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宮服,踩著花盆底,我深吸了一口氣,朝養心殿走去。這該死的花盆底,簡直是整人用的,不是說穿這個可以展示女性的婀娜多姿和優美體態嗎,怎麼我感覺像在踩高蹺呢。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身形,養心殿已經在眼前了,待會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我暗自琢磨著,一不留神,被塊石頭絆了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一大跟頭,幸好旁邊有人扶了我一把。
「小心啊,冷姑娘。」一個暖暖的溫柔的聲音。
「奴婢給廉親王請安,讓王爺您見笑了。」真是丟人,走個路也不穩當。
溫文爾雅的廉親王,歲月的蹉跎好像並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除了一雙清冷深邃的眼和雍正相似外,在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到霸氣,這樣一個人,是怎樣成為雍正的對手的,我有些好奇,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冷姑娘是去養心殿當差的吧?」他打斷了我的臆想。
啊,盯著他太久了,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老實說在我見過的康熙的眾皇子中,八爺的相貌是最出色的了。
「是啊,八爺,奴婢先進去了。」我收回了視線,笑的有些勉強。
那個挺拔的身影依然在桌案前忙碌著,身邊堆積的奏折如山,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地上散落著幾枝筆,大概是生氣時擲下的。我走過去將筆撿了起來,放在了案桌的一邊。
雍正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鐘,「你來了……」
「是,奴婢是來服侍萬歲爺的。」我低頭回道。
他點了點頭,「那你去給朕泡杯茶。」
「是,奴婢這就去。」我轉身走了出去。
「王公公,皇上平時都愛喝什麼茶?」我謹慎的問道。
「萬歲爺也沒什麼特別的嗜好,姑娘看著辦好了。」
這個是君山銀針吧,以前在《茶經》裡看到清代的時候被納入貢茶,芽壯多毫,條真勻齊,著淡黃色茸毫,很可愛,好,就用它了。沖泡後,清香可人,聞一聞真是精神百倍啊。
小心翼翼的端到雍正的左手邊,我退到了一旁。
他輕啜一口問:「你可會下圍棋?和朕下一盤。」
「奴婢只會下飛行棋。」棋類遊戲向來是我的弱項。
「飛行棋是什麼,朕從未聽說過。」他似乎很有興趣。
「啊,是奴婢家鄉的玩意,登不上大雅之堂。」我真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麼就說飛行棋了呢。
「以後有時間你教朕下,民間的玩意也是有其獨特的一面。」他的興致還挺高,不過還是希望你永遠都別想起來,否則我豈不是要做一副。
「你在想什麼?」他的神情有些不悅。
我真是昏了頭了,居然在雍正的面前開小差。
「奴婢在想萬歲爺有那麼好的興致,奴婢一定竭盡所能。」我什麼時候也變的那麼虛偽了,臉上還要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並不相信我的話,但他只是擺了擺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朕會喚你。」
他的聲音裡依然具有那種能使我動心、使我願意服從的權威,但我卻感覺到了隱隱的冷漠。退出養心殿,心裡頭有些失落,又不想回到一個人的屋子,便朝太醫院的方向走去,皇上只是禁止我碰觸有關醫學的事物,可沒讓我禁足啊。
今年的桃花開的晚了些,一路上到處都是瓣瓣的花朵,粉色浪漫。
「八哥,你明知道老四對那丫頭的心思不一般,你為什麼就不肯聽從我的提議呢?」有人走了過來,我下意識的閃到花叢中。
「老九,我們雖然和老四不和,但是這樣的事我是不會做的。」聽聲音正是八爺和九爺。
「八哥,如果你能把那丫頭搶過來,對老四可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九弟,我的為人你應該清楚,我不會把冷姑娘拉到我們之間的鬥爭中去。」
他們說的居然是我,八爺的話讓我又是意外又是感動,這樣一個謙謙君子,雍正怎能忍心給他冠上阿其那的稱號?九爺,好深的城府,卻是個十足的小人,這一點他和八爺沒的比。
他們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輕,直到確定看不到人了,我才從桃樹叢中走了出來。
「冷姑娘,你上哪兒去了,讓我好找。」王公公迎頭走來。
「噢,王公公,我只是四處轉了轉,是皇上喚我嗎?」我的思緒還沒從剛才無意中聽到的對話中走出來。
「以後可別到處亂跑了,我是瞅著現在沒啥事,想和你說說這宮裡頭的規矩。」王公公邊走邊說。
「請公公指教。」我強自打起精神。
「萬歲爺卯時起身,然後學習《聖訓》和《實錄》,你要預備好茶水,注意茶水不能太燙也不能太涼,這個尺度等你熟悉了就能把握好。萬歲爺辰時進早膳,你得鋪上桌單,將各種菜餚、飯點、湯羹等迅速端上飯桌,萬歲爺進膳時,你必須目不斜視,時刻聽從吩咐,王公大臣們的『膳牌』你要及時呈遞,由萬歲爺決定是否召見。早膳後,萬歲爺開始批閱奏章、召見大臣議事,這個時候你更不能馬虎……」
王公公下面的話我根本聽不下去了,單單卯時起身就把我嚇了一跳,卯時換算成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五點吧,我還從沒有那麼早起過,更何況那些個要注意的事情,聽的我頭都暈了。
王公公見我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笑了笑:「姑娘別緊張,慢慢來,剛開始會有些不習慣,時間久了就容易應付了。」
「多謝公公提攜。」我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姑娘言重了,以後或許還要仰仗姑娘提點。」
王公公可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對我這樣一個小宮女也要乘機拉攏一下。
皇上睡下了,我一天的差事也就結束了。回到屋裡我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換了地方換了床睡不安穩,錯過了時辰也睡不著。
夏夜的炎熱讓我煩躁不安,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感情那麼脆弱,一絲莫名的惆悵襲上心來。既然睡不著,不如出去走走,反正這麼晚了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我披上一件衣裳,輕輕的帶上門,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深夜的皇宮,萬分寂寥,除了偶爾走過的夜巡侍衛,看不到一個人影,這深宮總給我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算了,還是不要隨便亂轉了,正當我要回去的時候,一陣輕微的哭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深更半夜的是誰在哭?我屏住呼吸,專注的辨別哭聲的方位所在。側耳聽來,卻又沒了聲響,大概是我聽錯了吧。我剛要走,又是一陣嗚嗚的哭聲,這下我聽的非常清楚,絕對不是我的錯覺。在這寂靜的深夜,我不禁一陣毛骨悚然,莫非有鬼?我呸了一聲,我這個做醫生的怎麼也開始相信這個了,難道到了古代連膽子都變小了。這聲音似乎來自西北邊,我給自己壯了壯膽,順著哭聲悄悄的摸了過去。
一個滿身素縞的女子跪在地上,周圍擺滿了靈位,我心裡數了一下,大約有二三十個,地上還放著幾道菜和一壺酒,像是正在祭奠,朦朧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些牌位上的名字,只是暗暗心驚,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我轉身要走,腳下卻是一滑,我忙拉住身旁的樹才定住了身形。
「誰,是誰躲在那裡?」一不小心我的行蹤已然敗漏,只能從牆角走了出來。
藉著月光我已看清楚了她的長相,肌膚勝雪,明眸皓齒,滿臉淚痕,楚楚可憐的樣子。「姑娘不必驚慌,我只是路過此處,絕無任何窺探之意。」
「原來是養心殿的冷若涵姑娘,奴婢失禮了。」她朝我福了福身。
「你何以認得我?」我有些好奇,今個還是我第一天當差呢。
「奴婢是浣衣房的,名叫映雪,今天在養心殿見過姑娘。」她說話慢條斯理,聲音像黃鶯兒打啼。
「映雪,這個名字倒很襯你,那你深夜在此祭奠何人?」我隨口問道。
「這些都是我的親人,幾年前在一場災害中死去,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祭拜一番,沒想到今天會驚擾了姑娘。」她神色平靜,不像是在說謊,而我也並不是個刨根問底兒的人。
「不妨事,既然如此,可見你一片孝心,我們在這遇上也算有緣,容我也拜上一拜。」我點上一注香,向那些牌位拜了拜,最靠近我的那個靈位寫著劉什麼的,可惜字跡潦草,後面幾個字無法辨認,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你快收拾一下回屋吧,給守夜的侍衛看到你我都有麻煩,以後若要祭拜你可去我房中,不要再來這裡了。」我幫著她把地上的東西全收了起來。
「多謝若涵姑娘,奴婢感激不盡。」她感激的朝我笑笑。
「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我們都是服侍人的,也沒有什麼貴賤之分,如你不嫌棄,以後就以姐妹相稱吧,我今年十七,你呢?」我的同情心再度氾濫。
她輕聲回道:「映雪十五,如此你便是我的若涵姐姐了。」
就這樣,來養心殿的第一天,我便莫名其妙的多了個妹妹。
幾日後。
「萬歲爺,大不列顛國的畫師已經在門外候著了,是不是現在就傳他進來?」王公公通報道。
雍正抬起頭,略微思索了下,「好,你去傳吧。」
大不列顛國,不就是英國嗎,中國古代的字畫名揚天下,明有唐伯虎,清有鄭板橋,中華大地人才比比皆是,為何要找個黃毛綠眼睛的洋鬼子來畫像?
那西洋畫師才二十來歲,是個英俊瀟灑的小伙子,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倒是和沈豫鯤有些相似。
「大不列顛國畫師艾倫見過大清帝國皇帝陛下。」他微微朝雍正鞠了個躬,從隨身攜帶的畫箱裡掏出一個金色的假髮套遞了給我。這是做什麼用的,我納悶的接了過來。王公公向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給皇上戴上。哈哈,我無法想像雍正戴上這個假髮會是怎生模樣,我強忍住笑意,將那假髮套在雍正的頭上,再把他的辮子往裡藏了藏,這樣從前面看就不著痕跡了。
「小孩,你幫忙把畫布拉好。」咦,這個老外的中文說的還有模有樣的。
他叫的是小緒子,自打我離開太醫院後,王公公就將他也調來了養心殿。
「你這小孩,叫你要把畫布拉緊,弄的這樣皺,你叫我怎麼畫?」他硬邦邦的甩了句話出來。
小緒子委屈的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而是用力固定住畫布。
可那西洋畫師明顯不想放過他,嘴裡還是喋喋不休的罵著,
「Youarereallyshit.」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英文,並且狠狠的推了小緒子一下。
「Shutup!Whatastupididiot!You『vegonetoofar!Nonsense!Whatabirdman!
Hey!wiseup!Youeatwiththatmouth?Youwanttostepoutside?You『reajerk!Whodoyouthinkyouare?Youstupidjerk!Youhavealotofnerve!
士可忍孰不可忍,當我們好欺負嗎,我的心頭火起,嘰裡呱啦的回敬了他一串髒話。
養心殿中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盯著我,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包括那個艾倫在內,我心裡暗暗的罵自己太沉不住氣了,如今成了眾矢之的。
艾倫走到我跟前,緩緩的舉起手,怎麼,想打我啊,我尋思著要怎樣脫身,他的動作卻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他將手伸到胸前,深深的給我鞠了一躬,接著又捧起我的右手親吻了一下,「大清國藏龍臥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我失禮了,還請姑娘和皇上見諒。」
這個老外還有點君子風度,倒是我小心眼了。
我莞爾一笑,抽回了手並向他還了禮。
大約半個時辰後,畫像完成了。艾倫退了出去,我仔細的看了看,問道:「皇上,這畫的真好,您看是掛在何處較為妥當?」
雍正揮了揮手,「王一忠,你們先退下。」
我放下畫布,也準備出去,雍正指著我,「你留下,朕有話要問你。」
完了,一定是要問我關於那些英文的事,我腦子飛速轉著應對的方式。
奇怪,怎麼等半天了也不見他開口問,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只見他黑著一張臉,眼中怒火燃燒,緊握雙拳,顯然在努力克制著自己。他這是怎麼了?莫非怪我怠慢了那西洋畫師,可是他都已經道歉了,難不成還要我給他磕頭賠罪不成,這皇上做的還真是小氣。
「你離朕這麼近幹嗎,擋住朕的視線了。」他的口氣很不好,森冷而又僵硬。
我忙退開了幾步,幾乎退到門口才停了下來。
「你退那麼遠,那誰來服侍朕?」
敢情是耍我來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奴婢究竟做錯了什麼還請萬歲爺明示。」
他不言不語,始終將我晾在一邊,足足站了近一個時辰我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他。
好不容易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對於方才發生的事情你要作何解釋?」
「皇上,如果你是問那些話的意思,奴婢可以一字不差的告訴您,這些個都是罵人的話。但是如果要問我從何處學得,那奴婢就只能編謊話欺瞞皇上了。」誠實是一種美德,只是我的出現過於奇特,任誰都難以置信,連他也不會例外。
他挑了下眉,臉上泛出了笑容,「你身上究竟瞞著朕藏了多少本事?」
「奴婢不敢,也就只有這些了。」我老老實實回道。
「今天的事朕就不追究了,這盒翠玉豆糕賞了你了,你下去吧。」他微微一笑。
「謝皇上。」我鬆了口氣。
剛走出養心殿就被王公公攔了下來,「冷姑娘,你沒事吧?」
「勞公公費心了,若涵沒事,瞧,這還是萬歲爺賞的點心。」我頗有些得意。
「呵呵,我就知道皇上不會為難姑娘的。」王公公狡猾的笑著,和以往的神情有些不一樣。
「公公此話何意,若涵不明白。」我確實是一頭霧水。
「這,冷姑娘,有些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這王公公今天似乎有些熱心過頭了。
我虛心請教,「還請公公明示。」
「姑娘,這西方的禮節老奴是不太明白,但是在我大清的國度上剛才的情形卻是有些男女授受不清了。」王公公直言不諱。
「公公,這只是西方一個很普通的吻手禮,表示尊重而已。」我也直截了當的回道。
「恕咱家多嘴了,姑娘,這個你和老奴講沒用,要萬歲爺知道才行。」王公公好意的提醒道。
這又關雍正什麼事了,我有些納悶,莫非他是在吃醋?對於他剛才的舉動我突然能理解了,想到這,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多謝公公提點,若涵十分感激。」
「冷姑娘,老奴枉自揣測君心,還請姑娘好自為知。」王公公說完就進了養心殿。
難怪剛才皇上像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呢,一會說我離他太近,一會又嫌我離的太遠,無論我做什麼他都看不順眼,原來他的愛就凝結在他深鎖的眉頭之間,我的心情大好,真想找個人分享一下。
對了,好幾天沒見過映雪了,還怪想她的,這翠玉豆糕正好拿去和她一起享用。
我踏著愉快的步伐向浣衣房行進。從養心殿到浣衣房要經過一條曲折的斜徑,遠遠的我就看見映雪和一個男人在說著話,那男子背對著我,我只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他們說著說著,臉越貼越近,最後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嗨,小妮子春心動矣,待會定要嘲笑她一番。這樣子偷看別人的隱私好像有些不道德,我便故意的咳了幾聲。
那男子迅速推開映雪,朝浣衣房後門走去,等我走近時他早已不見了蹤影。
「映雪見過姐姐。」她嬌羞的神情很是惹人憐愛。
「妹妹啊,剛才的男子是誰?」我還在朝那人離去的方向張望。
她羞澀的說道:「既然姐姐都看見了,映雪也不再隱瞞,他是宮中的侍衛,和映雪也算兩情相悅。」
原來是御前侍衛啊,怪不得我覺著眼熟呢。「妹妹,宮中的規矩你很清楚,是絕對嚴禁私相授受的,以後你可得小心,我看見了自然沒事,但要是讓別人瞧見了隨便嚼個舌根就由你好受的了。」
「多謝姐姐關心,映雪以後自當留心。」她的臉上仍是蕩漾著甜蜜的微笑。
「這是皇上賞賜的翠玉豆糕,我特意拿來一起嘗嘗鮮。」我把點心盒子遞了過去。
映雪故作羨慕狀,「姐姐,萬歲爺對您真是不一般呢。」
「小妮子瞎說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我作勢去扯她的面皮。
「姐姐,那映雪還是情願你用點心來堵住我的嘴。」她立刻塞了塊點心到嘴裡。
「快吃吧,小饞貓,這些都留給你了。」我打了下她的頭。
從映雪處出來,已是日上三竿了,今年的夏天來的特別早,日頭也特別毒,在太陽底下才走了一會我便感覺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撲通」一聲,一位守護養心殿的御前侍衛倒了下來,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我忙上前推開人群,給那昏倒的侍衛把了把脈,「不礙事,他只是中暑而已,你們趕緊把他抬到樹陰下去,我開個方子給他調養一下。」
圍觀侍衛只是將他抬去了樹陰下,再無人理我,我這才記起原來我已經不是太醫了。我自嘲的笑了笑,這真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啊。
「冷姑娘,皇上叫你呢。」
我答應了一聲,就走了進去。
「你還記不記得聖旨上是怎麼說的?」雍正滿臉的怒氣。
「奴婢記得。」我怎麼可能不記得。
他咳嗽一聲,「那你說一遍給朕聽。」
「……禁止碰觸一切和醫學有關的事情……」我低語道。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違抗聖旨?」他的語氣並不重,只是神情嚴肅。
「萬歲爺說的可是剛才侍衛暈倒的事情?奴婢只是給他診脈而已。」我不以為然。
「違抗聖旨可是死罪。」他冷哼一聲。
我爭辯道,「所謂醫者父母心,奴婢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迅速說道:「若要治病,你也只能給朕一個人治。」
我猛的抬頭,他這算是在向我表白嗎?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見我盯著他,他的眼神有些猶豫,咳嗽了一聲轉開了頭去。我的心「咚咚」直跳,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逃避嗎?我究竟何時才能逼出他的真心?這個時候一定要有人捅破這層紙,既然他不敢,那就由我來。我走到他的面前,硬是對上他的眼睛:「萬歲爺剛才說的話奴婢沒有聽清楚,能不能請皇上再說一遍?」
「你的臉那麼紅,是不是專注於某事的時候都會如此?」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難為他還記得我當時的胡言亂語。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然後雙手環住我的腰緩緩的擁我入懷,我閉上了眼睛,靜靜的享受著這份柔情,原來愛情的距離就是眼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在我的注視下他的真心已無所遁形。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一種成熟男性的氣息,他的懷抱好溫暖,暖的我都捨不得離開。他輕輕的托起了我的下巴,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沒來由的我腦子裡閃過他酒醉那晚的情形,想到了若曦,我的心重重的一沉,我不要再做替身,沒等我做出任何拒絕的舉動,他的唇已經覆蓋住我的,瞬時我覺得天旋地轉,心跳加快,全身無力軟軟的倒在他的懷裡,罷了,即便是替身我也認了。
「皇伯伯,承歡來給您請安了。」聽到這稚嫩的聲音,我迅速恢復了理智,忙不迭的推開他,遠遠的躲到一邊。
十三爺牽著承歡的手走了進來,「四哥,這孩子非要跟著來,真拿她沒辦法。」
「來承歡,過來這邊讓皇伯伯好好看看。」雍正的臉上滿是寵溺。
「姨,想死承歡了。」承歡看到了我飛一般的撲了過來。
我摟著她,親了親她可愛的小臉,「姨也好想承歡啊。」
「涵小姨,為什麼你的臉紅成這樣,是不是病了?」童言無忌,我不和她計較。
「是啊,若涵,你怎麼了?」十三也是關切的問。
我的臉燙的越發厲害,都不敢看十三爺,「這個,我是有些不舒服,萬歲爺,奴婢先告退了。」
「嗯,你下去吧。」他擺手道。
回到屋裡,我的心仍是跳的厲害,手腳還是無力,剛才的那個吻似乎抽去了我所有的力氣。躺在床上,腦子裡全是他的身影。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若涵姐姐,是我啊。」原來是小緒子。
「姐姐,這是你拉在太醫院的東西,奴才給您拿回來了。」他慇勤的把我之前收拾好的包裹遞了過來。
我笑著接過,「小緒子,麻煩你了。」
「瞧姐姐說的,小緒子的命還是姐姐救的呢。」這孩子連這麼久的事都記的那麼清楚。
「姐姐,小緒子不打擾姐姐休息了,先出去了。」
小緒子走後我打開了他拿來的包裹,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一樣樣的歸類放好。衣服,書本,撲克牌,當初打牌的四個人,一個去了山西,一個去了景陵,只剩下了兩個人,那些個美好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當那個木蘭花手鐲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清清楚楚的覺得有一個什麼東西,在我心的深處刺著,割著,有鈍鈍的疼痛。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偉大的不是,我一直都很介意他和若曦之間的感情,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只是我沒想到自己已經淪陷到甘做替身的地步。我將手鐲套在了自己的腕上,感覺徹骨的冰涼,替身也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別無他求了。
翌日。
我剛走進養心殿,就差點被迎面而來的不明分行物打個正著,撿起一看,竟是一本奏折,地上還零零散散的扔著幾本。我歎了一口氣,彎下腰,將奏折一本一本的撿了起來。
「是誰惹萬歲爺發那麼大脾氣啊?」我把奏折送回到他的手邊。
「你看看,你看看,一個個都來參年羹堯,他打勝仗那會他們都跑哪兒去了,現在倒好,通通都冒出來了。」他氣的怒目圓睜。
我淡淡的笑道:「皇上心裡定已有了計較,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你有的時候未免聰明的過頭了。」
我笑了笑,取了一枝筆,隨手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以講衛生為光榮,
不講衛生為恥辱,
為了養心殿的整潔,
請不要隨地亂丟奏折。
隨後將紙遞了給他,他默默的讀了一遍,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字真醜。」
算了,他是皇上嘛,總要給他留點面子的不是,「是啊,奴婢的字和萬歲爺是萬萬不能比的。」
他不屑道:「你倒是伶牙利齒的很。」
我坦然道:「奴婢不僅會說,還會吃。」
「何謂會吃?」他看起來興趣不大。
「會吃者必定會做,讓奴婢露一手也好給萬歲爺消消氣。」其實我並不太會做菜,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只有褒湯比較拿手,所謂藥補不如食補,以後我要每天堡個湯給他補身體。
今天先做什麼呢?我一邊考慮一邊朝御膳房走去。
「呦,這不是養心殿的若涵姑娘嘛,今兒個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說話的是御膳房管事的高公公,一臉的慇勤。
「高公公啊,我今天是來這做菜的,您能否給我準備一些材料。」不擅長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我仍虛偽的笑道。
「要什麼姑娘儘管吩咐就是。」高公公滿口應承。
「請幫我準備一些豬排骨的尾骨肉,或是肋骨肉也成,還需要一瓶米酒。」古代對於豬肉的說法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希望他能聽懂就好。
高公公點了點頭,看來兩個時代對於豬肉還是有共識的。
我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還請公公去太醫院取些藥材,當歸、熟地、白芍、枸杞、桂枝、參須、黑棗、桂圓……」
這高公公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不一會所有的材料已經準備齊全,這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我將排骨尾骨肉洗淨,放入燙水中燒燙後撈起,再用冷水沖洗乾淨後備用。隨後取了一鍋湯,放入水和藥材,倒入一半的酒及排骨,蓋上蓋後開始慢燉。這湯起碼得燉半個時辰才能入味,閒著無聊我和高公公拉起了家常。
「高公公啊,您入宮多久了?」
「咱家入宮十年了,聖祖爺那會就在這御膳房當差了。」
「哦,那是挺久了。
「若涵姑娘,以後還請您多多提拔。」
「我一個宮女能幫到什麼,公公真是說笑了。」
「姑娘是在皇上身邊當差的,說句話可比我們管用多了。」
我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沒勁,說著說著就顯示了功利性,這種人就是這樣,現在對我百般奉承,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會將你遠遠的踢開,甚至落井下石。
好在湯也燉了差不多了,我加上剩下的酒,再熬了一會,排骨融合中藥的香味已是撲鼻而來,大功搞成。
提著食籃,我的心情無比輕鬆,加快了腳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勞動成果奉獻在他的面前。
毫無預警的那個我深惡痛厭的人出現在我的面前,看到我他似乎很尷尬,但隨之他又換上了一副笑臉,哼,歐陽聞人,我恨不得把手中的籃子砸到他的臉上,看他還笑不笑的出來。
「師妹好啊。」他居然還有臉和我打招呼。
「好,只要不看到師兄,若涵當然好的很。」我咬牙切齒道。
「咳咳,師妹真是會開玩笑。」他摸了摸鼻子。
「恕不奉陪,您一路走好,可別閃著腰或是扭了腳。」我心裡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盛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我端著碗到他面前,用手扇了一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很顯然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我煲的時間還不夠長?我還是不死心,將湯直接端到他的鼻子前。
「你這是幹什麼,先放一邊,等朕批完奏折再喝。」他皺了皺眉頭。
我笑道:「皇上,這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奴婢可是放了很多材料的。」
「好,那朕就嘗嘗你的手藝。」他放下了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嗯,不錯,很香,很好喝。」
「那是當然,奴婢做的湯不僅好喝,還包治百病呢。」我又得意忘形了。
「真有如此功效?還有剩下的嗎?」看來我已經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啊皇上,您是要再喝一碗?」我拿起勺子準備再舀碗給他。
他吩咐道,「不是,朕夠了。朕想起廉親王已經病了幾天未上朝了,你替朕去瞧瞧他,並將這些湯賞賜給他。」
「萬歲爺,您這是……」我自然是不願意。
「快去吧。」我的申訴被駁回。
真是氣人,我花了那麼多心思煲的湯,他才喝了幾口就叫我送去給別人,真是枉費我一片苦心。
坐上了馬車,我心裡還是忿忿難平。
很快馬車在一座豪華的宅院前停了下來。這就是廉親王府啊,我看和皇宮大院也差不離了。
通報後,我提著食籃走了進去。走著走著,耳邊傳來一段悠揚的琴聲,琴聲歡騰跳躍,輕柔平緩,如行雲流水,曲調忽一轉,變的更為輕鬆,好似是朋友聚會,又好像是情人密語,如泣如訴,我不禁聽的癡了。
「若涵姑娘可知道此曲的來歷?」原來八爺已經看到我了。
「若涵不知,請八爺賜教。」我好奇的問道。
「這便是《廣陵散》。」他緩緩說道。
廣陵散乃曲琴曲名,《晉書。嵇康傳》說:「嵇康將刑東市,索琴彈之曰『昔喜為尼嘗試,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如今絕矣。』」想不到相傳早已失傳的《廣陵散》今天居然有幸在廉親王府聽到。
「八爺,廣陵散已失傳多年,乃嵇康臨終之際彈奏,似乎該是充滿哀傷才對。」
「一般人只知道廣陵散淒涼無比,其實並非全然如此。有波峰才會有低谷,有喜悅才會有傷痛,嵇康受刑時,他思念的是昔日的好友,想起往日的情懷,才會有『廣陵散如今絕矣』的哀歎,因此前半段和後半段的曲調完全不同。姑娘有興趣的話,可以聽聽這下半闋。」
他的琴聲一變,曲音已是古樸滄桑,宛如生離死別,說不出的淒涼,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落寞。
「我額娘出身低下,從小我就生活在別人的白眼中,小時侯經常被打的鼻青眼腫卻還不敢張揚。我一直都很好強,總想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所以不管做什麼我都要做到最好,可惜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我還是敗了,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他怎麼會再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他明知道我是雍正跟前的人呢。
「八爺,其實皇上對您還是很好的,您看,他見您病著,便囑咐我給您送藥湯進補。」我實話實說,儘管我並不知道雍正派我來此的真正目的。
一縷悲涼的笑意,「若涵姑娘,你看到的僅是表面的風平浪靜,驚濤駭浪就快要來臨了。」
「風平浪靜也好,驚濤駭浪也好,和奴婢沒有多大的關係,八爺不必告訴奴婢,奴婢也不想知道,恕奴婢直言,八爺您是皇上的親兄弟,應該盡力輔佐他才是。」我扯出一個笑容。
「看來冷姑娘對皇上倒是癡心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在諷刺我。
「八爺,在奴婢眼裡沒有政治權利的爭鬥,只有做人的公平理性,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奴婢心中自是很清楚。」這確實是我的心裡話。
「如果這份愛注定是沒有結局的,除了深深傷害你再也得不到什麼,你還會那麼堅持嗎?」八爺長歎口氣。
「他若要傷我,我完全沒有抵抗能力,但是我不會讓他傷害到我,絕對不會。」我的表情如此堅定,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希望姑娘能一路走好。」這算是下逐客令了嗎?再不走豈不是自討沒趣,我聳了聳肩,放下了食籃,離開了廉親王府,一言不和便不歡而散,古人誠不欺我。
「回來了?怎麼去了那麼久?」剛進養心殿,雍正便問道。
我喘了口氣,「這還算久,我都快稱的上是馬不停蹄了。」
他微笑,心平氣和的問道:「廉親王可好?他有說什麼沒?」
「八爺身體已無大礙。」我照實回復。
他盯著我看,「他在府中做甚?」
原來他並非是真心關心兄弟,而是借我的名義去充當眼線來著,「萬歲爺,奴婢去的時候,八爺正在府中彈琴。」
「彈琴?他奏的是什麼曲子?」他繼續盤問我。
我沒好氣的回答,「奴婢才疏學淺,不知道曲名,只是覺得好聽。」
他又看我一眼,「那朕賞賜的食物他可有服用?」
「奴婢放下食籃就回來了,其他一概不知。萬歲爺如果真為奴婢好,就別再讓奴婢做同樣的事情了。」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都像在挑戰他的權威。
他半晌都沒出聲,我知道他是生氣了。我走過去推了推他,「以後我做的菜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可不能再賞給別人了。」
他拍了下我的頭,「你還麼小氣,好,朕答應你就是。」
我顛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旋即便要跳開已然來不及了,他環住我的雙肩,含住我的耳垂,在我耳邊說道:「你這個小搗蛋,看朕怎麼懲罰你。」說完,他伸手撓我癢癢,我從小就特別怕癢,這下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求饒,「皇上,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正在享受這難得的溫馨,王公公在門外叫道:「萬歲爺,皇后娘娘來了。」
我心裡一陣緊張,忙整理好衣衫,站直了身體,候在了一邊。
雍容華貴的皇后那拉氏保養的很好,雖年過四十,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丰姿卓絕的走了進來,這身段真讓我自慚形穢。那花盆底踩在她的腳下,倒像是專門為她打造的。
「皇上,臣妾見皇上連日來操勞國事,特命御膳房燉了人參烏骨雞湯,月兒,把湯端給皇上。」她雖是對著月兒說話,眼睛撇向了我。
我剛要上前,那拉皇后冷冷的掃我一眼,「你先下去吧,這裡有我伺候皇上就行了。」
是啊,人家原配夫妻在這裡上演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肥皂劇,我摻和其中算是哪門子的事,匆匆的行了個禮,我退了出去,簡直是落荒而逃,愛上他,就要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往後這樣的戲碼怕是不會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