎起小桃的領子把她扔了出去。
「痛……施雪,你想要毀掉自己的幸福嗎?你不是說過黎雅美是你的夢想嗎?!」像打不敗的不倒翁一樣,小桃揉揉生痛的屁股,爬起來又要衝上去。
「喂,小桃,別過來了。」這時黎雅美好像已經從剛剛的驚慌中恢復過來,竟然展開眉毛淡淡地笑了,「雖然我沒有成為吸血鬼的興趣,但是具備了美型和冷血的要素,既然上天注定讓我變成血族,體驗一把也不錯。」
「什麼是上天注定的啊!不要開玩笑了!我偏不相信那麼多!父母剛離婚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我會變成一個小太妹,但我沒有;哥哥死的時候,又有人說我是天煞孤星,但我不是,有星淵哥和我一起生活!只要願意,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小桃用頭撞開施雪,「除非你真的不想得到幸福!」
「唔……」少年退了幾步,砰地仰面倒在棺材上,不知道是腦子還是思想受到了震動,又陷入狂亂狀態。
「抓緊時間!」小桃拉著黎雅美就往外跑,腳下的地面突然動了起來,一團黑氣從裂開的縫隙中衝上天空,然後緩緩形成一條龍的形狀,上面的鱗片爪子都清晰可見。
「糟糕,這就是傳說中的什麼龍?好大好壯觀哦……」
「它好像很想吃我們的樣子……」
兩名少女愣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沿著走道朝樓下狂奔,揚起厚厚一排塵煙,而後面的土龍緊追不捨,從它的嘴裡不斷吐出濃霧般的沙土。
很快,兩人的下半身就被埋住了,看起來就像眼睛和嘴巴能動的兵馬俑。
「什麼嘛,這個米迦一點也不可靠。」小桃不滿地從嘴裡吐出一口沙子。
「小桃你還真是厲害啊,你周圍有很多非人類的朋友吧?不過,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讓我和吸血鬼約會。」一邊的黎雅美含糊不清地說。
「我……我……」
「其實,那種感覺也不壞啦,雖然對方看起來像小孩子,但臉盤還是挺可愛的。就是看到我想咬我,這就不好了!萬一被傳染上『狂*病』怎麼辦?!」
「……」這話說得就跟「今天天氣很好」一樣自然。難道黎雅美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種族屬性?這傢伙的思維是不是有問題啊?
「小桃,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啊……什麼……其實……施雪人還不錯……」
「果然如此,小孩子的頭腦還真是簡單啊,你以為這樣做,就能拆散我和星淵?」
誰說胸部大腦子就小?美女黎雅美就是反例。她的目光未免也太敏銳了吧?!小桃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啦!你多心了……真是一對笨蛋……」
「雅美姐……」小桃慶幸自己的臉被沙子擋住了大半,黎雅美看不到她的難堪表情。
「放心啦,我對他才沒有興趣呢。」黎雅美的聲音帶了些微笑的成分,「他那個人啦,思想很怪異,感情很遲鈍,沒有幽默感,屬於面癱配角甲,和我這種御姐型的根本就撞擊不出火花,不能構成主流校園小說的發展主線。」
「喂……什麼跟什麼啊……」小桃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不要在我面前批評他嘛!」
而這時,施雪搖搖晃晃地從「驚情四百年」陳列館走了出來,雖然看上去十分虛弱,但血紅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正常,臉上的抓痕也消失了……血族的恢復能力還真是強大啊!他應該……大概……已經恢復理智了吧?
「這種情況下,你們還有時間鬥嘴啊?」他無奈地伸手朝土龍一揮。可那傢伙正處於吃意盎然的狀態,早就把主人忘得精光,尾巴一抖,猛地把施雪掃到一邊,然後衝著小桃張開了黑色的大嘴。
要成為怪獸的飼料了嗎?看來人並沒有處於食物鏈的最頂端啊!就在小桃在腦子裡狂喊「死定了」、驚慌得張大了嘴巴的同時,一根藍色的羽毛從天上掉了下來。
「散!」
臉上和胳膊上被劃了幾道深深口子的米迦,手持晶瑩剔透的藍色利劍擋在小桃前面。劍身透過土龍的嘴從它的腦後鑽出來,尖尖的劍鋒閃著讓人心寒的光芒。
「嗚嗚。」
在怪獸哭叫著化為煙霧逃回施雪身體裡的同時,利劍重新變成半透明的羽毛,輕輕飄落在地。米迦收攏翅膀,吐出一口鮮血。
「施雪,管好你的寵物,否則,下次我真的會殺了它。」
束縛身體的沙土退潮般落下,小桃慌忙上前扶住他。
「米迦!」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小桃的嘴唇和手指,甚至心臟都在不停地顫抖。
「我沒事的,休息兩天就好了。」米迦微微抿起唇,「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了,不然我會更痛。」
「哦,是嗎?那就好。」快要哭出來的小桃慌忙揉揉眼睛,打起精神笑了笑,然後緊緊地抱住他,「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感覺到她的手碰到自己後背的瞬間,米迦的眼睛忽地瞪大,接著眼神一點一點柔軟下來,嘴角泛起溫柔到極致的笑容:「這是小桃第一次主動抱我呢。」
「……這時候還說這些。」
「嗯,因為真的很高興。就這樣維持一會兒好嗎?」
「笨蛋……」察覺到周圍還有人在看,小桃訕訕地想要鬆開手,卻被米迦的大手給壓住了,「我是傷員,對我溫柔一點也不可以?」
美麗的臉上露出的撒嬌表情,嘴角掛著的淡淡血絲,掌心傳來的灼熱溫度。殘破不堪的牆壁,戰鬥後飛揚的灰塵,在這樣的情景下,恐怕任何女孩都無法拒絕他吧?
「知道啦!」舉手發誓,這只是同情心作祟,不是出於喜歡哦!絕對不是!
「呵呵……」金髮男孩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就像一隻得到褒獎的大型貓科動物。
「咳,對不起,大家。」施雪咳了一聲,慢慢走過來,寶石般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自責,還有痛苦,「雅美小姐……」他走到雅美跟前,輕輕吻了吻她的手, 「雖然現在已經能克制住吸血的慾望,但是已經遲了吧。」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在被破壞得像被炮轟過的博物館裡響起,小桃和米迦都不由得抬起頭,瞪大眼睛看黎雅美。
「這是我應得的,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摀住紅腫的臉,施雪很勉強地笑了笑,「雅美小姐……我真的……喜歡你。即使以後不會再見面,我也要告訴你。以後,我不會再吸食人血……只要是血液和肉類我都不會再沾……」
「……」
「……再見。」
就在少年絕望轉身的一刻,他的袖口被人拉住了。
「喂,再什麼見啊?只要你以後不咬人,一切好辦。剛剛打你一耳光和你襲擊我的事情扯平了。以後……嗯……」黎雅美忽然看到髒兮兮的裙子,美麗的眉眼一下子就擰成了「X」形,「天啊!你把我的衣服弄得這麼髒,還不陪我逛街買一身賠給我?!」
「嗯。」施雪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興奮地點了點頭。
「哦耶!成功了!」冷漠小子終於有了正常人的表情,難過、害羞、興奮……米迦和小桃相視而笑。
「哈哈,普通生活中果然隱藏著不平常的元素!御姐也會對正太產生興趣!」某女很八卦地仰著鼻孔狂笑,「施雪為了所愛的人能做那麼大的犧牲啊,米迦,你會做些什麼呢?」
「呵呵,不知道。」某男很坦誠地回答。
「你真是沒有愛心的人呢!好啦,站起來我們回家啦!」
「可是我的身體還很弱。」
「……喂!你的傷已經好了!啊!你的恢復能力比蟑螂還強嘛!為什麼還要賴在我身上!」
「身體好了,心靈還沒有痊癒。」
「你確定你真的有心靈?!你是惡魔吧?!」
「……」
吵吵鬧鬧回到家後,事情卻沒有結束。監護人齊星淵無奈地上下打量著她:「小桃,你這麼大了還跑到沙地裡去玩?還把黎雅美帶去?」
「哈哈……」這種怪事要怎麼跟他解釋呢?
「別『哈哈』,到底是怎麼回事?」
「哥,其實我是給她介紹男朋友啦。」小心地讀著他的臉色,小桃抱起換洗衣服飛快往浴室溜去。
「哈?她還要你介紹?不明白真相,把她當公主的人至少可以組成幾個足球俱樂部。」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齊星淵搖搖頭拿出核桃和豬肝給小桃熬粥,「以後不要多事知道嗎?」
「可是對方真的很喜歡她嘛。」小桃嘟起嘴,打開花灑。
夾雜著淅淅瀝瀝的沖水聲,齊星淵的話和在CD曲子中,隔著玻璃門傳過來。
「那只是小孩子的把戲,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
There is something I should tell you
For a long time
Deep deep love
「哥!我早就知道什麼是喜歡了!」她知道的!她比誰都清楚!
「丫頭還是沒有長大啊。」齊星淵不以為然地嘀咕了兩句,遲疑了一會兒,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看來雅美說得對,等你找到男朋友後,我就該退出你的生活,不然……」
聽到這話,小桃的心情突然跌到了冰點,從花灑噴出的滾燙的水打在身上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眼角邊有什麼液體混在其中,沿著小腿流到地上,然後消失在排水口。
「哥……你真的這樣想嗎?其實我現在就有男朋友了,他叫米迦,你要把我趕出去嗎?」這時候利用其他人的名字試探他沒有關係吧……
客廳裡的CD音樂被關掉了,浴室外安靜得就像另一個不存在的時空。
小桃深呼吸幾次,蹲在浴室的牆角里,把臉埋到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