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要講一個小傢伙,名字叫小茉莉。給找講這個故事的,就是小茉莉他本人。雖然用半公斤棉花把耳朵給塞住,可等到我把他講的故事聽完,耳朵差不離兒都給震聾了。為什麼?
只因為小茉莉嗓門太大,就算他壓低嗓門一說話吧,你坐在離海洋一萬米高的噴氣式飛機上,一飛過他頭頂就能聽見他的聲音。
如今小茉莉可是大名鼎鼎的男高音歌唱家了。從北極到南極,不管哪兒,沒有人不知道他的。他成了音樂家以後,就給自己另外取了個名字,這名字叫起來聲音響亮,而且可以說相當漂亮。可在這裡我不叫他這個名字,因為諸位在報上,這個名字一准見過千百遍。小時候大家管他叫「傑爾索米諾」,意思就是「小茉莉」,在咱們這個故事裡,照舊叫他「小茉莉」。
好,話說從前有個孩子,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個子可能比別的孩子還小一些。可他有一點與眾不同,就是嗓門大得少有。關於這一點,他生下來才第一次開口,大家就明白了。
小茉莉是半夜出世的。他一出世,全村人都從床上蹦了起來,還以為是聽到工廠汽笛響,召喚他們去上班呢。其實這是小茉莉呱呱落地,試試嗓子,所有娃娃剛出世時都是這麼幹的。還好,他很快就學會了從晚上睡到大天亮,所有正派人也都是這麼幹的,當然,除掉報館裡的人和值夜班的。從此以後,他就每天早晨准七點,也就是在人人都該醒來去上班的時間哇哇大叫。這一來,工廠的汽笛就用不著了,因為用不著,很快也就生銹了。
小茉莉滿了六歲去上學。老師點名點到他的時候叫:「小茉莉!」
「到!」這位新學生高高興興地答應。
只聽見乒乓一聲,石片撒了一地,原來石黑板碎成了上千塊。
「你們誰在黑板上扔石頭了?」老師一邊嚴厲地問大家,一邊伸出手去拿戒尺。
大夥兒不做聲。
「好,咱們重新點名,一個個問,」老師說。「是你扔石頭嗎?是你扔石頭嗎?」他挨個兒問學生。
「不是我,不是我。」孩子們回答,都嚇壞了。
老師問到小茉莉,小茉莉也站起來,實心實意地回答說:「不是我,老……」可他說了個「老」字,「師」字還沒出口,窗上的玻璃已經很響地乒乓一聲,碎落在地上了。
這一回老師仔細地盯著全班看,看見他這四十個學生當中,一個拉彈弓的都沒有。
「準是有人從街上把玻璃窗打破了,」老師心裡說,「準是有那麼個小流氓,學校不去,卻去搗毀鳥窠。我要逮住他,扭著他的耳朵,把他送到警察局去。」這天早晨就到此為止。
第二天老師又點名,又點到了小茉莉的名字。
「到!」咱們這位主人公回答說,他當上小學生,覺得挺神氣的。
窗子馬上又乒乒乓乓響起來!玻璃重新裝上才半個鐘頭,又撒落到下面馬路上去了。
「真奇怪,」老師說,「每次點到你的名字就出事情。啊,全明白了!我的孩子,你的嗓門太大,你的聲音使空氣震動得像刮颶風的時候一樣。從今天起,只許你壓低嗓門說話,要不然,整座學校,咱們整個村子都要震成平地啦。咱們就這樣講定了?」
小茉莉羞得滿面通紅,要想反對:「老師,這可不是我!」他一開口,新黑板又是乒乓一聲!這塊黑板,校工還是剛從鋪子裡買回來的。
「這就是證明啦。」老師說。
可他看到小茉莉可憐巴巴的,大滴大滴的淚珠從他腮幫上滾下來,就從桌子旁邊站起身子,走到孩子身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
「孩子,你好好聽我的話,你的嗓子也許會給你帶來無窮的不幸,也許會給你帶來莫大的光榮。如今你最好盡可能少開口。而且大家知道,說話是白銀,沉默是黃金。」
從這天起,小茉莉開始受罪了。
在學校,他為了不再鬧事闖禍,坐在那裡只好用手帕把嘴堵起來。可他的聲音還是太大,班裡同學不得不拿指頭摀住耳朵。老師盡量少問他問題。應該說,小茉莉是個模範學生,老師十拿九穩,他回答起來總錯不了。
那次學校出了事,他回家吃飯時就講開了,可結果呢,十二個玻璃杯碎得一個也不剩。打那以後,家裡也嚴禁他再開口。
為了發洩悶氣,他只好遠離村子,到林子裡去,到湖邊去,到田野上去。
等到他拿準只有他一個人,離開同村人的窗子又足夠地遠,他就趴在地上開始唱他的歌。才唱了幾分鐘,土地就像沸騰起來──田鼠、毛蟲、螞蟻等等住在地底下的動物都爬到地面上來,逃到許多公里以外,還以為是地震了。
只有一回,小茉莉忘了平時那種小心謹慎。那是一個星期天,體育場上正在舉行足球決賽。
小茉莉不是個熱心的啦啦隊,可是球賽使他一點一點著了迷。這時候他村子裡那個球隊正在啦啦隊的鼓噪聲中轉入進攻。(我說不准「轉入進攻」是什麼意思,因為我對足球一竅不通,可小茉莉講故事時用了這幾個字,我相信你們懂,因為你們是讀體育報的!)
「衝啊!衝啊!」啦啦隊喊。
「衝啊!」小茉莉也拉開了噪門叫。
這時候右翼正把球傳給進攻的中鋒,可球半路上拐了個彎,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推動著,從守門的兩隻腳中間穿過,飛進對方球門去了。
「進了!」觀眾們叫起來。
「這一腳踢得多棒!」有人喊道,「看到他怎麼踢的沒有?準極了!分毫不差。他那雙腿簡直是神腿!」
可小茉莉清醒過來,馬上明白他做出了什麼事。
他想:「毫無疑問,這個球是我的嗓子射進去的。我可不能再出聲了,要不,這場球賽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嗯,怎麼樣,為了使分數平衡,我還得射一個球到另一邊的球門裡去。」
到了下半場,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時機。對方球隊進攻了。
小茉莉大叫一聲,球就飛進了他同村人的球門。不用說,他這樣幹,心是很疼的。甚至事隔多年,當小茉莉跟我說起這件事時還說:「我情願砍掉我的指頭也不射這個球,可有什麼辦法呢,不管願意不願意,這個球還是得射。」 不錯,換了別人,就會偏袒他喜歡的球隊,可小茉莉不是這種人。他正直,真誠,心地純潔得猶如透明的泉水。 他就這樣長啊長啊,長成了一個大孩子。說真個的。他長得不胖不高,不如說是又瘦又小,總之,他的個子叫小茉莉正合適。要是他的名字比小茉莉再重一點,瞧吧,他多半就得加上個駝背。
小茉莉這時早已停學,在家幹農活了。他本來是會幹一輩子農活的。他要是幹一輩子農活,我也就不能給諸位講他的這個故事了。可他出了一件極其倒霉的事,關於這件倒霉事,諸位在下一章就要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