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劍之橋

  亞瑟和帕西法爾在一個月後趕到了黑公爵所在的城堡。
  城堡高高地矗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崖上,山崖下是水流湍急的大河,周圍有大片的雪地在視野所及的範圍綿延擴展,莫名地渲染一色的荒涼落寞。
  這裡,竟然沒有任何路可以通向山崖。
  「怎麼會這樣?」帕西法爾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我記得原來這裡是有橋通向城堡的。」
  「或許我們可以渡河過去。」亞瑟彎下身子,想伸手探探河水。
  一片樹葉忽然晃晃悠悠地飄落在河面上,只聽嗤的一聲,那片樹葉竟然瞬間就被河水溶化了
  「看來我們不能從水裡過去了。」帕西法爾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這裡的一切都被施了黑魔法?」
  「黑魔法?」
  「黑公爵他似乎從預言者那裡學來了一些黑魔法,很是厲害。」
  亞瑟抬頭望向了那座陰森森的城堡,灰色的陰影籠上了他的心頭,不安的預感蔓延著,甚至讓自己有些膽戰心驚。
  「一定會有辦法的。」他低低道,像是說給自己聽似地又重複了一遍,「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管前方有什麼困難等待著他,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將那個笨女人帶回去。
  與此同時,城堡內的林零正在大廳和杜阿格斯一起享用著早餐。
  「林零,喝了這個對你的身體有益處。」杜阿格斯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杯牛奶遞到她的面前。
  林零機械地接過杯子,喝了幾口像是被嗆到了似地咳了起來。
  杜阿格斯急忙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有些好笑地說道:「怎麼喝得這麼急?又沒人來搶你的。」
  「我、我沒事。」林零側了側身子,避過了他的雙手。
  「喜歡的話,我再叫人替你準備一些。」杜阿格斯神情複雜地看了看她。
  不知是不是這個笨女人太過倔強的關係,在上次對她施了關於遺忘的黑魔法之後,儘管她看起來已經把關於亞瑟和英格蘭的一切全部忘記,但對他卻始終都是這種不冷不熱地態度。
  就像現在,她依舊充滿懷疑地看著他;「杜阿格斯,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嗎?」
  「當然了,親愛的。」他笑得帶有幾分曖昧,「不然我怎麼會允許你住在這裡呢?」
  「可是」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下去。
  「可是什麼?」他微微笑著,把玩著她柔順的頭髮,任由髮絲自指尖滑落,在空中漾出優美的弧線,「就算你一時接受不了,但你也需要溫暖,你也會寂寞,是不是?所以把心給我吧,我會好好地珍惜、保護。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寂寞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她猛地抬頭,那朵跳動在他唇角的,冰冷火焰一般的微笑讓她覺得不寒而慄。
  他忽然又低下頭,強勢而不失溫柔地親吻起她的頭髮。
  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在突然間竟然濕潤起來,抖動著長長的睫毛,彷彿竭力要去抑制從心底湧起的一陣陣酸楚。
  察覺到她情緒上的變化,杜阿格斯抬起頭來,用最溫柔的聲音加以撫慰。
  「怎麼了林零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嗎?放心吧,你的記憶裡再也不會有不開心的事了」
  林零並沒有說話,她咬緊了自己的嘴唇,看著他的眼睛,沉默地搖了搖頭。
  杜阿格斯拿起了雪白的餐巾,以細心溫柔的動作替她擦乾淨了唇邊的牛奶漬,又整了整她的衣服。
  大廳裡,沉默的兩個人,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公爵大人,有人想要闖進城堡!」侍衛驚慌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片寂靜。
  杜阿格斯似乎並不意外,反倒是笑了笑:「沒想到他還是來了。」說著,他拉起了林零的手,「來,我的未婚妻,一起去看看有趣的事情吧。」
  林零隨著他來到了城堡的窗台上,從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堡周圍的一切景致。
  距離相隔並不遠,所以她看到了河對岸的兩位年輕男子,其中一位男子的金髮碧黃金還要絢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儘管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一陣陣莫名的酸澀,卻還是有種力量促使著她繼續看下去。那個人,她是不是在哪裡曾經見過?
  像是想要遮擋住什麼,她下意識地用頭巾遮住自己的臉和頭髮,又往裡縮了縮。
  「原來是亞瑟陛下。」杜阿格斯似笑非笑地彎起嘴角,揚聲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陛下是迷路了?」
  亞瑟微微蹙起了眉:「杜阿格斯,我是來帶林零走的。」
  「果然不愧是亞瑟王,勇氣可嘉。」杜阿格斯微微瞇起了眼睛,「不過,我看你好像連這條河也過不了吧。」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帶走她。」他一臉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麼,亞瑟陛下,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杜阿格斯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抽出自己的長劍,口中念了幾句咒文後就將長劍丟向了河面,只見長劍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猶如充了氣一樣不停變大,最後竟然變成了一支巨型長劍,彷彿一座橋樑般穩穩地架在了兩岸之間!
  「亞瑟陛下,只要你能過得了這座劍之橋,如果那時林零自願跟你回去,那麼我就將她歸還給你。但如果林零不願意跟你回去,你就永遠也不許再來騷擾她,你覺得呢?」杜阿格斯指著這座劍之橋說道。
  林零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位亞瑟陛下,心裡暗暗疑惑為什麼這個男人非要帶自己走。當她望向那座劍之橋的時候,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長劍的鋒刃在陽光下閃爍著雪亮森然的光芒。如果想要經過這座橋的話,簡直就是拿生命在開玩笑。
  那個男人一定會退縮吧。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那個男人堅定地回答:「好,我答應你。杜阿格斯,不過你也要說話算數。」
  「我保證。」杜阿格斯又往橋的方向指了指,只見橋的末端又幻化出了兩隻兇惡的獅子,虎視眈眈地守在了橋的那一頭。
  「陛下,這太危險了,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通過這座橋!」帕西法爾急忙阻止道。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亞瑟毫不遲疑地向前走去。前面是劍,是火,是千軍萬馬,他都不會退縮,不會畏懼。
  因為——他愛她。
  愛,這是個多麼需要勇氣、犧牲與付出的字眼。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地為這個字而犧牲自己的全部?
  愛不只是一味地供應,一味地付出,愛還需要犧牲,一個人也許可以「付出」而沒有「愛」,但是絕不能夠只是「愛」而不「付出」。
  太陽每天都會升起。只要有明天,我就會在你身邊。
  林零,這次就換我來保護你,你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就由我來背負。
  林零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朝著劍之橋走去,恍惚中,意識彷彿潛入深不見底的水面,一個壓抑在心靈深處的記憶猝然就要破冰而出,直刺心底。
  當他踏上劍之橋時,鋒利的劍刃立刻割破了他的靴子,直達皮膚。殷紅色的鮮血頓時從傷口處流了出來,猶如秋日裡飛舞的紅葉
  他的腳下一陣搖晃,只得俯下身體,用雙手支撐著繼續往前行,劍刃很快割破了他的手,鮮血又立刻從他的雙手處湧了出來
  沒走幾步,他的全身各處已經是傷痕纍纍,身後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林零咬住下唇側過臉,喉嚨一陣澀痛,像是吞下一塊生鐵,把整顆心墜落到不可見的深淵裡去。在磚頭的時候,她正好看到杜阿格斯正一臉凝重地注視著劍之橋,銀色的眼眸中有她看不明白的光芒在閃動。
  彷彿查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側頭看了看她,瞳孔驟然一縮,有一絲驚懼稍縱即逝。接著又伸手輕輕撫她的臉,沉聲道:「為什麼哭?」
  林零一愣,順手摸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臉不知在何時已經被淚水打濕了。
  明明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可是,可是為什麼,會淚流滿面?
  她連忙擦掉了淚水,視線模糊地望向了劍之橋,只見那個男子已經渾身是血,但仍然頑強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血花不停地開在他的臉上,身上,熱烈而淒艷地不斷從傷口中湧出,橫流過冷白的面頰,下巴,脖子,妖冶地流淌在蒼白如象牙的胸膛上
  在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停止了轉動,周圍的一切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的四周好像飄浮著半透明的藍和綠,深處是不可見的黑與暗。
  遠處的雲霓和光線微弱地照射過來,世界彷彿被形態巨大的安靜及孑然的憂傷漲滿,徐徐變幻如將要嬗變的蛹的蠕動,似乎生命正從凍僵中復甦。這個幻境給她安慰,讓她希冀,願意沉迷。
  冥冥之中,她彷彿聽到了一個呼喚聲,「笨女人笨女人」
  漠然地聽著這惆悵而似曾相識的音節,意義卻完全不明。
  心裡毫無來由地微痛,彷彿這心痛早已存在,只等他來喚醒。莫名的心痛,那便是她所有意識的開始。像一枚細細的針,戳破混沌的蛹,從一片渾噩中流放出來,自那一刻,她真正醒了過來。
  在這樣單線般的脆弱神經斷開的剎那,如同在牢籠裡被解放的羽翼般的得到那暢快的一瞬,無法壓制。
  所有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入了腦海,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彷彿一片秋天的樹葉般在風中簌簌發抖。
  下一秒,她用力推開了杜阿格斯,朝著那座劍之橋的方向飛奔而去用盡全力地喊出了記憶中那個人的名字——
  亞瑟!!

《騎士幻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