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重回流浪起點

桃花眼和紅飄帶回到了羅利安大草原,重新過上了流浪漢的日子。今天被超短鬣獅群趕到東,明天被卡扎獅群攆到西,饑一餐飽一頓,顛沛流離,疲於奔 命。本想穿越巴逖亞沙漠開拓新領地開創新生活的,豈不料命運跟它們開了個玩笑,畫了個圓圈,終點又回到了起點,真像是做了一場夢。

兩個月後,它們終於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邊緣找到了相對固定的棲息地。

許多獅群都是以大雄獅的名字來命名的,獨耳喀喀獅群為首的就是那只名叫喀喀的獨耳大雄獅。並非獨耳喀喀特別慈悲,富有同情心,憐憫無家可歸的桃花眼和紅 飄帶,允許它們滯留在它的頃地邊緣。獨耳喀喀同其他獅群的大雄獅一樣,視流浪雄獅為仇敵,恨不得趕盡殺絕。桃花眼紅飄帶之所以要選擇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邊 緣做自己的固定棲息地,之所以能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邊緣站住腳,益於以下幾個有利因素。

首先,是地理環境對它們十分有利。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在羅利安大草原的西南端,緊挨著錫斯查沼澤。沼澤地裡到處都是深不可測的泥潭,除了鱷魚和水鳥,其他動物不敢光顧。

桃花眼和紅飄帶在被其他獅群的大雄獅追得走投無路時,多次冒著陷進泥潭的危險逃進錫斯查沼澤地,對這一帶地形瞭如指掌,並摸索出一套在沼澤地行走的經 驗。平時,它們棲息在獨耳喀喀獅群領地邊緣一帶的草地和樹林裡,當獨耳大雄獅向它們進攻時,它們就逃進錫斯查沼澤,從一個草墩跳到另一個草墩,在星羅棋布 的泥潭間玩起捉迷藏的遊戲。獨耳大雄獅害怕陷進泥潭遭到滅頂之災,追了幾步便不敢再追,衝著它們的背影咆哮一陣後偃旗息鼓,退回自己的領地。

其次,與其他獅群比較起來,獨耳喀喀獅群勢力較弱,除了獨耳大雄獅外,還有一隻半截尾老雄獅和六隻母獅,屬於獅群裡頭的小部落,或者說屬於獅子社會的第三世界。這對桃花眼和紅飄帶來說,待在這裡比待在有幾十隻獅子的大獅群旁威脅要少一些,安全係數要大一些。

有好幾次它們餓得耐不住了,鋌而走險闖進獨耳喀喀獅群捕捉獵物,被對方發現,圍上來廝殺,它們雖然也被咬得落花流水,但最終還是能衝破包圍圈,逃之夭 夭。要是它們闖進灰鼻吻或沙特拉這樣的大獅群領地去偷獵,被一二十隻獅子團團圍住,要想只受點輕傷就脫身是不可能的,輕則殘疾,重則喪命。

最後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獨耳大雄獅的年齡比周圍十幾個獅群的大雄獅都要大,牙口足足有二十二歲。獅子的壽限是三十歲左右,超過三十歲就 是壽星和“人”瑞了。獅子體力最充沛精力最旺盛的年齡段是十歲到二十歲之間,也就是說,獨耳大雄獅已過了生命的巔峰,開始走下坡路了,或者說已跨進了中老 年行列。

而另一隻半截尾老雄獅年齡比獨耳喀喀更大,鬍鬚焦黃、體毛斑駁、門齒脫落,已露出衰老之相。

假如不發生意外的話,獨耳喀喀獅群會比其他獅群更早進行改朝換代,獨耳大雄獅比起其他獅群的大雄獅來,會更早一些被生活淘汰。換句話說,桃花眼和紅飄帶能更早些實現擁有自己領地和雌獅的夢想。

桃花眼和紅飄帶決心與獨耳大雄獅周旋到底,長期在這兒待下去,直到有一天它們把年老體衰的獨耳大雄獅趕下王位為止。

桃花眼啃著從禿鷲嘴裡搶來的半具老鱷魚屍骸,內臟和大部分鱷魚肉都已讓成群的禿鷲叼食完,所剩不多的鱷魚肉也已腐爛變質,吃在嘴裡有一股怪味。就這麼一點腐肉,還要和紅飄帶分享,才吃了幾口就吃完了,起碼還有大半隻胃囊是空的,唉,又要在半饑不飽中熬過漫漫長夜。

桃花眼啃完最後一口鱷魚肉,躥上一座土墩,趴臥著,舔食沾在嘴角、鬍鬚和爪掌上的血絲和肉屑。

雨過天晴,空氣格外清新。非洲漫長的干季剛剛結束,雨水使焦黃的土地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氣味;山楂樹新發的嫩芽,在焦黑的枝丫上鑲了一圈淡淡的金紅;幾莖野花點綴初冒的青草地,綠意靜靜地在黑土地上延伸;夕陽無聲地向下滑落。在雨後草原上鋪開一層瑰麗的色彩。

歐歐--歐歐--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裡傳來嘈雜的獅吼聲,打破了黃昏的寧靜。桃花眼舉目望去,六隻母獅正合力抬著一頭非洲水鹿,興奮地吼叫著,抬到正在 山楂樹下睡懶覺的獨耳大雄獅面前。因為距離不遠,桃花眼看得很清楚,非洲水鹿還沒有死絕,側躺在地上踢蹬著四腿,腦袋無力地一沉一抬。獨耳大雄獅伸了個懶 腰,趴在水鹿身上,撕開水鹿脖頸,吮吸血漿。

桃花眼看著就來氣,老不死的,懶覺睡醒了,就有新鮮的血漿喝,而它唇乾舌燥時,卻只能跑到沼澤喝生銹的臭水。

獨耳大雄獅暢快地飲著鹿血,獅眼微閉,銀鬚上翹,一副陶醉狀。嘖嘖,那熱騰騰香噴噴的鹿血蘑菇,入口即化,潤肺養身,味道一定好極了,桃花眼忍不住流下口水。

半截尾老雄獅也跑了過來,兩隻雄獅六隻母獅齊心協力將水鹿大卸八塊,在山楂樹下大快朵頤。獨耳大雄獅啃著鹿腿,腿骨上還有許多肉沒啃乾淨呢,就連同皮囊 一起扔棄不要了,又換了一條鹿腿來啃。這也未免太浪費了嘛,桃花眼看得火冒三丈,它連腐爛的鱷魚肉都吃不飽,而獨耳大雄獅活殺活吃水鹿肉不說,還挑精揀 肥,邊吃邊扔。的飽死,餓的餓死,這也太不公平了!

一會兒,獨耳大雄獅吃飽了,臥伏在草叢裡,舔理爪掌,梳理鬍鬚,用貓科動物慣用的辦 法替自己洗臉。一隻灰褐色體毛上佈滿雪花狀白斑的母獅,繞到獨耳大雄獅背後,將沾在獨耳大雄獅腿上的草莖樹葉舔理乾淨。另一隻尾尖那撮黑毛特別蓬鬆如盛開 墨菊的雌獅,則站在獨耳大雄獅面前,用舌頭幫它清洗沾在臉頰兩側鬣毛上的血絲。

雪花母獅舔得十分雅致,舌尖順著毛勢滑下去,沙沙沙,輕柔溫婉,就像一位訓練有素的按摩小姐在進行保健按摩。墨菊雌獅的動作格外細膩,舌頭在鬈曲的鬣毛上波浪形地來回蹭動,像一個上星級的美容大師在進行形象設計。

不一會兒,獨耳大雄獅便被舔理得整潔清爽,容光煥發。桃花眼越看越心癢眼饞,越看越心理不平衡,這老傢伙也活得太快樂了,有母獅替它獵食水鹿,還有母獅替它舔理皮毛,日子也過得太滋潤了!

吃飽喝足,躺在柔軟的草絲上,沐浴著玫瑰色的晚霞,讓雌獅來舔理鬣毛和體毛,噴嘖,這大概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了,滋味絕對要比活吃小斑羚更鮮美,也絕對 比赤日炎炎躺在涼風習習的樹蔭下更舒服。要是有可能的話,桃花眼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把獨耳大雄獅咬死或趕走,自己取而代之。可惜,那是癡心妄想,無法實現 的夢。它的筋骨還不夠強健,爪牙還不夠鋒利,現在衝過去,只能是白白送死。別說對方還有六隻成年母獅幫襯,就是獨耳大雄獅和半截尾老雄獅,也足以將它和紅 飄帶咬得落花流水。

看來,只能耐心等待,等到獨耳大雄獅年老體衰,等到自己筋骨強健,才有可能取代獨耳大雄獅現在的地位,才有可能過上獨耳大雄獅現在的日子。可是,這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不錯,獨耳喀喀較之周圍獅群的那些大雄獅來,年齡最大,但這只是相比較而言。事實上,獨耳喀喀還遠未到風燭殘年的程度,說它是老傢伙罵它是老不死,顯然 是水分很大的誇張。它牙未松,毛未禿,眼未花,爪未鈍,背未駝,腰未塌,腿未軟,騰跳撲咬矯健自如,吼聲洪亮雄風猶存,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到閻王爺那兒報到 呢。

雖然說,它桃花眼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處於青春成長期,蒸蒸日上,一天比一天成熟,一天比一天強壯,而獨耳喀喀像下午四五點鐘的太陽,正在走下坡路,日落西山,每況愈下,一天比一天衰老,但是,這只是一種假設、一種推理,並非鐵的事實。

事實是,獨耳喀喀養尊處優,不用為生計操心,也不用為食物奔波,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還有母獅悉心為它清理毛叢中的寄生蟲,如此優越的生活環境,絕對能延年益壽,再活個十年八年不成問題,長生不老也未可知啊。

而它桃花眼,處在極其惡劣的生存環境中,用水深火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整天奔波,還是吃了上頓愁下頓,時時要提防大雄獅們的驅逐追殺,神經分分秒秒處在高度緊張狀態,連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這樣的日子必定折壽短命,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題呢。

完全有這樣的可能,還沒等到獨耳喀喀年老體衰,桃花眼自己先被生活淘汰掉了。

它遭到意外的幾率是獨耳喀喀的一百倍:有可能某一個早晨,在闖進其他獅群的領地偷獵時被兇惡的大雄獅咬傷而死;有可能在倉皇逃跑時,一腳踩滑陷進深不可 測的沼澤淹死;有可能吃了腐爛的食物拉肚子拉死;也有可能因找不到食物而活活餓死……就算它能平安地活下去,耐心等到獨耳喀喀年老體衰,按部就班地奪取政 權,將獨耳喀獅群更改為桃花眼獅群,它也已獅到中年,生命開始走下坡路了,還能有幾多精力來享受甘美的生活?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最好的活法,就是少年得志、春風得意。

少年是生命的黃金段,精力充沛,生機盎然,情趣飽滿,心智健全,情感豐富,情懷熾熱,心花爛漫,生命如同才點燃的烈焰,對未來充滿憧憬,對前途充滿信心,這時候獲得成功,暢飲生活的美酒,才不枉獅生一世草木一秋啊!

中年得志,生命已過了一半,回首往事酸甜苦辣,身心已疲憊,精力已不濟,稜角已磨平,情感已冷卻,滿腦子勢利與算計,情趣灰飛煙滅,即使獲得幸福,也起 碼是打了對折的。暮年得志,秋風霜葉,一切都將成為過眼雲煙,蠶絲吐盡,竹子開花,再好也是白搭,只能說是聊勝於無罷了。

天漸漸黑了下 來,獨耳喀喀、雪花母獅和墨菊雌獅都隱沒在濃得像墨似的夜色中,晚風送來雄獅和母獅打情罵的呢喃聲。桃花眼恨得牙齦流酸水,老不死的左擁右抱進入溫柔鄉 了,而它卻還要和紅飄帶一起到沼澤地去摸黑捕捉老鼠,晚餐吃的那點鱷魚腐肉,早就消化光了,必須捉幾隻老鼠充填飢腸。

它不能無休止地等待,桃花眼邊走邊想,它不能讓青春在等待中消磨,它要設法讓獨耳喀喀速朽早死,自己早登獅王寶座!

《雄獅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