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人難圓(下)
牡丹是個愛玩的,見中午的風波已經過去了,便只管拖了青風去後院看那花草魚鳥,青風見他高興,便不忍拂他的意,一徑跟著去了。
扶桑和初雪坐在一處說話,又偶爾逗逗無憂,小孩子現在已經會說簡單的字兒了,可卻只會叫「爹」,不會叫娘,扶桑見了不免歎氣。見無憂張著粉粉的小嘴兒打哈欠,男人便笑著向初雪討了孩子去哄他睡覺了。
葉青虹從憐月歇著的地方出來便轉去了任傾情那裡,卻只男人正躺在美人塌上半閉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見妻主來了,男人這才慢慢站起身子,只是嬌嬌懶懶的,明顯著不痛快。
葉青虹是最知道他的脾氣的,於是只管坐道要茶喝,男人聽了,那纖白的小手便提了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碗過來,身子也不靠前,只管遠遠地遞了過去。
見男人如此,葉青虹倒沒像以前那樣軟語溫存的,只沉了臉道:「端過來!」
任傾情見妻主真的生起氣來,這才咬著小嘴兒,一雙杏眼滿是嬌嗔的將身子靠在了塌上,拿絹子墊著遞到了葉青虹的嘴邊伺候她喝了幾口,又拿絹子替她擦了嘴,這才將茶碗放了回去。
葉青虹用了茶後,便靠在塌上閉著眼養神,也不和任傾情說話,倒像沒看見他似的。
見妻主這副模樣,男人便知道她在生自己刁難扶桑的氣。這位任大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只怕妻主不理自己。一見葉青虹不和他說話,男人心便沒了底,一雙小手扯了半天的絹子,這才小小心心地將柔軟的身子也靠在了塌旁,只指望著妻主能睜眼看看自己,再說兩句溫柔體貼的話兒。
可等了半天,卻見葉青虹仍閉目養神,沒有半分想和他說話的意思。見此情形,任傾情可真急了,一雙大大的杏眼又紅了起來,淡淡的水霧浮在了眼眶裡,可卻偏偏又不敢哭出來,只得忍著。見葉青虹的手搭在旁邊,男人瞅了瞅妻主閉著的眼睛,這才小心地從自己懷裡拿出了個小小的瓶子,倒了點香脂在手裡,又把葉青虹的纖長的手拿過來,將那香脂輕輕地抹了上去。
葉青虹雖然閉了眼睛,卻也知道男人在想什麼,這位任大公子是從小被嬌慣的什麼都不怕的,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不要他,這會兒見他用一雙白嫩的小手給自己擦香脂,葉青虹便知道他心裡是認了錯的。可是偏偏這回的事兒卻不比平常,別說扶桑和憐月都是自己心疼的,光是他今天這當眾挑刺兒的毛病,就是非改不行。如果長此以往,這葉家的後府將來還不得翻了天?
想到這兒,葉青虹便更不說話,把自己當成植物人一樣。
任傾情自從上次和牡丹一起伺候了葉青虹以後,便從來沒受過一句大話,因為怕他和牡丹多心,葉青虹倒想著法兒多疼他們兩個一些。這會兒任大公子見自己已經這樣討好了,妻主還是不說話,心裡不由更著急,原本忍了半天的眼淚,這會兒便一下子全流了出來,將那嫵媚的小臉弄得滿是淚痕,真是我見猶憐。
聽見男人哭了,葉青虹心裡也有些不忍,可轉而又一想,今天要是不讓他改了錯,以後只怕還會生事,於是便狠了狠心,一句話也不說。
任傾情嚶嚶嚀嚀地哭了半天,見妻主倒像是睡著了似的一點也不管,男人的心裡一下子便沒了底,柔軟的身子一滑,就跪在了地上,拉著妻主的手哭道:「葉主兒,傾情知道錯了,您……您就原諒這一次吧。不論怎麼罰我都好,只是……只是您別不理人家就行了……嗚嗚嗚……」說著,便伏在塌上哭個不停。
葉青虹聽了這話,終於睜開了眼睛,只見任傾情梳著偏在一側的髮式,顯得格外單薄嫵媚,只是那隻大大的杏眼淚水漣漣,一張小嘴用淺粉的絹子捂著,哭得我見猶憐。可葉青虹見了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上前扶著,只在塌上坐起了身,沉聲道:「哦?你知道錯了?可說說你錯在哪裡?」
任傾情見妻主終於肯和自己說話了,便拉了她的衣襟哭道:「錯在……錯在不該說扶桑樓主的不是,害得大家都……都不痛快……」說著,又嚶嚶嚀嚀地哭了起來。
葉青虹微斂了鳳目,看了任傾情半晌,這才輕輕歎了口氣,調轉了目光道:「你是最早進門的一個,我和你說了多少次,看來到現在你還是沒明白。」
任傾情了妻主這話不由怔住了,也忘了哭,粉嫩的小嘴張著,表情由迷惑漸漸變成了驚恐,小手一把抓住妻主的衣服輕聲道:「不明白?傾情難道說錯了……葉主兒……葉主兒,傾情錯了,真的錯了……」
見男人這樣一副著急害怕的樣子,小臉上的淚痕也忘了擦,只管盯著自己看,彷彿生怕眼前的人一下子不見了似的,葉青虹心裡也漸漸有些軟了,於是不由微斂了眉頭道:「我並不是怪你重提舊事……什麼時候你才能將這個事事都計較的性子改改呢?不錯,扶桑出身不好,又欺負過憐月,可現在他既然跟了我,咱們就是一家人,要好好相處才是。今天這事兒若不是憐月識大體,扶桑性格爽快,只怕就成了他們兩個心中的一個死結。」
說到這兒,葉青虹也不由有些無耐地道:「任傾情啊任傾情,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放心?若是皇子進了門,你還是這個脾氣,到時候就不是我想救就救得了你的!」
任傾情跪在地上,聽了妻主說的這一番話,柔媚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差一點倒在了地上。別的還無所謂,只是「皇子」這兩個字他可是最介意的,聽葉青虹這樣一分析利害關係,男人只覺得後悔無比,小手顫巍巍地捂上了胸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紛紛掉落。
葉青虹見男人這副神情,便知他已經知錯了,雖然看他哭得可憐,可最終卻仍狠了狠心道:「你在這裡好好想想,想好了去憐月那裡照看一下,他身子不好,又怕剛剛你心裡過不去,正擔心呢。以後別鬧小孩子脾氣了……」說完,便起身向門外走去。
任傾情怔怔地看著妻主的身影走出了屋子,身子終於支持不住,便軟軟地靠在塌上,用絹子摀住了小嘴啞聲哭了起來。
秋天的白日漸漸少了,薄而粉紅的晚霞開始出現在西天際。葉青虹從任傾情的房裡出來,在門外站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住了回去看他的想法,一徑向西邊的院子走去,那邊有一幢閣樓,前面一片小小的池塘,正好是晚上賞月的好地方,她已經命人在那裡準備好了,只等月亮上來。
淡粉色的霞光將別苑也染成了粉色,夕陽裡一切都美得不真實。
葉青虹信步走來,心裡的原有的煩悶漸漸消退了,淡淡的晚風吹來,樹影花枝搖動,暗香陣陣。轉過一個轉,只見一從漂亮白月季旁,一個男人淡雅的身影靠在欄杆上,夕陽將他素色的衣裳染成淡淡的粉色,那優雅的站姿讓人在遠處也不禁為之動情。
韓初雪?葉青虹不禁有些詫異,自從上次扶桑孩子沒了的時候兩個人一起說過話後,自己就未單獨和這個男人相處過。聽憐月說,男人這段時間身子總不舒服,而且又不讓請大夫,身子也越來越弱了。
看著韓初雪夕陽下優美的側影,葉青虹只感覺心裡有股暖暖的東西升了起來,就像是被一團溫軟的棉花包裹著,無處施力,卻自願沉淪……
聽到了漸近的腳步聲,韓初雪轉過頭,卻見夕陽下葉青虹緩步走了過來,光暈在她身後照過來,襯著她的長髮鳳眸,半明半暗的男女莫辨,嘴角那抹若有或無的笑意顯得她的面龐格外妖嬈,見男人大大的眼睛迷濛地看著自己,葉青虹的笑意更加溫柔,輕聲道:「聽說你身子不好,怎麼不去歇著?反跑到這風大的地方吹,著涼了可不是玩的。」
「啊……」韓初雪被那笑容弄得心一陣陣亂跳,忙定了定神,這才輕聲道:「扶桑哥哥哄著無憂玩,難得這會兒有空,所以就出來逛逛。我的身子……」男人說到這兒頓了頓,白瓷般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粉紅,忙別過頭去道:「這些天已經見好了,勞煩大小姐惦記著……」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輕瞇了鳳目,仔細打量起韓初雪來,發覺男人彷彿什麼地方不同了,雖然別過了臉,可那原本見了自己就沒了表情的臉兒卻不似以往了,見自己看著他,玉頰上淡淡的粉紅不由更深了,讓人的心蕩起淡淡的漣漪。
「韓公子……」葉青虹壓了壓心裡怪異的感覺,轉過頭去看那欄杆下游來游去的鴛鴦道:「在葉家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韓初雪聽了葉青虹這話,不由轉過臉來,表情帶著淡淡的驚訝道:「大小姐何出此言?初雪感念您的收留之恩還來不及,怎麼談得上委屈?若不是您,我和無憂現在只怕……只怕已經餓死街頭了……」說到這兒,男人溫柔的大眼睛裡不由浮上了淡淡的水霧,輕輕低下了頭。
葉青虹聽了這話,只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見男人這樣傷心動情,她的心裡突然有一種衝動,恨不得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輕撫上那一頭烏黑柔軟的秀髮,讓他再也不受任何委屈。想到這兒,葉青虹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原來自己還是貪戀美色,初雪早就說過要讓無憂認自己為義母,想來是不想委身的,如此說來倒是自己自做多情了。
心裡這麼想著,葉青虹便道:「我說的委屈不是這個,這些天聽說你身子不舒服,我就一直在想,這樣把你們父子留在葉家也不是長久之計,扶桑已經和我說過無憂戶籍的事,我查過了,韓家並沒有可落戶的人家,算來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無憂落戶……」說到這兒,葉青虹不由停住了,「改嫁」一詞雖然從她口裡說出來簡單,可像初雪這樣賢淑的大家男兒聽了,只怕是接受不了的。
果然,初雪一聽葉青虹這話身子便晃了晃,直扶住了那欄杆才站住了,大而溫柔的眼睛裡再也掩不住心痛和酸楚,直含著淚看向葉青虹顫聲道:「大小姐……初雪前世不知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受此劫難,好在老天給了我無憂,也算是一個安慰,可不想現在……居然連無憂也要遭劫……初雪如果哪一天能一死了之,將無憂托付給您,這輩子也算是能心安了……」說著,眼淚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無聲地哭泣著。
葉青虹想不到初雪為了無憂的事已經難過至此,見男人無聲地哭著,她只覺得後悔無比,不由柔聲道:「初雪……初雪……別哭了,求你……」說著,纖長的手指便不由撫上了男人的手,輕輕一帶便將那個豐潤溫軟的身子摟進了懷裡,淡淡的玫瑰清香飄在鼻端,讓葉青虹感覺心都要熔化了,只管撫著男人的身子輕聲安慰。
韓初雪此時正在傷心時,被葉青虹這樣柔聲安慰著,男人只覺得以前受過的百般委屈都湧了上來,凝脂般臉兒便靠在了葉青虹的肩上,任淚水肆虐。這些年來,他一個人受了那些屈辱,失去了親人,未婚生子,帶著孩子流離失所任人欺零,可再難再苦,男人也沒在任何人眼前傷心成這樣。可不知為什麼,一見到葉青虹那雙迷人的鳳目看著自己,韓初雪只覺得那些心酸彷彿都化成了眼淚,只想伏在這個女人的懷裡哭個夠。
葉青虹看著男人無聲哭泣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憐惜心痛,這個男人從來都是不聲不響,可是這些年卻不知承受著多大的痛苦,為了孩子寄人籬下,現在為了孩子又想一死了之,這還是第一次,這個柔弱的男人肯向命運妥協,他現在只怕是真的絕望了。想到這兒,葉青虹的心便絞成了一團,纖長的手指輕托起男人凝脂般的臉兒,那淚痕交錯的玉容說不出的美麗動人。
「初雪……初雪……」葉青虹著了魔般撫著男人的臉頰,現也壓抑不住心裡憐惜和柔情,一低頭便吻上了那散發著玫瑰花般芬芳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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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這些了,明天去醫院做檢查,大家祝我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