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宿舍房間,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讓人虛脫。
房間在轉角處,所以比其他宿舍的房間大,日照也很好,甚至已經有了一台小冰箱和空調。沈嘉的行李也已經放在她的床鋪之前了。我奔到浴室和陽台上一看,果然還有其他宿舍沒有的熱水器和小型洗衣機。
「沈嘉實在是太偉大了!估計現在要把這裡改成總統套房,她都能做到。」杜若妍看著房間裡的擺設和電器,忍不住誇起沈嘉來。
不過我就沒有杜若妍那麼欣喜了,看著那些大功率電器,我的腦海裡飛快閃過的是迅猛增長的水電費。
這些物件學校沒有明令禁止購買,但是要自己出水電費……
我無力地摸了摸自己癟癟的錢包。
好吧,大家都是好朋友,也只能接受水電費會猛長的現實了。畢竟這樣的居住環境還是非常舒適的,我也不用每個星期背一大袋髒衣服回家洗了。
我們剛剛感歎完一輪,和沈嘉一起進宿舍的蘇嬌嬌又開始進行第二輪的感歎了:「啊!真是太完美太完美了!沈嘉,是你做的嗎?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喲!你真是太偉大了!」
我只感覺我背上的冷汗直流,為什麼同是說「你真是太偉大了」,蘇嬌嬌和杜若妍的區別就這麼大呢?
再堅強的沈嘉也經不起蘇嬌嬌這樣一個男人婆輪番的溫柔轟炸。她走到自己床前的時候,差點摔倒了,然後她很無力地看了蘇嬌嬌一眼,說:「你給我正常點說話!」
「哼!人家哪裡說話不正常了嘛!不理你們了!」蘇嬌嬌委屈地撅著嘴把自己重重的行李往床鋪上一扔,然後從書包裡翻出一本言情小說,靠著床看起來。
「生氣了啊?開個玩笑嘛!」看著蘇嬌嬌受傷的表情我有點不忍心了,於是討好地推推她。然後走到自己的床鋪旁,開始收拾東西。無意中看到掉出來的筆記本上記著沈嘉的生日,才猛地想起沈嘉的生日快到了,但是我卻沒有存到給她買禮物的錢。
我的家庭條件和沈嘉不一樣,甚至都比不上蘇嬌嬌、杜若妍。和沈嘉做朋友,少不了常下館子等各種吃喝活動,或者是動不動就出去逛街。外出的時候,為了沈嘉的面子,也不想讓人看低自己,我連衣服也不敢穿得太廉價。
但是又不好意思總是問爸爸媽媽要錢,只好每學期都在外找兼職掙錢。表面上我是為了鍛煉自己,其實是必須兼職賺錢補貼才能夠收支平衡。
眼下沈嘉的生日快到了,我必須快點找到兼職,好買份上得了檯面的禮物給她。
雖然兼職比較辛苦,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很依賴沈嘉,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和大家在一起。
或許我真的是群居動物吧,離開了溫暖就活不下去的那種。
×××
她的床鋪在我們進宿舍之前就已經由家裡請的鐘點工收拾好了,所以沈嘉現在正無所事事地把玩著她暑假剛買的新手機。
眼神溫柔,神情甜蜜。
我想她一定是在給許洛發短信吧!像她這樣的慈禧太后只有在和許洛你儂我儂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溫順甜蜜的神情。
而杜若妍因為應聘播音員要進行考試,所以東西還來不及收拾,就馬上捧著一本教發音技巧的書去陽台大聲練習了。
沈嘉的甜蜜似乎被杜若妍大聲的朗讀給打擾了,她不由得微微皺眉不悅地說:「喂!杜若妍,拜託你不要那麼花癡好嗎?」
杜若妍完全沉浸在發音的練習中,對沈嘉不滿的喊聲渾然不覺。
「杜若妍!」沈嘉受不了了,尖聲喊道。
杜若妍終於反應過來了,她轉過頭用同樣不悅的眼神看著沈嘉:「我沒聾,你輕點喊不行嗎?嚇死我了!」
「嚇死活該!誰叫你在陽台上鬼哭狼嚎的啊!」沈嘉鄙視地翻了一個白眼,「我提醒你多少次了,那個叫吳迪的傢伙不是好人,拜託你離他遠一點。」
一聽到沈嘉說吳迪的壞話,杜若妍立刻像一隻好鬥的公雞,豎起全身的毛,迎頭反擊:「謝謝你的好心提醒,不過我也告訴過你好多次了,吳迪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心裡清楚,不需要你來教。請你以後不要隨便誹謗別人。不是只有你家許洛才是白馬王子,大好人。」
「我誹謗?真是可笑!」沈嘉無奈地笑了。看得出杜若妍把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讓她有些失落,但是她在言語上絲毫沒有退讓,「你別以後被人賣了還傻乎乎地幫別人數錢。到時候可不要來找我。還有,我家許洛還就是白馬王子,大好人。你看許洛看得這麼準,怎麼看吳迪的時候眼睛就長歪了呢?」
我和蘇嬌嬌對她們兩個之間因為吳迪而引起的這樣的爭吵已經習以為常了。我們倆都識趣地各做各的事,唯恐被牽扯進去被她們的毒舌傷得體無完膚。
從初中開始,我們四個性格迥異的女生就膩在一起。天知道,我們這些總是愛互相攻擊和取笑的人怎麼會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很多時候,我們的幸福是因為擁有彼此。
也有很多時候,我們的痛苦也是因為擁有彼此。
我們似乎都有自虐傾向,總是痛並快樂地享受著我們的友情。因為我們明白,爭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我看著你的時候,我卻連話都不想說。
×××
收拾好書桌和床鋪後,就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沈嘉的電話鈴聲準時響起,她飛快地接了電話,壓低嗓音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說了幾句話後,就掛上了電話,然後對我們說:「你們快點收拾一下吧!許洛一會兒就到我們學校了。他請我們吃飯。」
「哦。」我們三個人不置可否地回答,但還是停下了各自的事情。
沈嘉總是這樣,她從來就不會徵詢我們的意見,總是在事情決定好的時候直接告訴我們該做什麼或者該怎樣做。
幸好,到目前為止,她為我們決定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基本上都是好事。
我們四個打扮得不倫不類地出了門。
實際上,我、沈嘉還有杜若妍都打扮得很正常,只是蘇嬌嬌,她在出門前突然心血來潮地要穿我那條白底黑點的雪紡公主裙,不管我們怎麼阻止,威逼也好,利誘也罷,蘇嬌嬌死活就是要穿。
在我們百般阻止宣告失敗後,蘇嬌嬌滿足地穿上了那條裙子和我們一起出門了。三個漂亮的女生和一個上半身和男人沒有區別、下半身卻穿著公主裙的不男不女的人一塊兒出門了,怎麼看都是不倫不類的。
這樣的場面真是讓人虛脫啊!
遠遠地就看見許洛提著一個白色的手提包站在校門口。白色的襯衫,溫柔的面容,看上去就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王子一樣。
過往的女生從許洛身邊走過的時候,不時發出小聲的驚歎。正是因為如此,我們非常喜歡和許洛待在一起,他會讓我們覺得自己是高貴的公主。
我想蘇嬌嬌今天一定要穿我的公主裙,肯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她總是不合時宜地把自己當做公主。
當她看見許洛的時候,她完全忘了沈嘉和我們的存在,忘形地向許洛奔去。不僅如此,她還忘記了一個比得罪沈嘉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的公主裙裙擺很小,要是激動地大跨步的話,極容易摔倒。
還沒等我提醒,我就聽到了蘇嬌嬌彪悍的叫聲。我條件反射似的閉上了眼睛,不想去看眼前慘絕人寰的場面。
「色狼!」
啪!
在蘇嬌嬌的尖叫聲之後,傳進耳朵的是一聲臭罵和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我好奇地睜開了眼睛,出現在我視線裡的是一個捂著半邊臉連脖子都通紅的看上去長得不錯的高個子男生和同樣滿臉通紅、雙手叉腰的蘇嬌嬌,還有三張和我一樣驚奇的臉。
「蘇嬌嬌,你被瘋狗咬了嗎?怎麼亂打人(潛台詞:怎麼亂打帥哥?在我們幾個眼裡,長得不好的男生基本上都不在人的行列)?」沈嘉走到許洛身邊,很自然地挽著許洛的手對蘇嬌嬌說。
蘇嬌嬌滿臉羞憤的表情,指著在她面前不知所措的男生對我們說:「他,他是不要臉的大色狼!」
杜若妍撲哧一聲笑了:「他是色狼?難道他非禮你了?」
「非禮蘇嬌嬌就像我們和穿著裙子的蘇嬌嬌走在一起一樣,是需要不同常人的勇氣的。」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
沈嘉和杜若妍忍不住齊聲誇我:「安然,你太有才了!」
而蘇嬌嬌馬上忍不住大吼了我們一聲:「你們太過分了!」
蘇嬌嬌和那個捂著臉的男生的臉愈發紅了。
蘇嬌嬌是氣憤,那個男生是不知所措。
我心裡忽然有些內疚起來,畢竟是在男生面前,我不應該開這樣的玩笑的。
然而沈嘉和杜若妍這兩個蛇蠍女人,非但沒有絲毫的內疚,反而繼續說:「我們哪裡過分了?是你自己過分才對。我們明明看到這個男生沒有對你做任何事啊,是你穿著裙子還要大步跑,自己跌到別人身上的。別人不說你非禮就已經很好了,你怎麼還反罵別人色狼,並且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扇別人一巴掌呢?」
「你們知道什麼?」蘇嬌嬌氣憤地用她氣動山河的聲音吼道,「他就是扯斷我胸罩……」
說到「胸罩」兩個字的時候,蘇嬌嬌竟然因為太激動而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關鍵時候,怎能咳嗽?
當時經過校門口的人都詫異地停下來看著我們,而我們都被蘇嬌嬌那氣動山河的「扯斷我胸罩」幾個字驚嚇到了。
捂著臉的男生也被這樣的突發狀況嚇到了,面紅耳赤地解釋:「我,我沒有!」
還在咳嗽的蘇嬌嬌一聽到男生的辯解,咳嗽居然馬上就好了,繼續用她氣動山河的聲音吼出一串令人感到虛脫的話:
「你明明就扯斷了我胸罩的帶子。」
「你就是大色狼!」
「並且還是沒長眼睛的大色狼!」
「居然把我當男生!你見過男生長我這樣的嗎?」
捂著臉的男生委屈極了,用近乎要哭的聲音說:「那我沒見過長成你這樣的女生啊!」
這句話讓蘇嬌嬌徹底憤怒了,她揮起手,又給了那個男生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個男生再也沒有勇氣繼續和蘇嬌嬌對話了,他雙手捂著臉,狼狽地逃了。
我們被捂著臉的男生的最後一句話逗得快笑趴下了。確實,不僅僅是他,就連我們也沒見過長成蘇嬌嬌那樣的女生。
沈嘉笑倒在許洛的懷裡,許洛寵溺地單手環抱著她,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連從來不會取笑別人的許洛都忍不住笑了,蘇嬌嬌這次真的糗大了。
等大家都略微平靜點的時候,許洛突然問:「你們怎麼認識肖安?」
「誰是肖安?」沈嘉從許洛的懷裡直起身。
許洛的手還是緊緊摟著沈嘉,並沒有因為沈嘉直起身體而有絲毫地放鬆。看著那個充滿溫暖和安全感的懷抱,我的心裡竟然有一點酸澀。於是,我努力地把眼神從許洛身上移開,看向遠處。
許洛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自然,我從餘光中看到他鬆開了緊摟沈嘉的手,把另一隻手裡提著的手提包換到了那隻手上,然後很自然地看著沈嘉說:「肖安就是剛剛被蘇嬌嬌打的那個男生。他是你們學校的體育生,代表你們學校和我們學校比賽過,游泳很厲害呢!」
我和杜若妍立馬發出了驚歎聲,杜若妍看著我說:「要不是吳迪學長先佔據了我的心,我一定死命去追肖安。」
「是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最主要的是還那麼癡情那麼帥!真是太可愛了。」我也忍不住花癡地感歎。
「地球又一次被禽獸的力量征服了!」蘇嬌嬌痛心地看著我們幾個說,「你們這群禽獸!」
×××
我們在蘇嬌嬌的憤怒中走到了學校對面的一家中西餐廳裡坐下了。
蘇嬌嬌重重地坐下,還忘不了剛才的事情,生氣地說:「你們今天誰都別攔我,我要把自己溺死在食物中。」
「好啊!」沈嘉瞥了蘇嬌嬌一眼,說:「許洛今天就不請客了,下次去個更好的地方請你們。今天我們就AA吧!」
「什麼?」蘇嬌嬌瞪大了眼睛,「沈嘉,你真的是太殘忍太殘忍了!」
許洛寵溺地輕拍了一下沈嘉的腦袋:「嬌嬌今天心情不好,你還是對我殘忍吧!不要對她太殘忍了。」
說完,他接過服務員手中的菜單遞給蘇嬌嬌,得體地笑著說:「嬌嬌,你先點菜吧!想點多少就點多少,不用客氣。」
我和杜若妍都被許洛的溫柔體貼擊中了,一時間覺得四周都是粉紅色的泡泡,然後我們都很沒出息地盯著許洛,差點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喂!誰允許你們這麼虎視眈眈地盯著許洛的?」沈嘉有點不樂意了,「許洛可是我的私人物品。」
我馬上把視線移開了,臉色有點尷尬。餘光看到許洛衝著我無奈地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我更覺得尷尬了,臉像火燒一樣燙起來。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掩飾,只好抓過面前的水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水來。
杜若妍倒是鎮定自若地繼續盯著許洛看,一副你不讓我看我偏要看的樣子。
我以為沈嘉肯定會生氣,哪知道沈嘉狡黠地一笑,往我們身後看過去:「咦?那不是吳迪嗎?」
杜若妍一聽到吳迪的名字,馬上就把視線從許洛的臉上移開,飛快地轉頭——
我們身後空無一人。
杜若妍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狠狠地朝沈嘉翻白眼。
沈嘉得意地笑著,我仍舊是尷尬地喝著水,而蘇嬌嬌還在拚命地翻著菜單,不讓自己撐死誓不罷休。
許洛看著神色各異的我們四個,輕笑了一下,側身拿起之前提著的白色手提包放到沈嘉面前的桌子上,說:「上午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你的筆記本電腦壞了嗎?這個給你。不要再像上午那樣生氣了。」
沈嘉笑得更得意了,拖過桌上的電腦包一邊打開一邊故做客氣地嗔怪著許洛:「你又亂花錢了,幹嗎給我買啊?我爸都已經答應再給我買一台了。」
「又花不了多少錢,你喜歡就好。」許洛淡淡地說。
我、杜若妍和蘇嬌嬌都被這樣讓人無法抵擋的浪漫給震撼了,生氣的忘記了生氣,尷尬的忘記了尷尬,說要把自己溺死在食物中的人也已經把食物拋在了腦後。眼裡、心裡充滿的都是眼前這貨真價實的浪漫。
浪漫,果然是有錢人的專屬品。要是許洛拿出來的是一個筆記本,而不是一台筆記本電腦,我們一定不會覺得世界如此美好,生活如此浪漫。
×××
這個世界徹底地瘋了。
繼昨天吃晚飯的時候,我們被許洛貨真價實的禮物給震撼了,然後晚上集體夢到一個王子拿著一摞摞粉紅色的鈔票打上漂亮的蝴蝶結送到我們面前,讓我們覺得非常虛脫後,今天一大早,我們又一次虛脫了。
今天正式上課,因為是頭一次住在一起,為了避免四個人在同一時段使用盥洗室,蘇嬌嬌和我都先起來了。我以為杜若妍還在睡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不在宿舍了。
沈嘉是最後一個起來的,她一向不去食堂吃飯,而是去小賣部買奶茶和麵包當早餐的。我和蘇嬌嬌梳洗完畢,拿了書包以後,跟還在準備換衣服的她說了一聲,就先去食堂了。
到了班上以後還是沒有看到杜若妍,我有些疑心,她一大早去哪裡了?結果連沈嘉都來了,她竟然還沒有來。
早讀下課以後,蘇嬌嬌跑過來告訴我和沈嘉:「別慌,若妍沒丟,廣播站跟老師說,叫她去面試了。」
我腦海裡冒出「兵貴神速」這個詞。
正當這時候,我看到教室門口有個看上去很陽光的短髮男生在向教室裡左右張望,我心想,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啊?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忽然聽到蘇嬌嬌一聲咆哮:「色狼!你來我們班幹什麼?!」
我的記憶細胞被蘇嬌嬌的咆哮徹底喚醒了,眼前這個陽光男生就是昨天被蘇嬌嬌扇了一巴掌的肖安。我驚異地看著肖安,他的臉腫得老高,黝黑的臉龐泛著不正常的紅色。
「這孩子夠傻的呀!昨天被扇了一巴掌,今天居然還敢來。」沈嘉覺得眼前的情景非常有意思,她直了直身體,饒有興致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精彩場面。
只要有蘇嬌嬌,這個場面一定值得期待,我堅信。於是,我也靠著沈嘉坐了下來。
蘇嬌嬌果然一點兒都不讓我們失望,她衝到站在教室門口窘得滿臉通紅的肖安面前,一把抓住肖安的衣領:「色狼!你侮辱人家侮辱得還不夠嗎?居然還要來我們班?」
我和沈嘉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忍不住搖頭。班上的其他同學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驚嚇到了,都呆呆地看著教室門口拉拉扯扯的兩個人。
「蘇嬌嬌,你在幹什麼呀?非禮別人嗎?」杜若妍像肖安的救星一樣降臨在教室門口。
蘇嬌嬌對杜若妍的話非常生氣,她盯著杜若妍:「明明就是這個色狼侮辱了我!你,你怎麼能說我非禮他?」
「嬌嬌,你要是不想讓大家都以為你被你現在抓著的這個帥哥給強暴了,請你不要用『侮辱』這個詞。」
「杜若妍,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蘇嬌嬌更氣憤了,「他昨天把我的胸罩帶子給扯斷了,難道不是侮辱嗎?」
「我被你打敗了,借過……」蘇嬌嬌的話讓杜若妍非常地無力,她推開扯著肖安衣服的蘇嬌嬌,走進了教室。
肖安一見蘇嬌嬌的手鬆開了,馬上把手裡提著的一個袋子塞到蘇嬌嬌懷裡,彷彿是在丟一個燙手山芋一樣,臉漲得通紅,緊張地說了聲:「這個給你!對不起!」
然後以光速消失了。
「喂,這是什麼啊!幹嗎給我東西?」蘇嬌嬌對著那個光速消失的背影咆哮了一陣後,發現那個人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好收聲。
她抱著那個袋子,一邊往我們這邊走過來一邊疑惑地說:「這傢伙搞什麼鬼?沒事送我東西幹嗎?難道是想請求我的原諒?哼!」
說完,蘇嬌嬌在我們身邊坐了下來,打開了袋子,裡面竟然是一件內衣!
蘇嬌嬌手軟了一下,手中的袋子差點掉了。她努力平復好自己波濤翻滾的心,長出一口氣,盜用沈嘉的話說:「這真讓人虛脫……」
我趕緊壓低了嗓門:「他幹嗎送你內衣?難道只是因為把你內衣肩帶扯斷了嗎?」
「你可別告訴我,那天你們發生了別的什麼?」杜若妍身體有些坐不穩,「如果是的,那真的太嚇人了。」
「杜若妍,你想多了吧?要是你是肖安,會和蘇嬌嬌發生什麼嗎?」沈嘉很鄙視地看了杜若妍一眼。
但是蘇嬌嬌對沈嘉刻薄的話完全沒有反應,她完全沉浸在肖安送她的禮物中無法自拔。
蘇嬌嬌在袋子裡翻了翻,臉紅了,羞澀而又帶著點興奮地說:「這個變態,只看了一眼,竟然連牌子和式樣都記得,連尺碼都不差。」
我實在沒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來,也不管蘇嬌嬌惱羞成怒拍打我的頭。等我笑夠了,一邊抓順頭髮一邊小聲地說:「那人對你有意思吧,雖然開頭滑稽了一點,說不定他發現了你與眾不同的可愛呢?」
「真的嗎?那,那我該怎麼辦啊?」蘇嬌嬌臉上可疑的紅暈範圍擴大了。
我原本只是想逗逗蘇嬌嬌的,哪想到她把我的話當真了。不過難得有男生送她這麼女人的東西,不讓她想歪都難。
×××
我們在極度興奮與極度虛脫中度過了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兩種極端的情緒拉扯得我們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高二要分成快、中、慢三個班。分班的方法是按成績來的,取期末考試成績的30%,平時成績的20%,分班考試成績的50%。」放學前老師在講台上宣佈的分班考試把我們驚嚇得冷靜了下來。
其實,真正受驚嚇的只有我、杜若妍和蘇嬌嬌三個人。沈嘉是完全不會因為考試發愁的。
「那就是說,我們四個人可能會分開了?」在回宿舍的路上,蘇嬌嬌一臉很驚訝的表情,看樣子是很難接受。
「是啊!」杜若妍貌似也很難接受。
「安然,若妍,你們把上學期的成績告訴我一下。嬌嬌,你就不用說了,我心裡有數。」
蘇嬌嬌提著行李的背僵直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沒事一樣走到前面去了。我知道沈嘉這麼說話有些直接得過分,但是事實的確如此。嬌嬌的成績一直在及格線上游移,而我的成績就像我爸炒的股票一樣時漲時跌。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我那一片游移在65分到85分之間的各科成績,一邊看著沈嘉皺眉頭。
她拿出手機,一邊走一邊在算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沈嘉一臉嚴肅地對我說,你這樣子進快班的希望太渺茫了。
其實這個事情我也知道的,不用她拿著手機算我也心裡有底。
「你們三個——」她掃了一眼我們,「趕快想辦法突擊一下,其他的我去想辦法。」
「想辦法」在沈嘉嘴裡說出來的時候,總是會讓我抱有很大希望。從小到大,只要是沈嘉說了她想辦法,就沒有不成功的時候。比如分班,比如排座位,我總能和她在一起。
「這樣啊!哈哈,那就拜託你了哦!」杜若妍一聽沈嘉說幫我們想辦法,剛剛有些緊張的情緒馬上就放鬆了,開心地說,「我可以不用擔心分班考試,好好地去準備考播音員的事情了。沈嘉,我好愛你喲!」
「那我也不用擔心了咯?」蘇嬌嬌也跟著說,「其實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也沒指望靠自己的實力進快班。沈嘉,我也拜託你了哦!」
沈嘉的話讓我們大家都放鬆下來,所以,在沈嘉叫我想辦法突擊一下的時候,其實我腦子裡想的都是趁著離沈嘉生日還有一段時間,我趕快去找兼職賺錢給她買禮物的事。
當我還在想這個的時候,沈嘉推了我一把:「你在猶豫什麼?想出去找兼職是嗎?」有的時候,沈嘉實在是太一針見血了。
我趕緊搖頭。
「安然,你認為打工比分班考試還重要是嗎?現在才剛開學,你就要分心,你是不是不在乎分班的事情?」
沈嘉沒有把分班和我們兩個分開等同在一起,但是她不開心的樣子讓我很驚慌:「沒有那回事,真的。」
「嗯。那就好。」她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對我們說,「你們先回宿舍吧!我還有點事。」
說完沈嘉就往老師的辦公樓方向走去了。
×××
沈嘉站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心裡怦怦狂跳。
周圍並沒有人來往,可是她還是覺得似乎有腳步聲在迴盪。手揣在口袋裡,掌心裡緊緊握著一把鑰匙。她的成績一向很好,而且因為父親的緣故,常常協助班主任改考卷,或者是改作業。一來二去老師對她也挺有好感,乾脆把備用鑰匙交給她了。
剛才敲過門,沒人答應,也轉過門把,是從外面鎖住的。她可以確定裡面沒有人。
沈嘉用力地握緊了那把鑰匙,被鑰匙那參差不齊的邊硌出的痛感讓她稍微冷靜下來。拿著鑰匙對著鎖孔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心一橫,轉動了門把。輕微的「卡嚓」一聲,她輕輕推開門,果然一個人也沒有。
她趕緊閃身而入,然後把門關上。
裡面排著8張桌子,分成兩列。一個年級正好是8個班,班主任的辦公室集中在這一間,因為年級組長常常就在這個房間裡召開班主任會議。
而其他任課老師則在另外一間辦公室裡。如果考卷還在每個任課老師那裡,就完全沒有辦法了。
沈嘉把準備好的入住學生公寓的花名冊放在自己班主任的辦公桌上最顯眼的地方。
班主任桌上堆著尚未發下去的新的學生手冊、學生交上來的暑假作業,還有一堆似乎是學校的通知。文件夾一個又一個,讓沈嘉一邊找一邊有些心慌。伸手想去開抽屜,結果發現是鎖上的,頓時覺得心涼了。無奈之下,她重新開始翻每一個文件夾。
在一陣亂翻之後,她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已經出好的試卷夾在班主任的備課講義夾裡,黑色的硬皮和黑色的帶子以及磨得起毛的邊角讓這個文件夾毫不起眼。原先以為會不會只有一科的試卷的疑慮煙消雲散,各科的卷子都在裡面。
沈嘉深吸一口氣,開始默記上面的題目。
她大概不會想到,自己博聞強識的優點會用來做這樣的事情。當然,這種時候她並沒有空隙去考慮這樣的事情,只是拚命地記題目。
時間變得靜止了,似乎很長,又很短。
就在她記完一份考卷的題目量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彷彿平地一聲雷,班主任的聲音很平穩,但是沈嘉覺得自己的血全部湧到了臉上。
「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放下講義夾,抿了抿嘴唇,抓起準備好的花名冊,回頭的時候已經是一臉平靜。
「我送這個過來,看老師不在,所以就想把這個放在老師桌上。不過我怕老師沒注意到,所以想放在老師常用的講義夾裡。」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老師點點頭,說道:「你把講義給我吧,裡面有幾份考卷要交給考務科,剛才忘記拿了。」
老師的目光慢慢地掃過她的臉,她咬緊了牙關。
沈嘉覺得心跳得像擂鼓,但是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裝做頭一次拿講義,慢慢地翻出講義夾遞給老師。
沈嘉靠在走廊盡頭的樓梯扶手上喘氣。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來的了。從辦公室裡出來,她才發現手裡全是汗。
肋骨的地方彷彿殘留著被剛才怦怦亂跳的心給敲疼的錯覺。她皺著眉頭想,再也不做這種嚇死人的事情了,簡直是要了命。
拿出手機,她想也不想地撥通了特殊按鍵*號。這是她設置的快捷通話鍵,名字寫著:許洛。
「喂,在幹嗎呢?」走樓梯走得一晃一晃的,沈嘉聽到手機裡傳來一陣含糊的應聲。
「在吃飯。」許洛的聲音含糊又綿軟。
「真好啊,有錢的大少爺,走讀果然是舒服啊。」
「反正家和學校那麼近,讓老爸跟學校說說就好了,你幹嗎要住校?」
「我可不敢跟你比啊,大少爺。出入都有自己的車,我還得自己奮鬥呢。」
其實住校對沈嘉來說,也只不過是有個長時間和朋友相處的客房一樣的存在。反正回家就像走後門一樣近。學校規定什麼的,根本攔不住她和許洛這樣的孩子。
「大小姐有什麼事?對了,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耳機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料想他是在喝水。
「還沒有想好。」沈嘉走完一層樓梯,讓自己靠在牆上,「喂,許洛,我剛才被嚇到了,你唱歌給我聽吧。」
「好啊!你要聽什麼?」許洛的聲音又含糊起來,嘴裡好像含了什麼東西。
「《千里之外》。」越是這樣沈嘉越想弄醒他。
「還沒吃飯你就要我吊嗓子啊。」許洛顯得有些為難。
「我被嚇到了,你都不安慰我啊?你唱不唱?」沈嘉的倔脾氣上來了,不依不饒地說。
對於沈嘉的倔脾氣,許洛向來是最能夠忍耐的,他遲疑了一下,說:「我唱就是……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許洛無奈地唱著,聲音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歌詞。沈嘉又好氣又好笑,正想著要不要大吼一聲警告他,卻有短信進來。她乾脆掐了電話看短信。
等下回家吃飯。
From爸爸
沈嘉看了短信後有些疑惑,按了返回鍵。
×××
安然、嬌嬌、若妍,你們自己去食堂吃飯吧,我回家吃飯。
收到沈嘉短信的時候,我正在用手機瀏覽學校BBS的兼職版,發求兼職的帖子。
我想找一個有一定收入的工作。不過不能每天出勤,畢竟要上課,還有作業要做。體力活也做不了。而且地點上,也最好不要在學校附近(怕碰到熟人,尤其是沈嘉),但又不能太遠(我也得擔心人身安全)……
這條件苛刻得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對於一個一無所長的高中生來說,去打工的條件可能比店家出的僱傭要求還多,分明就是找不到工作的前兆。
×××
家裡的菜很豐盛,總之會比學校食堂好吃很多。這是大多數人的概念,但是對沈嘉來說並不是那樣。
沈嘉的爸爸沈錦年提早下班回來,把鐘點工做的飯菜熱一下。當時他請鐘點工的時候特別要求煮飯好吃,其實也是為了沈嘉著想。畢竟自己是不可能下廚,天天讓沈嘉吃外賣也不好。
但是對沈嘉來說,面對一個空屋子自己熱飯吃飯,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感覺這不是家,只是她住的房子而已。
有一次她被安然邀請回家吃飯,她覺得安然的媽媽做的菜才有家的感覺,而自己家的菜永遠不會有那樣的味道。
關於吃飯這個事情,她其實寧可去街上吃私房菜也比自己熱涼掉的飯菜樂意,不過父親明顯是不贊成的。在他的專斷下,沈嘉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哪怕沈嘉本來想說「我才不想一個人吃飯」或者是「我不想面對陌生人吃飯」也說不出來。因為實際上她也明白,即使說了,父親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可能性。
在她的記憶裡,父親通常對她很嚴厲,總是把她跟別人比較。越是對自己苛刻,沈嘉卻越想討好父親。她總覺得,自己做出了改變和讓步,會讓父親高興,父親就會對她更好一點。
所以偶爾有這麼幾次能和父親吃飯的機會,那些家常菜才有家常的味道。這或許才是沈嘉想要的。哪怕只是青椒炒肉絲、番茄炒蛋、紅燒茄子這樣平常的菜餚,她都覺得比星級飯店裡的菜要好吃。
她想不明白,父親明明很忙,怎麼會有空叫自己回家吃飯?一般是有事情才會把自己叫回來,可是今天到家的時候,沈錦年也不過叫她洗洗手準備吃飯而已,其餘的一句話都不說。在看見桌子上冒著熱氣的飯菜的時候,她突然覺得眼前也有了朦朧的霧氣,彷彿站在倫敦街頭,什麼也看不清。
沈錦年除了對沈嘉的基本要求有求必應和不限制金錢的用度以外,很少關心她心裡的想法。他覺得自己給女兒的都是最好的,女兒應該明白自己對她的重視。同時,他也希望沈嘉優秀一些,懂事一些,讓他省點心,畢竟工作已經夠煩的了。
到目前為止,沈嘉成績優秀,除了他按著女兒的不算出格的請求,為沈嘉朋友的事情向學校打過幾次招呼,學校也幾乎沒有告訴他沈嘉有什麼問題。
可是,事實上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按著他的構想發展的。
「你把上學期的成績單拿來給我看一下。」當飯快吃完的時候,沈錦年說道。
沈嘉扒完最後一口飯,很快地跑回房間去找成績單。父親很少問她的成績,一般是漠不關心,或許是對她很放心。但是就算自己成績再好,沈嘉也希望父親哪天問起她這件事,讓她覺得自己的好成績會使父親覺得臉面有光。
帶著一臉期待的神色,沈嘉掩不住興奮地把非常優秀的成績單給父親看。
上面每科成績都在90分以上,所有的評價都是優,可以說是一份很完美的成績單。
沈錦年慢慢地從上往下看,頭以一種極度微小的弧度點了一下。沈嘉注意到了這個動作,瞪大了眼睛等待父親的話。
「聽說最近學校有分班考試,以你這樣的成績,進快班的把握如何?」
沈嘉本來就想說,當然是沒有問題啊。但是轉念一想,這是父親在關心自己分班考試的表現嗎?於是她一半很開心,一半帶了點討好的意味說:
「年級前三是沒有問題的,所以肯定是進快班的。」
「既然你這麼有信心,為什麼還要去偷看分班考試卷?」沈錦年把去年的成績單疊好,重新遞給沈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沈嘉沒有伸手來接。
她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