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天氣：只有在山中，才能見到這種偈冰裂一樣的天空。在這樣的天 空下，那吹在身上的山風，帶著山菊花的清香，我感覺就像 喝了一杯加了冰的菊花茶，從頭清涼到腳底。
清晨的虎頭山，薄霧繚繞。彩星般的山菊花，漫山遍野，給本來巍峨雄偉的虎頭山，增添了幾分嫵媚、幾分妖嬈。
我知道，去虎頭山注定會九死一生，但我仍然明行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昨晚，我幾乎一宿沒睡。我設想過很多種跟母老虎相見時的情景，但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
昨天，山蜘蛛給我指了一條去虎頭山的近路。今早，在一道山洞旁，我拉著一條長長的樹籐，蕩了過去。我有恐高症，所以緊閉雙眼，不敢往下看，只聽見湍急的水流聲。如果我掉下去，不是粉身碎骨，就是被急流捲走。
風把我身上的毛刮得立了起來。我彷彿長出了翅膀，身子像在輕飄飄的飛。
我一直不敢睜開眼睛，一切似乎只能聽天由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降落到什麼地方。
突然，我感覺我落地了。我驚魂未定，沒急著睜眼。
過了一會兒，有一股又一股熱氣噴到我的臉上來。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這一看，嚇得我連魂兒都沒有了。我的頭正對著一張血盆大口。
我就這樣和母老虎相遇了。
不知是昨晚睡在山裡感冒了，還是死頭臨頭被嚇壞了，反正就在這時候，我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母老虎立即跳開了，她似乎也被嚇壞了，搞不懂我使的是什麼招數。
母老虎跳到一塊大石頭上，瞪著我。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那就是“虎視眈眈。”
我的臉上露出了最友善的微笑，我對母老虎說：“怎麼，您不認識我了！我是您的親戚呀！”
母老虎不動聲色，但看得出來，她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讓她相信我是她的親戚。
“雖然我不是一隻虎，而是一隻貓，但我們同屬貓科，所以我們是親戚。如果論輩分，我的輩分比您的高，您還應該叫我大叔。”
“有你這麼小個兒的大叔嗎？”
母老虎顯然不相信我的話。這可太危險了。
“個兒大，還是個兒小，跟輩分無關。為什麼我們不叫‘虎科動物’，而叫‘貓科動物’呢？這顯然就是因為貓的輩分比虎的輩分還高。您有沒有發現，您和我長得很像？”
母老虎從大石頭那裡向我走來。我轉過身去，又轉過身來，讓她看個仔細：“您看我的臉、我的鬍鬚、我的爪子，還有我的尾巴，包括我走路的姿勢，簡直就是微縮版的老虎，叫我‘袖珍老虎’也行。”
母老虎打量了我一番，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說：“是有點兒像。”
“啊，您終於承認我們是親戚了！”我有些得意忘形，“您不會吃我了吧？”
母老虎嗷嗷地怪叫了兩聲，說：“誰說我不吃親戚？”
“六親不認啊！親戚也要吃？”
“別說親戚，有時候，我們老虎連自己的孩子也吃。”
我聽得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什麼！連小老虎也吃！有句俗語叫‘虎毒不食子’嗎？”
“看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母老虎說，“我們老虎最崇尚‘弱肉強食’，沒有生存能力的小老虎只能被吃掉。為了讓我的孩子們今後能成為強者，我現在每天都在訓練他們。”
眼看就要死到臨頭了，我開始故意拖延時間：“您有幾個孩子？”
“三個。”一說起孩子們，母老虎滿臉的殺氣就都不見了，她的臉上泛著母性的光輝，“他們三個很淘氣，也很可愛。”
看得出來，母老虎深深地愛著她的孩子們。可是，當她向我逼近時，她的臉上又露出了殺氣。
我還想拖延時間：“您還沒講您是怎樣訓練您的三個孩子成為強者的呢.”
的一招果然很靈，母老虎非常願意談論自己的孩子們：“每天，我都要出去活捉一隻野兔回山洞，把這隻兔子作為我訓練孩子們的教具。”
我繼續拖延時間：“我很想知道，您是怎麼訓練他們的。”
“我讓三隻小老虎去爭奪那只活兔子，讓他們去追，去撲，去搶，去咬···今天，你就是訓練課的教具，我要把你帶回山洞去。”
母老虎張開血盆大口，把我銜了起來。我四腳亂蹬，嘴裡大叫：“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感冒了。您把我銜在嘴裡，會被傳染的。”
母老虎絲毫不理睬我，她銜著我在密林裡穿行，在溝壑間跳躍，一路奔跑，回到了老虎洞。
“媽媽回來嘍！媽媽回來嘍！”
三隻活蹦亂跳的小老虎從山洞前的空地上跑了過來。
母老虎把我放在地上，三隻小老虎都圍過來看我。
“媽媽，他不是兔子。”
“他也不是鹿。”
“對。他不是兔子，也不是鹿。”母老虎說，“他是我們的親戚——貓。”
“他長得像我們的小弟弟。”
“這隻貓的輩分高著呢。”母老虎告訴她的孩子們，“他說，你們的媽媽我，應該叫他大叔，那麼你們就應該叫他爺爺。”
“爺爺！”
“爺爺！”
小老虎們都爭著叫我爺爺，如果不是死到臨頭，我一定會哈哈大笑。此時此刻，我可笑不出來，要笑，也只能苦笑。
“孩子們！”母老虎開始上課了，“今天的訓練課的教具，就是你們的爺爺。”
母老虎伸出她的一隻虎掌，推了我一下：“大叔，跑呀！”
我心裡明白，只要我一跑，三隻小老虎就會追我，撲我，抓我，咬我，我也就必死無疑了，所以我一動也不動。從的小老虎們剛才說的那些天真的話語中，我可以看出他們對我沒有一點兒敵意。
“爺爺，你為什麼不跑呢？”
“爺爺，你不想跟我們一起玩兒嗎？”
“親愛的侄孫們，我很願意跟你們玩兒，可是我想求你們成全我，讓我去做一件事情。事成後，我一定會回來給你們當教具，讓你們練好本領。”
母老虎仰天長嘯，讓我領教了什麼是“虎威”。我敢說，面對這樣的虎威，如果換成別的動物，那麼他們不用等母老虎來吃，就早被母老虎給嚇死了。可是，我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的心中只有虎皮貓。愛的力量可以讓我的內心強大得無所畏懼。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母老虎覺得很奇怪：“你不怕死？”
我說：“我看出來了，這三隻的小老虎是您心中的最愛。為了他們，您會怕死嗎？”
母老虎的雙眼瞇縫起來，臉上又泛出母性的光輝。我相信，她一定在心裡對自己說：“為了我的孩子們，我願意獻出我的生命。”
我對母老虎說：“我深深地愛著一隻虎皮貓。如果您見到這隻虎皮貓，您一定會感到驚訝，因為她的樣子、她的儀態都和您非常相似。可是，她的耳朵聾了。我聽說，藍山有上一種兔耳朵草能治好她的耳朵，而要去藍山，虎頭山是必經之地。您威名遠揚，我知道我來虎頭山會九死一生，但我還是來了···”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母老虎的眼角邊流下了兩行淚。
“你走吧！”母老虎說。
我給母老虎行了一個禮：“您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一定銘記在心！”母老虎沉吟片刻，說：“前面還有一道豹尾嶺，那裡的山大王是公花豹。他的脾氣不是一般化的暴躁。唉，我只能祝你好運了。”
謝過母老虎，爬上高高的山巔，我跪在蒼天下，求老天爺保佑我，求老天爺讓那脾氣暴躁的公花豹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