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其實,我會唱《甜蜜的寶貝》……」音琪坐在前面駕駛座的旁邊,為剛才的事情既難過又自責。
「唔……那現在唱吧,我正好很想聽。」明浚的語氣平靜隨意,她覺得意外而看了他一眼。他正專注地開車。
「你……不害怕嗎?」音琪斜著眼睛看了正在駕駛的明浚一眼。
「甜蜜的寶貝……是首不錯的情歌吧?」明浚轉過頭來,沖音琪孩子氣的笑笑。
看著明浚身後被弄髒的衣服,還有嘴角擦破的傷,音琪還是覺得打架導致的後果很嚴重,便焦急的自言自語道:「怎麼辦?」
「怎麼了?」明浚看著她的眼睛,多停留了一會。
「你……嘴角都流血了……」總是因為自己,他才會打架的,音琪心裡深深自責起來。
「唉,那些傢伙,又打不到重點,真是的……肚子好餓,去吃點東西吧。」一臉什麼事也沒有的明浚想著,如果現在去吃東西的話,至少可以繼續在一起多呆一個小時吧。這樣想著,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件短短的顏色亮黃的衣服,啡色褲加短靴,和自己的衣服在一起,真是很合拍的一種熱烈啊。
「你經常打架嗎?」音琪問他的話有些小心翼翼。
「你覺得呢?」他又笑了,這應該是媽媽離開他以後第一個完全沒有陰影的笑臉吧,像一個意外的早晨突然被陽光喚醒來的花,雖然同伴們早已追趕季節的腳步去了,它還是不急不慢的享受起來。
車子在一家裝潢整潔的料理店停了下來,音琪跟在他身後進去,穿傳統服飾的人幾乎都認識他,將他們引到裡面一處安靜的隔間。
兩個人在矮矮的長條形木桌兩邊對坐,被切成小塊的肉在鐵板上哧哧哧的響,明浚拿起筷子將肉塊全翻了過來,哧哧哧的聲音更大了。
他將一小塊兩面都煎烤得差不多的肉放進音琪面前的碗碟,然後自己夾一塊放進嘴裡,嚼了起來。
「據說,和一個人面對面坐著沉默的吃東西,已經是一種心意的交換呢。」明浚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像對待一個相處多年的人。
「你說話的口氣像個大叔似的。」音琪看著他,夾起碗碟中的肉塊放進口中。
「大叔?嘿嘿,那好,現在大叔想聽那個……『甜蜜的回憶』,唱吧。」
「是寶貝,甜蜜的寶貝。」
「好,那唱吧。」
「不行。」
「為什麼?」
「現在……不合適的……那是唱給……」
「我說合適,唱吧。」
「……」
「我們都已經交換過心意,還不能唱嗎?」連靈魂都交換了的人,還不能唱嗎?明浚心裡早已這樣想。他回想到剛才牽著音琪的手逃跑的情形,他緊緊的抓著那隻手,片刻都不敢放鬆,只怕自己一轉身看到她不在自己身邊,擔心她會處於危險當中,心裡從未有過的害怕。按理說,那三五個人真正一起上,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他的字典裡也從未有過逃跑的字眼。
mylastnighthereforyou,
samgoldsongs,justoncemore.
mylastnightherewithyou?
maybeyes,maybeno.
Ikindoflikedityourway.
howyoushylyplacedureyesonme.
oh,didyoueverknow?
thatIhadmineonyou.
音琪望著窗外,有些斷斷續續的輕輕哼唱。明浚看著她的側面,呆呆的樣子就如同雕像。那臉頰是溫熱的嗎?還是帶著冷氣房間的乾燥涼意?眼睛好像在說些什麼?是在說離島上那兩個與現世無關的人嗎?她亮黃色外套的衣領,可能是因為剛剛和他一起跑的時候翻了過去,露出裡面的鎖線邊。
明浚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的每一個地方。
想將那衣領再順過來的明浚,將手伸過去。
正望著窗外哼著歌的音琪,像觸電似的縮了一下,但這個細微的小動作讓她將目光從窗外拿開,放在了眼前的這個人身上。
Eyesonme?這歌的名字不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只要注視我就好了。他的眼神這樣告訴她:這是我的本意啊。
四目相對的兩個人有一瞬間都呆坐在那兒。音琪覺得那眼神像兩個深深的漩渦,自己就快要被吸捲進去了。
「你的衣領……」明浚一邊探身在桌子一端坐下,一邊將反翻過來的領角順好。
音琪感覺自己心裡重重的壓迫感終於消失,放鬆下來,她一邊抬手自己去弄衣領,一邊調整剛才使自己緊張起來的坐姿。
突然。在音琪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她的雙唇被柔軟包圍,首先是涼,但接觸後立刻上升到燃燒的溫度,還帶著真露的香甜。
那一瞬間,音琪的身體像在毫無設防時突然響起集合令的軍營,覺得腦海裡嗡的響了一下後全成了空白,心臟像突然受到外力變速運轉的機器,讓心跳急沖沖到了咽喉那裡。眼前黑了一下,原本就沒坐好的她往後倒去……
明浚伸出手摟著她,扶著她的肩往後一起靠在被刷成原色的壁櫥門上。
只是1.5秒,可全都亂了。
音琪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全都往一個地方湧,她掙脫著退坐到窗子邊,因為沒能平靜下來而喘息著望著眼前的明浚。
在意識裡確認門所在的位置後,音琪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對著門口衝出去。
正好送蔬菜料理進來的料理店員被她撞到,盤中的東西撞散了一地。音琪停下來望著地上的食物,店員站在那裡一臉愕然,連忙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明浚背對著門坐,他能感覺音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對自己這樣的舉動,她的心裡在想什麼?討厭嗎?哪怕心裡隱秘的地方的一絲絲情願也好,不是反感也好……
登登登的聲音,音琪已經跑下樓去了,戰戰兢兢的店員依然站在那裡。
「沒事,就當你送過來了。」明浚向後抬了抬手暗示「走吧」,店員將門拉攏後離開。
明浚將一整瓶真露嘩嘩嘩全灌進肚裡,將錢放在桌上後,一口氣跑下樓衝到了街上。焦急喘息的明浚在街頭張望,他希望能夠看到沒有離開依然等在那裡的音琪,可是,城市的身上塗滿了彩色的光影,一切都是陌生的。
明浚將自己扔進車裡,讓它帶這軀殼沒有目的的遊蕩,藉著酒意回想料理店短暫的瞬間。
她……
是第一次吧。
她慌亂的眼神猛烈撞擊著明浚的心房,因為覺得全身無力而將車停在了路邊。靠著座位仰躺下去的他,即使閉上眼睛,腦海裡也是她的身影,如果還有未被填充的地方,卻全是空白。
一聲沉悶而粗重的呼吸。
無盡的慌亂。
11.
一年一度的動畫藝術節,在夏季的曼多爾舉行,這次的大東家是CBS。
曼多爾之行同來的,除了趙會長及CBS公司的人,還有明浚、妍智、仲哲媽媽和妍智媽媽。
在藝術節最後一天舉行的晚宴上,趙會長叮囑兒子不要擅自離開會場,一直要呆在宴會結束。
紅黃藍三色的節日標誌及由三種顏色裝飾的宴會大廳,有各種傳統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裝飾,既活潑親切又不失格調。明浚將仲哲媽媽、妍智和妍智媽媽送去購物中心後,確定穿著上沒有讓趙昌赫可挑剔的之後,才在會場出現。
「凱爾教授,在這裡碰到你可真是難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趙昌赫身邊有張秘書跟著,在晚宴上見到國內大學動畫創作設計系的凱爾,便走過去打招呼。
「恭喜趙會長,藝術節的氣氛很好。」
「教授一個人嗎?會在曼多爾多呆一段時間吧。」
「唉,年紀大了,得有助手陪著啦。這是我的助手許正勳,明年畢業,造型設計上的後起之秀,到時候還得請趙會長多多提拔啊。」
「哦?看來和我咱們明浚一個年級,臭小子當時想學什麼攝影。唉,現在的孩子啊。可沒我們那時候聽話。」趙昌赫扭頭,望著正站在一隻長鼻子黑髮丑娃娃面前發呆的明浚說道。
「明浚,過來見過凱爾教授。」
明浚聽到是趙會長的聲音,連忙往這邊走過來。
「教授您好。」明浚彎了彎腰說道,抬頭時看見站在教授身後的正勳。
「真是帥氣呀。」凱爾教授說著望向趙昌赫:「應該感覺到壓力了吧,兒子……這樣優秀。」
「曾經還選聽過教授的幾節課,在這裡見到,很高興。」明浚馬上回禮道。
「……」一旁的趙昌赫看著兒子的得體舉止,不明白自己過去是為了什麼和他吵鬧,只是看到他不順從自己的意願而一味的生氣,僅此而已吧。
「回國後也會很快再見面的。對了,教授計劃什麼時候回漢城?」
「感謝會長,既然來了曼多爾便想順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暫時會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該聚聚啊。好,那教授請隨意。」
「漢城見。」
「漢城見。」
離開的時候,明浚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發現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視著自己。
雙人舞音樂響起,明浚和妍智的身影按照慣例最先出現在人群中間。
正勳望著一對舞步默契的情侶……這樣默契,不是情侶又會是什麼人?姐弟?
「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應該叫『很贊』對吧?有這樣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時候,記得請我喝喜酒哦。」凱爾教授走過來,看正勳望著跳舞的兩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著說。
「他們……是戀人吧。」
「戀人?這個……不知道。不過,一定會結婚。」
「為什麼?教授。」正勳越聽越不明白。
「也就是說,不管們是否相愛,結婚已是不變的事了。所以,他們如果相愛或不相愛,都是萬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麼意思?」正勳越聽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哦。」教授說著說著便感慨起來。
和相愛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正勳在心裡這樣想著時,教授在他耳朵邊上說:「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飯店吃晚飯,後天該去多市了。」
「嗯。」正勳含糊的應著,心思卻在舞池的那兩個人身上。在正勳看來,人群中間那原本和諧熱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麼一些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懷有各自的心事在音樂裡寂寞著。
12.
「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會長讓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東西。」晚上,張秘書來明浚的房間告訴他。
「我還不想走,你們先回去吧。」明浚的語氣冷冷的說完,便沒有再多一個字。
第二天,明浚一覺醒來,已近中午十二點。沖了個澡,進頂樓的餐廳時,服務上前生用韓語很禮貌的問:請問是趙先生嗎?
明浚用眼神回答後,跟著服務生往用餐區走。遠遠的,他就看見打扮一新的妍智坐在座位上等著。
「你沒回去?」
「叔叔說,讓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明浚轉身準備離開。
「坐下啊」,妍智一邊環視一下周圍用餐的人,一邊向明浚使顏色。
極不情願的坐下來,還沒等妍智先說什麼,明浚已經先開口了:「我那樣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對我在曼多爾多留些日子,只是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賬號……你別誤會。」明浚指的是這一段時間認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並沒有打算理會我們……」
「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餓了,吃東西吧。」
餐前酒沒有什麼味道。
兩個人對著各自眼前盤子裡的牛排沉默的動起刀叉來。
「以前就想像像坐在這家餐廳用餐會有什麼不同,也不過如此。」妍智好像話裡有話。
「哦,看來你也有缺乏心裡準備的時候,一直以來不都是很沉著的人嗎?」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很抱歉,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麼?你有不滿意?因為和我在這家餐廳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明浚!」
「有什麼問題嗎?」
「以前的那個你到哪裡去了?」
「曾和你坐在這裡用餐,剛走。」
明浚不緊不慢的切著盤子裡的牛肉,知道將最後一小片牛肉放進嘴裡。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刀叉在盤子邊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後站起來,說:「我會跟他們說記在我的賬上,需要什麼再點吧。我約了人,時間差不多了。」
說完便望電梯的方向走。
「約了女人嗎?」
妍智這樣問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儘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和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都會裝做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說出口,因為已經無法再忍受。
明浚怔怔地望著依然坐在那裡的妍智,笑了笑說:「哦,開始變聰明了?在曼多爾認識的韓國人,沒有帶女朋友出來旅行,這樣的事情,誰都能理解的吧。」
「這樣的事情?這才幾天,就和這裡的韓國人交往,你瘋了嗎?」
「很早的事,只有你裝做不知道,所以,別騙你自己了,知道嗎?」
明浚說完便走出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