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代桃僵欲語還休淚滿裳

  鼠患
  傳說中,有一種花叫地獄紅蓮。它妖艷絕美,寵辱不驚。食用過它的人會為之瘋狂,忘卻他生命中最為美好的事,被邪惡的慾望所掌控。
  遇見地獄紅蓮也是一種造化。我沒有那種造化,所以我只能讓欺騙的痛苦撕扯著心臟。下山的時候,我跌破了雙膝,唐雙修拿出金創藥來給我塗抹,燕千秋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人心寒。我無法忘記他抱著我說,我的命是你的,你要好好的活著。
  他的命是梅花仙的,是林晚櫻的。
  「真是怪異,滿月樓裡面根本沒有叫林晚櫻的女子。」唐雙修說:「月見,依我之見,我們還是先找到你姐姐,她肯定知道女媧補天石的下落。」
  我冷冷的翹起嘴角:「誰說要去找她了?」
  唐雙修立刻就愣住,流光溢彩的眼睛裡裝滿了疼惜,他過來拉我的手說:「月見,你不要這樣。」
  「那我要怎樣?我只是一個替代品。我的娘親從小逼我練劍的原因是要我保護她的親生女兒。我只是一個替死鬼你懂不懂啊?」我狠狠的甩開他的手。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和憐憫。這是個寒冷的夜。沒有雪。沒有風。只有滴水成冰的空氣。
  「你沒有選擇,你必須跟我去找林晚櫻。」燕千秋抱著肩膀斜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樹上。
  「我說了,我不會去的。你們的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不稀罕什麼葬天劍。我也不稀罕做什麼梅花仙。我寧願我只是在滿月樓打雜的小夥計,將來嫁一個比你們丑一百倍,但是敦厚老實的男人,過著最平凡的日子……」說到最後我已經泣不成聲。我知道這一切已經隨著我見到燕千秋和唐雙修的那天,一去不復返。
  唐雙修的心也被眼淚浸濕,變得柔軟起來。他輕輕的歎口氣:「月見,你放心,沒有人能勉強你……」
  「她必須帶我們找到梅花仙!」
  「你!」唐雙修握緊扇子,指節變得青白:「燕千秋,我唐雙修把你當作朋友,沒想到你是個處處為難女人的小人。即使月見不是真正的梅花仙,那又能怎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從此別過。」
  燕千秋依然抱著肩膀斜靠在那棵歪脖子大槐樹上,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傷。我想一定是我看錯了,因為只是眨下眼睛的空檔,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唐雙修的眼神溫柔的鼓勵著我,他牽起我的手,決定從此和那個沒人性的傢伙分道揚鑣。
  到了山腳下的村莊,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我們決定借宿一晚,卻發現整個村落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的火光,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氣味。腳下的泥土格外的綿軟,我推開一個籬笆門,院子裡有喂雞的木盆,可是裡面並沒有殘留的食物,也沒有任何的煙火之氣。
  「這個村莊沒有任何活的東西。」唐雙修將我攔到身後囑咐道:「你要小心,氣氛不對。」
  屋子的門上掛滿了蜘蛛網,蜘蛛瘋狂的逃竄,剛打開門,就有一股陳舊糜爛的氣味撲面而來。我被狠狠的嗆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來:「真是鬼地方!」
  「跟著我這麼聰明的人在一起,你果真變聰明了,這的確是鬼地方。」
  順著唐雙修的手指,我看到屋子裡面的土炕上,並排躺著兩具森森的白骨頭,白骨的旁邊到處都是綠熒熒的,讓人心驚膽顫的光。
  「那是什麼?」
  「是已經死了的老鼠。」
  「已經死了的老鼠眼睛為什麼會發出綠光?」
  「因為它們被邪惡的力量控制住了,就像沙漠中的乾屍。你還記得我們在道觀裡看到的那個被老鼠咬死的人吧。這個世上並沒有那麼凶的老鼠,只有那麼凶的魔鬼。」
  「我不懂。」
  「你只要懂得逃命就行了!」說時遲,那時快,唐雙修的羽扇變成七隻仙鶴飛出去,那些老鼠也瘋狂的撲上來。我立刻嚇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即使我有些武功底子,也不知道如何去防衛。
  唐雙修拉起我的手腳尖一點就飛到一棵光禿禿的干死的大樹上。老鼠果然是不會爬樹的,那幾隻仙鶴辛勤的將樹周圍的老鼠們清理掉。只是讓我們毛骨悚然的是,這棵樹周圍聚集的老鼠越來越多。那些老鼠咬不到人,於是瘋狂的啃起樹幹來。唐雙修只好帶著我飛到另一棵大樹上。
  「怎麼辦?」看見那些老鼠又圍上來,我忍不住大叫。
  「你在樹上呆著不要動,我去把他們宰了!」唐雙修果然有美少俠的風範,渾然天成的殺氣讓他的白色袍子灌滿了風。他的暗器功夫用起來也夠華美,無數的銀針像天雨一樣覆蓋下來。那些被銀陣擊中的老鼠立刻化成一股青煙。唐雙修和他的仙鶴忙碌的樣子,交織成了一副英雄救美的絕世好圖。
  不遠處的屋頂上突然映射出了耀眼的白光,一個嬌俏的少女面前懸浮著一隻彎彎的玉號角。少女的口中唸唸有詞,號角散發出了光芒,老鼠好像怕被灼傷一樣,呼啦一下的散開了,朝村莊更深處的山裡逃去。
  「繁兒!」我驚喜的跳起來,可是我高興的太早了,腳下的樹木已經被老鼠啃光,這樣一跳,大樹僅連的樹幹脆弱的折斷。在美男面前摔個狗吃屎是很丟人的,我閉上眼睛卻跌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燕千秋的眼神裡波瀾不驚。
  我恨恨的瞪著他:「你怎麼又跟來了,用不著你假好心。」
  迷霧
  死了的老鼠全都被怨靈附身,它們只敢晚上出來,它們最怕的就是強光。繁兒本來要跟煙婆婆還有神姑回巫閣鎮的。只是她那個調皮鬼知道只要一回去就會被關起來沒日沒夜的修煉,於是半路又逃了回來。
  老鼠是往村莊深處的荒山逃去的,唐雙修正要帶著我們去查一下這麼多老鼠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卻看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燕千秋,皮笑肉不笑的說:「燕大俠,我們真是有緣啊,恰好遇見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不要理他,我們走。」我扯上莫名其妙的繁兒,她一時間還沒搞清楚,我們好好的三個人為什麼會分裂。我臉上的怒氣已經肆意的蔓延,她也沒有多問什麼,跟著我們朝深山處走。
  「月見,這個村子的人,都被老鼠吃了麼?」繁兒走起路來,身上叮噹做響。她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悲傷飄散在薄薄的暗金色的曙光裡:「我沒想到能這麼快找到你們,我在路上看到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的人,於是就趕過來了。」
  「繁兒,你不要難過,等我們找到老鼠的來路,就將它們全都殺死,為那些死去的鄉親報仇。」
  經過一夜的折騰,我們已經筋疲力盡,三個人朝山的深處走了半晌,才發現山裡已經升起了濃重的霧氣。霧氣是淡淡的紫色,即使我們面對面站著,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臉。繁兒腰上的玉號角突然不安的戰慄著發出低沉的嗚鳴聲。她跳起來緊張的說:「我們有危險!」
  唐雙修露出讚賞的笑容:「是九天迷霧陣。」
  「九天迷霧陣?這就是九天迷霧陣吶?」繁兒的聲音頓時亢奮起來:「我的煙婆婆說,九天迷霧陣,是四大邪陣之一。進入陣中的人,容易被幻象所欺騙,從此迷失在陣裡,再也出不來了。」
  「所以說,你現在可以把嘴巴閉上,讓我好好的考慮破陣之法。」唐雙修走在最前面,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霧氣彷彿越來越濃重,落在臉上沁骨的涼。
  「完了,完了,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如果燕千秋在就好了,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說不定能帶我們出去呢。」
  「閉嘴!」
  「閉嘴!」
  兩個齊齊的斬釘截鐵的聲音。我和唐雙修互看一眼,唐雙修氣呼呼的說:「那人蠻子除了會殺人還會什麼?」
  繁兒吐了吐舌頭率先走到前面。腳下並不是石頭,而是細軟的黃土,這山裡沒有荒草,沒有石頭,難免讓人心裡發毛。
  「月見,救我——」
  我機敏的回頭,是燕千秋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顯得格外的淒厲。他一定是遇見了非常危險的事,或者看到了可怕的東西。
  「你們聽見沒有,是燕千秋的聲音!」
  唐雙修和繁兒都一臉茫然。燕千秋的聲音更加的淒厲,一聲比一聲的令人發慌。他喊:「月見,快救我——」
  我著急的扯扯唐雙修的袖子:「你們聽見沒有?是燕千秋在叫救命!」我顧不上許多,他獨自闖入這個陣,想必是遇見了危險。即使他再無情,在關鍵的時候,也是他多次出手相救。朝著聲音撲來的方向,我拔腳就跑。身後傳來遙遠又焦急的聲音:「月見,回來,危險!」
  身邊的迷霧彷彿更大了一點,周圍已經沒有了燕千秋的聲音,也沒有了唐雙修和繁兒。我擔心燕千秋已經死掉了,驚慌得不知所措。我摀住臉蹲在地上,心想,這樣也好,就這樣都死在這個陣裡,所有的悲傷都可以停止。
  「月見……」
  我抬起頭,燕千秋抱著胳膊靠在一棵大樹上,他臉上浮現著溫暖的笑意:「月見,過來……」
  「你沒事,那太好了。」心裡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我落寞的笑笑:「那我去找唐雙修和繁兒了,我怕他們擔心。」
  我轉身要走卻聽見他說:「月見,我喜歡你!」
  彷彿有悶雷在頭頂炸開,炸得四分五裂,將血液,將心臟炸得停止活動。耳邊嗡嗡做響,骨頭裡辟里啪啦的微笑的聲音。這應該要進入地獄了,眼前的微笑彷彿地獄使者才有的絕美,誘惑人任其擺佈。
  「月見,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喜歡你——」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需要的是林晚櫻,她才是真正的梅花仙。」
  「月見,那只是我的使命,我要你知道,我愛的是你。過來——」
  我的心裡是抗拒的。我想起蘇小掌櫃的小夢姑娘都會若即若離。我這麼脫俗的女子定要學會矜持。只是我的腳在一寸一寸的往前走,怎麼都不聽話。燕千秋已經張開了雙臂,只要我走過去,從此就沒有了漂泊之苦。
  突然,我的肩頭一麻,回頭看到燕千秋近乎血紅的眼睛。
  「你怎麼——」沒等我將剩下的話講完,我已經看到自己腳下滾落而下的碎石。這正是一處懸崖,只要我再往前邁一步那定是粉身碎骨。周圍已經沒有了霧氣。我被自己的心欺騙了,那一些都只是幻覺,我最想要的幻覺而已。
  「你為什麼要往懸崖邊上走?」燕千秋眼中的赤紅色褪下去:「若不是我發現的及時,你已經死在九天迷霧陣中。」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回答他的話。我張大嘴巴看著面前的一切。這懸崖下,長著一棵棵妖嬈的松樹。如仙女在起舞般娉婷動人。遠處的山下,那個鎮子的輪廓,在我的夢中無數次的被淚水打濕。
  滿月樓的酒,觀音山的松,九天仙女也比不上的玉芙蓉。
  臨仙鎮。
  騙局
  滿月樓對面的龍鳳客棧老闆娘花娘坐在門口剝花生,見了生人要進滿月樓,於是搖著小絲帕風騷的笑著招呼:「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我們客棧的招牌酒叫宮廷雨露瓊漿,一般人是喝不到的。兩位初到此地,不如先到我們客棧住下再另行打算。」
  我淡淡的笑:「花娘,你不要再拿摻了水的米酒騙人了。」
  花娘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臉上,她不認識我。有多少次,因為她拉客人,我們在門口對罵祖宗十八代。功力不分伯仲。一度傳為鎮子上的美談。
  「兩位客倌裡面請!」蘇小掌櫃熱情的招呼著。
  我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的隨燕千秋走進去,剛一進門就看到唐雙修和繁兒滿臉愁容的坐在靠門的位置上。見了我,繁兒跳起來又哭又笑:「太好了,我就知道月見會沒事的。那九天迷霧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陣,莫名其妙的就破了,月見也好好的回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痛苦的盯著唐雙修的臉,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怎麼又出來一個臨仙鎮,有滿月樓,有蘇小掌櫃,有花娘,所有的一切都和另一個臨仙鎮一模一樣。只是,他們不認識我,彷彿我從來沒有存在過。還是,我又跌進了幻覺裡。連你們都不是真實的。」
  「不,這裡是真正的臨仙鎮!」唐雙修說:「也許我說出來這一切有些天方夜譚。但是這的確是真正的臨仙鎮,而你所生活了六年的臨仙鎮是一個陰謀。這個陰謀在你踏入真正的臨仙鎮時就開始了。」
  「我還是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一直跟著我們的百面魔君,他隨時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無論從舉止神色都會一模一樣。根據白露白霜查到的消息,十幾年前,江湖上迅速崛起了一個神秘組織。那個組織的人都精通易容,我懷疑,他們和斷腸人有關。他們一直在尋找梅花仙和葬天劍,在你流浪到臨仙鎮的時候,他們就在另外一個地方重新建造了一個臨仙鎮,甚至連人都一模一樣。然後,他將你從真的臨仙鎮擄到假的臨仙鎮。他在真正的臨仙鎮周圍佈置了九天迷霧陣,還操控鼠患,讓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這裡。這幾年,世上有許多的人在找你,斷腸人把你藏在那個假臨仙鎮裡面,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找到你。他等待的就是一個時機,等到你可以幫他找到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的騙局中。
  我的娘親。我的蘇老伴娘。我的鎮上的鄉親們。我終於明白了他們可以在一夜之間全部不留聲色的消失。斷腸人的確聰明,他撤走了鎮子上所有的人,並且讓我替他尋找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
  「月見,你沒事吧?」繁兒用筷子使勁的戳桌子:「那個大壞蛋斷腸人,我繁兒一定要殺死他,要殺死他!」
  蘇小掌櫃聽到動靜慌忙跑過來問:「各位客倌,有什麼需要嗎?」
  我忍不住問:「蘇老闆娘身體可好?」
  蘇小掌櫃一愣:「這位姑娘認識家母?說實話,我們鎮上已經六年沒來過外人了。我是第一次瞧到姑娘呢。」
  「不認識,只是問候一下。」
  「勞姑娘費心了,家母一切安好。」
  唐雙修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難過。我掏出身上僅剩下的一點碎銀子放到蘇小掌櫃的手心裡:「這些銀子,買只老母雞給蘇老闆娘補身子。」
  「多謝姑娘打賞。」蘇小掌櫃見了銀子,平滑裡的臉上硬生生的笑出幾條皺紋來。他果真還是要賺錢買大房子的,然後和他心愛的小夢姑娘成親。
  「啪」的一聲,蘇小掌櫃臉上留下五個通紅的手指頭印子。面前的女子柳眉倒豎,氣勢洶洶的叉著腰:「你跟她什麼關係,她為什麼給你那麼多銀子?」
  酒樓裡坐的都是鎮子上的鄉親,他們看了只是哈哈的笑了兩聲,並不覺得驚奇。蘇小掌櫃丟了面子,竟然不惱不怒,只是低聲下氣的說:「這是姑娘的打賞,你不要無理取鬧——」
  那女子不依不饒:「你肯定要拿打賞的錢都去給那個狐狸精李小夢做新衣裳去!」
  「晚櫻,我們裡面去說,讓各位客倌見笑了……」
  燕千秋「霍」地站起來,拉住那女子的胳膊:「你叫林晚櫻?」
  那女子一愣,看了燕千秋半晌,眼中含春帶怨的應了聲:「對呀,客倌怎麼知道小女子的名字呢?」
  晚櫻
  林晚櫻生得一雙桃花美目,細巧櫻唇,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已是說不盡的萬種風情。她坐在我的對面磕葵花子,辟里啪啦,利索又清脆。那張巴掌臉高傲的仰著,臉上帶著淡淡的譏諷。
  「你說,你是我妹妹?」
  「我是被娘親收養的女兒。」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我打定了主意,將這一切跟她說清楚,我就可以安心的離開。
  林晚櫻彎起嘴角瞇著眼睛,裝模做樣的歎口氣:「我那個狠心的娘親啊,六年前突然死了,原來她是跑去養了別人的女兒。不過也罷,她總算還有些良心,知道讓你跑來找我。至於這位燕大哥嘛,既然你說我是梅花仙,要保護我,看在你長得這麼俊的份上,我就答應你了。」
  「姐姐,既然你接受了這一切,我就完成了娘親的遺願。我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過安靜平穩的生活。」
  「我說妹妹,我們姐妹剛剛團聚,怎麼就能走呢?娘親那個女人,以前就記得她整日的落淚,不知道是天哭星轉世還是地哭星投胎。我娘養你那麼大了,你也要報答她的養育之恩。既然她死了,你就只要報答我,從今天起,你要負責我的飲食起居。」
  林晚櫻說得眉飛色舞,繁兒早已經聽不下去了,若不是被唐雙修拖著早就撲上去抓花她漂亮的臉。
  「姐姐,燕千秋可以請一個手腳伶俐的丫鬟給你。我粗心大意的,怕是伺候不了你。」
  林晚櫻假惺惺的握住我的雙手:「妹妹說的哪裡的話。我們畢竟是姐妹,哪能是外人可比的。燕大哥,我不管,你一定要留下我妹妹。否則,我就滿世界的跑去告訴別人,我是梅花仙,讓他們殺死我好了。」這樣雙眉一簇,竟然真的流下眼淚來。我縱然恨得咬牙切齒也毫無辦法,只能求助似的看著燕千秋。
  燕千秋頭也不抬的喝著酒說:「請林姑娘留下。」
  我淒慘的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唐雙修拖著要氣瘋的繁兒出去,我按照林晚櫻的吩咐拿了她的髒衣服出去洗。她讓蘇小掌櫃把從前的馬廄收拾出來給我住。唐雙修和繁兒住進了對面的龍鳳客棧。蘇家的大院,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蘇老闆娘經常用細細的瓷煲排骨芋頭湯。不過那所有的疼愛都是假的。只有這裡才是真的。
  蘇老闆娘說,在六年前,林晚櫻來之前還有個女孩子來到滿月樓。那女孩子聰明幹活也麻利,不過呆了不過兩個月就突然失蹤了。
  「那孩子定是吃不住苦,於是就走了,也怪我,沒好好的照看那孩子。」
  「姐姐,她在這裡生活得好嗎?」
  蘇老闆娘聞言只是搖頭,她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多半,也沒有抹桂花的香油,整個人看起來蒼老許多:「我瞧著姑娘你心眼好,也被她欺負。那女子是蛇蠍心腸,我把她養那麼大,她一開始假裝乖巧騙得老掌櫃將帳目教給了她。她現在蠻橫起來了,我兒子只好過些日子跟她成親,否則,我們都會被趕出去。」
  我倒吸了口冷氣,覺得五臟六腑都在寒冷。我將蘇老闆娘做飯的事攔了下來,為她熬好喝的湯。林晚櫻抱著手爐,如公主一樣的居高臨下。
  繁兒在客棧裡呆不住,就瞞著唐雙修悄悄的來找我。她一看到我的雙手泡在冷水裡就開始大呼小叫,雞飛狗跳的。她掏出她的蠱蟲,要給那個壞心的姐姐一點厲害瞧瞧,我嚇得渾身冒冷汗。我苦口婆心的一頓勸說,她才慢慢安靜下來,拉著我去找燕千秋理論。
  燕千秋躺在林晚櫻的屋頂上,林晚櫻總是打開窗子顧盼流離的喊:「燕大哥,進來烤烤火吧。」
  多半燕千秋不理她,她自己在窗前聲淚俱下的傾訴自己寄人籬下的悲慘遭遇。
  「燕千秋,我要帶月見離開這個鬼地方,你如果要攔我們就是敵人。」繁兒在林晚櫻的窗前跳腳:「我要帶走她,離開這個魔鬼姐姐,離開這裡!」
  我倔強的看著燕千秋,他也不留聲色的看著我。我相信那眼神裡一定有我看不到的疼痛和隱忍。
  「她不能走……」燕千秋從屋頂上跳下來,站到我面前,他白皙的手指摩挲著我的臉:「對不起,你還不能走。因為現在其他人知道你是梅花仙,只有你才能掩護她。」
  我的眼淚流下來:「所以,你就為了她讓我身處危險之地嗎?你的命是她的。我的命是你的嗎?」
  「月見……」
  「難道在九天迷霧陣說的話,不能再對我重新說一遍嗎?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連感情都是假的嗎?你可以為了她犧牲我,對嗎?」我像稻草一樣扯著他寬大的衣袍,無助到連牆角的梅花都動容地瑟瑟顫抖。
  「九天迷霧陣,說了什麼?」
  「是的,你什麼都沒有說,那只是我的幻覺。我心裡想要的幻覺。」我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這裡面如果真的住著我,它一定會疼的。」
  林晚櫻的窗門被推開,她的臉上都是陰冷之色。我對燕千秋的舉動只能感動天真的繁兒,在她的眼裡就是曖昧。我能看得出她眼睛中燃燒的嫉妒之火,她卻巧笑著趴在窗邊:「哎呦,我說妹妹,你怎麼能跟我的男人抱在一起呢?如果娘親泉下有知,肯定會罵你忘恩負義的。那個姓蘇的窩囊廢忽然開始喜歡李小夢那個狐狸精,我就成全他。但是,燕大哥,他會帶我遠走高飛的。所以月見妹妹,請你對燕大哥放尊重一點……」
  「姐姐,你放心,我再不會騷擾你的燕大哥。」我心裡的隱隱的疼痛,燕千秋,你的命是別人的,所以,我不要了。
  事變
  我半夜睡得正迷糊。雖然馬廄的味道的確不怎麼好聞,但是有星星有月亮,還有凌冽的寒風做伴。唐雙修拿了厚厚的棉被給我,他說:「月見,讓你受委屈了,你若是要走,我絕對會陪你走。我不再管梅花仙的紛爭,我帶你去亂花山莊,我們去過你要的平靜祥和的日子。」
  「我不能,只要林晚櫻要我留下,我就會留下。就當報答我娘親的養育之恩。」
  「你可真夠死心眼。」唐雙修陪我吹著冷風,我裹著棉被躺在他的膝蓋上:「上神古卷是火神祝融留下的,現在就在我的包袱裡,你怎麼不拿去看呢?你可真奇怪,別人都搶的東西,你偏偏不要,別人不要的東西,你偏偏喜歡。」
  「你是說你嗎?」他的表情忽明忽暗,讓人琢磨不透,我的臉上燒了一把火:「我又不是別人不要的東西。」
  「白露和白霜昨天捎信來說,飛天姑姑要我們三日後啟程去亂花山莊。」
  「林晚櫻也要去嗎?」
  「是的。」
  「我好想見你口中的飛天姑姑。她一定會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不好……」唐雙修突然站起身來,我狠狠的跌在地上,吃了一嘴巴的乾草。他顧不得我是不是跌得嘴歪眼斜,施展輕功直接翻到對面的客棧。我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跟上去,唐雙修的房間門大開著,屋內沒有人。甚至繁兒的房間都是空的,屋內並沒有打鬥的痕跡,人都沒了蹤影。
  我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去唐雙修的房間裡打開壁櫥,那個裝上古神卷的包袱不異而飛。
  面對窗外的寒夜,我的額頭彷彿有紅光乍現,灼灼的疼痛。我發瘋似的跑到林晚櫻的窗前,燕千秋不在屋簷上,應該是聽到動靜也跟著追包袱去了。屋內的燈還亮著,我在窗前站了半晌剛要離開,只聽到窗內傳來嬌滴滴的聲音:「月見,進來——」
  「有事嗎?」
  「你進來呀!」聲音明顯的開始不耐煩。
  「哦。」我應聲推門進去,眼前除了林晚櫻,還有另一個人,他衝我得意一笑,還不等我叫出救命,那當頭一棒已經砸下來。
  在意識還沒完全喪失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們已經不能再相信林月見了。

《亂花飛過鞦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