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沙尼亞〕拉烏德
可怕的森林
三個小矮人開車到海邊度假。
這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雖然已經人秋了,但太陽光仍像盛夏一樣強烈。「海水一定十分溫暖。」小矮人們想。
他們來到一片森林前面,不知道應該往哪條路上開。於是,穆夫停了車,拿出一張地圖,展開來看。
「這條路到這兒有一個大拐彎,」他察看一會兒說,「如果從這片森林裡穿過去,就用不了多長時間,但是……」
「穿過這片森林?」白鬍子拖地的莫斯彼得打斷穆夫的話,叫道,「那太好了!我最喜歡穿越森林!」
「我也這麼想,」穆夫說,「但遺憾的是,從地圖上看,這些林間小路沒有路標,如果我們盲目進入森林,那就像鑽進一個大口袋一樣。我不願意冒這個險。」
但是哈爾弗希支持莫斯彼得。
「不管怎麼說,走近路總比走遠路好!」他激動地叫道,「我們不是生活在地圖上!」
穆夫還是很猶豫。
「這些森林中的小路,誰知道會通向哪兒呢?」他說。
「條條道路通大海。」哈爾弗希大聲說,「難道你沒有聽到過這句諺話?」
穆夫又仔細地瞧瞧地圖。
「海岸線在這片森林的右面,」他說,「左面,是一片很大的沼澤地。是不是也有這麼一句諺語:」條條道路通沼澤『?「」當然沒有。「哈爾弗希不假思索他說。
穆夫笑著折起地圖,說:「好吧,就照你倆說的,從森林裡穿過去。」
穆夫走向汽車。接著,汽車沿著林中沒有路標的道路,慢慢向前行駛。
下一會兒,汽車駛進森林深處。三個小矮人貪婪地觀望著四周,沒有注意到時間過得很快,夜色快要降臨了。突然,穆夫看到路邊有一條小溪,他就停了車。
「我想,我們應該去打一些備用的水。」他說。
這是真的,他們離開小鎮子的時候沒有打足水。在車廂的一角,那只很大的金屬牛奶罐裡,只有半罐水。
穆夫離開座位,拉起一隻小水桶,走出了車子。莫斯彼得和哈爾弗希也跟著他下了車,他倆也要活動活動自己的身子。
這時,他們發覺長毛狗希格正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好像它在空氣中嗅到一種特別的氣味。
「空氣裡一定有什麼氣味。」莫斯彼得說。
穆夫拍拍長毛狗顫抖的背:「不要害怕,寶貝,」他安慰它說,「等我打了水,我們馬上離開這兒。」
狗慢慢平靜下來。穆夫轉身提起小桶,快步走向小溪。
這時事情發生了。
一隻巨大的灰色動物突然從森林中跳出來,出現在穆夫的面前。它的尾巴夾在兩腿之間,耳朵尖尖的,野性的眼睛裡閃著凶光。
「它像一頭狼!」哈爾弗希叫著,臉色都變白了。
莫斯彼得平靜他說:「是的,它是一隻狼!」
「你好!」穆夫很有禮貌地向狼打了個招呼。
但他剛說完,狼便凶狠地向他撲去,把他按在地上。他手裡的水桶滾遠了,發出很響的「空空」聲。接著,狼抓起穆夫,像掀一隻大包袱似的把他掀到自己背上,然後跑進了灌木叢。
哈爾弗希臉色發白,他「嗖」地抽出了彈弓。但是,他已經來不及射擊——那狼很快不見了。莫斯彼得呆呆地站在穆夫遭殃的地方,不知道怎樣辦才好。
突然,哈爾弗希叫道:「希格!」
長毛狗從汽車裡跳出來。狼已經跑遠了,用不著再害怕,可狗為什麼老是嗅著什麼?
「它在尋找穆夫。」莫斯彼得說。
長毛狗的鼻子貼近地面嗅著。它從穆夫走向小溪的地點開始,沿著狼跑走的路線一路嗅過去。
哈爾弗希和莫斯彼得的眼光一直追隨著它。
突然,長毛狗可怕地狂叫起來,接著站住了。
「穆夫必定在那裡!」哈爾弗希說。
「是的,它又嗅到了那隻狼。」莫斯彼得說。
長毛狗又可怕地顫抖起來,但它沒有回來。
「它不知道該怎麼辦。」哈爾弗希說。
莫斯彼得點點頭。
「真的,它正使勁壯自己的膽。現在,它的心中必定充滿了兩種思想,一種是對穆夫的愛,一種是對狼的恐懼。」
長毛狗漸漸安靜下來,但它頭頸上的長毛卻豎直了。
接著,長毛狗一步步向前移動,雖然走得很慢,但它一直踏著狼的足跡向前走。
「我們該怎麼辦?」莫斯彼得問,「我們能幹些什麼呢?」
和長毛狗一樣,他倆心中也有那麼兩種想法:他們害怕狼,怕極了!但穆夫是他們最親密的朋友……
就這樣,他倆決定跟長毛狗走。他們雖然很害怕,心咚咚直跳,但還是朝前走去。
長毛狗在溪邊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觀看著四周。
「足跡到這兒沒有了。」莫斯彼得說,「看來,狼已經游過了小溪。」
長毛狗好像也得出同樣的結論。它猶豫了一會兒,突然跳進溪水,四條腿一上一下划動著,拚命往對岸游。但是,在對岸,它仍沒有找到狼的足跡,最後只得回到兩個小矮人身旁。
狼的足跡再也找不到了。
「已經沒有辦法了,」哈爾弗希聲音發顫他說,「你覺得還有找到穆夫的希望嗎?」
莫斯彼得也感到絕望了,在他的腦子裡,這時浮現出一頭狼……它那白色的牙齒……尖利得可怕的牙齒……咬進了穆夫的脖子……還有什麼希望呢……他再也不敢往下面想了……
熊熊的篝火
兩個小矮人並肩坐在一棵巨大的樅樹下。
「天快黑了,」哈爾弗希說,「我們怎麼辦呢?」
「我們得認真考慮一下目前的處境。」莫斯彼得說。他那顆恐懼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開始回想他所知道的有關狼的知識……
「噢,親愛的穆夫,」哈爾弗希歎了口氣,「你現在正在哪兒受苦呢?」
「每年這時候,狼崽子還小,還和它們的父母住在一起。」莫斯彼得沉思著說,「或許,那老狼把穆夫拖到狼窩裡去了,所以它才不嫌麻煩,要把穆夫掀到背上,馱著往回跑。」
「我敢斷定,那狼窩離這兒有一段路程。」哈爾弗希說,「因此可以推想,那狼不可能把穆夫殺死在這一帶。」
莫斯彼得不再說什麼,他苦苦思索著。過不了多久,他們再也見不到一絲陽光,天色暗下來了。
突然——「嗚嗚嗚嗚!」
哈爾弗希的雙腳騰地跳起來。
「你聽到了嗎?」他尖聲叫道,「一隻狼在那邊嗥叫。」
那嗥叫聲又響起了:「嗚嗚嗚嗚!」
那憂傷的嗥叫聲越來越近……那真是一頭狼嗎?
頃刻之間,他倆看到一個黑影,從他們的頭頂無聲無息地掠過。莫斯彼得說:「是一隻貓頭鷹。它總是夜間出來找東西吃。」
哈爾弗希感到驚恐不安。他在莫斯彼得身旁坐下。低語說:「真是神經過敏……」他瞧瞧長毛狗,只見它這時非常安靜,對剛才的嗥叫聲好像一點不感興趣,他想,如果那隻狼現在正向他們靠近的話,長毛狗希格一定會有異常的舉動。
莫斯彼得又開始想他原來的問題。他說:「這是貓頭鷹的叫聲。但狼在太陽落山時也要這麼嗥叫。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它們同樣要嗥叫。它們在狼窩裡嗥叫。狼崽也跟著父母一起嗥叫,這貓頭鷹的叫聲使我想起了這些。」
「那麼,莫斯彼得,」哈爾弗希興奮他說,「我們循著它們的叫聲,能找到狼窩了!」
「當然能,」莫斯彼得點點頭:「在這沒有風聲的夜晚,它們的嗥叫聲能傳得很遠,甚至在幾公里外都能聽到。在這種時候,狼感到很傷心。也正是這種時候,它們把自己的巢穴暴露了。我想它們嗥叫的時候,內心一定感到很激動。」
不久,森林裡變得一片漆黑。
「狼大概不會嗥叫了。」哈爾弗希說。
「反正沒事幹,」莫斯彼得說,「我們就等太陽出來吧。那時候,它們一定會嗥叫,」
他倆決定先休息一會兒。儘管他們大傷心、太想念穆夫而毫無睡意,但他倆還是決定睡一會兒,以便積蓄一點體力。誰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一種什麼樣的結局!
莫斯彼得在大樹底下摸索著,他要搜集一些乾枯的樹枝。
「我們必須生一堆篝火,」他說,「跳動的青火能保護我們,因為狼是怕火的。」
「今晚你為什麼不睡在汽車裡呢?」哈爾弗希說,「穆夫的床空著,我倆正好做個伴。」
但莫斯彼得習慣睡在露天底下。
「讓希格跟你做伴吧。」他說。
哈爾弗希叫一聲希格,他倆就爬上了汽車。莫斯彼得生起一堆火後,就在火堆旁邊躺下了。
夜色很安定,森林使莫斯彼得感到很親近。雖然他仍在為穆夫的命運擔憂,但他那顆悲痛的心已經有點麻木,已經不再感到繃得緊緊的了。莫斯彼得怕火墾落在他的長鬍子上,就轉了個方向。當他的眼睛一閉上,就立刻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而這時,哈爾弗希正在床上翻來覆去,他沒辦法消除心頭的恐懼和憂愁。他好像感到自己正在害一場大病,連汽車裡的空氣也似乎使他感到窒息。他甚至已經無法翻動自己的舌頭,那一定是一個很壞的兆頭。
一直到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去,但睡得很不安穩,不久就被希格吵醒了。
希格爬到哈爾弗希的毛毯下面,它嗚嗚地哀吼著,在哈爾弗希的臉上舔了一會兒。
「淘氣的孩子!瞧你多沒禮貌!」哈爾弗希咕唯說。
希格繼續嗚嗚哭叫著,它緊緊挨著哈爾弗希,好像是在請求他的保護。突然,像一陣電流通過哈爾弗希的全身——必定有狼!那狼必定已到這兒……希格嗚嗚哭叫,正是因為它嗅到野獸的氣味。狼必定是為新的獵物而來的!現在,它新的獵物,一定是可憐的莫斯彼得,因為他正魯莽地睡在露天下,那簡直是冒險。
哈爾弗希沒再往下想。他把毛毯掀到一邊,推開了車窗。
篝火正熊熊燃燒著,火光一直照射到溪岸。
謝天謝地!莫斯彼得仍舊在那裡。他躺在火堆旁邊,睡得很熟。
從火光映紅的水面,傳來嘩嘩的游水聲。哈爾弗希往那兒望去;果然發現一隻狼!那隻狼從溪水裡爬上來,就像一個可怕的、長著四條腿的水怪。
哈爾弗希想大聲喊叫,他要叫醒莫斯彼得,告訴他正面臨著危險,但一句話也沒有喊出來: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掐住了他的喉嚨,他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狼悄悄向莫斯彼得靠近,但快到髯火旁邊時,它站住了。確實,莫斯彼得說得對,狼害怕跳動的火焰,簧火保護著他。但緊接著發生的事,又使哈爾弗希大吃一驚,那狼的四條腿,使勁撐在地上,拱起身子一搖,那皮毛的水滴灑向兩邊。水滴在篝火上,發出絲絲的響聲,那火焰明顯變小了。接著它又飛快地奔回小溪,把身子往水裡一浸,又飛快跑到篝火附近,再一次使勁搖動身子,讓水滴灑在火堆上,於是那火焰越來越小了。這時哈爾弗希明白了——狼是想撲滅那堆篝火。必須馬上採取行動,但是採取什麼行動呢?
哈爾弗希感到很恐慌,因為用不著多長時間,那隻狼就會撲滅那篝火。到那時,莫斯彼得就會遭殃,它定會抓起他,把他掀到它的背上馱走,就像馱走穆夫一樣。
要立刻叫醒莫斯彼得,但是怎樣才能叫醒他呢,哈爾弗希扯開喉嚨大叫,但失敗了。似乎有一根繩子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他,連一點細小的聲音也發不出來。是不是鼓起全身勇氣衝到莫斯彼得那兒去?啊,不!不!那狼已經第三次到小溪邊取了水,現在正飛快跑回來……
「唉,我過去為什麼那樣懶惰,不學會開汽車呢?」哈爾弗希懊惱地想,「要是能開汽車,事情就不難辦了。我只要發動起引擎,就能衝過去救莫斯彼得……」但是,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發動引擎。他唯一懂得的,是汽車上有一個會嘟嘟叫的喇叭。於是他即刻撲到駕駛盤前面,去按那個按鈕。於是,一種又響亮。又悠長的鳴叫聲,立刻噴發出來,在靜靜的夜晚,那聲音顯得格外尖利。那隻狼立刻呆呆地站住了。
莫斯彼得也醒來了。他坐了起來,馬上看見了狼。於是他立刻明白自己已處在一種非常危險的境地。
他跳起來,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燃燒的火棍,在頭頂上一掄,使勁向狼擲過去。
狼逃走了。
奇特的坐騎
再說穆夫被狼掀到背上後,正經受著痛苦的煎熬。他原來還不知道是狼,他想它大概是一隻巨大的狗。大多數狗,對人都是很友善的,他用不著害怕。他糊里糊塗地認為,這巨大的狗是在尋開心,讓他騎在它的背上,僅僅是為了好玩。
「好了,好了!」他叫了一次又一次,並輕輕拍著它的背。狼飛快地跑到溪邊,穆夫以為它要來一個大跳躍,就緊緊抓住了它的背上的皮毛。但它沒有跳。它小心翼翼地走到淺水裡,順著流水往下遊走。
這時,穆夫不由得煩惱起來,因為他離莫斯彼得和哈爾弗希越來越遠了。但這狗繼續搖搖擺擺向前走,絲毫沒有返回去的意思。
「但願這狗不要有狂犬玻」穆夫安慰自己說,「有病的狗不會去接觸水,甚至連腳趾尖也不會去碰一碰。」
然而,這真是一種可憐的自我安慰。
狼在溪流裡走了好長時間,才爬上岸,接著飛快地奔進一片森林。
「真是!這已經騎得大久了!」穆夫咕哦說,「騎一小會兒,我當然不反對,那可以換換新鮮。但這已經騎得太久了,一匹坐騎為了自己快活,馱著騎士只管自己往前跑,這是不禮貌的。」
現在,他還能找到回去的路——他只要沿著小溪走就行了。如果這只巨大的狗把他馱進更深的密林,他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的朋友了。這樣,他就沒法和他們在一起度假,只能孤單單地一個人過了。
「決不!」穆夫堅決他說,「我不能讓狗把我馱到孤獨的境地去!在我的一生中,孤獨的日子過得太久了!」
於是,他放開手裡緊抓著的皮毛,從狼背上滾下來,就像一個棕色的球那樣,滾到了長滿青苔的坡地上。狼立刻撲向他,用前爪把他按祝它吃驚地盯著穆夫,接著用尖利的牙齒咬住他,很生氣地搖晃著他。穆夫心裡咚咚直跳。最後,它又把他掀到自己的背上。
顯然,這樣的結局使穆夫感到異常沮喪。強大的坐騎繼續向前奔跑。他企圖逃走的希望已經落空。這時,他的腦子裡空空如也,再也想不出別的方法來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開始集中心思考慮下一步的計劃。
「這巨大的狗可能要把我馱回它的家裡去。」他想,「難道有人居住在這樣的荒野裡?不可能吧?只有風才知道……」
狼又加快了腳步,它跑得是那麼敏捷,穆夫只聽到風聲在耳旁呼呼作響。但是鳳一點也沒有回答穆夫想知道的問題……
突然,狼停了下來,它靜靜傾聽著,用鼻子在空氣裡嗅著什麼。「這是什麼?」穆夫不由從狼背上抬起頭來。但沒有什麼——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是什麼引起狼的注意?因為它的行動非常狡詐,為了避開不長草木的開闊地,它鑽進了灌木叢,在密密的樹葉掩護下行走,而且不讓發出任何聲音。穆夫感到它背上的毛皮繃得更緊了。接著,穆夫聽到一種聲音。是人的聲音!
「確實有說話聲!」穆夫高興地想,「他們不是獵人就是伐木者。我相信,這狗一定是他們的。再過一小會兒,我就能見到他們了,因為用不了幾分鐘,這狗就會跑到他們那兒。」
狼一直向有聲音的地方走去,但走得很慢很慢,每移動一步,都顯得非常小心。
「好,好,」穆夫格格笑了,「這狗知道自己太淘氣了,如今快到它的主人那兒了,它就顯得這副害怕的樣子。它的良心受到了責備,這真是活該。它開了個愚蠢的玩笑!沒有一隻循規蹈矩的狗,會用它尖利的牙齒去抓一個老實的小矮人,並把他帶到這種荒野裡來的。」
狼離人已經很近了,穆夫已經能夠聽清他們的說話聲。
「確實,狼的習性非常狡猾,」一個人聲音低沉他說,「但仍有可能去揭開它們的秘密,連同它們的興趣愛好。」
「但願如此,」另一個人高聲說,「我們最大的希望,是能更近地觀察到它們的生活方式。此外,我們還希望能獲得一些特別的發現。告訴你吧,在我的一生中,還從來沒碰到過失敗的事情。」
現在,狼已經離他們很近,但在縱橫交錯的樹葉的遮蔽下,穆夫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那兩個人的身影。
那低聲說話的,是一個長著鬍子的漢子,他戴著有方格子花紋的帽子,穿著長筒靴,脖子上掛著一架望遠鏡;另一個年紀要大一些,頭頂光禿禿的,像剛剛擦過的皮子,閃閃發亮,他戴著一副很大的墨鏡,頸子上也掛著一架望遠鏡。兩個人的背上都背著一個背包。穆夫非常關切地傾聽著他倆的談話。他認為這兩個人一定是業餘的動物研究愛好者,是到這兒來搜集狼的知識的。
「難道這片森林裡有狼?」穆夫不由得這樣想。
「我很想瞭解狼患的習性,」禿頭說,「這段時間,正是研究它們的最好時期,因為它們正要向父母學習謀生的本領。」
「是的,」大鬍子贊同他說,「這時候,老狼們正要教它們怎樣捕捉食物。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就能觀看到它們的一堂打獵課。」
「那真是太幸運了,」禿頭沉思他說,「但我們不能忘記,狼是很精明的動物,如果我們不時時睜著眼睛,就根本發現不了它們。我甚至覺得,很可能有那麼一隻狼,現在正躲在那灌木叢後面偷聽我們的談話。」
大鬍子突然大笑起來。
現在,穆夫的腦子裡已經很清楚,他覺得這森林裡一定有狼,至少有一隻,一隻很狡猾的狼。如果是一條巨大的狗,騎在它的背上,它會這樣高興?沒有一條狗跑起路來會這樣無聲無息;沒有一條狗見到人要這麼遠遠躲著;沒有一條狗對待善良的小矮人會這樣粗暴。天哪,這隻狼想對他怎樣?
已經沒有時間煩躁了——他必須立刻逃走。眼下是逃跑的最好時機,他可以向說話的兩個人求援。這時,他的頭,正好伸向那片茂密的樹枝,他很快伸出兩隻手,一把抓住樹枝,緊緊抱住了樹幹。
「救命!」他以最大的聲音叫喊,「救救我,好人!」
他必須向上爬,向上!向上!一直爬到樹梢上!
但是,他的願望沒有實現。沒等他爬上去,甚至連一英吋也沒有爬上,狼就把他一口扯了下來。
「救命!」他又喊了一聲。
但是那兩個人已經幫不上忙了。狼以箭一般的速度,拖著穆夫跳開了,穆夫在它的嘴巴下絕望地掙扎著。
「你聽到什麼了嗎?」禿頭迷惘地看著大鬍子,問。
「我好像也聽到有人喊了幾聲。」大鬍子點點頭。
他倆環視著灌木林四周,但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發現。
判定方位
當狼從宿營地消失以後,哈爾弗希才如釋重負似的從汽車裡走出來。他徑直跑向莫斯彼得。朋友的勇敢精神極大地鼓舞了他,他不再恐懼了,因而話語就像溪水似的從他喉嚨裡暢流出來。
「不簡單!」他評價說,「你用一根燒火棍就趕走了狼,這簡直太偉大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這跳動的火焰能驅趕狼群!」莫斯彼得哈哈笑了。
「你說得完全正確,」哈爾弗希也露出牙齒笑了,「火,確實是力量的象徵。」
他坐下來了,不願再回到汽車裡去——這篝火簡直迷住了他。莫斯彼得在火堆上加上一些乾柴,接著坐在哈爾弗希身旁。他們變得非常清醒。狼雖然沒能傷害他們一根毫毛,但卻完全奪走了他們的睡意。
「我希望穆夫也有這麼一堆熊熊的篝火,能為他驅走狼群。」哈爾弗希說,「我祝願他能完全戰勝對手,但他一直生活在文明社會裡,能有用兩根木棍相互摩擦生起一堆簧火的本領嗎?」
「是呀,」莫斯彼得歎了一口氣說,「他已在汽車上生活了好幾年,只懂得高度文明的物質生活。」
「唉,」哈爾弗希惋惜他說,「過慣了文明生活,對付野狼一定有很多困難。」
他倆不覺又煩惱起來。啊,親愛的穆夫!他竟成了狼的俘虜!他還活著嗎?他站起來才多高呀,為什麼會成為野獸的捕獲對像?
他已習慣於現代化的文明生活方式,能忍受它的那種殘忍的獸性嗎?他一向憎恨任何暴力行為,又怎麼能忍受野獸殘酷的折磨?
「我們應該想到,穆夫是一個詩人。」莫斯彼得說,「一個詩人的靈魂是非常高尚的,再大的暴力也不能傷害它。」
「畫家的靈魂也一樣。」哈爾弗希點點頭說,「穆夫還一直想成為一個畫家。他夢想能畫動物,他要把它們搬到他的畫布上,這樣,它們才會有永恆的生命。想想多可怕呀,就為他這個崇高的理想,它們卻付給他這樣的酬報。」
聽了這番話,莫斯彼得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們不能老是責備動物,就像不能老是責備大自然一樣。動物是無罪的,它們應該有它們的生活,我們要和它們和平相處。」
「好吧,」哈爾弗希自語說,「其實,我譴責的僅僅只有一隻狼,你說呢?」
但莫斯彼得說:「你也不要譴責那隻狼。狼的所作所為,是大自然教化的結果。與我們不同的是,它們分不清什麼是應該做的好事,什麼是不應該做的壞事。」
哈爾弗希感到,他和莫斯彼得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分歧,但他不想再爭論下去。他認為莫斯彼得能對動物持這樣一種看法,也很不錯。但是,謝天謝地,他可根本不想去馴服狼。
哈爾弗希正想到這兒,莫斯彼得又張開了口。
「我們不應該為任何原因去責備狼。」他說,「但是我們已經失去了穆夫,我們不可能求得它們的憐憫。我們對它們的諒解是一回事,但目前存在的生命問題又是一回事。我雖然認為狼也是一種很好的動物,但為了穆夫,我準備跟它們戰鬥,哪怕作出犧牲。」
「好,你真了不起!」哈爾弗希點點頭贊同他說,「我雖然不瞭解狼的習性,但我同樣準備跟它們戰鬥。」
但兩人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和狼進行戰鬥。如果事情發生在這堆篝火旁邊,那很簡單,只要抽出一根燃燒的火棍,使勁向狼擲過去就是了。但不可能任何地方都有篝火。當狼已經出現在你面前時,你再去生一堆篝火已經太遲了。
他倆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燃烤的篝火,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天快亮了。」哈爾弗希說。
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從這兒那兒響起。黎明來到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莫斯彼得低聲說,「但願我們能找到狼的行蹤。」
太陽升起了。
突然。從遠處傳來一種憂傷的嗥叫聲。
「是狼!」莫斯彼得說。
哈爾弗希跳起來,飛快地奔到離他最近的一棵樹邊,非常機敏地向上爬。
「那裡有什麼?」莫斯彼得迷惘地問。
哈爾弗希沒有回答,他正爬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嗥叫聲漸漸微弱下去,最後消失了。
莫斯彼得用心傾聽著——是狼,毫無疑問……或許是狼崽,因為只有它們,才會發出這種像哭泣一樣的曝叫聲。根據聲音傳來的方位,他估計出它們的巢穴大約在什麼地方。但狼崽是不會為他整天嗥叫的,在這密密的森林裡,他們仍很難找到它們。森林有時會給人添很大的麻煩,它可以使你在裡麵糊裡糊塗地兜圈子,一直兜得你完全失望……
莫斯彼得的思路被哈爾弗希打斷了,只聽他在樹上大叫道:「我看到了!那嗥叫聲是從一棵很大的楓樹那兒發出來的。」
莫斯彼得現在才明白哈爾弗希為什麼要爬到樹上去的原因。這次不像頭一回那樣,是因為害怕狼,他是到樹上去尋找狼的蹤跡的,目的是為了正確判定狼巢的方位。現在,他們可以出發了——目標就是那棵大樅樹。那棵大機樹能使他們找到穆夫。
哈爾弗希從樹上下來。他們一共只聽到狼叫了兩次,以後就一直沒有再聽到。
「你真了不起,」莫斯彼得佩服他說,「謝謝你,因為你找到了一個明確的目標。」
他說著站起來,拎了水桶,從溪邊舀來一些水,把火堆澆滅。
哈爾弗希回到汽車那兒,推開了車門。
「出來,希格!」他叫道,「讓我們去找穆夫!」希格興奮地跳出來,立刻急急忙忙上路了。但這時哈爾弗希卻猶猶豫豫的。他。看著那只裝了半罐水的大牛奶罐,似乎在想什麼。
「食物和飲料還有多少?我們總得帶點什麼呀?」他問莫斯彼得。
「噢,不,」莫斯彼得說,「這森林會關照我們的。它像一隻巨大的食物袋,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食物。我們乾渴時,就喝礦泉水;我們飢餓時,就吃漿果。即使沒有這些,也能從我的鬍鬚裡找到一些東西。」
使莫斯彼得吃驚的是,哈爾弗希使勁拖出了牛奶罐,並把裡面的水倒在地上。接著他走進汽車,在穆夫的工具箱裡翻尋了一會兒,找出一把錐子。
「我想起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曾聽一位老人說過一個故事。」他說,「從前,一個老獵人穿了一件古代的甲冑到森林裡去,正好闖進了狼窩,他就把狼全殺了,一數整整有兩打。雖然那些野獸凶狠地撲到他身上,但它們那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對堅硬的甲冑一點不起作用。」
「說這幹嗎呀?」莫斯彼得不解地問,「我不明白這對我們有什麼意義。」
哈爾弗希已經開始用錐子鑿那隻牛奶罐。
「看,莫斯彼得,」他叫道,「這鐵罐子不是一件絕妙的甲冑嗎?我只要在底部鑿出兩個伸腿的洞,再在旁邊鑿兩個伸手臂的洞,就能穿了。不管怎樣,這是一件極漂亮的防身甲冑。特別是當我蓋上罐蓋以後,那簡直萬無一失。」
莫斯彼得感到很迷惘。但過不多久,哈爾弗希已經鑿好洞眼,爬進了牛奶罐。他的腿和手臂從洞眼裡伸出來,頭也正好伸到罐口,那窄小的罐頸,正好架在他肩上。
「你看來像一隻烏龜!」莫斯彼得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爾弗希立刻點點頭。
「你用手指戳戳看,有多硬!」他說,「但我的手和腳仍能活動自如,就像烏龜一樣。讓狼來跟我較量一下吧!」
沒有時間再讚賞這特製的甲冑了。方位已經清楚,穆夫或許正等待他倆前去救援。但他們不能馬上離開汽車,因為汽車正停在路當中。他們得先把汽車推到深深的灌木叢裡,用粗大的樹枝把它掩蓋好。
穆夫的災難
狼拖著穆夫,來到它們的巢穴。四隻狼崽,立刻從巢穴裡快活地蹦出來。穆夫馬上明白了,原來拖他的是一頭母狼。她在巢穴邊興奮地轉一圈後,就把穆夫重重地摔在地上。四隻狼崽爭著跳上前,嬉鬧似的撲到他身上。接著它們急切地夾起他,隨後又摔在地上,動作是那麼粗魯,晃得他皮外套上厚厚的絨毛都抖動起來。一次又一次地,它們讓穆夫從地上爬起來,但等他一站定,它們又把他摔倒了。這種野蠻的遊戲一直無休無止地繼續著,到後來竟越來越凶狠了。
如果穆夫不是穿著那件厚厚的皮外套,那麼他就很可能要永遠閉上眼睛了,幸虧有厚厚的皮外套保護著他,狼息那尖利的牙齒才沒有傷到他的皮肉。雖然如此,穆夫的處境還是越來越危險。狼崽們把他摔過來摔過去,絲毫沒有停止的樣子,他已感到奄奄一息了。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有好幾次,他被摔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老狼觀看著狼息們那野蠻的館鬧,顯得很高興。突然,它走到狼崽中間,使勁把它們從穆夫身旁趕開。是要解救他嗎?穆夫坐了起來,充滿感激地注視著老狼。但是,不允許休息更長的時間,老狼把他輕輕推到離巢穴更遠的地方。穆夫不知道它要幹什麼。難道老狼要放他離開這兒嗎?難道宮真要恢復他的自由?接著老狼又推著他,似乎對穆夫還留在這兒感到很生氣。穆夫只得慢慢向前走,開始還很猶豫,但不久馬上加快了腳步。
「我的災難似乎要結束了。」穆夫想,「我要趕快跑,不能再被它們抓祝我必須先跑到小溪那兒,喝一口涼水解解渴,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往回跑,一直跑到我的朋友那兒。」
他的大腦雖然還不是很清醒,但還是立刻撒開了雙腿,沒命地奔跑起來。
當他跑到一塊小小的開闊地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立刻明白了:原來他並沒有脫身!
他看到的情景使他大失所望:那母狼和狼崽一起,正悄悄地跟在他後面。原來它們一直沒有放棄他,仍在繼續做著一種可怕的遊戲。但這僅僅是遊戲嗎?穆夫猛地想起了那兩個動物學家曾經說過的話:這時候,老狼要教它們的孩子捕捉食物。現在這老狼是不是正在教它的孩子打獵呢?如果真是一堂打獵課,那麼這罕見的奇觀不正是兩位業餘動物學家極希望看到的嗎?
不久,他的猜想被完全證實了。在老狼的指導下,狼崽在他的周圍形成了半個咄咄逼人的包圍圈,接著一隻狼崽猛衝到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穆夫幾乎被嚇得半死。想不到狼竟如此機敏,走起路來竟如此無聲無息,行動這樣詭秘,互相之間配合得這樣默契。
穆大的全部希望都破滅了。四隻狼崽撲向他,把他擊倒。它們瘋狂地兜著圈子,一忽兒夾起來他,一忽兒摔倒他,一忽兒推得他滾來滾去。他感到狼崽那尖利的牙齒,一次又一次地咬進他的皮外套。難道這已經是生命的最後時刻了?
不,還不是。
這時,老狼又來干涉了。它趕開狼崽,用自己的嘴推著穆夫。這次他要穆夫仍舊回到它們的巢穴那兒去。
天知道這又是為什麼!
突然,穆夫明白了老狼為什麼要阻止狼崽殺他的原因。它要他再活一段時間,是為了要給狼崽傳授一種新的本領。
穆夫心裡很高興。他還活著!真幸運,他還能活更長時間,或許還能活到天亮!
不一會兒,遊戲又開始了。在穆夫往狼巢移動的時候,像來的時候一樣,狼崽們又悄悄跟在他後面,後來又在他周圍形成一個包圍圈,接著立刻撲向他。這時候,穆夫反倒漸漸鎮定下來了。他還活著,就希望能繼續活下去。這種想法給了他力量,使他忘記了身上的痛楚。
最後,老狼決定休息一會兒。它向狼崽教完了全部狩獵課程,就讓狼崽看住穆夫,自己離開了……狼崽們又玩了他一會兒,漸漸感到厭倦了,就把他丟在一旁跑開了。或許,穆夫應當設法逃走,但他竟沒有產生這樣的念頭。因為他實在太疲倦了。而且渾身都是傷痛。他無力地躺在狼巢前面,感到全身都癱軟了。
過了一會兒,老狼拖著一頭已經被它咬死的山羊回來了。狼息一齊嗚嗚嗥叫,撲向食物,又爭又搶。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那頭山羊便全都進了它們的肚子。這時,它們才安靜下來。
夜色茫茫。母狼又一次離開了。穆夫躺在那兒,一動也沒有動,或許他已經有點睡著了。但當太陽升起時,他立刻清醒了。他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狼崽正在優傷地嗚嗚嗥叫,它們的下巴,一齊高高地抬起來,舉向霞光燦爛的天空。
穆夫聽著它們的叫聲,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一種悲涼的感覺。他的眼睛裡流出了淚水。
「啊,我有多可憐!」他傷心地想,「我從來沒感到這樣孤獨過。現在不是有四隻狼崽跟我做伴嗎?不!要是和它們的友誼相比,那麼孤獨簡直就是天堂!我永遠不會和狼一起哭泣!」
其實,他真想大哭一場,但他忍住了。他只是傷心地嗚咽著,讓淚水沒完沒了地湧出來。在他的一生中,或許還從來沒有這樣憂傷過……
接著母狼從曙光中悄悄回來了。狼崽們撲向它,但它沒有什麼東西帶給它們——它仍要孩子們去學習狩獵。它把穆夫拖起來,要他站好,於是課程又開始了。
「這老狼的課也上得太頻繁了!」穆夫的氣力恢復了,就一邊走一邊對自己說,「唯一的希望,是希望它能重複先前的課程……無論如何,重複是學好本領的基矗」
穆夫這麼想著,就向前飛跑。狼崽又悄悄地跟著他,行蹤越來越詭秘。
(樓飛甫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