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開出港灣的時候,劉芒意外地發現隨行的人員像雨後春筍般多了十幾個,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阿拉伯人,看起來並不太像是貼身保鏢,但也不像是一般的隨從。
王子殿下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坐在甲板上用手機在網上搜索著當天最新發生的全球新聞。垂下的白色頭巾遮擋住了他的半邊側臉,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呈現出了某種冷峻而神秘莫測的美感。劉芒用餘光悄悄掃了他幾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過了一會,她又忍不住朝那個方向望了一眼,卻看到他已經放下了手機,正同時向她投來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連忙低下頭目不斜視地盯住了自己的指甲,用以掩飾剛才的小動作,那專注的目光就好像能看到指甲上開出一朵花來。
就在這時,阿布杜拉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他摁下了通話鍵,開口說出的卻是一串流利的英文,「這件事我看你最好還是先告訴阿格利先生。不過現在你可能找不到他,早上六點他會搭乘私人直升機去地中海的小島游泳,然後再換飛機去瑞士的St.Moritz山滑雪,之後會去巴黎吃午飯,下午開會,晚上飛回羅馬享用晚餐。你能找到他的時間只能在開會之後晚餐之前。」
他打完了電話,轉頭看到目瞪口呆狀的劉芒,心裡不禁有些好笑,「阿格利先生是意大利FC集團的掌門人,現在正和我們商談一項重要的合作計劃。除了FC集團之外,已經有各國的重要集團都參與了這個計劃。」
「你對他的作息時間瞭解得這麼清楚?」她有些驚訝,「他的秘書八成是你的內應吧?」
阿布杜拉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表情,「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話叫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
「看起來你們又準備打造什麼世界第一了吧。」她聳了聳肩,「反正你們也已經擁有無數個世界第一了。」
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站起身指向了那片一望無垠的碧藍大海,「你一定知道吧,在發現石油以前,我們世代都是靠捕撈珍珠為生。採集珍珠的季節很短,只有從六月到九月的四個月。捕撈者被繩索放到冰冷的海水裡,只能持續一分鐘就要被拉上來,不然就會有生命危險,而這一分鐘也只能摸到八九個牡蠣而已。我們的祖先,就是在這樣的艱苦條件下生存了下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直到發現石油,所有的一切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但是我們比誰都清楚石油總有一天是要用完的,所以我們要趁著現在有能力的時候建設好自己的國家,打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世界新的經濟和金融中心。那麼就算以後沒有石油了,也同樣能多方位地繼續持續發展,國民們得享安逸生活,再也不用回到那種艱苦的日子。」
金色的陽光傾灑在那張神采飛揚而充滿夢想的面容上,讓劉芒不由看得有點發呆。
「父親曾經告訴過我,在非洲,每天早晨第一道曙光露出時,羚羊就會驚醒,為的是搶先跑在獅子前面,以免死於非命。同樣,當早晨第一道曙光顯露時,獅子也會立刻醒來,為的是追上羚羊,以免死於飢餓。」王子的眼底閃動著一種名為野心的光芒,「所以,只要早晨第一道曙光出現,無論是獅子還是羚羊,一定要比對方跑得快,才能活命。所以我們要不停地跑,為勝利而跑,為夢想而跑。」
他的眼神堅定而有力,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年輕王者的霸氣,令人不禁想起了古代那些馳騁風雲攻城掠地的君王們。她彷彿能看見他的夢想正在前方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就是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被王子的夢想感動了。{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很多很多的夢想。上幼兒園時夢想成為賣冰淇淋的姐姐,小學時夢想成為汽車司機,初中時夢想成為出色的漫畫家,高中時,大學時……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夢想。
那麼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失去了夢想的激情了呢?
初進電視台時她也想有一番作為,但是由於長相的關係一直被冷落,就算是有什麼好創意也總被領導無視,再多的激情也在打擊中慢慢被磨光。於是就乾脆機械地重複著中規中矩的工作,反正只要保證不出差錯就好。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大學裡的夢想——成為一名最棒的節目製作人。
這時,一位隨行人員匆匆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阿布杜拉點了點頭,轉過臉對劉芒說道,「我們到了。」
到了?劉芒不禁有點納悶,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還是一片汪洋大海,這算是到哪兒了?
「你先去換好潛水衣。」阿布杜拉的語氣裡習慣性地帶上了命令的口吻,「十分鐘後到甲板上來。」
好吧,直到此時,劉芒才明白為什麼對方非要她迅速掌握潛水技能的原因——原來是要讓她陪他潛水……陪吃陪喝陪潛水,啊啊!這不是成了「三陪」嗎!
換完了潛水衣走上甲板時,劉芒頓時被站在那裡的一排華麗潛水男震到了。為首的正是王子殿下,他也換上了一身全黑的潛水衣,微微捲曲的褐色頭髮有點被水打濕了,沒有規則的貼在額前,倒別有一種凌亂的美。不過除了常見的裝備,他的背後卻多了一桿像是魚槍的東西。
「這個……你是打算去獵魚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枝魚槍上。
阿布杜拉倒也不否認,點了點頭戴上了潛水鏡吩咐道,「你等會就跟在我身邊,見到什麼都不要太驚訝。」
海底不就是那些東西嗎?還有什麼好驚訝的。而且就算是獵魚,也不需要帶這麼多人吧……她有些困惑地思索著,果然這就是王子殿下的排場嗎?
因為已經有過下海的經驗,所以這次她也比較順利地潛到了水底。這裡的海域比之前更深,所以海底的景致也更是美不勝收。一群群藍色的小魚像是蝴蝶般從她身邊翩翩而過,轉眼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在做著捉迷藏的遊戲,偶爾游過的晶瑩閃亮的小魚就像是落入海底的月光,安靜地散發著銀色的光芒……突然之間,一條粗大的海蛇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嚇得她身子朝旁側傾斜了過去——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手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將她的身體慢慢扶正。劉芒側頭一看,從潛水鏡裡露出的那雙琥珀色眼睛顯然表明了此人的身份。她沖王子做了個謝謝的手勢,示意他可以放手了,自己已經沒事了。
王子放開了她的腰,卻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往前游去,將一大幫跟班遠遠給甩到了後面。在被他緊緊拉住的那一瞬間,劉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想甩開他的手,為什麼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為什麼絲毫不想掙脫他的控制?而且……心底居然還隱隱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
海底那些五光十色的珊瑚,猶如怒放的鮮花般隨著海水輕輕顫動著。晶瑩剔透的碧藍海水將所有的一切生物植物包裹其中,這樣的情景,這樣的氛圍,讓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恍惚,覺得自己就像是進入了藍色水晶構築的夢幻世界……那裡有各色美麗的魚兒,有比寶石更奪目的珊瑚,有絕妙無比獨一無二的景色,還有——一位真真正正的王子。
游著游著王子忽然放慢了速度,側過臉對她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要她留在原地不要亂動。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背著的魚槍,稍稍調試了一下就繼續朝前游去。劉芒心裡猜想可能是獵物快出現了,整個人也變得興奮起來,不知等下出現的是什麼獵物?是巨大的海鰻,還是張牙舞爪的八腳章魚呢?
為王子保駕護航的跟班們也浩浩蕩蕩趕了上來,其中有兩個留在了劉芒的身邊,其餘人都急急忙忙去追王子殿下了。
王子在不遠處轉過了身,朝著跟班們做了一個嫻熟的手勢。不知不覺中原本清澈明亮的海底突然輕輕波動起來,周圍似乎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昭示著某種風雨欲來的前兆。就在這時,只見一團巨大的陰影猶如幽靈般出現在了王子等人的下方。因為離得比較遠,劉芒還不是看得太清楚,她正想再往前一些,就被身旁那兩個跟班給攔住了。顯然,她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這裡了。
等到那團陰影又往上移動了一些之後,劉芒才依稀看清了這個龐然大物的真面目——
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老天!她沒有看錯吧!
那竟然——是一條成年鯊魚!
一瞬間她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裡面的一切彷彿都纏繞成了一大團亂麻。原來,王子殿下要獵的是——擁有海中殺手之稱的鯊魚!
鯊魚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些不速之客,照舊大搖大擺地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伸展運動,這也難怪,畢竟它才是這裡的地頭蛇,不,地頭鯊嘛。別看它身子笨重,活動起來還是挺靈敏的,此刻它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游到面前的一群肥肥壯壯的魚兒,興沖沖地挑選著自己的獵物。可它顯然不知道鯊魚捕食,王子在後這個道理,所以鯊魚大哥的悲劇就這麼注定了。
王子靜靜地待在原地,居高臨下地觀察著鯊魚的動靜,緩緩拿起了那桿魚槍,以一個超級帥氣的姿勢瞄準了還不知危險來臨的鯊魚大哥。
「咻!」帶著結實繩索的魚槍在強大的衝力下直射目標而去。銳利無比的三角形箭鏃,準確無誤地扎進了鯊魚的背部!鯊魚突然受到攻擊,龐大的身軀立刻在海水中翻滾起來,灰色雙鰭狂亂地扑打著海水,張開的大嘴裡露出了尖利牙齒,在海水的反光下更是顯得森森然……王子打了一個漂亮的頭陣,接下來收尾的工作自然是別人的事了。一眨眼間,十幾個經驗豐富的跟班立即將受了重創的鯊魚團團圍住,進行「慘無人道」的落井下石工作……
在彪悍無比的真正王子面前,地頭鯊也只能長歎一聲,認栽了!
這場捕獵行動結束得這麼神速,劉芒一下子都還沒回過神來,正在她感慨萬千的時候,只見阿布杜拉已經折轉游了回來。身旁的兩位跟班像是說好了般的齊齊退開,為王子讓出了一條路。他徑直游到了她的面前,只是眼含笑意地看著她,透過透明的潛水眼鏡,劉芒清晰地看到那雙琥珀色眼睛裡帶著一絲孩子般的得意。
緊接著,他又朝她打了個手勢,像剛才那樣霸道地拉起了她的手,沿著回程慢慢游了過去……手勢很簡單,卻讓她有種微妙的被觸動的感覺,若有若無的,淡淡的。
情不自禁地,她在心裡又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手勢的意思——
回家……
註:王子父親的這段話引自迪拜酋長的原話,向酋長致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