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在沙漠中心 第23節 宿命的聲音已經在等我們赴約了
當我到達地中海上空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些低沉的浮雲。我下降到二十米的高度。暴雨打在擋風玻璃上,大海霧茫茫的。我要費很大勁才能看見東西,而不至於撞到輪船的桅桿上。
我的機械師安德烈·普雷沃為我點了幾枝煙。
“咖啡……”
他消失在飛機的後艙,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保溫瓶。我喝了咖啡。我不時地推一下節氣門的控制桿,以便保持兩千零一百的轉速。我掃了一眼刻度盤:我的臣民們都很聽話,每一根指針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我瞥了一眼大海,在雨中,它冒出陣陣水氣,像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水池。要是我駕駛的是水上飛機,我定會為大海的跌宕起伏而感到遺憾。但我駕駛的是普通飛機,不管浪高浪低,反正我都不能在海面上棲息。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產生了一種荒唐的安全感。大海不屬於我世界的一部分,這裡發生的意外和我無關,不會威脅到我:我的裝備根本就不是用於海上飛行的。
經過一小時三十分鐘的飛行,雨漸漸小了。雲團一直很低,但陽光已經能穿透雲層,像一個大大的微笑。我很欣賞好天氣來臨所做的漫長準備。我猜想在我的頭頂,是一層薄薄的白雲。為了避開颮風,我斜向飛行:沒有必要穿越風暴的中心了。這時出現了第一道雲隙……
不用看我就預感到了這道雲隙,因為我在正前方的海面上看到一條很長的綠茵茵的光影,宛如一片明晃晃的深綠色綠洲,就像我從塞內加爾起飛,飛越了三千公里的沙漠後,在摩洛哥南部看到的讓我心情激盪的大麥田一樣。在這裡,我再次感到我在接近一處有人煙的地區,心情頓時輕快起來。我轉過身對普雷沃說:
“結束了,一切正常!”
“是的,一切正常……”
突尼斯。在給飛機加油的時候,我簽署了幾份文件。但就在我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我聽到跳水似的“撲通”一聲。這一聲悶悶的,沒有回音。我當時就想起自己以前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聲音:那是發生在車庫的一次爆炸事故。有兩個人在這沙啞的咳嗽聲中死去。我回頭看和跑道平行的公路:淡淡的塵土飛揚,兩輛飛速行駛的汽車撞在一起,像凍在冰塊中一樣突然停滯不動了。有人朝事故車跑去,有人朝我們跑來:
“打電話……叫醫生……腦袋……”
我的心一緊。宿命在傍晚平靜的陽光裡偷襲得手了。毀了容,撞傻了頭,或是丟了性命……強盜們就是這樣在沙漠裡行進,沒有人聽見他們在沙地裡輕微的腳步聲。在營房裡,只有短暫的一陣搶劫時發出的嘈雜聲。之後,一切恢復了平靜。同樣的安寧,同樣的寂靜……有人在我身邊說什麼頭顱破裂。我不想聽和這顆沒有生氣、血淋淋的腦袋有關的任何東西,我轉身離開公路,朝我的飛機走去。但它在我的心裡留下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印象。不久,我就要再次聽到這種聲音。當我以每小時兩百七十公里的速度擦過黑色的高原時,我聽出了那同樣沙啞的咳嗽聲,同樣的“吭”的一聲。這宿命的聲音已經在等我們赴約了。
向班加西班加西,利比亞地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