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兩堂課結束,回到宿舍稍作休整的謝語清正打算去醫院時,電話響了。
蔣藍順手一接,回頭說:「語清,你的電話。」頓一頓,捂著話筒小聲說:「是季悠然哦。」
她的動作頓時猶豫下來,最後搖搖頭。
蔣藍接到她目光中傳出的信息,雖然奇怪,但還是很配合地做了掩瞞:「那個……不好意思啊,原來她出去了。嗯,剛出去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好的,我會告訴她的,再見。」
掛上電話,蔣藍不禁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以後……凡是他的電話,都說不在吧。」她僵硬地轉身走出宿舍,感覺室友好奇的目光一直在背上流連不去。她知道這樣做很失禮,但就是無法克服,那麼親密的一個人,忽然間要疏遠,心裡真是很不好受啊。雖然一直知道自己是個彆扭的人,可這一次,卻開始厭惡起這種心態,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做得大方自然一些呢?
謝語清,你沒出息,真是沒出息啊……
她背著背包走過湖邊,忽然看見前方餐廳處轉出兩個人,其中一個笑得眼睛都嵌入肉中的胖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季悠然的媽媽唐圓圓,而她身邊那位——
謝語清的心猛地抽悸了一下——楚嘉!怎麼會是她?
只見楚嘉笑語盈盈地朝唐圓圓比手劃腳,而唐圓圓則是連連點頭,兩人似乎很熟稔。她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就在她驚訝時,唐圓圓一個扭頭看見了她,揮手大喊道:「呀!語清!這邊,這邊——」
她只好走過去,尷尬地打招呼:「伯母,你怎麼會在這裡?」
「唉,別說了!季洛那死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想找個人陪我參觀一下校園都不行,幸好有這位熱心的……」唐圓圓拍拍腦袋,問道,「那個,你說你叫什麼來著?瞧我這記性,剛告訴我我這會兒就給忘了!」
楚嘉好脾氣地甜甜一笑,回答說:「我叫楚嘉,阿姨。」
「哦對!楚嘉,這名字真不錯。」唐圓圓轉向謝語清,「楚嘉正在給我介紹你們學校呢,這就是哥哥設計的餐廳吧,為了這餐廳,他連年都沒回家過!」
楚嘉說:「辛苦他一個,方便我們大家啊。季學長那麼本事,阿姨你應該感到驕傲才對,就別怪他了。」
「哈!你幹嗎盡維護著我家哥哥?怎麼,就不許我說他半個不好嗎?」
楚嘉的臉頓時紅了起來,「阿姨你在說什麼啊……季學長的才華是全校公認的啊,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唐圓圓啊哈一聲,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啦好啦,你也不用不意思,其實我啊,看得出來的!」
「呃?」
唐圓圓貼近她的耳朵說:「你喜歡我家哥哥是不是?」
楚嘉差點沒跳起來,面紅耳赤地說:「阿阿姨,你你你…」
「怕什麼啊,喜歡就勇敢承認嘛!不過我家哥哥木訥得很,恐怕你得主動點了,不管如何,阿姨支持你,加油哦!」
楚嘉又驚又喜,卻又垂下頭說:「可是……他已經拒絕我了……」
「什麼?我知道我家哥哥很笨,但沒想到他都笨到這程度了,居然拒絕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又是一個「可愛」!難道她形容每個女生都是用可愛一詞?射語清站在一旁聽著,不知怎的,覺得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浮躁狀態,那些個歡聲笑語在她聽來都說不出的刺耳,有那麼一瞬間,也真想什麼都還說刈砭妥摺>馱謖饈保圃蒼舶鴉疤庾攪艘采砩稀?br/「……話說回來,語清就跟我家哥哥相處得不錯,不如找她給點意見。語清,你覺得呢?」
她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聽這些八卦得一點營養都沒有的話?為什麼會覺得這些話很討厭?真想逃開……謝語清抿著唇角,低聲:「季大哥是個很溫柔的人。」
「哈,他那哪是溫柔,是不好意思害羞。處女座的男孩子最難了,吹毛求疵,又有精神潔癖,對待感情謹慎小心,要想引起他們的注意,就非得主動些不可……你說你是什麼星座的?」
「金牛。」
唐圓圓歡喜道:「呀,天生絕配啊!再沒有比你們兩個星座更合適的了!有希望有希望,加油加油……」
「真的可以嗎?可是……」楚嘉黯然地說,「他就要出國了。」
「真是傻孩子,出國算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而且大不了你也跟著一起去啊,在國外也彼此有個照應。我們的名言就是——美食誠可貴,旅遊價更高,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為了愛情,努力到底,加油!」
楚嘉被她逗笑,「阿姨你太誇張了啦!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反正就這麼說定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對了,語清你也來。」
謝語清握緊了背包的帶子,再也聽不下去,開口說:「對不起,我有點事要先走,伯母你好好玩吧。再見。」也顧不得對方有何回應,轉身飛快地離開。
心裡湧動翻滾著的思緒是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這樣不安?像是一直獨佔著漂亮布娃娃的小女孩,忽然間發現那個布娃娃要屬於另外一個人了,除了酸澀,還有憤怒,還有嫉妒!
季大哥……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的,她的!
她咬緊下唇,越走越快,不經意間就撞上了一個人,「對不起!」連忙道歉,抬起頭來,卻是季悠然。
季悠然扶穩她,『剛才打電話到你宿舍你不在,這是要去醫院嗎?」
「啊……是啊。」她怔怔地望著季悠然,第一次發覺到其實他的五官之端正絲毫不遜於他弟弟,只是比季洛更柔和些,氣質上也更沉穩儒雅些。原來他竟是這般出色……難怪楚嘉喜歡他。從前楚嘉送他圍巾時因為心裡下意識地認定季悠然會拒絕,所以沒怎麼在意,這麼久以來,他惟一一個比較親近的女性朋友就是她,她穩穩佔據著他的全部關心,然而現在,唐圓圓的出現就像是一劑催化劑,把某個事實再鮮明不過的挑明在了她的面前——季悠然,不是她的。哪怕他對她再好,在旁人眼中,他也不是屬於她的。
這個事實讓她焦慮難安,並且若有所失。想當初還敢堂而皇之地當著眾人的面從夏梓彤手上把季洛搶過來,但這一次,卻連直視「季悠然和楚嘉將有可能發展成戀人」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顆心飄啊飄的,溢滿苦澀。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醫院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她拚命搖頭。季悠然看見她這個樣子,更加擔心,抓緊她的手說:「那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
「季、季大哥……」
「我在。我在這裡。」他的嗓音溫柔得像在融化的巧克力。
「我、我……」謝語清我了好幾聲,愣是說不出下面的話。怎麼辦?那句話一說出口,現有的模式將會被完全打破,面對茫然不定的未來,她忽然覺得很害怕。渴求的東西就近在眼前,可是卻有不祥的預感,似乎說出口後就會遭遇不幸。她為何會變得如此患得患失?!
當初的勇敢呢?當初的自信呢?當初的任性驕傲為所欲為呢?為什麼看著季悠然琥珀色的眼睛,就通通不再了呢?是因為太在乎的緣故嗎?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更害怕會失去。不說出來,起碼還可以維持現狀,說出來後,就有可能失去……會失去啊!
她想起那束蝴蝶蘭,為什麼只是代表「祝你幸福」的蝴蝶蘭,而不是代表愛情的玫瑰?是不是……他並不喜歡她?誠然,同情和憐惜有時候並不足以構成愛情……
謝語清閉起眼睛,抓住他的襯衫,像只撒嬌的貓咪一樣把臉埋進他懷中。他……是她的。這種氣息,這種溫暖,這種呵護,是她的啊,是她的!不要給別人,不能給別人,不甘給別人啊!
彷彿洞穿了她的心事似的,季悠然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輕輕歎了口氣,摸著她的頭髮說:「是不是媽媽和季洛讓你不安了?」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要對我撒謊,你聽聽看,你的心跳得很快。這說明你在害怕,你很擔心一些事情。」
她聽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果然又急又亂。
季悠然笑笑說:「我媽是雙子座的,天生喜歡捉弄人,與她相處你最好忘記她的年紀,當成同齡人看待好了。你這樣子慌亂,反而上了她的當。」
「上……當?上什麼當?」她悶悶地抬起頭,不解地問。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昨天晚上的見面是她和季洛故意串通了刻意安排的,所以,無論她做些什麼,你都別放在心上,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正解。對不起,我替我的家人道歉,她們讓你這樣不安。」
「是這樣嗎?」她還是有點不明白。
然而季悠然已轉移話題說:「先不談他們了。你是不是要去醫院?」
謝語清這才想起正事來,驚道:「呀,是啊,葉希的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想去等著,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我陪你去吧。」
一個好字已到嘴邊了,卻又退縮,「不……不用了……」
「我下午沒事。」
「真的不用了,那個,伯母來了,你也應該多陪陪她的,畢竟快要出國了,兩三年都見不到了呢……你還是陪伯母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季悠然的目光閃爍著,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於是謝語清就更慌亂,連忙抓緊背包帶子說:「快一點鐘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再見,我回來給你打電話!」
季悠然就那樣看著她匆匆跑掉。她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的樣子明顯是在排斥他和逃避他,可是另一方面,又好像很依戀很不捨,肯定是媽媽和季洛跟她說了些什麼,也許他應該去提醒那兩個活寶不要玩得太過分。剛這麼想,就聽身後傳來媽媽的喊聲:『哥哥,這邊,這邊!」
轉過頭,赫然看見媽媽挽著楚嘉的手朝這邊興高采烈地朝這邊走來。原來如此,他明白了——
季悠然不禁皺起眉頭,但當兩人走到他面前時,卻又恢復常態,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地說道:「媽媽,楚嘉,下午好。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
「你還好意思說?我大老遠地跑來看你們,結果小的說沒空,大的也不理我。幸虧還有這麼可愛熱情的女孩子陪我四處逛逛,否則我真會給你們兩個不孝子氣死!」
楚嘉微笑著補充說:「上午季洛來找我,拜託我陪阿姨參觀一下學校。」
「那真是有勞你了。謝謝。」
「不客氣,阿姨很健談,和她聊天好好玩的。我很高興呢。」
「你們吃午飯了嗎?」
「嗯,帶阿姨去看了你設計的那個餐廳,她還誇二樓的小炒菜做得好。」
季悠然抬腕看表,說:「這樣啊,媽媽,我帶你下午去拜訪一下李教授好嗎?他現在在家,我們趕到那裡,應該差不多兩點。」
楚嘉察言觀色,連忙說:「那好,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需要的話再找我吧。」
唐圓圓的眼珠又骨碌碌地轉了一圈。
季悠然淺笑著說:「好的,謝謝你。再見。」
「阿姨再見,季學長再見。」楚嘉轉身走了,看得出,表情有一點點的失落。
唐圓圓看著她的背影,搖頭歎道:「啊,你是什麼時候起變得和你弟弟一樣這麼會說謊的?」
「媽媽,你在說什麼?」
「少裝傻,別告訴我什麼下午帶我去拜訪李教授不是你一時間想出來的借口,用意就是支走那個女孩。」
季悠然笑著說:「媽媽真是明察秋毫。」
唐圓圓瞪他一眼,撇嘴說:「真是不明白,這女孩有什麼不好的,又開朗樂觀又活潑大方,說起性格真是比謝語清好了一大截。我不是對謝語清有什麼意見,只是你不覺得那種女孩相處起來很累嗎?」
季悠然沉默了一下,然後很平靜地問:「媽媽對語清的事情知道多少?」
「你弟弟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了,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讓我的小兒子栽了不夠,連我一向最穩重可靠的大兒子也為之著迷。」唐圓圓環胸,不再嘻嘻哈哈,正色道,「坦白說,我對她不怎麼滿意。我感覺得出來,她的心沒有完全在你身上,你會等得很辛苦。」
季悠然垂下眼睛,忽而,又笑了,「媽媽,從小到大,我和季洛之間,永遠不會讓你操心的孩子是我?」
「那是當然,你那麼懂事,又孝順又聽話,有時候我還擔心你太老實了會吃虧,但後來我發覺自己看錯了,你甚至可以說比你弟弟更聰明,因為你懂得韜光養晦,並且會在最適合的時機裡脫穎而出,一鳴驚人……對了,為什麼問這個?」
「媽媽不是已經說出我想要說的話了嗎?」季悠然仰首望向遠方的天空,陽光不夠燦爛,雲層漸有加厚的趨勢,看樣子會下雨,他深吸口氣,再悠悠地吁出去,緩緩說,「我最擅長的就是
等待。為了某個成功的機會我可以等上很久,把所有條件準備充足,然後一擊而中。所以,等待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唐圓圓怔住,光影在季悠然身上勾勒出深邃鮮明的輪廓,她忽然發現,這個從小到大都沒讓她擔心過的大兒子其實早巳超出她的想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如何得到,一步一步,有條不紊,信心十足。也就是說,她根本不需要為他擔心,甚至,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父母在孩子成長的道路上總是起著規導指引的作用,但顯然的,這個孩子,從小就不需要。他早已將自己的人生把握在手。
於是她也就沒了用武之地。有這樣一個孩子雖然省心,但也失去了做父母的樂趣啊,唐圓圓悻悻地想,幸好還有個頑皮搗蛋的小兒子。她只好也歎了口氣說道:「既然這樣,那就隨便你吧。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女孩身上究竟有哪一點那麼吸引你?處女座一向追求完美,但那個女孩卻滿是缺陷,所以媽媽真的很好奇耶。』
季悠然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她讓我覺得心疼。從小到大,我都走得穩穩當當,因為太順,所以很少感覺到焦慮、擔憂、悲傷、痛苦等情緒,直到遇見她後,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心痛成那個樣子,我所有的熱情都似乎是為她而存在的,只有碰到她才會進發出來。」他停下來,直視著唐圓圓,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媽媽,我喜歡她。」
唐圓圓扁扁嘴巴,手一攤說:「兒子喜歡人家我有什麼辦法阻撓?看樣子我也只能跟著你一起喜歡了。唉,只可惜了那個叫嘉嘉的女孩子啊……」
季悠然揚起唇角,上前挽住母親的胳膊說:「媽媽也不用覺得遺憾,季洛的女朋友夏梓彤就是個又開朗又外向的女孩子,你可以見一見。」
唐圓圓一聽頓時來了興致:「真的嗎真的嗎?有多開朗?漂亮嗎?那個死小子,居然半個字都沒跟我提過啊!你說她叫什麼來著?夏梓彤?名字不錯,什麼星座的……」
季悠然微笑,如果此刻有人看見的話,肯定會覺得驚訝——原來一向溫文爾雅的季學長居然也會有笑得這麼「奸詐」的時候,活脫脫就是季洛的翻版嘛!
而遠在寢室裡的季洛忽地打了個噴嚏,渾身感到一股寒意。有點不妙,好像被人算計了,為什麼會有這種不祥的預感?
由於路上堵車的緣故,謝語清趕到醫院時,手術已經開始了。手術間外面的走廊上,王媽媽正坐在椅子上焦慮地等待,高陽在一旁相陪,而葉叔叔靠著牆在抽煙。她很快地掃視了一圈——媽媽不在。
是為了避嫌,所以不來嗎?她有些忐忑地走過去,高陽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雖算不上友好,但總算不再像以前那樣敵視。王媽媽看見她,開口說:「啊,語清你來了……」
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說:「沒事的,別擔心,葉希……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我也這麼想。」王媽媽擦著眼睛說,「不管如何,感謝老天,找到了與他相配的骨髓,就有了一半的成功希望呢!」
這時葉子新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走開幾步,幾分鐘後轉回身叫她:「語清,過來一下。」
謝語清有些驚訝,但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葉子新將手機遞到她面前,低聲說:「你也說幾句吧。」
她頓時明白,這個電話是媽媽打來的。她顫顫地接過來,喂了一聲,聽見線路那邊果然是媽媽略帶焦急的聲音:「清清,你在就好了。」
她回望王媽媽一眼,又走遠幾步,小聲說:「媽媽,你不來嗎?」
「我有點事走不開,你幫媽媽等著吧,有消息了第一時間通知我,就打這個號碼,我的手機不關。」
「嗯,好。」她覺得有點欣慰,媽媽總算開始表露出一點關懷的樣子來了,她好高興看到這樣真實的、沒有冷漠偽裝的媽媽。
譚若悠的聲音停了幾秒鐘,再響起時變得很低沉:「聽著清清,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手術失敗的話,你也要鎮定,要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要露出什麼……」
她的話還沒講完,謝語清已尖聲叫了起來:「不會的!手術一定會成功的,葉希一定會好起來的!他不會有事的!」
刷刷刷,三道目光同時轉了過來,王媽媽和高陽都一副很困惑震驚的樣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摀住嘴巴,背轉身子低聲說:「對不起……我知道了。」
電話那端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那我就先掛了。」
「嗯,再見媽媽。」
「清清……」
「什麼?」
「你……吃飯了嗎?」
她心中頓時一暖,媽媽在關心她,擔心她有沒有吃飯,原來,真的是和好了啊……「吃過了。」
「好的,再見。」喀一聲,線路斷了。她轉身,將手機遞還給葉子新,葉子新望向她的目光裡,頗有深意,然而她卻沒有去理會那其中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逕自走到另一把椅子旁坐了下去。
手術間的紅燈亮得有些耀眼,而窗外的天空卻慢慢暗了下來,不久下起滴滴答答的小雨,最後雨勢漸大,敲在窗玻璃上,辟啪作響。
她雙手交叉放在膝上,想起她十四歲時第一次見到葉希,十六歲時在一起,十七歲時分手,十八歲時再相遇……命運的安排總有其無可解釋的因果,這一段執迷的情感,走到今天,也漸將水落石出。
葉希是她的哥哥,她一輩子都愛他。但他,也只能是她哥哥。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了,天命難違。
然後她又想起了季洛,想想那時真的是太天真啊,因為從他身上找到葉希的影子,便飛蛾撲火般什麼都不顧地去愛了,其實她根本就不喜歡季洛那種類型的人,也不欣賞他的個性,幸好早早分手了,否則拖延下去,又會是場悲劇。
再來就是季悠然,他又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駐紮進她的生命裡的?那一次問路?那一次陪伴她的哭?那一次雨中尋找?還是那一次酒後背行?她和季悠然之間……原來已經有了那麼多小故事,一個一個的場景組合起來,構築成無法磨滅的痕跡。
她,是喜歡他的吧?
與對葉希的迷戀不同,季悠然於她,是一種依戀、是一種歸宿,是一種細水長流的累積。
謝語清的手慢慢握緊,一聲歎息就那樣不經意地溢出唇邊。而這時,手術室的指示燈滅了!
她抬起頭,聽見急促忙亂的腳步聲,王媽媽在高陽的攙扶下第一時間奔向從裡面走出來的護士和醫生,然後葉叔叔也跟了過去,她看見醫生摘下口罩,嘴巴一張一合——
聲音忽然間喧雜起來,她聽見雨肆意敲打著窗戶,聽見休息大廳那邊傳來的說話聲,護士的奔跑聲,喊叫聲,病房裡病人的呻吟聲……
那麼多那麼多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偏偏沒有聽見醫生說的那句話。
他在說些什麼?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她像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就那樣,看著王媽媽暈倒,看著高陽哭泣,看著葉叔叔失魂落魄慘白如紙的一張臉……
詛咒,原來,依舊還是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