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寶兒看了看手腕上和宣可怡交換得來的廉價電子錶。
破舊的表面在燈光下顯示現在是23:15。
自從下午和老爸老媽一起坐車出發,然後想辦法在凌恩宇家前的小巷裡和可怡合演了一出調包計之後,寶兒接下來的時間就一直都泡在KTV、酒吧和夜總會裡了。
雖然和朋友們一起喝了些酒,腦中殘存的理智總算及時讓她想起了自己今晚還有任務。
首先,要在可怡的爸爸和哥哥睡眼朦朧,警惕心下降時抵達宣家。運氣好的話,她今晚就能矇混過關了;運氣不好,如果還是被人家識破的話,她就得向可怡的老爸老哥解釋整件事情,並及時送上房租以撫慰他們焦急的心情。總而言之,在今天晚上,她得順利入住宣可怡家。
倒不是說她有多渴望睡在可怡的床上,只是,老爸老媽為了防止她偷溜出去住酒店,早把她信用卡裡大部分的存款都凍結了。此外……既然她已經向可怡誇下海口,說自己什麼樣的日子都能過,現在再臨陣脫逃似乎有些丟臉哦。
可是……
捏著鼻子遠遠繞開巷子口簡陋的垃圾收集箱,就著昏暗的路燈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污水,寶兒終於停在了一幢貌似足有一百年歷史,眼看就要風化倒塌的建築前。
瞪著眼前斑駁的牆面,破損的屋簷和用玻璃膠帶粘住的碎裂的窗玻璃,寶兒漂亮的雙眸越睜越大。
難道……接下來一個月裡她要住的——就是這間危房嗎?
要想開溜,現在還來得及。
郭寶兒開始慢慢後退。
知道世界上有貧窮存在和住進危房是兩回事情。就像她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用來捐助非洲飢餓兒童,卻並不代表她會受凍挨餓來體驗難民生活。
老天!
在這種釘顆螺絲釘就能把整幢樓都震塌下來的房子裡應該不會有冷氣設備吧?當然更別說環繞式背景音樂和淨化空氣的信風系統了。至於衛生設施……如果她想洗每天晚上例行的花瓣泡泡浴的話,是不是得自己去找個木桶,然後燒幾熱水瓶的開水來才行?而最最關鍵的是……
寶兒強忍住回頭的衝動,不讓自己去看在身後某處黑暗角落裡發出悉悉索索聲音的是什麼東西。
在這種地方一定會有老鼠和蟑螂!
天哪!要是不幸讓她撞見這些動物家族的某位成員的話,她敢發誓,不是自己當場昏死過去,就是那隻老鼠或蟑螂被她幾乎可以媲美超聲波的尖叫聲嚇死。
算了,還是去方雪莉家住幾天吧。不過以她對雪莉的瞭解,這傢伙現在肯定還不知道在哪裡又是唱歌又是喝酒地HIGH著呢!而且,她也實在不喜歡雪莉家的氣氛,她爸媽總是那麼一副過分客氣的冷冰冰模樣……
慢慢退到房子的轉角處。一陣陣輕微卻沉悶的聲音從屋子後面的某個地方傳來。
猶豫了片刻,寶兒掉轉方向,繞過這棟老式磚房的側牆,來到了屋後。
出乎意料之外的,在這幢「危房」的後面,竟然還藏著幾座用籬笆圍隔開來的小花園。
傳出那個類似於伐木聲音的,是從右手邊數來的第二個院子。
比起周圍人家,這個花園顯然是最小又最侷促的——就著路燈,寶兒細細打量著那個院子——可與此同時,它卻也是最精緻、最美麗的。
不同於別家的灌木叢,在這個花園裡,纏繞住三面籬笆的,是生長茂盛的薔薇。帶刺的枝葉有效阻擋了路人的視線,而在那片綠色間不時調皮地探出頭來的艷紅花朵卻為寂靜的夜色染上活潑的生機。
花園的前方,有一個簡單的欄柵木門。這個只有插銷的小門顯然是為了進出方便而不是為了防盜而設的。一道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橫穿過草地,連通花園和屋子的陽台門。透過木欄柵,寶兒可以看到院子的側邊,有一架用從舊傢俱上拆下的木板搭成的簡陋鞦韆。除了薔薇之外,沿著院子的周邊還相間地種植了一圈桂樹和夜來香;在靠近屋子的窗台下,則是一片正在怒放的玫瑰。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片白色、粉色和紅色的玫瑰上——玫瑰也許是她這一生中最熟悉的花了。幾乎平均每隔幾天,就會男孩向她獻上大捧的鮮花,有些罕見的黑玫瑰或藍玫瑰甚至還是直接從國外預訂然後空運過來的。以她對玫瑰長期累積的知識來看,種植在這裡的既不是什麼珍貴的品種,也沒有什麼大花、長莖的特色。它們只是些最普通、最常見的小朵玫瑰。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些在夜色中怒放的平凡花朵會如此吸引她的視線?
隨後,她知道了。不同於管家擺放在花瓶裡的插花,或是男生送上的捧花,這裡的花朵沒有被剪下,也不會行將枯萎。它們深深根植在土壤裡,因為能夠自由自在地汲取陽光和養分而顯得生氣勃勃。這些玫瑰……是活的。
輕微的敲打聲再度響起,打斷了寶兒的沉思。與此同時,眼角處的一個動靜引起了她的警覺。
轉過頭,她看向小院的左側。在那片月光下的草地上,堆著與周圍環境頗不協調的爛木板和老舊的工具。一個人影正蹲著身子,審視著兩片被他拼在了一起的木板。
月光撒在了那個人短短的黑髮和穿著舊籃球背心的後背上。
寶兒屏住了呼吸。
本以為那叢盛開的玫瑰就是這個花園裡最美的風景了,沒想到——她對自己吐了吐舌頭——還有更誘人的景色在後頭呢!
雖然看不到那個男孩的正面,可是,從他寬闊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和修長的雙腿來看,至少,他的身材一定會很不錯。此外,古銅的膚色和在手臂上閃光的汗水告訴她,擁有這樣的身材除了天生的遺傳優勢之外,在平時,他也一定經常去健身房並堅持做戶外運動。
哇!
她早就膩味了圍在身邊的那群只知道穿名牌開快車,就連走幾級台階都會抱怨個不停的紈褲子弟。而此刻蹲在她眼前的這一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瘦肉型肌肉猛男哦……就是不知道他的長相對不對得起這副好身材。
她盡量斜過身子,試圖看清那張籠罩在陰影中的臉龐。
也許是因為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也或許是她不小心弄出了聲音,肌肉男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木板,慢慢站起身,然後驀地轉過頭來。
寶兒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雙冷靜漠然的黑色眼眸。
與此同時,她的好奇也得到了滿足——眼前的這張臉絕對配得上他185公分的身材。這個站在月光下的男生既不漂亮,也不英俊,但是堅硬的輪廓,沉默的嘴角和羈傲不遜的雙眼,卻為他帶來了與眾不同的氣質。
他不悅地皺起雙眉。「小怡?」
小怡?!
足足愣了幾秒種,寶兒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不會吧?!這個酷到不行的肌肉男難道竟然就是可怡的哥哥?
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誒!她本來還以為可怡的老哥應該跟他纖細的妹妹差不多,也是那種不讀破萬卷書誓不罷休的文弱書生型男孩。可誰曾料到,站在眼前的這位就像是用冷硬的花崗岩雕鑿而成的「碼頭搬運工」型老兄,竟然才是宣可怡如假包換的哥哥!
「花崗岩」邁開長腿,幾步跨到小木門前,打開插銷。「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糟了!
寶兒飛快地低下頭,從可怡那只丑斃了的黑書包裡掏出黑框眼鏡戴上——戲碼都已經開始上演了,可是她這個女主角卻還什麼都沒準備好呢!
剎那間,五百度的鏡片讓她眼前的世界變得超級模糊扭曲起來。「我,呃……」她小心地扶住欄杆,摸索著踏入院子,「在打工的地方加了一會兒班。」
肌肉男沒有說話。
寶兒抬起頭,透過天旋地轉的深度近視眼鏡,她只看到他被鏡片放大了的濃黑雙眉和冷漠的銳利眼眸。
「你是誰?」
「什麼?」
「你不是宣可怡。」肌肉男淡淡說道。他的聲音也如同花崗石一般冷漠強硬。「你到底是誰?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搞什麼?!
寶兒沮喪得幾乎想尖叫。她才只說了一句對白,還沒過足戲癮呢,難道就已經被對方識破了嗎?……哼!她才不會這麼快就認輸呢!既然宣可怡能假扮成她,沒有理由她學不像可怡!
「哥哥!」她一聲委屈地尖叫,突如其來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這既是演戲的需要,也是自從第一眼看到宣澈後她就一直想做的事——吃吃這個肌肉男的豆腐,嘻嘻!「你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認得了嗎?」
下一秒,郭寶兒發現自己摔在了草地上。不但如此,她的右手還被反扭在對方的手中,只要她稍稍反抗,手臂就會有被折斷的危險。
「首先,我妹妹從來不會打晚上的工。她知道我的規矩——好女孩必須在天黑前回家。其次,自從八歲以後,她就宣佈自己已經長大成人,再也不要我抱她了。所以,」宣澈毫不留情地捏緊了手中纖細的胳膊,「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
郭寶兒的大小姐脾氣徹底爆發了。
他怎麼敢?!——她憤怒地瞪視著眼前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他怎麼敢這麼對她?!
在她這十九年的美麗富家女生涯裡,所遇見的男生沒有一個不是低聲下氣、千方百計地討好她以吸引她的注意。若是哪天她大小姐心情不錯賞賜某位男生一個甜甜的微笑或是短短的擁抱的話,那個幸運的傢伙說不定會興奮得一連幾天都睡不著覺!可現在……她咬緊了牙關——她的*換來的是被粗魯地推到地上不說,這個野蠻人竟然還敢捏痛她!!
轉過頭,迅雷不及掩耳地,寶兒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捏住她的那隻大手上——#@&%¥,這傢伙的手難道也是花崗岩做的嗎?!為什麼一口咬上去,反而是她的牙齒被磕得一陣疼痛?
儘管如此,宣澈還是放開了她的手。正當寶兒以為獲得自由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被人提起衣領一路拎向花園的木門。
——那個野蠻人想要把她扔出院子!
寶兒憤怒地大叫出聲。
「噢!好吧!我不是宣可怡!我是郭寶兒。知道我爸爸是做什麼的嗎?他是這個城裡最大的物流公司的老闆!要是被他知道你這麼對我的話,他一定會派人把你五馬分屍、大卸八塊的!!」
「我好怕啊。」宣澈冷冷地說道。他打開木門,並把她舉高。
「慢著!!」她連忙尖叫,「你不想知道你妹妹去哪裡了嗎?!要是你敢就這樣把我扔出去,我發誓,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可怡現在在哪裡!!」
她差點以為她的威脅只會讓他把她扔得更重更遠,但猶豫片刻之後,他還是鬆開了手。
踉蹌地站穩了腳跟,習慣性地整理了一番自己零亂的頭髮和衣服之後,寶兒這才醒悟過來,她目前還是「可怡」的裝扮,而可怡是不需要隨時保持漂亮完美的外表的。
杵在她面前的那尊鐵石心腸的花崗岩不耐煩地把雙手抱在胸前。「說吧,你該死的把我妹妹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寶兒沒好氣地說道,摘下眼鏡憤憤地扔到地上——既然她扮演不了可怡,也就沒必要戴著這副愚蠢的眼鏡了,「我只不過是提供了她一個月薪上萬的工作罷了。」
宣澈眼神中的溫度降到了冰點。他彎腰撿起了可怡的眼鏡,小心翼翼地放進牛仔褲的口袋裡。「如果你提供我妹妹的工作是靠夜不歸宿來掙錢的話,那麼,關小姐,我倒想問你……」
「郭!我姓郭!」寶兒大聲說道,憤怒而又沮喪地發現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誰。
「什麼樣的工作會有這麼高的薪水,陪酒女郎還是KTV小姐?」宣澈繃緊下頜逼上一步,「你究竟把我妹妹弄去做什麼了?」
她這才發現他完全誤會了。
「放心,」她連忙保證,「我絕對不會害可怡的!她目前的這個工作既舒服又輕鬆,只要第一晚能平安度過,接下來就一切OK了……」
他危險地瞇起了雙眼。
「第一晚?」
她簡直是越描越黑——寶兒恨不得踢自己一腳。
「好吧,我就直說了吧。」寶兒昂起下巴,「可怡目前正代替我住在我未婚夫的家裡——放心,他們絕對沒有孤男寡女相處的機會。我未婚夫的父母和他家裡那票管家、傭人都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呢——因為兩家的父母希望我和我未來的老公能夠有機會互相瞭解,而我又完全沒有辦法忍受那個智障,所以,這一個月我就請可怡暫時冒名頂替我一下。當然,除此之外,我付的薪水還包括她得想辦法讓對方提出退婚,否則,光是住上這麼幾十天,一切等於還是白搭。」她抬起雙眼,「我說的,你都明白嗎?」
「不明白。」宣澈簡單地說道,臉上依然掛著冰冷的表情,「就因為你沒有辦法忍受某個傢伙,就因為小怡和你有幾分相像,你就想出這麼個荒唐的計劃並砸下高達五位數的錢——我憑什麼要相信這種天方夜譚?!」
畢竟是兄妹,連用的詞都一樣。即使直到現在,可怡對她整個計劃的評價也還是這兩個字——荒唐。
寶兒倔強地抿緊了嘴唇。「既然這麼信不過我,很簡單,你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問問你妹妹呢?」她憤慨地拿出手機按下號碼,遞到宣澈面前,「順便也請你幫我問一下,她今天演出的效果究竟怎麼樣?」
他皺著眉頭看向眼前的手機,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小怡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她也許是怕你反對吧。」她聳聳肩,「『好女孩必須在天黑前回家』。哈!要是我有你這種老古董哥哥,我一定連一個字的真話都不會跟你說的。」
「幸虧你不是我妹妹!」
「我才幸好沒有你這種哥哥!!」她反唇相譏。
他們倆怒目瞪視了對方片刻。他舉起手,就在她以為他又要把她扔出去時,他劈手奪過了她手裡的電話,一邊按下通話鍵,一邊突兀地轉身走開。
切!好像她有多想聽他們兄妹說話似的!
寶兒轉身看向籬笆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薔薇。幾分鐘後,宣澈踱了回來,把手機還給她。
「可怡怎麼說?」她淡淡問道,不想讓他看出來她其實對他們的談話好奇得要命。
「和你剛才說的差不多。」
「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他冷冷地不予作答。
——這只用花崗岩刻成的豬頭!
她強壓下怒火。「她今晚在那邊還順利吧?」
「哼。」
「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她甜甜地說道,「這個『哼』,代表的是順利,還是不順利?」
「隨你怎麼解釋。」
她捏緊了剛摘下的那朵薔薇,恨不得用花上的刺在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狠狠抓上幾道。
「可怡在電話裡有沒有說起別的?例如……」
「例如,你為什麼要穿著她的衣服,背著她的書包,戴著她的眼鏡混到這裡來?」
「類似這樣的事。」
「她說了。」宣澈簡單地說道,「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就說有個白癡一號在敲她的房門,她得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這個白癡一號,是不是就是你剛才提起的那個智障?」
凌恩宇那傢伙竟然連綽號都已經有了,看來可怡今晚過得還不錯哦!「大概吧。」
他的表情不再冷漠,兩道濃眉緊緊擰到了一起。「這麼晚了,那小子去找她做什麼?」他轉身向門口衝去,「你把那傢伙的地址給我,我得過去看看!」
寶兒的額頭開始無力地冒汗——這個當哥哥的保護欲也實在旺盛得有些過分了吧?
「放心,你妹妹不會有事的。」她歎了口氣,「一個是天才少女,一個是智力殘障人士,如果真有狀況發生了,你覺得,會是誰比較吃虧呢?而且,現在也已經太晚了,凌家——也就是可怡現在住的地方——不會讓任何人進門的。」再說了,要是他就這麼跑掉了,深更半夜的,她要住到哪裡去啊?!
宣澈停下了腳步。
「既然這樣,那我明天再去。」他一臉陰沉地宣佈道。
老天!這個花崗岩怎麼還不明白呢?!要是他明天真的衝過去的話,不是擺明了要去拆可怡的台嗎?
他彷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如果你以為我會同意讓你們這出鬧劇繼續進行下去,那麼你就錯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把小怡接回來。至於你,」月光下,他黑色的眼眸冷冷地射向寶兒,「可怡說你會在我們家住下來。很好!你就留在這裡,哪裡也別想去。要是我妹妹少了一根寒毛,至少我還知道那個該死的罪魁禍首在哪裡!」
雖然一切並沒有按照她理想中的方式進行,但不論眼下的處境應該算是扣押還是囚禁,至少,她終於還是住進了宣家。
寶兒繞著宣可怡那張三尺半的行軍床加木板加一床舊被褥和快要磨破的毛巾毯所組成的床鋪踱來踱去。若是在她自己的臥室中,她至少會有三十平方米的空間供她一邊兜圈子一邊思考問題。可是在這兒……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周圍,可怡這間用木板隔出來的小屋除了剛好擠進一張床,別的,就什麼都放不下了。
想到今後的三十天都要被困在這裡,寶兒不由得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可是,如果明天她就被轟走,好騰出這間臥房來讓給它真正的主人的話,那問題才叫大了呢!光是想到可怡那個花崗岩豬頭老哥明天一早跑到凌家去要人,她就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而真正會把問題鬧到不可收拾的是,若是凌漢利發現被他當成自己准媳婦一樣好吃好喝地招待的「寶兒」竟然是個冒牌貨的話,天知道他會氣成什麼樣子……說不定,這個在商場上一向以硬漢角色聞名的老大會在併購案裡對靖邦物流痛下殺手也沒一定呢!
如果事情真的演變成了這樣……寶兒沮喪地一屁股坐在了硬板床上,天哪!她的老爸老媽從歐洲回來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直接起鍋,連洗都不洗就把她扔進鍋裡去油炸了!!
不要!
她憤憤地揮舞起了小拳頭。她是戰無不勝的郭寶兒誒!才不會就這樣任人宰割呢!她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哼,就連不銹鋼她都有辦法變成繞指柔,一塊又臭又硬的花崗岩又算得了什麼?!
蓋上雖然破舊卻散發著香皂乾淨味道的毯子,寶兒向後靠在了床頭板上。反正在這麼簡陋的地方也不太可能睡著,她昏昏沉沉地想著,還不如好好想想明早該怎麼對付宣澈呢!是想辦法讓可怡趕來勸勸她老哥呢,還是給他一個假地址讓他白跑一趟?又或者,她是不是可以拿出她終級必殺的美人計來,把這個肌肉男迷到暈頭轉向得忘了妹妹的事?
嘻嘻!在她的男朋友戰利品裡還從來沒有過這種《yu望號街車》裡的馬龍白蘭度型人物呢,增加這麼一個新品種好像也蠻不錯的哦!
寶兒微笑著合上雙眼。不出一分鐘,這間五平方米左右的小屋裡便傳出了輕微的呼嚕聲——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不是嗎?
…………………………………………………………………………………………………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
即使沒有鬧鐘,體內的生物鐘也準時地讓宣可怡睜開了眼睛。
她習慣性地在床頭櫃上摸索著自己的眼鏡,遍尋不著後,決定先不去管眼睛的問題——要是她再不起床做早飯的話,哥哥上班就又要遲到了。雖然魔術團最近並沒有演出任務,可是新任的團長還是堅持所有的團員都要在早上八點半之前準時出現在團裡的排練廳——即使是正式編制之外的助手也不例外。還有老爸,通常在一夜宿醉後,隔天早上他總會比平常更暴躁難纏。她得趕在爸爸醒過來之前,給他泡上一壺濃濃的醒酒茶……
直到趿上軟軟的粉紅色長毛Kitty拖鞋,披上柔軟順滑的真絲睡袍,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向遙遠的房門走去的時候,她才倏地停在了套房的正中央,清醒了過來。
從現在起一直到七月下旬,在這三十天裡,她不再是宣可怡了。她要時刻牢記自己的新身份——郭寶兒。
這個郭寶兒不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起床,不會任勞任怨地操心老哥的早飯和老爸的醒酒茶,她不用整理房間,不用洗衣做飯,更不用為每天的柴米油鹽斤斤計較。身為富家女的她,早就習慣了每天睡到自然醒,戴上昂貴的日拋型隱形眼鏡後,慵懶地披著睡袍坐在床上,拉鈴叫人來為她送上一杯濃香的碳燒咖啡,然後……無所事事的一天這才正式展開。
只是……這樣的人生似乎未免也太無聊了一些吧。
可怡轉身看向房間正中那張彷彿在召喚她回去美美地繼續睡懶覺的大床,對自己堅決地搖了搖頭——與其把大好的光陰浪費在床上,還不如趁著這段安靜的沒人打擾的時候好好看看書呢!
不太熟練地戴上隱形眼鏡,簡單地梳洗完畢後,她換上從寶兒那堆粉紅嫩黃草綠的衣服裡好不容易挑出的一件沒有太多蕾絲花邊的米白色無袖連身裙,接著,把之前一直在看的《發展心理學:兒童與青少年》從桃花心木書櫃中抽出(開玩笑,昨晚搬進來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把她那些寶貝書書按順序放好嘍!),最後,打開玻璃窗,舒舒服服地窩進窗邊被清晨陽光所籠罩的印花單人大沙發中,開始閱讀起來。
事與願違的是,還沒看完一頁,她的注意力卻已經被分散到了別的地方。
輕柔的晨風帶著草木的香氣從窗外湧入,一起隨之而來的,是六月的金色陽光和小鳥在林間婉轉啼唱的聲音。這個清晨完全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麼寂靜,可怡側過頭,傾聽窗外世間萬物為了詠歎這個早晨的美好而發出的讚歌:除了鳥兒的吟唱外,還有風吹過樹葉的簌簌聲、蜜蜂嗡嗡地飛過花叢的聲音和只有仔細聽才能分辨出來的淙淙流水聲。
把書隨手擱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她站起身,向窗外看去。就在她的窗下,是一個大約二百平米的花園。雖然不是很大,但處於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法租界地段,擁有這樣的花園也足以讓所有人羨慕得眼睛噴血。對可怡來說,吸引她的,不是花園的地段或面積,而是園中獨樹一幟的景觀設計和經過悉心照料的各式植物——相比這麼美麗的花園,她那個曾經引以為傲的小院子簡直就像是一小塊荒廢已久的自留地。
可怡踢掉毛拖鞋,赤腳換上自己那雙舒服的人字拖,打開房門向樓下衝去。既然有錢人不流行一大清早就起床,她何不趁機好好地在漂亮的花園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學學園藝技巧呢?
凌家的花園有一股懶懶的東南亞味道。
庭院的一側,是一個小小的用稻草鋪頂的亭子。一圈池塘圍繞住了亭子,清澈黝黑的水面上,除了隨處分佈的綠色水生植物外,還懶散地躺著幾朵睡蓮。一條用黑色石板鋪成的小徑穿過細心修剪過的草坪;幾尊巨大而年代久遠的雕刻石盆隨意地散落在茂密的綠色闊葉植物間;當微風拂過,白色的花瓣便會紛紛揚揚地從樹上飄落,在花盆中蓄著的雨水上劃出一圈圈的漣漪。
坐在小亭中,舉目四望,觸目所及的除了那些不知名的桃紅和白色的艷麗花朵,就只有濃濃的綠色。這是一個即使是在冬天,也會讓人覺得溫暖的花園;而當金色的陽光穿過樹梢懶洋洋地灑在那些深深淺淺的綠色上時,那種感覺,就好像置身在熱帶海邊的叢林中。
熱帶海邊……
沒來由的,可怡忽然想到了昨晚老趙說的話:「凌氏曾經在泰國擁有一個海邊度假酒店……」有沒有可能,規劃這個庭院的設計師和設計泰國酒店的是同一個人呢?而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那麼,雖然凌家在八年前就換了主人,但是家裡的一切……好吧,至少是這個花園,還保持著原來的風貌。這是現任大家長凌漢利的意思呢,還是出於凌恩宇的堅持?
還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花園側邊的一扇雕花鑄鐵小門輕輕地響了一下,凌恩宇從門後閃了進來,然後輕手輕腳地鎖上園門。
這個敗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一夜之後,現在終於想起要回家了——只是不知道他又敗了多少家當在賭桌上。
看著他躡手躡腳地穿過樹叢中的小徑,可怡忍不住調皮心起。
「嗯哼!」她壓低嗓音,模仿凌漢利的聲音低低地咳嗽了一下。
凌恩宇倏地停住了腳步,迅速轉過身來。
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個笨蛋,可怡或許會以為那道閃電般掠過他臉上的神情是警覺。
當他看到坐在亭中的「寶兒」之後,表情明顯放鬆下來。
「嚇死我了!」凌大少爺西施捧心般地撫著自己的胸口,「我還以為又是我那個老不死的叔叔呢!」他掉轉方向,施施然地向被池塘和樹叢包圍的亭子走來,「你怎麼會那麼早就起來了?該不會和我一樣昨天晚上溜出去找地方混了一夜吧?」
可怡撇了撇嘴——她才不會和他一樣無聊呢!
「你家的床墊太硬了,我睡不慣。」她模仿著小時候看過的某篇童話裡那位因為床墊下有一粒小豌豆就整夜睡不著的白癡公主的口氣說道,「我差不多整夜沒合上眼!現在我的全身一定被你家的硬床墊弄得發青發紫了!」
「是嗎?」恩宇皺起濃眉,「房間的事情都是老趙負責的,我呆會兒就去叫他馬上幫你換一張床墊過來——真是的,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要不是看在他在我家已經呆了幾十年的份上,我一定叫叔叔炒了這個老傢伙的魷魚!」
「其實不關老趙的事啦!也不用麻煩他給我換床了。」天哪!要是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因為她而下崗,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關鍵是我太認床了啦。幾乎每到一個新地方,我都會有好幾天睡不著。現在再想想,我昨晚睡的那張床其實已經比許多五星級酒店都好太多了!」
「你確定?」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我確定。」
「既然這樣,那這件事就算了吧。」他不以為意地揮揮手,走上台階,大大咧咧地擠到了她身邊的座位上。
可怡連忙往旁邊挪了挪,在兩人之間空出一段安全距離。
「你昨晚去哪裡了?」她找出話題。
「當然是去試試手氣了!唉……」他苦著臉長歎一聲,「最近還真是背誒!昨天又賠了個精光,看來我得向老叔預支下個月的薪水了。」
她猜得果然沒錯。雖然知道這跟她無關,但可怡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陣陣心痛——真可惜了那些被白白地浪費在賭桌上的錢,它們要是落在她的手裡,能派上好多用處呢!
「對了,」凌恩宇從他那件價值不菲的名牌外套口袋中掏出一片麵包,捏成碎片喂池塘中那些體型肥胖、色彩斑斕的鯉魚,「昨天晚上我請你幫忙的那件事情,你後來想過了沒有?」
他該不會一直都隨身帶著切片麵包吧?老天,這位白癡先生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的習慣呢!
「幫忙?」
「關於我的作業呀!」他提醒她,「你不是說你會考慮一下的嗎?」
她記起來了。昨晚,正當她忙於在電話中應付哥哥的時候,凌恩宇偏偏好死不死地選在這個時候敲她的房門。她還沒來得及從老哥忽然來電(用的還是寶兒的手機)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接著又被門外的恩宇嚇了一跳——這傢伙的每次出場都會製造出一些效果來。而這一次,他選擇了書和筆記本作為他的背景。
「我突然想到,你連修了兩個學位,功課一定厲害到不行吧?」他綻開一臉電力十足的笑容,把手中堆得比人還高的書本捧到了她的面前,「既然你這麼聰明,我的這些作業對你來說,一定是小菜一碟吧?」
不幸被這火花四射的笑容電到的可怡愣了足有一分鐘之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即使腦筋不太靈光,白癡一號還是懂得利用美男計來讓女生乖乖就範為他捉刀寫作業的。
她當然不會吃他這一套。可是,在關上房門之前,她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說出類似「讓我考慮一下」的話來。
「就算幫我一次忙吧!」此刻,凌恩宇在她身邊不依不繞地舊話重提,「有篇論文我今天下午就要交了。要是這次再不交的話,這門『藝術原理』我鐵定會被關掉!看在我們未來還有一大段路要攜手共進的份上,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一大段路……攜手共進?!」可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難道你父母沒有對你說過他們的如意算盤?」他好奇地挑高眉毛,「關於你我……」
「他們當然說過。」
「那不就行了?」他鬆了口氣,繼續若無其事地餵魚,「既然我們很快就要訂婚了,你幫我這個小忙也是應該的……」
「你就……」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就這麼接受了?」這傢伙難道就這麼毫無反抗地任由雙方家長對他的未來人生橫加干涉和擺佈?!
「接受什麼?」
他的反應遲鈍幾乎讓她火冒三丈。
「訂婚啊!你和寶……你和我幾乎是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卻要被莫名其妙地綁在一起過一輩子了。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凌恩宇聳聳肩。「所以現在你住到我家來了啊。一個月後,我們就不是陌生人了。」
——跟智商為負數的傢伙該怎樣溝通?
「可是……可是你總會遇上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孩——也或許你現在就已經有女朋友了。難道你不覺得訂婚應該是件發生在兩個彼此喜歡的人之間的事嗎?」
她總算把他的注意力從魚的身上引開。
他轉過頭,深灰色的眼眸筆直地看向她。
「我喜歡你。」他簡單地說道。
在這一刻,風靜了下來,水也停止了流動。一片寂靜中,她只聽得到自己如雷貫耳的心跳聲。
「漂亮女孩我都喜歡。」凌恩宇繼續說道,「所以,只要長得還不錯,和誰訂婚我都無所謂。」
魔咒解除了。
可怡覺得自己血管中奔流的血液就像過山車一樣,從最高點摔落之後,此刻又憤怒地重新湧上了臉龐。
「無所謂?!你就那麼麻木不仁嗎?你就這麼輕易地任人擺佈嗎?!你至少應該還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感情吧?你……」
察覺到自己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地說教了,她連忙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之後,她轉頭看向四周,試著數出自己所看到的色彩——在心理學上,這是用來調整失控憤怒情緒的方法之一。
首先是樹葉的綠色。
跟智商不在同一水準的人講道理,果然就像兩根各行其道的平行線——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溝通的交集!
其次是泥土和樹幹的褐色。
沒想到,除了白癡以外,身邊的這個傢伙竟然還是個木頭人——她簡直都要開始懷疑他身上到底有沒有人類最基本的感情了。
池塘中的鯉魚為了爭奪麵包而聚集到了一起,陽光照在它們閃光的鱗片上,泛出了燦爛的金色、紅色、白色和銀藍色。
話又說回來,凌恩宇之所以會這麼麻木不仁,也許是八年前的那場悲劇所導致的。心理學上這樣的案例並不少見——在巨大的震驚中,有些人會封閉起自己的情感,用沉默和隨波逐流來應對外在的變故。
可怡漸漸由惱火轉為興奮——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何不立刻運用所學到的那些知識,用心理分析來探觸他的內心世界,幫助恩宇擺脫往事的陰影,從而釋放出他內心真正的感情呢?
「咳、咳……」
她清了清喉嚨,順便給自己幾秒種時間來整理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剛才問我願不願意幫你寫作業,是嗎?」
凌恩宇立刻滿臉放光——就一個整夜不曾合眼的賭徒來說,他的氣色未免也太好了一些。「你答應了?」
「我可能會答應。」
「可能?」
「這要看你同不同意我提出來的條件了。」
他饒有興致地轉頭看她。「畢竟是生意人的後代,你還真有些商業頭腦呢!我敢打賭,我老叔一定會超級喜歡你的!」
他是在諷刺她嗎?
仔細打量了身邊那個口袋裡藏著源源不絕的麵包片的傢伙一眼,她決定,他還沒有聰明到懂得如何嘲諷別人的地步。
「你知道我在修心理學。」她繼續說道,「我的導……呃,老師希望我們能夠利用暑假的時間,具體實踐一下學到的知識,並且寫出一份報告。」
「暑假作業?」
「差不多吧。」
「你要我怎麼幫你呢?」
「其實很簡單,你也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她習慣性地想去扶眼鏡,手伸到一半,這才想起她的寶貝黑框眼鏡早被隱形鏡片所取代,「你只要每週騰出三天,在這三天裡每天留兩個小時給我就行了。」
「三天,每天兩小時……」他掰著指頭數了半天,「也就是每週給你六小時,我算得對不對?」
他還要利用手指才能算出連幼兒園小朋友都能心算出來的數學題?!
可怡勉強擠出笑容。「對。」
「你要這麼多時間做什麼呢?要我陪你逛街,還是打電子遊戲,或者我們去唱歌?」他滿懷希望地說道,「這些我都沒問題。」
她絕對相信他是玩樂方面的箇中高手。「都不是。我只要你陪我聊天就好。」
「聊天?」
「安安靜靜、不受干擾的那種。」
「聊什麼呢?」恩宇困惑地皺起眉,「女生、桌球、跑車或是衣服?」
在他空空如也的腦子裡裝的只有這些嗎?
「都不是。我們就聊我們自己。聊我們的童年、家庭、讀過的學校、去過的地方、交往過的朋友、曾經經歷過的快樂或悲傷的事……諸如此類的話題。」
他瞇起了深灰色的雙眼。
「你該不會想對我進行心理分析吧,優等生?」
這次她確定了,那道閃過他眼中的光芒的確是警覺。看來白癡先生並不像他外在所表現的那樣反應遲鈍。
「你需要我幫你完成作業,同樣,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完成報告。就當我們彼此幫了對方一個忙吧。而且,你也不需要付出任何體力或腦力方面的勞動,你只要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裡……」
「躺?!」他誇張地揚起了眉毛,「你難道是在提議我們……躺在床上聊天?」
可怡感覺自己的臉頰變得滾燙。
「當然不是!!」她立刻大聲說道,「只要你一個人躺著就好!我會坐在旁邊,就像專業的心理咨詢師那樣……」她連忙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終於明白了。」凌恩宇輕鬆地拍掉手上的麵包屑,「你是想給我安排一週三次的心理咨詢。是不是,心理咨詢師小姐?」他轉過頭來,唇邊掛著一抹白癡先生的招牌笑容,「除此之外,你會不會還想收我一個小時幾百塊的咨詢費呢?」
「你願意給的話,那當然最好!」
恩宇詫異的表情讓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畢竟,我是郭家的繼承人不是嗎?才不會在乎這麼一點點的咨詢費呢!呵呵!」她乾笑兩聲,趕在自己越描越黑之前,及時把話鋒拉回正題,「怎麼樣,用聊天來換作業,這個交易你做不做呢?」
凌恩宇站了起來,面對池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清晨的陽光穿過茂密的闊葉樹叢,斑斑駁駁地照在了他的黑色寬鬆外套和深藍色的牛仔褲上。即使一夜沒睡,陽光下的他依然帥得像個惡魔。在他身上,完美與頹廢似乎同時揉和在了一起,為他帶來一股濃濃的被寵壞了的貴族氣質。
噢!她可以對著眼前的這幅美景流口水一直流到地老天荒,只要他不像白癡那樣微笑,不對著池塘裡的倒影擺POSE,也別開口說話……
他還是開口了。
「我想了又想。」他向她保證,「你剛才的提議我真的是仔細想過了。我還是覺得,與其那麼麻煩,我還不如出點錢找別人來幫我做作業算了。要是運氣好的話,」他側過頭,欣賞著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說不定連錢都不用出呢。光是我們系,我就知道有十來個成績還不錯的女生已經暗戀我很久了。」
這個白癡竟然還敢說他「想了又想」?!她簡直都已經開始懷疑他大腦裡的腦細胞數量夠不夠運行一次「想」的動作!
可怡試著用比較容易理解一些的邏輯跟他溝通。
「不如這樣吧,只要你同意偶爾和我『聊』一下『天』,那麼,在這一個月之內,我就把你所有的論文、報告全都包了。我甚至還可以把你以前欠的功課帳也一併還了。身邊有個隨傳隨到的捉刀人,總好過你每次都臨時花錢找人吧?」
他沉默了片刻,可能又在「想了又想」了吧。隨後,他抬起頭來,一臉認真的表情。
「什麼是『捉刀人』?」
雖然她及時轉過臉去,但那個兩眼向上一翻的表情還是沒能逃過他的視線。
凌恩宇勉強維持住嚴肅的外表,不讓「寶兒」看出他的笑意。
要是奧斯卡那些評委能夠看到他的演技的話,他敢打賭,本年度最佳男主角的頭銜一定非他莫屬!
雖然讓自己顯得智力低下、不學無術又游手好閒已經有幾年了,但是直到最近,確切地說,直到「郭寶兒」闖入了他的生活以後,這個「假裝遊戲」才開始變得越來越好玩起來。
這個「寶兒」……
他垂下眼簾,掩藏起自己仔細觀察面前這個女孩的銳利目光。
今早,她雖然穿了一身昂貴美麗的米色連衣裙,可是與之搭配的鞋子,卻是一雙舊到連顏色都快褪光了的塑膠底人字拖。他還從來沒見過哪位富家千金會讓自己的纖纖玉足屈就這麼一雙從地攤上淘來的廉價拖鞋。
類似於這樣反常的自相矛盾的地方,在這位「郭寶兒」小姐身上,似乎屢見不鮮:出身豪門、家裡應該僕從如雲的她,對老趙的服務卻顯得受寵若驚;在她的言談舉止間,也絲毫沒有富家女的驕縱與勢利;而更讓人吃驚的,是她竟然同時修了兩個學位——以他對郭寶兒暗中調查的結果顯示,這位千金小姐每天幾乎從一睜開眼起就開始吃喝玩樂直到入睡,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用在看書上……當然,光憑這些還不能就此妄下結論。可是,既然他曾經親自面試過真正的郭寶兒,那麼眼前這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假寶兒又怎能輕易地在他面前瞞天過海呢?
事實上,當這位假寶兒怯生生地坐在他家客廳裡的沙發上時,他就已經開始懷疑她了。並不是因為她的外貌——平心而論,不論從頭髮、化妝還是服裝(現在的這雙拖鞋不算)上來看,她都無可挑剔。真正露出破綻的,是她說的話。當他問起還記不記得在凌耀的那場面試時,她說她已經見過太多面試官,「都快被那些臭男人煩死了」。
她既模稜兩可地回答了問題,又不露痕跡地狠狠反擊了他一下——可問題的關鍵是,真正的郭寶兒是否有足夠的智慧,使她能夠在一秒鐘之內做出這麼快速的反應?以郭大小姐那次在凌耀面試時被他氣得滿臉通紅卻無計可施的樣子來看,這對她來說似乎有些難度。
所以,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面試的時候,表現惡劣的他顯然沒有通過郭寶兒的審核,所以她安排了替身過來,免得自己在未來的三十天中被未婚夫的白癡模樣氣出腦溢血。
他的目光從假寶兒的人字拖移回到她的臉上。再仔細看,其實,她和真寶兒長得也不那麼完全一模一樣。相比郭寶兒的艷光四射,這個「寶兒」的臉部輪廓更為柔和一些,使她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此外,真正的寶兒眼睛雖然夠大夠亮也夠熱情,可是,與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孩比起來,卻少了些書卷氣和偶爾瞇起眼看人的迷離感覺。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假寶兒是個近視眼的關係吧——這是她的另一大破綻:她時不時會推一推鼻樑上並不存在的眼鏡。
此刻,在吐出一口長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假寶兒回過頭來。
「『捉刀人』的意思就是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包辦了你的全部功課。如果你不願意處理凌耀行銷策劃部的報告或公文的話,那部分我也可以幫你完成。我會成為你的幕後秘書和智囊團——只要你同意每週和我聊六小時的天。」
「聽上去似乎還不錯哦!」他瞇起眼——除非他瘋了才會答應這個冒牌貨兼一本正經的心理分析狂人為他做心理咨詢,「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你答應了?!」
「寶兒」的雙眸一亮。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
「你不是希望我躺著嗎?」他曖mei地朝她挑挑眉,「我要躺在你的床上。」
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我們不會在我的臥室裡聊天,我也絕對不會讓你躺到我的床上。」「寶兒」冰冷地說道,「施姨帶我參觀的時候,我看到你叔叔的書房裡有張大躺椅,那兒應該會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
「那間房間不屬於凌漢利,那是我爸爸的書房。」他淡淡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向她指出這一點,「那裡是這八年來,整幢屋子裡唯一沒有被改動過的地方。」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大眼睛裡滿是困惑與同情。
「可別告訴我,你沒聽說過八年前的那件事。」他有些嘲諷地看她一眼,「就算你老爸老媽沒有對你說起過,我敢打賭,昨天我的嬸嬸和老趙也會搶在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我聽說過。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停了下來,聰明地看出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書房如果不行的話,我們改別的地方吧……這個涼亭就很好啊!」
「我才不要在大夏天坐在這裡喂蚊子呢!」他的情緒忽然低落了下來。把手插進褲袋,他開始走下台階,「書房很好,就那裡吧。」
「恩宇……」
凌恩宇停了下來,轉身看向涼亭中那個在初夏晨光中長髮飄揚,衣袂翩然的女孩。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輕柔的嗓音讓他的心有些不明所以的震動。
「什麼?」
「寶兒」猶豫了一會兒。
「沒什麼……」她向他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只是想跟你說聲早安。」
看著凌恩宇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小徑兩側的茂密樹叢間,宣可怡皺起雙眉,困惑的表情取代了唇邊的微笑。
這個在眾人眼裡百無一用的凌家大少爺……真的是個草包嗎?
他是極度自戀又超級敗家,此外,也是勾引女孩子的一把好手沒錯啦,可是,他的智商真有傳說中那麼低嗎?
當他說起爸爸的書房,提到人們對悲劇的爭相傳誦時,她清楚地在他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滄桑和智慧。
如果……凌恩宇並不像大家所想像的那麼笨的話,那麼,究竟是什麼使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是震驚與悲傷讓他自甘墮落呢,還是他刻意隱藏起了自己的智慧?如果答案是後者,恩宇是在刻意裝傻的話,那麼,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
可怡惱火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這一切關她什麼事?她只不過是個呆滿一個月就必須開溜閃人的冒牌貨而已。對她來說,結束這樁婚事的任務完成得越乾淨、越不拖泥帶水才越好。所以,她現在為什麼會開始關心起凌家的家務事了呢?而當她那個為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未婚夫說起八年前的往事時,她又該死的為什麼竟然會有種想要握住恩宇的手,為他抹去憂傷的衝動呢?!
一陣清脆動聽的鈴聲響起,打破了這個美麗清晨的寧靜,也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茫然地在周圍尋找了片刻之後,她這才醒悟過來——這是寶兒為她買的新手機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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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花園的木質鞦韆架上,郭寶兒一邊有節奏地搖晃著身下的鞦韆,一邊等著可怡接起電話。
真是朝陽無限好啊!!
寶兒懶洋洋地伸長了穿著超短熱褲的修長雙腿,讓自己的全身都沐浴在金紅色的陽光下。
早上七點半左右,當那個花崗岩粗人毫不客氣地把她從床上拎下來的時候,她還曾經大發雷霆地把視線內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狠狠地掃到地上來洩憤,可是,自從和可怡以及她那個野蠻人老哥的爸爸有過一番理性實際的交談之後,她的心情一路從陰轉向多雲,此刻,更是成為了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誰能想得到,昨晚差點害她一夜無眠(當然,只是差點而已啦)的大問題,今早竟然會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解決掉了?嘻嘻!這種情況,古人是怎麼形容來著的?對了,這就叫「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已經決定了,即刻頒布宣可怡的老爸——宣大叔為這個「又一村」的村長!……
「喂?是寶兒嗎?」
可怡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打斷了寶兒的偷笑和她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是我!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方便。我現在在花園裡,不會有人聽到我講電話的……你知道嗎?凌家的花園好漂亮呢!」
「你家的也不錯啊!」寶兒晃著鞦韆,把話題引入正軌,「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凌漢利和他老婆對你還好吧?」
「嗯!他們對我很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罪惡感,「我覺得他們都很喜歡你呢,寶兒。」
寶兒揮揮手。「別傻了,他們從來都沒有親眼看到過我。要是你有跟我爸媽那票商人朋友相處過,你就會知道,這些人假裝親熱客氣的水平有多高了。」
「可是……」
「說說凌恩宇吧,這個白癡大少爺有沒有對你流下滿滿一浴缸的口水啊?」
可怡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
「沒有。事實上,流了一浴缸口水的那個人是我。」她模模糊糊地說道。
「你說什麼?」
「沒什麼。」可怡轉移開話題,「那麼你呢,寶兒?我哥哥昨晚打電話來的時候聽聲音好像在生氣呢!他有沒有為難你啊?」
「哼!」寶兒冷哼一聲,「能夠為難住我郭寶兒的人到現在還沒生出來呢!那只花崗岩豬頭是有擺了張臭臉給我看……」
「……花崗岩什麼頭?」
她連忙輕咳一聲。「你哥,我是說你哥啦。他對我住進你家很不滿意,不過,他更生氣的是你竟然住到別人家去了。你知道你哥的啦,他的原則是……」
可怡的聲音分秒不差地從聽筒中傳了過來。「好女孩必須在天黑前回家。」
電話線的兩端,兩個女孩同時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寶兒繼續說道,「你哥本來想今天一大早就衝到凌家來把你揪回去的。」
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電話那頭的可怡瑟縮了一下。
「本來?」可怡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寶兒笑著輕踢起腳下的鵝卵石,「後來,『又一村』的村長就出現了。」
宣大叔——宣啟松——出現的時候,正是郭寶兒火山爆發般的脾氣發作到頂點的時候。
他瞪起睡意惺忪、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向屋內的一片狼籍。而此刻,寶兒正舉著一隻超大的馬克杯,打算重重砸下。
「這是我喝醒酒茶用的杯子。不管你是誰,」宣啟松用手點著寶兒,「你把杯子給我放下。不然我要你賠五十塊。」
寶兒愣了一秒鐘。自從被宣澈從床上硬拖下來試圖嚴刑拷打出可怡的下落到現在,她一直都在忙著發脾氣,根本沒有工夫打理自己的外貌。所以,現在的她臉沒洗牙沒刷,頂著一頭亂髮,穿著可怡土土的舊棉T恤,這副可怕的樣子簡直比宣可怡還要宣可怡。可是儘管這樣,新登場的這位大叔——估計是可怡的老爸吧——還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地就知道,站在眼前的,並不是自己的女兒。
——難道,宣家人都是像狗一樣憑著氣味來辨別身份的嗎?!
原先的火氣加上又一次被識破偽裝後的惱羞成怒,使得她毫不猶豫地把馬克杯在地板上砸了個稀巴爛。
站在料理台邊看好戲的宣澈揚起眉,黑眸中閃過這個清晨的第一道笑意。
緊接著,她又拿起桌上的茶壺。
「很好。馬克杯五十塊。」宣啟松在不知從哪兒找來的紙上寫了一筆,「現在你手上的那個玩意要稍微貴一點。是紫砂的,所以要一百塊。」
「啪!」——這是紫砂茶壺應聲落地的聲音。
寶兒再接再厲地捧起了餐桌上粗製濫造的陶質花瓶。
「這個一百二。」
哈!——富家女高傲地昂起了頭——儘管漫天要價吧!哪怕再貴十倍,她也付得起!
「啪!」
……
直到郭寶兒的手臂開始發酸,而小屋裡又再也找不出可以摔的東西了的時候,這場「碎碎平安」的鬧劇才終於告一段落。
「連之前的在內,你一共摔爛了十三樣東西。」宣啟松飛快地算了一下,「總共是一千五百八十元,」他抬起頭,遍佈血絲的眼睛滿懷希望地看著寶兒,「你打算現在就付錢嗎?」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之後,寶兒發現自己又能綻開迷死人的招牌笑容了。看來還是這招管用——大肆破壞一番以後,心情果然好多了!
「這位大叔,你是可怡的……」
「我是她老爸。」宣啟松懷疑地瞇起眼,「別以為你認識可怡,我就會給你打折……」
「噢!放心,您剛才說的那個數字我一分錢也不會少給的。」寶兒連忙向他保證,「除此之外,我還會另外再支付給您一筆錢。」
宣大叔渾濁的雙眼開始放光。「還有另外的?」
果然心情一好,思路也跟著清晰起來。而只要她那個聰明的小腦袋開始運轉——寶兒得意地瞟了餐桌邊臉色開始變得陰沉的宣澈一眼——區區一塊花崗岩又怎麼會是她的對手?
「爸!」宣澈踏上一步,試圖引開宣啟松的注意力,「你難道不想知道小怡在哪裡嗎?這個女人竟然把她……」
「別打岔!」宣啟松繞過兒子,「我在跟這位小姐說話呢!」一口白牙閃現在了他下巴上那叢雜亂無章的鬍子中間,「小姐貴姓?」
「我叫郭寶兒。您叫我寶兒就好。」她甜甜地一笑,「我是可怡的好朋友。」
宣澈憤怒地冷哼一聲。
「好朋友?只怕你這個好朋友把可怡給賣了,她還在幫你數錢呢!」
「小澈!你給我閉嘴。」宣啟松警告地瞪了兒子一眼,轉過頭,面對寶兒時又是一臉親切的笑容,「來,寶兒,我們坐下談。」他毫不在意地踢開腳下的碎片,拖過餐桌邊的椅子,「你剛才說的另外一筆錢是怎麼回事?」
寶兒在桌邊坐下。
「事情是這樣的,」身為公司總裁和社交名媛的女兒,她從小就懂得如何運用外交辭令來進行談判,「可怡和我決定交換住處。我們的協議是,我在這兒住一個月,付您八百元食宿費;而可怡則呆在我本來要去的地方,每天住好吃好不算,我還會另外給她一萬元作為這個月的酬勞。」
宣啟松瞪大了雙眼。
「一萬?!」
「其中的絕大部分用來支付她下個學年的學費,」寶兒連忙說道,免得這位財迷老爸開始動別的腦筋,「我相信我預付的那些錢可怡已經上交學校了。」
「可惡!」宣啟松喃喃咕噥了一聲,隨即抬起頭來,「你說你會付住在這裡的食宿費?」
「沒錯。」
「八百?」
「只要您不干涉我和可怡交換住處這件事,我甚至願意付更高的費用。您覺得怎麼樣?」
宣啟松沉吟片刻。
「一個月一千二的食宿費,再加上剛才賠償的費用,如果你立刻給錢的話,一切都沒問題。」
抬起頭,寶兒的視線撞上宣澈燃著冰冷怒火的黑色眼眸。她勝利地朝他甜甜一笑。
「成交。」
即使現在想起當時的情形,寶兒還是忍不住想笑。
嘻嘻!花崗岩無可奈何的窩火表情絕對值得載入史冊!
「寶兒?」
電話中,可怡的聲音困惑地響起,打斷了她的回憶。
「可怡,你就定定心心地住在那兒吧!現在,一切都沒問題了!」寶兒得意洋洋地把鞦韆越蕩越高,「你那個財迷老爸和老古董哥哥都已經被我搞定了,你……」
蕩到半空中的鞦韆不知被誰拉住了,猛地停了下來。
慣性作用下,寶兒差點飛出去。她連忙握住扶手穩住自己,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卻就此滑了下來。
就在那台最新款的粉色機器砸向鵝卵石地面的時候,一隻修長的大手穩穩地接住了手機。
「寶兒……你怎麼了?」
電話那頭,可怡有些焦急地問道,顯然已經聽到了寶兒的尖叫。
「你不用為你的『好朋友』擔心,她好得很。」宣澈瞇起眼,冷冷地打量著鞦韆上驚魂未定的寶兒,「倒是你自己,如果你還想我認你這個妹妹的話,就該死的馬上給我滾回來。」
寶兒不知道可怡說了些什麼,但從宣澈變得冰冷的表情上來看,他妹妹並沒有答應「馬上滾回來」。
即使可怡還在電話那頭解釋著些什麼,這個野蠻人還是粗魯地按鍵結束了通話。
他豎起雙眉,冷冷地瞪著寶兒。高大的身影彷彿遮住了整座花園的陽光。
哼!要比瞪眼睛啊?WHO怕WHO啊!
寶兒毫不示弱地怒視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緩緩流逝。
誰都不想輸掉這場意志力的戰爭。
雖然那傢伙背後的光線好刺眼,雖然好想眨眼睛,可是,她還是努力地把雙眼越瞪越大。
這只花崗岩豬頭是想宣戰嗎?
那好吧!反正她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寶兒抬起下巴,試著讓自己看上去更有威懾力——
——就讓戰火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