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某國元首訪問雲南,送給圓通山動物園一對黑犀牛。
犀牛是一種珍貴的熱帶巨獸,長約五米,高約兩米,重達三噸,鼻吻上長著長短不齊的兩支銳角,模樣醜陋,但醜得很可愛。
圓通山動物園還是頭一次得到犀牛,格外珍惜,花費巨資蓋了個犀牛館,大理石圍牆,有人工小瀑布,有棕櫚樹林,有一大片草地,還有一個大泥塘,以滿足黑犀牛喜歡泥浴的習慣。食物方面,專門與黑龍潭植物園聯繫,採擷各種可口的熱帶樹葉,悉心餵養,真正是貴賓級的待遇。
遺憾的是,那對黑犀牛好像並不滿意這種款待,整天悶悶不樂,除了進食,就是浸泡在泥塘裡,只露出半張臉來,任憑遊客們怎麼起哄怎麼逗引,一概不予理睬,還會無緣無故地發牛脾氣。有一次飼養員隔著鐵欄杆倒樹葉,打了個噴嚏,正在吃草的雌黑犀牛竟惡狠狠地打了個響鼻,挺著鼻吻上的尖角像座黑色小山似的撞將過來,要不是鐵欄杆阻擋,後果不堪設想。
昆明四季如春,溫暖乾燥,按科學分析,黑犀牛是能適應這樣的氣候的。所喂的樹葉全都是非洲樹種上採擷來的,頓頓吃家鄉飯菜,也不應有飲食吃不慣的問題。一雄一雌兩頭黑犀牛,終日相伴,也不應該感到寂寞和孤獨。也許,是不習慣動物園人來人往的生活環境,我們想,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然而,兩個月後,這對黑犀牛還是提不起精神來,食量一天比一天減少,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給它們檢查身體,也沒發現患有什麼疾病。
剛巧,中科院生物所在昆明召開年會,各地專家彙集春城,圓通山動物園在美食城擺了幾桌酒席,宴請那些專家,酒足飯飽後,便請這些專家給那對黑犀牛會診。專家們給那對黑犀牛開了個奇怪的藥方:犀牛鳥若干。
動物園立刻通過中國駐贊比亞大使館,進口了一大籠三十多隻犀牛鳥。
這是一種黑背白胸紅嘴小鳥,體態玲瓏,嘴喙尖細,模樣有點像熱帶蜂鳥,又稱啄牛鳥,產於熱帶和亞熱帶叢林。
犀牛館是半開放式館舍,一米高的圍牆,再加上一米高的鐵欄杆,四周和上方沒有籠網,我們擔心這些犀牛鳥一出鳥籠就會逃得無影無蹤,但專家們很肯定地告訴我們說,只要那對黑犀牛活著,這些犀牛鳥就不會飛走。
當我們把鳥籠移到犀牛館前,一聽到犀牛鳥的啁啾聲,那對黑犀牛條件反射般地興奮起來,一骨碌從泥塘裡爬起來,像迎接老朋友似的衝到鐵欄杆前,短尾巴搖晃,小耳朵撲扇,嘴裡還發出哞哞的歡呼聲--我們從來沒見它們這麼高興過。
一打開鳥籠,犀牛鳥便紛紛飛落到那對黑犀牛的背上,又抓又啄,忙個不停。而那對黑犀牛生怕驚嚇了這些小傢伙,站著一動也不動,眼睛閉起,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原來,犀牛的皮膚有很多褶皺,花蒼蠅、牛虻等昆蟲經常鑽在裡面蜇吮血液,還在裡頭產子生蛆,發炎潰爛,又疼又癢。犀牛雖然兇猛,但對這些討厭的昆蟲卻毫無辦法,被折磨得寢食難安。
犀牛鳥專食蛆蟲,尖細的嘴喙探進犀牛皮膚褶皺,把躲藏在皮肉裡的蛆蟲消滅掉。犀牛鳥還很機敏,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尖叫報警,是犀牛的義務警衛員。
犀牛鳥愛停棲在犀牛背上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犀牛鳥嬌小玲瓏,常遭蛇、貓和各種食肉猛禽襲擊,但當它們停棲在犀牛背上時,無論蛇、貓還是猛禽,都不敢靠近,從而獲得了最可靠的安全保障。
據說,在非洲,有犀牛的地方,就有犀牛鳥,看見了犀牛鳥,附近一定能找到犀牛。有一年,非洲大陸鬧旱災,大批犀牛死亡,結果累及犀牛鳥,犀牛鳥也因食源減少和失去庇護而數量銳減。還有一次,瘟疫流行,犀牛鳥急劇減少,殃及犀牛,結果許多犀牛都被寄生蟲折磨死了。
這是一種典型的共生共棲關係。
在一般人的印象裡,大自然像個血腥的競技場,充滿了爪牙相爭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確實,貓捕鼠,鼠吃蛇,狼食羊,虎逮豬,蜘蛛吞昆蟲,老鷹捉小雞……動物界每時每刻都在上演流血殺戮的慘剮。然而,這只是大自然冷峻的一面,大自然還有溫馨的另一面,那就是互相幫助,互相依賴,共同生存,共同發展的共生共棲現象。
像犀牛與犀牛鳥這樣的共生共棲關係,在自然界並非絕無僅有。
螞蟻和蚜蟲,就是一對大家都熟悉的共生夥伴。螞蟻酷愛蚜蟲尾部分泌出來的甜汁液,遇到有敵害前來侵犯蚜蟲,螞蟻會奮力營救,盡心竭力保護蚜蟲的安全。每有颳風下雨,螞蟻還會小心翼翼將蚜蟲背進自己的巢穴,不讓蚜蟲淋濕。
還有寄居蟹和海葵,也是親密無間的共棲兄弟。
海葵色彩鮮艷,像海洋裡的花朵,遇到敵害,觸手裡的泡囊就會噴射出毒汁,把敵害擊敗。但海葵有個致命的弱點,行動緩慢,不易找到食物,而寄居蟹沒有克敵制勝的法寶,卻行動敏捷,於是寄居蟹便尋找海葵做朋友,同出同游,背荷著海葵,四處覓食。
遭遇危險時,海葵會奮不顧身地舞動觸手進行迎戰;在海底行走時,寄居蟹動作十分溫柔,免得馱在自己身上的海葵受驚,而海葵也會盡量收縮它的帶刺的觸手,不使寄居蟹受到傷害。一旦寄居蟹丟失了海葵,或海葵不見了寄居蟹,它們就會焦急地互相尋找對方。
鱷魚是一種兇猛的食肉獸,什麼動物都吃,但尼羅河畔有一種名叫燕千鳥的小鳥,卻與大鱷魚十分要好。鱷魚一見到燕干鳥,就會主動張開大嘴,讓燕干鳥飛進自己的口腔,從不會趁機一口把它們吞進肚去。原來,燕千鳥喜歡啄食鱷魚嘴腔裡的水蛭等小生物,幫助鱷魚清理口腔衛生,所以燕干鳥又叫牙籤鳥。
我國大興安林,還有虎鳥共棲現象。有一種名叫虎雀的小鳥,專門伴隨老虎一起生活,老虎進食後,張開嘴,虎雀就會飛進老虎嘴裡啄食老虎牙縫裡的肉屑,為老虎刷牙,老虎從不傷害它們。
正像專家們所說的那樣,犀牛鳥並沒有因為天空沒有遮攔就遠走高飛。它們在犀牛館的棕櫚樹上築窩建巢,晚上在巢內休息,白天就在黑犀牛的背上辛勤工作。那對黑犀牛自從來了犀牛鳥,食量大增,情緒高昂,脾氣也溫順多了。
共生共棲,就能共存共榮,互惠互利,意味著因為有了我,你生活得更美好,因為有了你,**子過得更美麗。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人的一生,是個掙扎求生、刻苦奮鬥以求成功的過程。奮鬥者如此眾多,成功的機會相對很小,人類社會也充滿了生存競爭,有你爭我奪,有爾虞我詐,有勾心鬥角,有互相拆台,但這只是生活的負面景象,如果你把這些現象視為生活的全部、人性的必然,那就大錯特錯了。
人與人之間確實有競爭的酷烈,但也有合作的溫馨。生活的道路不會平平坦坦,奮鬥的征途難免激流險灘,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孤軍奮戰獲勝的把握微乎其微。互利合作,共同發展,才能在競爭日益激烈的社會上為自己佔得一席之地。在這一點上,大自然共生共棲現象能給我們很好的啟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也有自己的弱點,在某些方面需要依賴別人,在另一些方面又能施惠於人。倘若我們都能善待別人,用自己的長處造福於人,在人際關係中達到一個共生境界,被生活淘汰的可能就比孤家寡人要小得多了,成功的希望就比單槍匹馬要大得多了。
有時候,1+1=無限大。
共生現象,與我們平常所說的互相利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共生,是互相取長補短,目的是共同生存;互相利用,是出於自私的目的,只想受惠於人,而不願施惠於人,雖然在某個時間段裡也彼此合作,但各自心懷鬼胎,一有利害衝突,立刻翻臉不認人。
大自然裡,也有打著共生的幌子進行招搖撞騙的醜惡現象。
中美洲有一種文鳥,喜歡在胡蜂窩旁築巢居住,因為胡蜂的尾刺極其厲害,會成群結隊叮蜇敵害,那些覬覦文鳥卵的毒蛇、蜥蜴、浣熊、野貓、猴子等動物一看見胡蜂窩便倒了胃口,打消了偷竊的念頭,小小的文鳥因此獲得了安全。但文鳥對胡蜂卻沒有任何幫助,只受惠於胡蜂,而從不施惠於胡蜂,這在動物行為學中被稱為單惠共棲。
馬來西亞密林裡還有一種導蜜鳥,比麻雀稍大,灰胸褐背,耳朵和尾巴上長有白羽,也專門在野蜂窩旁築巢孵卵,借野蜂的勢力保護自己與雛鳥免遭食肉獸的戕害,可一旦雛鳥長大,翅膀硬了,便會發出刺耳的嗚叫,招來野蜂的剋星一蜜獾。
蜜獾有濃密的長毛和肥厚多脂的皮膚,不怕野蜂叮蜇,極喜吃蜂蜜,一聽到導蜜鳥的叫聲,就知道有好事了,循聲而至。一見樹上的蜂巢,立刻爬上樹去,扯下蜂巢,趕走野蜂,將裡面的蜂蜜和蜂蛹吞吃乾淨,而導蜜鳥則在蜜獾離去後,前來享用蜜獾遺棄的蜂蠟。原來,導蜜鳥嗉囊裡有一種特殊的細菌,能將蜂蠟分解成營養豐富的脂肪。
這已經不是什麼單惠共棲,而是恩將仇報,過河拆橋,很卑鄙。幸運的是,這種現象在共生關係中並不多見。
圓通山動物園的犀牛館裡,那對黑犀牛和那群犀牛鳥和睦相處,大受遊客的讚賞。有一次,一隻老鳥病死了,從棕櫚樹上栽下來,黑犀牛在那只死鳥前神情哀戚地站了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