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人難圓(上)
葉青風是不管大姐這些家事的,只想著路上遇到的那個輕薄女子,心裡覺得她笑得十分討厭,恨不能打她兩個耳光才解氣。
一旁的韓初雪見了這情形也不便說話,一來他和扶桑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二來任傾情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小性兒不說,還有些喜怒無常。他本就以為自己有嫁進葉家的心,如果這會兒說些什麼不合適的,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兒來呢。
任傾情看大家都不說話,心裡更有了底,於是便夾了一隻煎的香香軟軟的小餃子送到憐月面前道:「弟弟嘗嘗這個,茴香餡,最養身子的……」
憐月聽了忙接下來,烏溜溜的大眼看了看扶桑,又看了看任傾情,只覺得氣氛怪異得很,於是只得不言不語的低頭吃起餃子來。
任傾情見憐月如此聽話,心裡便高興了起來,於是便又道:「憐月弟弟是老實人,以後缺什麼儘管和我說,你這樣一個可人兒,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要好好照顧你。倒省得那些黑了心肝的人,淨想找弟弟的晦氣。」說著,大大的杏眼便瞪了瞪扶桑,滿是挑釁的意味。
聽了這話,桌上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了,憐月的身世雖然葉青虹沒說,可家裡人卻沒有不知道的,尤其是聽說他生父病死了,自己又被弟弟賣進了勾欄院差一點破了身,這些男人們便沒有一個不同情他的,所以不管主子還是下人,對他都萬分的憐愛。
此時任傾情在飯桌上又將這事兒提起來,明擺著是讓扶桑難堪,這個聽風樓的樓主和大小姐較勁的事兒京裡的人都當成茶餘飯後的閒話兒說,葉府裡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
扶桑此時風情萬種的臉兒上早已變了顏色,依他以往的脾氣,早就上去狠狠摑任傾情耳光了,看他還敢不敢當著妻主的面說自己。可現在畢竟不同了,看著葉青虹微瞇著眼睛看著自己,男人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將那塗著鮮紅指甲的纖手倒底還是放到了桌子下,只是那指甲已經個個掐進了肉裡,恨不得將皮膚扎出血來。
任傾情見扶桑明顯是想動手,可卻又收了手,於是便更得意起來,只管向憐月道:「弟弟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就多歇著吧,葉主兒自然是有人伺候的,哼,就算我和牡丹排不上,這不還有個專門伺候女人出身的嗎?想當初他是怎麼欺負你來著?這會兒可得讓他多出出力才行……」
此話一出,氣氛便一下子緊張起來,扶桑本來氣得已經通紅的臉兒,此時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他這輩子做的任何事都沒有後悔的時候,唯獨對憐月的這件事心存愧疚,上次見面的時候雖然沒有正式道歉,可心裡卻是感覺不妥的,本來還想著得個合適的機會私下裡和憐月說,可豈不知這會兒當著眾人被任傾情說了出來。就算扶桑再老練,此時臉上也掛不住了,只見他「啪」一拍桌子站起來,媚人的大眼死死盯著任傾情咬牙道:「任公子,你說話小心了,雖然我扶桑出身不好,也曾經做過對不起祈公子的事,可現在我已經嫁了葉主兒,就算我有百番不堪的過去,你也要看在妻主大人的份兒上寬厚些才是,這樣尖酸刻薄地一味刁難算什麼意思?!」
任傾情聽了這話也嚇了一跳,他本是看著扶桑那妖媚的樣子一百個不順眼,這才夾槍帶棒的說了這些話,可沒想到這男人這般厲害,敢在人前當面質問自己,這下子任大公子可是又生氣又委屈,於是只管凌厲地瞪著杏眼嬌斥道:「樓主別血口噴人!什麼看在妻主大人的份兒上,當初你要是看在葉主兒的份上,就不應該為難憐月弟弟,他一個人死了生父又被賣進那個地方,偏偏遇到了你,對他百般折磨,那手上的傷疤到現在還看得見!就沒見過你這麼狠心的男人!」
「你……」扶桑被任傾情這一頓搶白氣得說不出話來,見一旁的憐月把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小手慢慢拿到了下面,男人只感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湧到了腳下,只管指著任傾情說不出話來。
見扶桑氣得臉都變了顏色,葉青虹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可是卻並未說話。上次扶桑遇到憐月的時候她就在眼前,男人的表情也都看在心裡,雖然當時她沒說什麼,可倒底心裡還是介意的。這個扶桑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倔強的性子改不了,要是他早些服了軟,在眾人面前自己也好說話,可現在明顯是他強不低頭,雖然任傾情無禮了些,可這會兒如果自己出來說話,倒像是偏心於他,只會讓任傾情和憐月都被壓了下去,將來扶桑要是進了門只怕是更沒有好日子過。
扶桑心裡哪知道葉青虹會這樣想,見自己被氣成這樣,妻主卻不說一句話,男人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碾過似的,說不出的鈍痛。
「好……好……你們竟然……」扶桑抬起纖纖玉指氣得全身發抖,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像是有什麼腥甜的東西堵在了那裡,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青虹見扶桑真氣得厲害了,便知道這事兒應該到此為止了,可正當她要開口說話時,卻見一旁一直坐著不說話的憐月突然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白玉般的小臉兒繃得緊緊得,只聽他輕聲道:「任哥哥……憐月有一句話想說,還請哥哥別怪罪……」說話間,那拿著絹子的柔嫩的小手已經握得關節都發白了,烏溜溜的大眼盯著任傾情,彷彿一眨眼自己便要化成灰似的。
任傾情見憐月這會兒出來說話,心裡也有些奇怪,不由也怔了怔道:「弟弟有話儘管說。」
得了任傾情的許可,憐月這才慢慢地抬了眼看向眾人道:「今天是咱們吃團圓飯的日子,本來輪不到憐月多嘴,剛剛任哥哥指責扶桑樓主的話憐月都聽見了,雖然我心裡感念任哥哥對我的好……可是,有些話事到如今卻不得不說……」
說到這兒,男人又不由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妻主,見葉青虹虹微瞇著鳳眼,並沒有打斷他的話時,憐月這才又有了點勇氣。於是便接著道:「憐月命薄,想當初不幸被……被人賣到了聽風樓,家父也在那一天病逝了……當時,我真是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想一死了之。可偏偏父親還停屍在床,無人辦理後事。所以當時便求了樓主替我埋葬生父,樓主當時沒說什麼就答應了。憐月至今想起來還感激萬分。我手上的這些傷,其實並不是樓主所為,被賣到那裡的男兒家哪個少得了春芹公公的打罵?這些事樓主並不知情。就算……就算後來樓主為了葉主兒……說過憐月幾句,那也不過是……人之常情,憐月並無責怪樓主之心,所以,請任哥哥……也不要舊事重提了罷……」說到這裡,憐月小小的身子不由輕輕顫抖起來,只管將低下頭去,不敢讓人看見自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眾人聽了他這一番話,不由都面色各異,可最最驚訝的卻還是扶桑。見憐月突然站出來為什麼說話,男人只覺得陣陣的不可思議,為什麼自己當初那樣慮待他,現在他還要出來維護自己?雖說憐月說的話有大半是實情,可倘若今天自己是他,現在是絕不對站出來替折磨過自己的人說話的。想到這兒,扶桑心裡一下子便轉了幾個念頭,只想著憐月的目的。
聽了這話,另一個驚訝的不已的就是任傾情了,他萬萬想不到在自己指責扶桑的時候,憐月會突然站出來替他說話,看著男人不知是羞是怕發抖的小小身子,任傾情不由一把拉住他道:「弟弟,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替他說話?這會兒你是嫁進葉家的,還怕他做什麼?他那樣欺負你,難道就認了不成?」
憐月見任傾情這樣問,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拉住任傾情低聲抽泣道:「我知道任哥哥疼我才這麼說,可是憐月……憐月不能昧著良心……再說樓主現在也是葉主兒的人,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再計較只會給人添茶餘飯後的笑柄,又有什麼好處呢……」
「你……」任傾情聽憐月這麼說,一時間倒也無語了,雖然心裡百般的看不慣扶桑,可見憐月烏溜溜含淚的大眼看著自己,男人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嚥了下去,只管用大大的杏眼瞪了瞪扶桑,便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扶桑原本在猜測憐月的用心,可剛剛聽了這一番話,心裡卻慚愧不已了。自己倒底是有風月場裡混慣了的,心裡原來的那點光明被油污脂粉都蒙蔽了。憐月雖然膽子小,性子又軟弱,可這番話了說得處處在理,難怪葉青虹對他捨不得放不下。這夫侍們鬧起紛爭來,最後還不是妻主想辦法在其中周旋?難為來難為去,總是葉青虹兩頭擔心。自己真是白活了這麼大年紀,到頭來卻和任傾情這樣的小公子一樣的心性。
心裡這麼想著,扶桑倒恢復了原本的潑辣直爽,心裡也坦蕩起來。不就是認個錯嗎?哪裡就開不了口了,憐月既然敢冒著得罪任傾情的風險出來說句公道話,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張嘴?
此時葉青虹見事已至些,於是便將手裡的酒杯放桌上一放,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所有的男人全能聽到。見妻主有所動作,男人們便個個都收斂了起來。任傾情扶著憐月重新坐了下來,又拿了帕子替他擦淚。扶桑抬頭看了看葉青虹,卻見那雙鳳眼有些複雜地看了看自己,像是要說什麼,可最終卻沒有做聲。
扶桑此時已經猜了葉青虹的幾分意思,於是便也坐也下來,輕輕端起桌上的酒道:「我扶桑這輩子到現在還沒和誰認過錯,可今天聽了祈公子的話倒慚愧得很。以前的事都是我的不對,弟弟是寬宏大量的人,雖然不會放在心上,可終究這錯我是要領的。這杯酒算是我做哥哥的敬你,以後我們共同侍候妻主,永無二心!」說完,便一仰頭先干了。
坐在對面的憐月倒沒想到扶桑會有如此舉動,雖然心裡驚訝,可終究感歎扶桑的這份爽快,於是便也咬著小嘴輕輕端起酒杯,又拉著任傾情的手道:「憐月雖然福薄命苦,可是今天能得兩位哥哥和葉主兒這樣心疼,我就是……就是死了,也沒什麼後悔的了……」說著,便也流著淚將酒喝下去了。
扶桑聽憐月說了這番話,心裡也不由有些感動,雖然他性子倔些,可卻不是冷酷無情之人,憐月的所作所為真正讓他感覺慚愧,這個男人雖然年紀小,可卻真是為了葉青虹什麼都不在乎,性命、面子、仇恨,這些許多人一輩子也放不下的東西,在他對妻主的愛面前統統化成了虛無……
想到這兒,扶桑不由抬頭看向葉青虹,卻見她的目光正看向憐月,微微上挑的鳳目輕瞇著,沒有了一向的嘲諷和不屑,和憐月對視時,那目光中的理解和溫柔讓人看了為之動容。見扶桑看向自己,葉青虹調轉了目光,鳳目輕輕一挑,黑眸中滿是讚賞和笑意。被妻主這樣一看,扶桑只覺得臉上又不由的發起熱來,媚人的大眼輕輕躲開了那灼熱的目光,可心裡卻泛起從未有過的甜意。原來自己也可以讓她尊敬,也可以讓她欣賞,除了情慾,她終於有更看重自己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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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其實就是為了讓他們和好的,再有一兩章皇子就要進門了,
在新的矛盾來臨之前,這些遺留問題怎麼也得下一劑猛藥解決了才行.......
眼睛不舒服,以後兩天更一章,大大們表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