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心昭昭

  雲清霜不住的搖頭,淚流滿面。她不是北辰國的罪臣,她只是一個渴望真愛,渴求得到幸福的平凡女子,她背不起這樣重的責任。
  畫面一變,師父師兄他們不見了蹤影,唯有尉遲駿仍陪伴在她身邊,並且發誓會愛她一生一世。
  雲清霜為之感動,投入他的懷抱。但方纔還是溫柔體貼的愛人忽露出猙獰的獠牙,舉起手中的劍狠狠的刺入她的胸膛。
  雲清霜尖叫著驚醒過來,額上滿是汗水。
  「做噩夢了?」尉遲駿摟她入懷,輕拍她的後背。「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雲清霜摀住胸口,輕吁一口氣,幸好,幸好只是一個夢。
  尉遲駿輕吻她的眼角,那裡尚有殘存的淚滴。「做了什麼夢,就這麼害怕?」
  雲清霜張了張嘴,突然兩頰緋紅,猛地推開尉遲駿,像條泥鰍似的動作飛快的滑入被窩,將自個裹的嚴嚴實實。她將一床被衾全部佔去,使得尉遲駿未著寸縷的挺拔身軀完全呈現在她眼前,她驀地一聲驚叫,趕緊閉上眼。
  耳畔傳來一聲調侃意味極重的嗤笑,尉遲駿扯了扯嘴角,揶揄道,「你是要存心凍死我嗎?」
  雲清霜手鬆動了下,尉遲駿趁機掀開一條縫隙,鑽了進去。被下的二人袒裎相對,雲清霜的整張臉都快燒起來。儘管已也有過一次肌膚相親,她依舊無法坦然面對。
  「我……」雲清霜話還被出口,櫻唇就被他堵上。
  雲清霜徐徐回應,尉遲駿呼吸緊促,薄唇沿肩而下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點起一把烈火。雲清霜再度被他壓在身下,環在她腰際的手愈收愈緊,他的手因長年練武手心中有薄薄的繭子,撫過她光潔柔滑的身軀帶來奇異美妙的感覺。
  尉遲駿暗沉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我愛你。」
  雲清霜閉了閉眼,但願就此沉醉不醒。
  倦極睡去,再度醒來時,雲清霜發覺自己被尉遲駿緊緊的抱在懷中,彷彿是要將她狠狠的揉進他的身體。雲清霜抬手觸摸他蹙緊的眉峰,細細描繪他出色的五官,不知從何時起,這個男人深深的融進她的生活,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尉遲駿似乎動了一下,雲清霜急忙合上眼,半晌沒有動靜,她睜開眼,正對上一對猶帶睡意的深邃眼眸,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裝睡被逮了個正著,雲清霜面色微紅,尉遲駿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動容道:「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雲清霜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兩人都等著對方先行起床更衣,然,誰都沒有先動。
  須臾,尉遲駿笑著披衣而起,先穿好自己的衣物,又將昨日落在床榻下的衣衫遞給雲清霜。雲清霜羞澀的伸手去取,尉遲駿往回一收手,雲清霜身體整個跌入他懷裡。
  雲清霜面上紅的幾乎滴出血來,聲音低到塵埃裡,「你……快放開我。」
  尉遲駿置若罔聞,拾起衣衫一件件的給她穿上,動作小心翼翼,呵護備至,雲清霜眼角忽地閃出了淚花。
  尉遲駿拉著雲清霜一溜煙的跑出聽雨軒。
  此時微白的天空尚散佈著幾顆小星星,天邊猶掛著一鉤光芒慘淡的曉月。朝曦東昇,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尉遲駿毫不避諱旁人的眼光,一直牢牢牽著雲清霜的手。
  雲清霜甜蜜中帶著不安,她總覺得一個人的幸福是有限的,若這麼快用盡了,豈不是只剩下悲哀。
  「公子,你要帶我去哪兒?」雲清霜微覺疑惑道。
  「你信不信我?」尉遲駿笑容舒展。
  「信。」雲清霜毫不猶豫的點頭。
  尉遲駿低聲在她耳邊說,「那就別問了。」
  雲清霜耳根火辣辣的燙,不由自主的頷首。
  「不要再叫我公子,」尉遲駿又道,低頭看住她,「叫我駿。」
  「好。」雲清霜回眸一笑,恍若積雪消融。
  尉遲駿打了個忽哨,稍待片刻,追風飄忽而至,看到雲清霜歡快的跑到她跟前,用鼻子蹭她的衣角。
  尉遲駿笑中綻放真切的欣喜,「追風很喜歡你。」
  彷彿又回到那個雨夜,栓在廊簷下耳鬢廝磨的兩匹絕世名駒。雲清霜笑容恬靜,當時誰都不會預料它們的主人今生會牽出如此之深的羈絆。「許是和它有緣分吧。」雲清霜眉舒目展,笑意更深。
  她撫摸追風的雙耳,它乖巧的依偎著清霜,不時伸出舌頭親暱的舔舐她的手掌。
  尉遲駿躍上馬背,把手伸給她,「菁兒,上馬。」
  雲清霜一個激靈,是,她是顏菁,她得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
  尉遲駿揚鞭加速,策馬奔騰,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一片開闊,雲清霜似有錯覺,這條路能走到地老天荒,永遠沒有盡頭。
  大約行走了一個時辰,尉遲駿勒馬緩緩停下。這裡,荒無人煙,寂靜無邊,若不是尉遲駿一聲「到了。」雲清霜幾乎以為他會帶她遠走天涯。
  尉遲駿在前面領路,雲清霜忐忑的跟在他身後。四周陰氣森森,像是一片從無人跡的荒涼的義塚。
  尉遲駿停在一塊松柏參天的墓地前。墳頭並沒有如其他墳前佈滿荊棘野草,地上還有些糕點水果及未完全燒盡的紙錢,看來此處經常有人來打理。
  尉遲駿上前撫了撫墓碑,壓抑著內心的苦悶,「這裡埋的是我的母親。」
  雲清霜微微屏息,開口道:「伯母她……」
  「她不能遷入尉遲家的祖墳,不能進尉遲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因為我的祖父不承認她。」對於尉遲炯,尉遲駿心裡大概是又愛又恨的。
  雲清霜心口一跳,聯想起昨日在將軍府門前尉遲炯對她說的那番話,門第觀念在他那樣的家庭裡是多麼的看重。
  尉遲駿聲音落寞,「我沒有用,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能說服祖父。」
  雲清霜低歎一句,主動將柔若無骨的小手塞進他寬厚的手掌,溫言軟語道,「你有這份心,伯母不會怪你的。」
  「不過不要緊,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尉遲駿緊握著她的手道。
  雲清霜對著墓碑盈盈施了一禮,神情鄭重又莊嚴。
  「母親看到你,會很歡喜。」尉遲駿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嘴邊印上一吻,幽深雙眸彷彿道盡千言萬語。
  「為什麼?」雲清霜瞥一眼他,臉頰處罩上一小片淡淡的紅暈。
  尉遲駿攬住她的雙肩,淺笑間神采飛揚,「明知故問。」
  雲清霜以為他不會說,尉遲駿眉梢眼角均帶著濃濃的笑意,頓一頓道,「她有這樣好的兒媳,定然十分欣慰。」
  雲清霜紅著臉啐道,「誰是你媳婦了?」
  尉遲駿故作詫異,對著雲清霜深深的一揖,「原來是我會錯了意,請顏姑娘恕罪。」
  雲清霜惱的跺腳,一轉身不再理他。
  尉遲駿大笑著將她納入懷抱,溫情脈脈以對,「我從未帶任何人來過這裡,在我心中,早已視你為我唯一的妻子。」
  雲清霜心底不知是喜還是悲,若顏菁是他唯一的妻子,那他將雲清霜又放在什麼樣的位置。明知不該糾結於這件事上,她終是不能釋懷。
  「菁兒,你怎麼了?」尉遲駿與之十指相扣,溫然一笑。
  雲清霜靠在他胸前,默默將手收回袍袖裡。輕輕咬唇道,「你的祖父既然不承認你母親,同樣也會抗拒我的存在。」
  「我做下的決定,任誰都不能改變。」尉遲駿面色隱隱發白,然句句鏗鏘,堅實有力。
  雲清霜默然在心底歎息,「那麼,你母親的靈位怎麼辦?」
  些許的沉默。
  雲清霜淡笑,「很難取捨對吧?」
  「可你明明不是……」尉遲駿倏地住口。
  雲清霜愕然,「不是什麼?」
  尉遲駿含糊不清的扯開話題。
  雲清霜唇角微彎起,一垂眸,待仰起頭時,緩緩道:「駿,帶我走。」
  尉遲駿凝神看她,「你說什麼?」
  「帶我走,離開這裡。」雲清霜重複了一遍,她的語氣是堅定的,彷彿做下了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
  尉遲駿遲疑不語,雲清霜一顆心登時冷卻下來,方纔的勇氣,悄然無蹤了。她偏過頭,勉強一笑,「我只是隨意一說,你不要當真。」
  尉遲駿收緊了臂彎,突然抬起了她的臉,細細密密的吻鋪天蓋地的印了下去,許久之後,他攬住氣喘吁吁的雲清霜道,「給我一點時間。」
  他的眼神熱切灼烈,雲清霜點點頭,那是他的承諾,儘管這份承諾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兌現,但她給予他足夠的信任。
  雲清霜累極,蜷縮在尉遲駿的懷裡沉沉睡去。
  尉遲駿不忍喚醒她,在城外轉了幾圈才將她送回聽雨軒。小坐片刻後道,「你累了大半日了,早些歇息。」
  雲清霜憶起昨夜的瘋狂,臉又一次紅了。
  尉遲駿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我走了。」
  雲清霜貪戀他懷抱的溫暖,仰頭小聲道:「今晚你還會來嗎?」
  尉遲駿手撫上她的面頰,「你希望我來嗎?」
  「嗯,」雲清霜的聲音低似蚊吶,俏臉愈加紅艷。
  尉遲駿不覺輕聲笑了出來,扳過她的身體,鄭重其事道:「好,你等我。」
  雲清霜送他出門,恰好風嬤嬤迎面走來,見到尉遲駿微微一怔,很快滿臉堆笑道,「尉遲公子這便走了?」
  尉遲駿淡淡「唔」一聲,算是回答。
  風嬤嬤只是笑。
  尉遲駿望著清霜的目光中儘是笑意,握了握她的手,策馬離開。
  雲清霜掌心尚留有他指尖的溫度,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心中亦是暖暖的。
  風嬤嬤一直暗自留心雲清霜的表情,見她如此這般,在心底歎了口氣。
  「姑娘,」雲清霜在房門口被她喚住。
  雲清霜轉過身,以眼神相詢。
  「柳莊主讓你去過去一趟。」風嬤嬤語氣平和。
  雲清霜心驀地往下一沉。「嬤嬤知道是什麼事嗎?」
  風嬤嬤緩慢搖了搖頭。
  雲清霜頹然苦笑,大概同尉遲駿脫不了干係,他留宿在此的事竟傳的這般快。「我這就過去。」
  「姑娘。」風嬤嬤再次叫住她。
  「嬤嬤想說什麼?」直覺告訴她,風嬤嬤有話要交待。
  風嬤嬤瞇起眼睛,「嬤嬤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雲清霜低頭,手指忍不住絞緊了衣衫一角。
  「去吧,柳莊主等著你呢。」
  該來的總要來,逃避也是無用,雲清霜緩一緩氣息,整了整衣衫,信步走出門。
  醫館內僅柳慕楓一人在,他眼中針尖般的冷意刺到了雲清霜。
  「師父。」雲清霜咬了咬下唇。
  柳慕楓放下手中的書卷,面無表情的掃了眼清霜,漠然道:「你應該在回北辰國的路上,為何還滯留在乾定城,你給一個讓為師信服的理由。」
  雲清霜垂首,默然不語。
  柳慕楓難掩滿面的沉痛,「霜兒,你可知為師為何要讓你回北辰,就是擔心你感情用事,壞了大事。」
  雲清霜猛地一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她沉沉道:「原來師父一直是不信清霜的。」
  「你冷靜又理智,比絮兒的衝動浮躁更合我心意,可為何會在情字上參不透。」柳慕楓喟然歎息,臉色泛青。
  雲清霜很想問一句,若師父參透了情字,她怎會遭致柳絮的嫉恨。若非薛雨嬋為情所困,她不必代母受過,大約也就不會和尉遲駿相交相知了。到底是不敢問出口,話語在舌尖打轉,還是嚥了回去。
  「天闃國和我北辰國勢不兩立,為師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你若執迷不悟我只能將你逐出師門,一輩子你都別再回雲蒼山。」柳慕楓疾言厲色道。
  師父對她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哪怕是一句重話都很少有,雲清霜神色一凜,淒苦的笑容蔓延到唇角,為何非要她做這樣殘忍的抉擇。
  「師父,一定要如此嗎?」雲清霜迷茫張口,越想越是揪心,急紅了眼圈。
  她的眼中有淚光盈盈閃現,眼神格外悲涼哀戚,柳慕楓胸中一窒,多年前,也曾有一個女子苦苦跪地哀求,可他不為所動,終於鑄下大錯。但他不可以心軟,事關北辰國存亡的大事,他必須狠下心腸,哪怕將來遭致報應,也無怨無悔。他扶起她,「你想清楚了再答話,為師不逼你。」
  師父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尉遲駿和她生死相依的情意,在她腦中依次回轉,無論哪一個都是她難以割捨的。嘴唇被咬的發紫,雲清霜眼前蒙上霧氣,她終抬頭正視柳慕楓,一字一句說的極是費力,「徒兒從今往後不再與他見面便是。」
  柳慕楓似是鬆了口氣,神色稍緩,但立刻道,「不,你要和他見面,並且不能讓他看出任何異樣。」
  「這是為何?」雲清霜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但事實卻並非她想像中那樣簡單。
  「我們已錯過了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機會,但必須要你的配合。」柳慕楓口吻輕描淡寫,雲清霜暗自心驚,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尉遲駿為人謹慎,如今只有你才能接近他,這裡有一包無色無味的毒藥,你拿去放在他的茶水裡,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他,你就是北辰國的大功臣。」柳慕楓目光若刀鋒般凌厲,語氣不帶絲毫的溫度,如三九嚴寒天,寒徹心扉。
  雲清霜腳下一軟,心口驟涼,之前的猜測得到印證,她的師父竟是這次暗殺尉遲駿的主謀,王子湛口中與尉遲青等勾結的敵國人。涔涔的冷汗順著背脊湧了出來,手心亦捏了一把膩滑的汗水,心中痛的如針挑刀挖一般,她緊握著手指,握到指節泛白,臉色一定極差。
  柳慕楓眉間籠上一層陰影,清霜對尉遲駿用情之深,已超過他的意想。這些年朝夕相處,名為師徒,其實早已將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像她這般品貌,這樣如花的年紀,理應得到最好的歸宿,他這樣逼迫她,甚至不惜以養育之恩拴住她,到底是對是錯。
  雲清霜不得不強作冷靜,她略略沉吟,侷促道,「師父,徒兒不明白,尉遲駿既無官職又無兵權,為何要下大功夫在他身上?」
  柳慕楓冷漠的聲音沉沉入耳,「你莫要忘了他是尉遲炯的孫子,他得了家傳寶刀,二十萬尉家軍都將歸他統帥,他又深得蕭予墨的看重,加上這個人心思縝密,武功高強,留著終成大患。」
  「徒兒願意再入皇宮刺殺蕭予墨。」雲清霜說的急了,呼吸急促,嗓音略嫌嘶啞。
  「尉遲駿斷不能留。」柳慕楓一句冷冰冰的話,生生斷了雲清霜的念想。
  「師父。」她驚呼,她如何能親手將親密無間的愛人送上黃泉路。
  柳慕楓唇角微動,眼中抖現殺機,「殺了尉遲駿便是斷了蕭予墨的左臂右膀,他必須死。」
  雲清霜無力的跪跌在地,淒然低頭。
  「若你不答應,為師只能自己動手。」柳慕楓狠狠心,又下一劑猛藥。
  雲清霜背過身拭了拭通紅的雙目,「我答應。」
  柳慕楓心下一鬆,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用時只需以指甲挑一些即可。」
  雲清霜手微顫著接過,牽出一縷苦澀笑容。
  雲清霜面無表情的靠著冰冷的牆壁,手中端一杯沸騰的茶水,直至完全冰冷她也沒有喝上一口。心底的希望和絕望在做激烈的鬥爭,手止不住的顫抖,水一滴滴的灑落在地。
  「想什麼這麼出神?」低沉帶笑的嗓音傳入耳際,不及回頭,腰上一緊,已被牢牢圈住。
  雲清霜手一鬆,茶盅應聲落地。一地的碎片,就如同她破碎的心。
  尉遲駿柔聲道:「嚇到你了?」
  雲清霜慌忙點頭,臉色蒼白如雪。
  「不舒服?」尉遲駿手探上她的額頭,關切道。
  雲清霜低聲道,「我沒事,」蹲下身體去揀那些碎片,「嘶,」她低呼,心不在焉的結果是被割破了手指。
  尉遲駿顰眉,「這麼不小心。」忙將她受傷的手指納入口中,細細吮吸。指尖的感覺酥酥麻麻,癢癢暖暖的,雲清霜臉上一濕,摸一摸,全是淚水,伸手去擦,卻怎麼都擦不乾淨。
  「傻姑娘,怎麼哭了?」尉遲駿薄削的唇吻上她的耳垂,略沙啞的嗓音帶些許的誘惑。
  「只想痛哭一場,沒有緣由。」雲清霜心中苦悶,卻無法同他訴說。
  尉遲駿吻了吻她柔軟的唇瓣,從身後環抱住她,溫熱的氣息撩撥著她的感官,雲清霜只覺渾身乏力,無法抵抗他溫柔又強勢的入侵。
  尉遲駿打橫抱起她,雲清霜大窘,扯住自己的衣襟道:「別……別……」
  尉遲駿夾了絲玩味的笑,將她小心的安置在床上,「好好躺著,我來收拾。」
  雲清霜將頭埋入枕間,整張臉火燒火燎的。
  清理乾淨後,尉遲駿躺到清霜的身邊,攬了她入懷,「好好睡一覺。」
  雲清霜暫時摒棄雜念,鼻尖嗅著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耳邊伴隨他有力的心跳,這一覺睡的極為踏實。
  清晨雲清霜是在半夢半醒間被吻醒,她睜開眼,尉遲駿放大的俊臉就在眼前。
  綿長的呼吸縈繞在週身,尉遲駿蜻蜓點水般的吻過她的唇,「我趕著去上朝,你多睡一會。」
  雲清霜驀地拽住他衣袖,怯生生道,「駿,不要離開我。」
  「傻丫頭,我很快就會回來陪你。」尉遲駿未語先笑,疼惜的親了親她如蝶翅般撲閃的睫毛。
  衣角從她手中滑出,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前。雲清霜爬到床頭點燃了蠟燭,沒有他的世界只是一片黑暗。
  先是耳語一番,尉遲駿神色百轉千回,頗見凝重。
  交待完正事,蕭予墨道,「老將軍向孤告狀來了。」
  尉遲駿挑了挑眉,「哦?」
  「你不想知道是為了什麼嗎?」蕭予墨頗有興味的調侃這位老友。
  「大致能猜到。」尉遲駿笑中透著沉著。
  「尉遲駿,你不該是這樣荒唐的人呢。」蕭予墨輕歎一句。
  「聖上也認為駿荒唐嗎?」尉遲駿眼神澄淨無波,只是笑。
  蕭予墨與他對視一眼,「孤記得你心中有一位傾慕的女子。」
  「如果我說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聖上信嗎?」尉遲駿微揚起唇角,心中一蕩。
  「竟有這事?」
  「確定無疑。」
  「那她……」蕭予墨狐疑的瞥向他。此女子隱匿身份,置換姓名,藏身於乾定城中,定有隱情。
  尉遲駿無聲一笑,目中的光芒燃盡,換上成竹在胸的瞭然,「微臣不會讓她傷害到聖上的。」
  「有你在,孤自然放心,只是……」蕭予墨頓了頓,神情轉為肅然,「孤只是擔心你。」
  「微臣進退自有分寸,聖上無需掛心。」尉遲駿快人快語,打消了蕭予墨的顧慮。
  蕭予墨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深知他這位臣下兼摯友素來清心寡慾,一旦動情,必定傾注全部心意,如今面臨兩難境地,著實為難他了。
  尉遲駿心中何嘗不是撕心裂肺般的痛,然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嘉禾帝的期望又不負清霜的情深似海。
  尉遲駿沒有食言,出了皇宮,甚至沒有回府,立即趕到聽雨軒陪伴雲清霜。
  他進門的時候,雲清霜正端坐於窗前,手捧一盞茶,保持著昨晚的姿勢,好似從未離開過一般。
  她也是滿腹心事的吧。互相傾慕,卻不得不算計對方,這就是目前二人的心境,太過悲哀。
  「怎麼坐在這裡發呆?」尉遲駿扶住她單薄的雙肩。
  雲清霜眸光溫柔,娉婷一笑,「想你何時歸來。」
  不必回頭,便叫他一把攬入懷中,緊緊相擁,力道驚人,幾欲窒息。
  他的臂彎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安心。雲清霜眸瞳微微一縮,心中砰然心跳。
  「還沒有用飯吧,我去給你預備酒菜。」
  「不用,」尉遲駿像是孩子般的纏住她,扯住她寬袍的袖子,「只要你陪著我就好。」
  「盡說傻話,」在他額上輕輕一點,雲清霜笑中帶著萬般的無奈。
  尉遲駿扣著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有你在身旁,秀色可餐。」
  雲清霜哧的笑出聲,脫口道,「以前為何沒有發現你這麼貧嘴。」
  「以前?」尉遲駿蹙緊眉頭。
  雲清霜知曉說錯了話,引起他的疑心,忙改口,「你我相識總有數月了吧。」
  尉遲駿似笑非笑。
  雲清霜費心遮掩,「初識那會兒,看似正人君子,卻原來是個不正經的。」
  尉遲駿輕抬起她的下巴,嬉笑道,「我也只對你一人不正經罷了。」
  雲清霜面紅耳赤,原本是想調侃他一番,反倒著了他的道兒。狠瞪他一眼,輕輕轉了臉去,「不與你胡扯,我去沏茶。」
  尉遲駿含笑凝視她。
  出了臥房,雲清霜面上笑容褪盡。辰時,師父又遣人來催促過她,被她打發走,但也明白,她是無法再拖延了。
  白色的粉末入水即化,無色無味,雲清霜雙唇哆嗦了下,這是致命的毒藥,一滴便能腸穿肚爛。她真的下得去手嗎?
  從廚房到臥室,她走了很久。手中的托盤,足有千斤重。
  尉遲駿拿眼一掃,揚起笑意,「去了這麼久。」
  「費心沏泡一壺好茶,自然會久一些。」雲清霜竭力不洩露半點情緒,只不過週身陣陣發冷,掌心的溫度亦失了溫暖。倒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再一杯送給自己,眼中平靜如水,然心如死灰。
  尉遲駿緩緩覆上她的手,細碎纏綿的印上一吻,「我們繼續方纔的話題。」他捻起一縷秀髮在指尖纏繞,神情無比認真,「菁兒,有你,便是全部。」
  雲清霜驀地一震,有一陣暖意融融的春風吹拂過她的心頭,又似一道清泉潺潺流淌過,心境猶如從黑暗漫長的甬道剎那見到出口一般,豁然開朗。她輕輕踮起足尖,主動獻上的紅唇如甘甜的丁香。
  溫存過後,雲清霜柔順的伏在尉遲駿的肩頭微微喘息,尉遲駿端起茶盅往嘴裡送。在此電閃雷鳴的一霎那,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翻湧而過。就讓他飲下這杯毒茶,自己也便跟了去,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然,她最終還是將茶盅奪了去,用力的搖一搖頭,「不要喝。」
  尉遲駿像是並未察覺自個已在鬼門關上走了個來回,笑容閒適,「怎麼,不捨得了?」
  「方纔我惱你言語輕佻,這水,是隔夜的。」雲清霜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尉遲駿忍俊不禁,「膽敢捉弄於我。」
  雲清霜擋開他伸到腰際的手,失笑,「我去重換一壺來。」
  心跳的厲害,手心一直在滲汗,直到她將茶盅連同茶壺全部丟棄,才重重吁了口氣。
  雲清霜調勻了氣息,重新沏了茶端進臥房,目光撞進尉遲駿清亮的眸子時,心中的愧疚延綿起伏,慢慢佔滿了整個心緒。然更令她揪心的則是師父斬釘截鐵的態度。她意識到,她下不了手,不代表師父也會心軟。若知曉她沒有動手,定然會親自出馬並且想方設法的除掉尉遲駿。現今,唯一的可能便是用柔情打動尉遲駿,央求他帶她走,從此遠離是非之地,才會有一線生機。
  雲清霜垂眸,再抬頭時淡淡牽起嘴角,撫住尉遲駿的手,靜靜的道,「駿,方纔的話,你再說一遍與我聽,好嗎?」
  尉遲駿很少見到她如此神情,知曉必定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他冷眼瞅著她,卻是笑道:「哪一句?」
  「有你,便是全部。」雲清霜將笑意隱於心間。
  「我也是。」尉遲駿飛快的說道,眉眼彎彎,笑容愜意。
  雲清霜沒有理會他話中的揶揄,只是望住他,深深的,滿含無限的深情。
  尉遲駿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再緊了緊,隨後捉起她的手,吻了下,滾燙的唇像塊烙鐵般燒灼了雲清霜,她撲入了他的懷抱,低喃,「駿。駿。」
  「我在這裡,」尉遲駿一迭聲的應著,帶著一絲的壓抑和焦灼,一遍遍的碾過她的唇。
  雲清霜回抱住他,輕聲道,「駿,帶我走。」這是她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請求,心情卻遠比上一次急迫。
  尉遲駿背脊明顯的一僵,他輕撫著雲清霜的如雲秀髮,「去哪裡?」
  「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雲清霜長長一歎,「駿,天涯海角,無論你去哪裡,我當誓死相隨。」
  尉遲駿吻著她的掌心,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柔情繾綣,讓人怎能忍心拒絕,他微微頷首,「菁兒,給我一點時間。」
  他仍舊是這般回答,讓雲清霜略略失望,睫毛輕顫,失卻了再度開口的勇氣,手不自覺的推開他。
  尉遲駿怎會讓她逃開,陡然將她拽入懷抱,溫熱的呼吸貼著她的耳畔拂過,「三天,三天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你信不信我?」
  雲清霜喉頭一緊,「我自然信你。」
  尉遲駿的深吻驀然而下,吞噬了她唇齒間逸出的嗚咽。

《相思未向薄情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