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塘的海鮮是出了名的可口,一頓飯吃得賓主同歡。
酒至半酣,趁陸小湘l洗手間時,樸允兒問道:
「有個問題想問問你,莫氏的三公子為什麼不幫自己的父親,反而跑來當遊戲公司的一個小組長?」
莫承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微笑著回答:「帝嘉的大小姐都可以來當個普通的策劃員,我為什麼不可以?」
樸允兒透過杯裡的紅酒看他,看到了一雙深藏不露的眼睛。莫承安是個美男子,與裴俊的陽光氣質相比所不同的是,他的俊美偏向於陰柔,帶了那麼點冷然深沉的味道。即使是笑,也顯得疏離。不過,很多人是看不出他笑容裡的疏離味道的,比如說——陸小湘。
樸允兒有點煩躁地甩了甩頭髮——見鬼,為什麼每遇到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子,她都會拿裴俊來比較一番?真是無聊!
「允兒。」莫承安輕喚了她一聲。她剛轉回頭,他的手已伸了過來,輕輕將她剛才因甩頭而弄散了的幾縷頭髮撥到耳後去,動作很溫柔,很親呢,也很唐突。
樸允兒因他這個動作而怔住,睜大眼睛盯著他,不知該怎麼應付。幸好這時陸小湘一扭一扭地回來了,她身上濃郁的香水味一鑽人鼻,反而驅除了這混飩的曖昧氣流。樸允兒突然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去洗手間。」便匆匆逃離了包廂。
在洗手間以手掬水撲在臉上,肌膚因冰冷而悸顫,但是心頭索繞著的那種不安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樸允兒覺得自己潛意識裡在提防著莫承安,所以昨天宴會上匆匆回家,這次也一樣。可是為什麼對他會有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明白。
這些年來,她並非沒有追求者,然而那些人不會令她這樣不安。好煩,越想越煩,也許剛才他那個動作只不過出於無心,並不意味著什麼,若她太介意,反而顯得尷尬。算了不想了。打開門走出去,正準備回去時,眼角卻不經意地看見一個人,頓時覺得好奇,便跟了上去。
她看見的人是傳斯然,一身白色休閒裝的她,與昨晚的美艷逼人截然不同,臉上沒有化妝,頭髮也只是很隨意地披在肩上,饒是如此,仍然漂亮得一塌糊塗,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已經三十四歲的女人。
她怎麼也來這裡吃飯?會和誰一起呢?
價斯然轉了個彎,走到大廳西首的一張桌旁坐下,她對面坐了個身穿排色滑雪服的少年,不是裴俊。樸允兒鬆了口氣,連帶著心情也忽然變好了起來,將剛才所有的不安掃於腦後,轉身回了包廂。
這頓飯一直吃到九點半,三人走出飯店大門時,才發覺外面竟然在下雨,雖然不大,但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顯得更冷了。
莫承安將車開過來,陸小湘當仁不讓地坐到了前頭,樸允兒沒有跟著上車,反而退後了幾步,「我想起還有點事要辦,你們先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好了。
陸小湘求之不得,「好啊,那你自己當心哦!
莫承安看了她幾眼,「這個時間段不好叫車的,你要去辦什麼事,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你送小湘回去就好了。
莫承安打開車後門,「上車。」他的聲音裡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
撲克兒怔了一下,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就在這時,一輛銀白色的跑車輕巧地轉過人行道,在飯店門口停下,車內一個聲音驚愕地響起:「允兒,你怎麼在這?
「叔叔!」超級大救星出現,樸允兒高興地跳了起來,轉頭向莫承安眨了眨眼睛道:「真謝謝你了,不過我叔叔來接我了,就不麻煩你啦。好好照顧小湘哦,我們『飛義之花』的人身安全就交給你啦!拜拜。」
說罷逕自朝裴俊跑了過去,她是如此興高采烈,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莫承恩看見裴俊時臉色變了變,顯得若有所思。
「叔叔!」樸允兒親呢地挽住樸裴俊的胳膊。
「我沒想到你也在這,是和同事一起聚餐嗎?」
「新來的上司請吃飯,叔叔你呢?」樸允兒忽然想起一事,下意識地朝飯店裡面看去,店門口的小姐正笑容可掬地鞠躬,玻璃門開處,價斯然和那個少年雙雙走了出來。
「我來接斯然她們回家。」裴俊迎上去,「來,允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傳小姐你上次見過的,這是她的兒子季亭。」
佟斯然搭著兒子的肩,微笑道:「小亭,見過補姐姐。」
明亮的燈光映在少年臉上,黑濛濛的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樸允兒的心格了一下,一股子鑽心的涼從腳底升起,剎那間就襲滿了全身。
怎麼會——如此——相像!
雖然少年的陰鬱氣質與裴俊完全不同,但是那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唇,卻是驚人的相似!
她的身子搖了搖,臉色慘白。
格斯然殷切地問道:「樸小姐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允兒?」裴俊扶住她。透過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覺到那雙手所帶來的溫暖,然而,此時此刻,卻委屈得想哭。
「樸小姐看起來氣色很差呢,要不我和小亭自己叫出租車回去,你先送她去醫院吧。」
「我沒事。」樸允兒咬了咬唇,佟斯然關心的話在她聽來格外刺耳:她的叔叔,什麼時候輪到這個女人來指派他該做什麼、不做什麼?
裴俊仔細觀察允兒的臉,覺得並無大礙,便說道:「那我們上車吧,外面真的很冷。
四人一起上車,樸允兒坐前頭,佟斯然和她兒子坐後頭。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名叫季亭的少年一直盯著樸允兒看,目光很是讓人捉摸不透。
車行了20分鐘,到了一處住宅區前,環境很是不錯、樸允兒想起李太太她們曾說佟斯然是陸文亨的情婦,看樣子大概是真的,否則就一個剛回來的珠寶設計師而言,即使有錢,也買不到這種在出售前就被內部人士搶購一空的房子。
「我和小亭自己進去,你就別下來送了。快帶樸小姐回家讓她好好休息。」價斯然拉著季亭下車,含笑向他們揮手告別。季亭直直地看了樸允兒一眼,才轉身跟著媽媽進去。
「季亭好像對你印象不錯,這個孩子很內向,很少這樣長時間地看人。」
樸允兒沒有搭話。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裴俊有點不放心地再次伸手探她的額頭,卻被她揮手推開。
裴俊愣了一下,隨即笑笑轉身開車。
冬雨漸漸瀝瀝地落在車窗玻璃上,細密的水珠停停走走,蜿蜒成別緻的風景。樸允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些雨線,彷彿癡了一般。
「允兒,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鬧彆扭,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喜歡斯然和季亭。」
「為什麼?」唇角冷冷地扯出一絲嘲笑,漫不經心,卻又分明在意,「因為她是你的新女朋友?還是是舊情人?」
裴俊的臉色變了一變,久久沒有說話,再度開口時,聲音有點沙啞:「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停車!
「什麼?」
「停車!
樸允兒伸手就去搶方向盤,裴俊連忙剎車,一臉震驚,「允兒你於什麼?很危險!
「我受夠了!我不要坐你的車,我自己回去!至於你,愛上哪上哪去吧,反正你都很多天不回家了!」狠狠地甩上車門,圍巾卻夾在了門縫裡,怎麼拉都拉不出來,心裡一急,乾脆連圍巾也不要了,轉身就走。
樸允兒怒沖沖地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裴俊沒有追上來,心中更是氣苦,一邊哭一邊走,最後乾脆在某個台階上坐下,雙手抱頭,任雨水將兔毛大衣淋濕。
死裴俊,臭裴俊,居然那麼狠心,任她這樣淋雨,要真生病了看他心裡過不過意得去!沒良心的傢伙!忘恩負義!可惡!見色忘義!
突然想起,季亭已經十六歲了,裴俊才剛滿三十歲,如果季亭真是他的兒子,難道他十四歲時就……
不對不對!不可能!不是他的兒子!但是——怎麼會長得那麼相像?說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還真沒人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樸允兒苦苦思索,全然沒有發現銀白色的跑車已緩緩停在了人行道旁邊,裴俊撐著傘走過來,看著她的目光裡有著幾分憐惜,幾分無可奈何,還有一點別的東西。
「好煩,不想了,回家!」拍拍衣服站起來想走,卻因看見眼前的人影而猛地嚇一跳,樸允兒有點不敢置信,「你、你、你……」
裴俊將傘撐到她的上方,淡淡地說道:「準備回家了?想通了?氣消了?」
樸允兒哼了一聲,把臉轉過去。
「走吧。」他伸手摟住她的腰,興許是因為衣服盡濕的緣故,更能感覺到那份灼人的燙意。樸允兒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乖乖地隨他上車。
「阿嚏!」一接觸到車內的暖氣,她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一塊毛巾遞到了眼前,「把頭髮擦乾。」
她悻悻然地接過毛巾,胡亂往頭髮上擦。裴俊看見她這個樣子,輕輕歎了口氣,「我來吧。」
溫暖的雙手透過毛巾仔細地拭擦她的長髮,這個男人的手,和九年前沒有什麼兩樣,纖長而具骨感。這雙手曾經遞過眼鏡給她,教她如何控制鼠標和鍵盤,幫她扣過大衣扣子,還為她做過可口的飯菜……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都可由這雙手將回憶帶出來,然而,這雙手究竟是不是屬於她的呢?是不是獨屬於她的呢?樸允兒垂下頭去,眼角有點濕,一路上無話。
到家時已近十一點,程姐已經睡了,裴俊邊脫外套邊說:「你去洗澡,把濕衣服換掉,我找藥給你吃。」
「嗅。」悶悶地應了一聲,樸允兒走進浴室,費了好多力氣才脫掉又濕又冷又沉的衣服,從鏡子裡看過去,嘴唇都是青色的。
洗完澡後總算感覺好了一些,但身子卻輕飄飄地完全使不上力,不會吧,這麼不幸真的會著涼?摸摸額頭,倒也沒有多燙。繫好浴袍的帶子走出去,裴俊已經準備好藥片和水在等她。
「吃三片,然後好好睡一覺,應該沒什麼大事。」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惹我生氣,我怎麼會淋雨?要是你早點來找我,我怎麼會淋那麼久?我要病倒了,你就不許上班,日夜照顧我。」
裴俊望著她,眼中隱含著笑意。
「笑什麼?我可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你要對我的健康全權負責!」說著一口氣將藥片吞了下去。說歸說,她才不要真的病倒爬不起來。
「允兒,你知道嗎?你現在的刁蠻相還比較可愛。剛才在車裡你沉著臉不說話的樣子蠻可怕的。」
聽到前半句時心砰砰直跳,有那麼點甜蜜味兒,但聽到後半句話,臉就又板了起來,「覺得可怕?那下次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裴俊哭笑不得地吁了口氣,「拜託,我怎麼說都是你的叔叔,你能不能稍微對我尊敬一點兒?」
「不要在我面前倚老賣老!」樸允兒抓起床上的枕頭,丟了過去。
裴俊一把接過,投降道:「好好好,怕了你了,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不要嘛——」她上前拖住他的手,撒嬌著,
「我現在肯定睡不著的,你再陪陪我吧。你都很久沒有陪我聊天了,難道就真的那麼忙?」
裴俊猶豫了一下,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好吧。過幾天我要去新加坡辦事,可能又要好一陣子見不著面。想聊些什麼?你的新上司是個怎麼樣的人?」
樸允兒抱著靠枕半躺在床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莫翼龍的三公子啊,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莫承安?」裴俊有點吃驚。
「是啊。看來為了興趣愛好而工作的人不止我一個哦。」發現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便問道:「怎麼了?」
「很奇怪。莫氏最近和我們在競標一個投資計劃,按理說,莫老頭這麼急把他兒子招回國來,目的就是讓他在身邊幫忙,怎麼會同意他去小小的遊戲公司工作呢?」
「喂!我們飛義可不是什麼小小的遊戲公司!」
裴俊失笑,「哦,對不起,忘了這有位集體榮譽感極強的飛義職員在場了。怎麼不見你對帝嘉那麼在意?」
「帝嘉有叔叔在,我放心得很。」
「你啊……真拿你沒辦法。」
樸允兒以手托腮,躊躇著要不要問他有關佟斯然和季亭的事情。她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又怕會問出自己不願知悉的真相。算了,不問了,今天氣氛那麼好,不捨得破壞掉啊。
「叔叔,講故事給我聽吧。」
「你都多大了,還要臨睡前聽故事?」
「大人就不需要聽故事的嗎?你以前都會講給我聽的,現在好,不回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丟下我一個人置之不理,好不容易見個面還推三阻四的。你不疼我了!
受不了她的裝嫩糾纏大法,裴俊再度舉手投降,
「好吧我講,你快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樸允兒吐吐舌頭,躺下去,聽話地蓋上被子。
「想聽什麼故事?」
樸允兒的目光迷離了一剎那,緩緩地說道:「金鵝。」
「又是這個?從小到大,凡是你要求我講故事,十次裡必有九次要聽這個,你不覺得膩煩?」
「我喜歡,我喜歡,我就喜歡金鵝嘛!」
「沒想到你還挺長情的。」
樸允兒瞪眼,「我什麼時候不長情了?你好學咦,到底說不說?」
「okok,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更是兩者都齊全了。」看她的臉色大概又要發火,裴俊連忙開始講故事,「從前有個公主,從小到大都不會笑,她的父親國王很擔心,於是向全國公開宣佈,誰能把公主逗笑,就把公主嫁給他……」
他的聲音如水流一樣的溫潤柔和,樸允兒靜靜地聽著,這一刻,她是絕對安靜,也絕對憂鬱的。裴俊不會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童話故事,金鵝是她永遠的心事。
房內的燈光為了能夠讓她安然人睡的緣故,被調到很低,淺淺的暈黃在眼前漫開,有些記憶就那樣突然而來——
十五歲,初夏。
父母要環球旅行,以慶祝他們結婚二十週年。
臨行前爸爸還半開玩笑地對媽媽說:「西方人把結婚m十週年又稱做chinawedding,翻譯過來就是搪瓷婚。看來我們得小心翼翼些才行,不要讓它跌破。」
當時她在客廳裡笑嘻嘻地吃西瓜,媽媽白了爸爸一眼,表情卻很甜蜜。誰也不曾預料,這句話竟然成了詛咒,而且很不幸地靈驗了。
爸爸媽媽走後第三天晚上,她盤著腿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時,電話響了,程姐去接,是了一聲後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幾乎握不住話筒。過了半響,程姐走到她面前,樸允兒抬頭,看見一張分外凝重的臉。
『小姐……」程姐搭住她的肩,輕輕地說:「航空公司來的電話,今天黃昏飛往聖彼得堡的飛機意外墜機了,機上203位乘客,全部死亡。」
樸允兒的腦袋哄地炸開,驚顫道:「不會的!不會的!爸爸媽媽不會有事的,那是個惡作劇的電話,一定是的!」她跳起來向外衝,卻被程姐一把抱住。
「小姐你要做什麼?冷靜點兒,小姐,求你了!
「我要去找爸爸媽媽,我要去找他們,他們沒有出事.他們現在正在聖彼得堡的大街上給我挑禮物,他們說回來會帶好多好多禮物給我的,他們從來說話算數的,我還等著他們的禮物呢……」說著說著,便哇地哭了起來。
程姐抱住她,忍不住也哭了:「小姐,你要堅強些!一定要堅強啊!唉,我可憐的小姐,我可憐的小姐…,,
黑暗突然扯出混沌,將她的意識一口吞沒。
整個人彷彿沉浸在水深火熱中,一會兒冷得直哆咦,一會兒又熱得很難受。就這樣的忽冷忽熱,昏昏沉沉,四肢百骸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楚,樸允兒聽見自己在呻吟,也感覺得到有個人在她身邊為她敷冰袋,那人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可就是醒不過來。
依稀聽見程姐的聲音,「小姐自從聽到先生太太的噩耗後就開始生病,一直發高燒,我真是束手無策……
身邊的人低低地應了一下。另有一個聲音很突兀地響起:「我是世紀律師事務所的高律師,來和你們談談關於樸先生和樸太太的遺囑問題,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樸允兒再度睡去。
清醒時是晚上,她睜開眼睛,發現黑漆漆的房間,便開始尖叫。房門被急促地打開,一個人衝進來說:「怎麼了?允兒,你醒了?」
來人按到開關,燈光~下子映亮了整個房間,樸允兒愣愣地看著那個人,思維依舊沉浸在一片迷混之中。
「允兒,是我……」他走到床邊凝視著她,目光柔柔似月,燦燦如星,「是叔叔。」
「叔——叔?」
怯生生的聲音,不知所措的眼睛,糜鹿般驚慌無助的表情,裴俊心中一酸,輕輕將她帶人懷中,「沒事了,別怕,一切會好起來的。」
樸允兒伏在他懷中,沒有像之前那樣嚎陶大哭,只是顫抖,不停地顫抖,手腳冰涼。
「你還有我,叔叔會照顧你的。別怕。」
他身上有著好問的淡淡的清香,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淡淡的一句安慰,卻讓她覺得安定。
第二天,在裴俊的陪同下,樸允兒坐到了高律師面前。已在這一行從事了十餘年的資深大律師在宣讀遺囑時聲音亦有些輕顫,只因他宣讀的是一份財產數字相當龐大的遺囑。帝嘉60%的股份,葉曼妹女士所創造的fan品牌系列服飾,還有瑞士的別墅,維多利亞的遊艇……一連串的數字報下去,樸允兒知道自己繼承了父母所有的財產,然而,她寧可不要這些東西,只要爸爸媽媽能活過來。
「……由於樸小姐未成年,所以由您目前在世上的惟~親人樸裴俊先生擔當你的監護人。」高律師合上文件夾,輕輕地吁了口氣,「還有什麼問題嗎2」
裴俊看了她~眼,「沒有了,謝謝您,高律師。」兩人握手,律師轉身離去。
「允兒,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等會兒我會叫你吃飯。」
樸允兒順從地站起來,可才走幾步,雙腿一軟,跌倒在地。見此情形,裴俊只好抱她上樓。將她安置在床上,剛想離開時,撲克兒卻拉住了他的手。
裴俊回眸,看見一張呆滯的臉,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靈慧狡黠。
「別走,叔叔,陪陪我,好嗎?」
於是他坐下來,任她握著他的手。
「叔叔,講個故事給我聽吧。以前我睡不著時,或者心情不好時,媽媽都會講故事給我聽的。」
「想聽什麼?」
「金鵝。」
「金鵝?」裴俊開始回憶這個童話的相關情節,「嗯……故事發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嗯,有一個傻小子——」
樸允兒打斷他:「不對!不是這樣。」
「啊?」
「從公主開始說,媽媽都是從公主開始說的。」樸允兒把目光投向天花板,自己說了起來,「從前,有一個公主,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來不笑。她的爸爸媽媽也就是國王和皇后,很疼很疼她,為了逗公主笑,想了很多辦法。後來,國王下令,說誰能令公主笑,就把女兒許配給他……」
「媽媽,為什麼公主不笑?」那是童年時的她對故事提出的異疑。
美麗的母親一邊溫柔地摸她的臉一邊笑著說:
『其實所謂的公主的笑,暗指的是公主的幸福,每個女孩子都需要這種幸福,那就是愛情。允兒以後,也會有個這樣淳樸善良的男孩子,抱著金鵝來逗你笑,如果他讓你笑了,媽媽和爸爸就把你嫁給他。你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你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樸克兒閉上眼睛,媽媽那張秀麗優雅的臉眉目清晰,但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幸福,什麼是幸福?
八年後的現在,坐在她床邊,說著金鵝童話的人,依舊是裴俊,然而,他是不是她生命裡那個抱著金鵝和愛情來逗她微笑,讓她幸福的人?
她覺得一顆心空蕩蕩的,無處可依。
見她閉著眼睛久久不動,以為她睡著了的裴俊站起來,凝視著她。若此刻樸允兒睜開眼睛,也許會覺得驚奇。一直那麼陽光開朗的裴俊,那麼冷靜堅定的裴俊,此時此刻他的表情是凝重的,他的目光是飄忽的,甚至帶了一絲難以訴說的哀傷。
過了半響,他輕輕關上檯燈走了出去。
黑暗中,樸允兒慢慢睜開眼睛,一如八年前那樣看著天花板,低低地說了一句:「我要當公主,如果你抱著金鵝來逗我笑,我就嫁給你。」
她一直在等的人是他。只是他,永遠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