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從地上彈跳起來,與父親一道轟趕著羊群。轟得很吃力,因為眼前竭力抵抗著。轟了這一批,那一批又退回來。父子倆來回跑動著,大聲地吼叫著,不一會功夫就搞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幾進幾退,其情形像海浪沖刷沙灘,呼呼地湧上來,又嘩嘩地退下去,總也不可能往前再去。
明子有點火了,抓著樹枝朝黑點兒走過來。他大聲地向它發問:“為什麼?為什麼不肯進入草灘?”
黑點兒把頭微微揚起,一副“我不稀罕這草”的神情。
“走!”明子用樹枝指著前方,命令黑點兒。
黑點兒紋絲不動。
明子把樹枝狠狠的抽下去。
黑點兒因疼痛顫慄了一陣,但依然頑固地立在那兒。
於是,明子便更加猛烈地對黑點兒進行鞭撻。
黑點兒忍受不住疼痛,朝羊群裡逃竄。羊群便立即分開,並且很快合攏上,使明子很難追到黑點兒。
明子有點氣急敗壞,毫無理智又毫無章法地追趕著黑點兒。他越追心裡越起急,越起急救越追不上,不由得在心裡發狠;“逮著你,非揍死你不可!”當他終於逮住黑點兒後,真的拳腳相加地狠揍了它一通。
這時,父親趕過來,與明子通力合作,將黑點兒硬拽到草灘中央。明子讓父親看著黑點兒,自己跑到羊群後面,再次轟趕羊群。因黑點兒已被拽走,這次轟趕就容易多了。羊群終於被明子趕到草地中央。
明子和父親癱坐在草地上,心中升起一個特大的疑團:“這群羊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拒絕這片草灘呢?這片草灘又怎麼了?”
明子聞聞小藍花,花是香的。
父親掐了一根草葉,在嘴了嚼了嚼,味道是淡淡的甜。
父子倆不解,很茫然地望著草灘,望羊群,望那草灘上的三里株苦箋樹,望頭頂上那片藍得不能再藍的天空。
使父子倆仍然還有信心的唯一理由是:羊沒有吃過天堂草,等聞慣了這草的氣味,自然會吃的。
他們盡可能地讓自己相信這一點,並且以搭窩棚來增強這一信念。
羊群一整天就聚集在一棵箋樹下。
不可思議的是,這片草灘除了天堂草之外,竟無任何一種其他種類的草存在。這使明子對這種草一下少了許多好感。明子甚至覺得這草挺恐怖的: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草呀?
除了天堂草,只有幾棵苦箋樹散落在灘上,襯出一片孤寂和冷清來。
搭好窩棚,已是月亮從東邊水泊裡升上蘆葦梢頭的時候。
明子和父親坐在窩棚跟前,吃著乾糧,心中升起一股惆悵。在這荒無人煙的孤僻之處,他們只能面對這片無言的夜空。他們說不清天底 下 究 竟 發 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後面將會發生什麼。他們有點恍惚,覺得是在一場夢裡。
月亮越升越高,給草灘輕輕灑了一層銀色。這時的草灘比白天更迷人。這草真綠,即使在 夜 空 下 , 還 泛著朦朧的綠色。這綠色低低地懸浮在地面上,彷彿能飄散到空氣裡似的。當水上吹了 涼 風時,草的梢頭,便起了微波,在月光下很優美地起伏,泛著綠光和銀光。
飢餓的羊群,並沒有因為飢餓而騷動和喧嚷,卻顯出一種讓人感動的恬靜來。它們在箋樹周圍很好看地臥下,一動不動地沐浴著月光。在白色之上,微微有些藍色。遠遠看去,像一汪水泊,又像是背陰的坡上還有晶瑩的積雪尚未化去。公羊的犄角在閃亮,彷彿那角是金屬的。
只有黑點兒獨自站在羊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