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岩石和沙漠占的比例多大啊

第七部分 在沙漠中心第24節 岩石和沙漠占的比例多大啊

繼續飛行。白天還剩下兩小時。當我到達的黎波里塔尼亞的黎波里塔尼亞,利比亞地名。地區時,我已經取下了我的墨鏡。沙漠像鍍了一層金。天曉得這顆行星竟是如此荒涼!再一次,我感到河流、森林和人類居住的住宅都似乎只是一些偶然的巧合。岩石和沙漠占的比例多大啊!

但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那麼陌生,我的生活只和飛行聯繫在一起。我感到夜幕即將降臨,我們就像在寺廟裡一樣閉門不出。我們把自己封閉在探研基本禮儀的秘密裡沉思默想。塵世的一切都在慢慢退隱,即將消逝。所有的景致仍然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但有些東西已經開始蒸發。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我想說:沒有任何東西比這一時刻更加珍貴,只要體驗過不可言傳的飛行之愛的人都會理解我。

漸漸地,太陽消失了,廣袤的金色地面也逐漸消失,如果飛機發生故障,這地面或許會歡迎我降落在它上面……漸漸地,我看不見為我導航的標記,看不見出現的天空中可以幫助我避開暗礁的山脈的剪影。我駛進了黑夜,我在航行,現在只剩下星星……

這個世界的消亡是慢慢來臨的,光線也是慢慢離我而去。天地漸漸融合在一起。大地浮升,像蒸汽一樣擴散。最初出現的幾顆星星像在綠色的水中搖曳,它們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變成堅硬的鑽石。我也需要等很長時間才能看到流星無聲的嬉戲。有幾次,深夜時分,我看到那麼多的火星亂竄,讓我以為在星星的世界正刮著大風。

普雷沃試了一下常用燈和備用燈。我們用紅紙把燈泡包了起來。

“再包一層……”

他於是再給它裹上一層,然後按一下開關。光線還是太強。就像攝影師的沖洗室,光線太強就會掩蓋外界蒼白的形象。有時候,在夜裡,事物會顯出朦朧的輪廓,光線卻會將它抹殺。夜已經降臨了,但還不是純粹的黑夜。一輪新月掛在天邊。普雷沃鑽進後艙帶回來一塊三明治。我吃著一串葡萄。我不餓,既不餓也不渴。我一點也不覺得累,我覺得自己可以這樣開飛機繼續開上十年。

月亮也消殞了。

班加西在黑夜裡遙遙在望了。班加西憩在深沉的暗夜裡,沒有一點光暈做點綴。我在抵達的時候才看到這座城市。我在找機場,看見它紅色的燈標亮了。燈光剪出一塊黑色的長方形,我盤旋飛行。探照燈的光線直衝天空,像一根火柱,火柱旋轉起來,在場地上劃出一條金光大道。我繼續盤旋飛行,以便更好地看清障礙物。這個中途站的夜間設備真是讓人讚歎。我減速,開始俯衝,就像一頭扎進黑色的海水裡。

飛機著陸的時候是當地時間二十三點。我向燈塔滑行。慇勤的軍官和士兵在暗處和探照燈刺眼的燈光裡走來走去,一會兒看得見,一會兒又看不見了。他們看了我的證件,給我的飛機加油。我的中途停靠規定要在二十分鐘內完成。

“請繞一圈,從我們頭頂經過,不然我們不知道起飛是否順利。”

上路。

我在這條金光大道上滑行,朝沒有障礙物的跑道衝去。我的型號為“西穆”的飛機還沒有滑行到跑道的盡頭,龐大的機身就已經凌空而起。探照燈跟著我的飛機照過來,光線妨礙我盤旋飛行。最終,它放過了我,或許他們已經猜到探照燈刺我的眼。我垂直轉了半圈,探照燈又照在我臉上,但它只是一閃而過,躲開我,把它金色的長笛指向他處。受到這種精心的照顧,我感到他們的殷切。現在我又掉頭朝沙漠飛去。

巴黎、突尼斯和班加西的氣象站都通知我順風時速每小時三十到四十公里。我打算以每小時三百公里的速度飛行。我把航向對準亞歷山大港和開羅兩地直線距離的中部,這樣,我就能避開海岸的禁地,即使我不自覺地偏離了航向,我也可以在我的左邊或右邊得到這兩座城市燈光的指引,或者,說得更寬泛些,得到尼羅河河谷地帶燈火的指引。如果風速不變,我將飛行三小時二十分鐘,如果風速減弱,我就要飛行三小時四十五分鐘。我開始穿越一千零五十公里的沙漠。

月亮也不見了。黑如瀝青的夜色一直蔓延到星星周圍。我看不見一點燈火,找不到任何一個方位標。由於無線電聯絡中斷,我在到達尼羅河之前不會收到由人發出的任何信號。除了我的羅盤和斯貝裡陀螺儀外,反正我也沒打算關注別的東西。我對什麼都不再感興趣,除了關心在晦暗的儀表盤上那根小鐳針緩慢的呼吸。當普雷沃在飛機上走動時,我就把重心差稍微調整一下。我把飛機拉到兩千米的高空,氣象預報說那個高度的風是有利於飛行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點亮一盞燈查看一下動力儀,當時的儀表盤還不全是夜光表面設計。大部分時間,我都待在黑暗裡,待在和星星一樣發出不滅而神秘的礦物光芒、說著同一種語言的微小星座之間。和天文學家一樣,我也在研讀一本天體力學的書籍,我也覺得自己既勤奮又專心。外界的一切都熄滅了。普雷沃撐了好一會兒,之後還是睡著了。我更好地體會我的孤獨。發動機發出柔和的轟鳴聲,在我面前的操縱盤上,是滿天祥和的星星。

但我在沉思。我們既不能靠月亮指引,又斷了無線電聯絡。在我們投入尼羅河燈火交織的羅網之前,我們跟世界沒有任何聯繫。我們在一切之外,只有我們的發動機把我們懸在漆黑的夜空中。我們正在穿越童話中黑暗的大山谷,考驗人的意志的山谷。這裡沒有任何救援,這裡不許犯任何錯誤。我們只能聽從上天的擺佈。

一線亮光從電訊儀表台的縫隙裡漏出來。我叫醒普雷沃好讓他把光線滅了。普雷沃在黑暗中移動,像一隻熊搖晃著前進。他專心致志地工作著,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布頭和黑紙片把縫堵上了。那道光線消失了。它就像是世界的一道裂縫。它和蒼白遙遠的鐳光完全不同,它發出的是夜總會裡發出的燈光,而不是星光。最要不得的是它閃了我的眼,沖淡了其他微弱的光芒。

飛行了整整三小時。一道明亮的光線在我的右方閃現。我看了看。原來是拖在翼端燈後面長長的光跡,在這之前,我是看不見那盞燈的。這亮光斷斷續續,忽隱忽現:原來我是進入了雲層。是雲朵在反射燈光。在我的那些方位標誌的臨界地帶,我會更願意它是一片純淨的天空。光暈照亮了機翼,光線聚在那裡,一動不動,熠熠生輝,在那裡形成一束玫瑰光束。強勁的渦流一陣陣向我襲來。我在積雲的大風裡航行,也不知道積雲的厚度。我把飛機拉升到兩千五百米的高度,還是沒能衝出雲層。於是我又下降到一千米的高度。花束一直都在,一動不動,越來越亮。好吧,算了,不管它了,出了積雲再看吧。但我不喜歡這家糟糕的旅店裡透出來的光線。

《人類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