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五天。沒有電話,也沒有出現在她家門前。看來蘇鏡希這次真的生氣了,打破了四天半的記錄。春緋在街邊買甜玉米的時候想,自己是不是踢得太用力了?
也就是瞬間的後悔,接著湧進腦海的就是他活該,她的臉也被捏地紅了一下午。沒輕沒重的傢伙。
剛出電梯門,還沒等春緋低頭找鑰匙,便從灰暗的光線裡竄出一個人。像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嚇地她倒吸一口涼氣,冷汗都冒出來。
"你這丫頭怎麼關機了?"
"沒電了。"是母親。春緋舒口氣繼續低頭找鑰匙。
"你怎麼就不充好電?"母親的口氣裡滿是抱怨。等到進了房門,春緋打開空調,她這才迫不及待將將房子打量一遍,臉上的悶氣一掃而光。
"哎呀,這房子裝修的真好,幸虧你那個舅舅沒結成婚。要不我們怎麼能撈到這樣的好事啊。"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去飲水機盛水的女兒臉色變得很壞。春緋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和母親一模一樣。是遺傳。除了母親優秀的外貌,那性格裡灰暗的因素,她到底遺傳了多少。
想想都覺得可怕。
春緋坐在沙發上不停地轉台,一邊用餘光打量母親,一邊翻找台灣的惡俗偶像劇。她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可以用身嬌肉貴來形容的母親怎麼會大老遠的跑過來看她。
"春緋啊,你把你的東西搬到側臥去。"
"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昨天去和你秦楚阿姨喝咖啡,她兒子念高三在準備升學考試了,所以打算在學校附近找房子。我就想著你自己住這麼大的房子多浪費"
"媽,推掉。"
"你這什麼口氣,我已經跟你秦楚阿姨說好了。你都是我生的,我還做不了這點主?"母親用手指重重地按下女兒的額頭,"快去把東西搬到側臥去,那孩子週末就搬過來。"
春緋坐在沙發上沒動。
她很想問母親,我不是你親生的嗎?
她經過家屬院前的走廊,偶爾會從那些打著蒲扇乘涼的歐巴桑們聽到各家各戶的秘密。比如安陽家的小女兒,剛滿月就被抱去鄉下的奶奶家,愛美的母親為了保持身材堅持不餵母乳。直到兩歲,春緋才被從鄉下領回來。
其實她能夠理解母親。在舞蹈團混了那麼多年,一直做不上領舞,草草的嫁人生子後做了編舞老師。
可能會恨孩子蹉跎了自己的人生。
兩歲的春緋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記憶。母親將她帶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她全身上下像是刮魚鱗一樣的用力洗刷。邊洗邊嘟囔,瞧你那窩囊的爺爺奶奶帶出來的孩子都這麼窩囊,跟你那個窩囊爸爸一個樣。
"哎,發什麼呆,媽跟你一起去收拾。"
"媽,推掉。"她又重複一次,"我不喜歡和別人住一起。"
"我說,你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我都怕人家不想跟你住一起,都拍著胸脯保證我女兒會做家事,也喜歡煮菜,人家才答應過來住的。"母親扯起呆坐在沙發上的春緋,口氣又軟下來,"好了,乖女兒,你可要懂事點,不能給媽丟人。"
側臥裡的飄窗掛著半透明的白色窗簾,隔絕了窗外的夜色,她將言情小說整齊地碼在窗台上。母親幫她鋪床單的時候忽然問,你哥上次來給你錢了吧。
春緋愣了愣說,沒。
奇怪了,你哥帳戶裡的錢怎麼少了兩千。說不定傻小子交女朋友了啊。母親嘿嘿笑,忽然轉向春緋說,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樣,別男孩子哄兩句就昏了頭,媽是過來人。
「13」
十月的天空有一種安靜的氣質,藍得很透明很均勻。太陽的光線被大朵大朵的雲撕扯成微弱的線條,流淌在樹葉上。是天高氣爽的秋天。
蘇鏡希將胳膊伸過來說:"喏,給你躺。"
"滾。"
沉默了半天,男生又悄悄地將胳膊伸過來:"吶,給你咬好了。"
"有完沒完,給我滾。"
蘇鏡希從草地上跳起來,捧起春緋的脖子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按說:"來吧來吧,給你咬過來還不行。"
春緋抬起手想都沒想地揮過去,比女孩子還細嫩的皮膚上立刻浮現出淡紅的印子,蘇鏡希終於鬆開她的肩膀,眼底集結起怒氣低吼:"明明是你先踢我的,我咬你脖子都咬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你犯賤啊,喜歡SM就找個皮鞭去抽自己就好了啊。"春緋坐起身子將臉埋在膝蓋裡,"都是你們自找的,關我什麼事啊。"
都是你們自找的,關我什麼事。
她整個上午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好像不是因為被咬的事情不開心。蘇鏡希的手本來要去扯她的發尾,卻在半空中停頓了下,覆在她的頭頂上。
"如果有不開心的事就說啊,朋友又不是玩假的。"
"沒有。"
春緋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凡是母親決定的事情,她根本無法反抗。手機上那個陌生的號碼已經響了兩次,還有一條母親的信息:春緋,你趕快回家去,野得你。越是這樣,她的心思就越惡毒,索性關了手機和蘇鏡希坐輕軌去市內吃東西。
就在樓道裡看行李喂一下午的蚊子吧,也不關她的事。活該。
「14」
樓道裡沒有行李。
難道是等得不耐煩,所以拖著行李回家去了。真是大少爺脾氣,這樣最好。
春緋的嘴角浮現出清晰的笑紋,走進家門,將長髮散開,換上粉色花朵的拖鞋。她跑去衛生間洗了澡,客廳裡沒有開燈,有隱約的光線從主臥室裡透出來。直覺是忘記了關主臥的燈,春緋擦著頭髮走過去。
她推開門。
床邊背對著她站著個線條修長的男生,已經穿到手臂上的T恤還沒來得及套進去。他聽見腳步聲,回過頭,露出親切到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
夏森澈。
"你回來了啊。"——
他怎麼會在這裡。
"上次阿姨到你這裡來的時候,我拜託她拿了備用鑰匙。"——
原來母親拿備用鑰匙不是為了方便自己造訪,他早就做好了入侵的準備,真可怕。
"我先換上衣服,一會兒去客廳裡說話吧。"——
說這些話的應該是她自己吧,還披著浴巾,披頭散髮的像隻鬼。
安陽春緋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和他相遇。
總以為會是那種悲傷的戲碼,樓道裡幾率很小的擦肩,遠遠的看著他和別的女生說話,或者送作業的時候經過他教室門前,裝作不經意地張望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