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在沙漠中第15節 第一次航行
第一次航行,我就品嚐了沙漠的滋味。裡蓋勒、吉堯梅和我,我們的飛機迫降在努瓦克肖特努瓦克肖特,毛裡塔尼亞首都。的一個小堡壘附近。這個毛裡塔尼亞的小哨所當時孤零零地在沙漠裡,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島。一位老中士帶著他的十五個塞內加爾士兵困守在那裡。他像歡迎天外來客一樣接待了我們:
“啊!能和你們說說話還真讓我有點兒……啊!真讓我有點兒激動!”
他的確激動,激動得哭了。
“半年來,你們是這兒的第一批來客。人們每半年給我們送一次給養。有時是中尉來,有時是上尉來。前一次,來的是上尉……”
我們從飛機上下來還有點頭昏腦漲。在距離正在準備午飯的達喀爾還有兩小時航程的時候,飛機上的連動桿拉斷了,我們的命運就此改變。我們如今在一位淚眼婆娑的老中士身邊扮演天使下凡的角色。
“啊!乾一杯,我很高興拿酒出來招待你們。要知道,上回上尉來,我竟然備不出酒來請他!”
我在一本書裡講過這件事,它可不是虛構的小說。他對我們說:
“上次,我竟然沒能乾杯慶祝……我羞愧難當,於是要求換防。”
乾杯!跟跳下駱駝、汗流浹背的來客乾杯!守了大半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相逢嗎?一個月來,大家擦亮武器,把哨所上上下下都打掃乾淨。幾天來,感到那喜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人們就站在哨所的平台上,毫不鬆懈地守望著地平線,希望能看到飛揚的塵土,因為那飛揚的塵土裡馬上就會出現阿塔爾阿塔爾,蘇丹城市名。巡邏隊的身影……
可是酒沒了,不能慶祝,不能乾杯。人們覺得無地自容……
“我巴望著他再來。我等著他……”
“中士,他眼下在哪兒呢?”
中士指了指沙漠:
“不知道,上尉是到處走的人!”
那個晚上,我們在哨所的平台上談星星,那也是真的。反正除了星星也沒有別的東西可看。它們在天上,你可以一覽無餘,就像在飛機上看到的那樣,只不過現在它們紋絲不動。
飛行的時候,如果夜色太美,我們就會陶醉,忘了操縱飛機,飛機就會慢慢向左傾斜。當我們在右邊的機翼下發現一個村莊的時候,我們還以為飛機在水平飛行呢!沙漠上根本沒有村莊。那麼是大海上的一隊漁船?但在茫茫的撒哈拉沙漠,又哪兒來的船隊?這時,到這時我們才為自己的錯誤莞爾一笑。慢慢地,我們把飛機拉高。村莊又恢復了它原來的位置。我們把剛才墜落下來的星星掛回天空。村莊?是的,星星的村莊。但是,在哨所的高處望出去,只看見一片凍僵了似的沙漠,綿延的沙丘像波浪一樣,卻一動不動。星星都牢牢地掛在天上。中士和我們談論那些星星:
“瞧,我認自己的方向認得很準……對準這顆星走,筆直就到突尼斯!”
“你是從突尼斯來的?”
“不是,我表妹住那裡。”
沉默了好一會兒,中士還是忍不住告訴我們:
“總有一天,我要去突尼斯。”
當然,他會走另一條路,而不是朝著這顆星筆直走到突尼斯。除非有一天,遠行途中一口乾涸的井讓他發了失心瘋。那時,星星、表妹和突尼斯都混在一起。那時他才會開始筆直朝星星的方向走,彷彿受了上天的啟示,開始凡人眼裡痛苦的征程。
“有一次,我向上尉請假去突尼斯看表妹,可他卻對我說……”
“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對我說:‘表妹哪兒都多得是。’於是他派我去了達喀爾,因為那裡離這兒不太遠。”
“她漂亮嗎?你表妹?”
“突尼斯的那個?當然啦,她是金髮美女。”
“不是,是達喀爾的那個。”
中士,我們真想為你那句有點沮喪、有點憂鬱的回答擁抱你,你回答說:
“她是位黑人姑娘……”
中士,撒哈拉沙漠對你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一位一直朝裡走來的神明,它同時也意味著在距離沙漠五千公里的遠方,有一位表妹的似水柔情。
那沙漠對我們又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我們內心的萌動,它意味著對自我的認識。那個晚上,我們也愛上了一位表妹和一個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