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身體定當壞滅
《大佛頂首楞嚴經》原文:
爾時阿難及諸大眾。聞佛示誨身心泰然。念無始來失卻本心。妄認緣塵分別影事。今日開悟如失乳兒忽遇慈母。合掌禮佛。願聞如來顯出身心真妄虛實現前生滅與不生滅二發明性。
波斯匿王起立白佛。我昔未承諸佛誨敕。見迦旃延毗羅胝子。鹹言此身死後斷滅名為涅槃。我雖值佛今猶狐疑。雲何發揮證知此心不生滅地。令此大眾諸有漏者鹹皆願聞。
佛告大王汝身現存今復問汝。汝此肉身為同金剛常住不朽。為復變壞。世尊我今此身終從變滅。
佛言大王汝未曾滅雲何知滅。世尊我此無常變壞之身。雖未曾滅我觀現前。唸唸遷謝新新不住。如火成灰漸漸銷殞。殞亡不息。決知此身當從滅盡。
佛言如是大王。汝今生齡已從衰老。顏貌何如童子之時。世尊我昔孩孺膚腠潤澤。年至長成血氣充滿。而今頹齡迫於衰耄。形色枯悴精神昏昧。發白面皺逮將不久。如何見比充盛之時。
佛言大王汝之形容應不頓朽。王言世尊變化密移我誠不覺。寒暑遷流漸至於此。何以故我年二十雖號年少。顏貌已老初十年時。三十之年又衰二十。於今六十又過於二。觀五十時宛然強壯。世尊我見密移雖此殂落。其間流易且限十年。若復令我微細思惟。其變寧唯一紀二紀實為年變。豈唯年變亦兼月化。何直月化兼又日遷。沉思諦觀剎那剎那。唸唸之間不得停住。故知我身終從變滅。
阿難以及在座的各位,聽到佛在上面所說的法義之後,雖然佛也斥責了他們“認物為己”的錯誤,但是他們也都對佛的法語有了一絲的體悟,因此一個個都感覺天上的烏雲都一下子散開了,地上的花兒一下子都綻放了,空中的鳥兒一下子都歌唱了,個個都有如夏天吃冰,不由得一陣陣地舒爽。
他們也都好像恍然大明白:“原來我們一直以來都是不明白自己的真心,一直以來都是緊緊地抓住了外在的各種被觀察的事物和現象,還毫無察覺地認為那些就是自己的本來面目,還一直為了這個虛假的幻相做著種種的追求和努力。今天終於在佛的坦誠開示下,明白了過往的那些,全部都是猶如夢中娶妻生子做大官,全部都是虛妄不實的啊!”
他們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陣的感慨:過去,我們都好像離家出走的孩子一樣,一直以為家庭是個牢籠,外面才是天堂;可是真的到了外面之後,在各種艱難困苦的境界中處處碰壁,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家才是最溫暖的地方,原來自己的父母一直是真心的愛著自己。重新回到母親的懷抱,才真正明白了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正當大家都沉浸在對佛法有了領悟的喜悅中的時候,在心裡面對這個法義感覺還是有些不很透徹。都希望佛能夠再進一步明明白白地講一下:身心倒是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虛,什麼是實?什麼是因緣法,什麼是緣所遺者?什麼是有生有滅,什麼是不生不滅的?
這個時候,從一開始為了父王的忌日,而舉辦齋飯供佛,沒有能在齋後聽佛講法,跟著佛來到祗園,並且在大眾中一直聽著整個過程的國王波斯匿王,終於站起身來,對佛說:“偉大的佛啊,我過去一直很少聽到佛講法,更沒有聽過像今天佛所講的這麼深刻的法義。”
他接著說:“我過去曾經和迦旃延、毗羅胝子等人碰過面,他們宣揚自己的理論是: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有了,而且說死了也就是涅槃了。我對這個一直都沒有搞明白,就算今天聽佛講了剛才的那些法義,說我們有個不生不滅者,就是真正的我們自己,我還是迷迷糊糊的。我搞不明白佛是怎麼樣證明我們的心是不生不滅的。我想,在座的還沒有完全證悟的所有人,也都希望佛能夠繼續開示。”
波斯匿王的這一番話,表明了兩個意思:一是先告訴佛說,我是個國王,不是出家一心修行的比丘,我的事務非常繁忙,我過去也不怎麼知道你釋迦牟尼佛所講的法義。因此,我和阿難完全是不同的兩類人,希望你能用我可以理解的方式,告訴我佛法的秘密;第二個意思就是說,雖然我並不太懂你的佛法,但是我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也是學過各種經典和技藝的,對於那些比你出道更早的那些號稱‘仙人’的那些人的理論,我可是非常清楚地,因此,你接下來所講的內容,是否能夠有力地反駁那些仙人?我拭目以待啊!
說到這裡,我想還是在這裡簡要介紹一下在中印度當時比較有名的幾種外道的理論,給大家提供一些談資:
那個時候的中印度,各種思想非常發達,他們經過對印度更古老思想的整理和總結,提出了新的一些理論,而為了實踐和傳揚這些理論,他們也出家修行,也浪跡山林,身後也都跟著大批的追隨者,號稱“沙門”,因為他們的思想跟隨者眾,因此在當時的實力和影響力非常大,甚至在佛成道傳法後的一段時間裡,佛教僧團一直都屬於較小的宗教團體。
而佛在自己出家後,也先是尋找並短期跟隨了這些外道。他們一般都是以各種苦行為主,或者裸體而行,或者披散頭髮、或者拔除鬚髮,或者身上塗滿各種灰燼,或者忍受自餓,或者投水自淹,或者投火自焚,或者高處跳落,或者獨自默立,或者不吃牛肉,或者不吃雞肉,或者不吃狗肉,或者坐臥荊棘,或者徘徊墳塚,或者常不沐浴,等等。他們以為通過這樣的種種作為,就可以得到最高的成就,可以不再遭受各種痛苦,可以得到解脫。
在後世,佛教逐漸發展壯大之後,這些作為,被佛教中人稱作外道作為,以表示佛教自己屬於掌握了真正真理的內道,這多少有些蔑視看不起的意思,但是在當時,佛的跟隨者才是異類。
當時的外道,最著名的有六個大師:一、富蘭那迦葉:他否認善惡和業報,他也否認輪迴流轉。他說:“斫伐殘害,煮炙割切,惱亂眾生,愁憂啼哭,殺生偷盜,婬佚妄語,逾牆劫賊,放火焚燒,非為惡也;若以利劍臠割一切眾生,以為肉聚,彌滿世間,此非為惡,亦無罪報。於恆水南岸臠割一切眾生亦無有惡報,於恆水北岸為大施會,施一切眾,利人等利,亦無福報。”也就是說,不管一個人做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受到後果。二、阿夷多翅捨欽婆羅:他也是否定因果、業報輪迴論者,他說:“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悉皆敗壞,諸根歸空。人若死時,床舁舉身,置於塚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為斷滅法。”這個說法,也就是塵歸塵,土歸土,死了死了,死了就了了的意思。三、婆浮陀伽旃延:他也是否定善惡業報者。他說:“一切眾生,身有七分,何等為七?地、水、火、風、苦、樂、壽命。如是七法,非化非作。不可毀害,如伊師迦草,安住不動,如須彌山。不捨不作,猶如乳酪。各不諍訟,若苦若樂,若善不善,投之利刀,無所傷害。何以故?七分空中無妨礙。命亦無害,何以故?無有害者及死者故。無作無受,無說無德,無有念者,及以教者。”他是通過七大獨立,空而無我的推論,說沒有可以輪迴者。四、末伽梨拘捨梨:他是自然論者,他認為人生苦樂不由因緣,唯為自然所產生。他說:“人之善惡淨穢,悉由命定,非由戮力懈怠而得故。世間無因果業報,非自體,非教作,非精進所致,非自由意志,一切悉由命定。吾人之命運、環境、天性可別為黑、青、紅、黃、白、純白等六,由此而受苦樂。賢愚不肖等、於歷八百四十劫盡有漏業,以業盡故,眾苦得盡自得解脫。”這種說法,就是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亂想沒有用的論調。五、散闍耶毗羅胝子:他主張不可知論。他說:“善行惡行的果報,可說是有,可說是無,又可以說是有是無,也可以說非有非無。”因此它的論點,其實還是偏向了斷滅的方向。六、尼乾陀若提子:他是耆那教的教主,他的思想與佛教很接近,主張有因果業報,以修苦行為解脫方法。信徒須守五戒——不殺、不盜、不婬、不妄、無所有(財物)。耆那教的戒律嚴謹,信徒有強固的向心力,是傳統的婆羅門教外,與佛教並存的兩大宗教。迄今印度尚有百數十萬耆那教信徒。
波斯匿王在這裡,提出了需要佛來反駁斷滅理論的要求。佛是怎麼回答的呢?
佛還是用他那最有效的提問法,來開始進入解釋,佛問波斯匿王說:“尊敬的國王,你現在肯定是有身體存在的吧?(波斯匿王當然點點頭。)那麼請你說說看:你的這個身體到底是好像金剛石那樣的永垂不朽,啊,不對,永遠存在毫不損壞呢?還是會老朽敗壞的呢?”
波斯匿王不明白佛問這個問題的意思是什麼,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說:“佛啊,我的這個身體是會老朽敗壞的,根本不會像金剛石那樣的堅固不壞。”
佛問波斯匿王:“那我就奇怪了,國王你還沒有死,怎麼能夠知道自己的這個身體一定會壞滅呢?”
波斯匿王心說:“佛說的這個話,怎麼聽著就那麼的彆扭呢!”但還是回答了佛的問題:“我雖然還沒有死,但是我還是能夠通過觀察知道:我的這個身體,一直都在不停的變化著,就連我的念頭,都是不停地此起彼伏,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了,又消失了,從來沒有一個可以停留著不變化不消失的念頭。就好像一堆點燃了的火一樣,雖然看著這個火一直都在燃燒,但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柴禾越來越少,灰燼越來越多,最終這堆火就會熄滅。通過這樣的觀察,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說,我的這個身體一定不會長久存在,一定會衰敗朽壞的。”
大家對波斯匿王的這段話認可嗎?對了!一定會認可的!為什麼呢?因為這個波斯匿王已經講的非常清楚了:這個身體不停地在變化,不停地在走向死亡。哪怕是從剛剛形成受精卵的那一剎那開始,表面上是細胞在不斷地增多,慢慢形成了一個不斷向上發展著的新生命的樣子,但是,從生命信息上來說,他也只是逐漸在走完從生到死的這個過程而已,只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多看到的是上升的曲線和勢頭。
就好像乾卦初九潛龍在淵一樣,他的發展勢頭,逐漸見龍在田,飛龍在天等等,最後必然是亢龍有悔;也彷彿正在上升的股市一樣,不斷的漲,最後終究還要跌下來,因為泡沫必然會被擠破。不光是人的身體,所有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必然會經歷生成、成長、發展、衰敗、滅亡的這個循環,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亙古長存,就連偉大的釋迦牟尼佛,現在都已經圓寂了數千年了。無常,是佛教的最基礎的觀點。
可是,這個無常,和波斯匿王所提到的斷滅還是不一樣,這裡的區別,等一下佛自己會引申出來。我在這裡需要向大家強調的是:從這個無常概念,大家是否能夠再進一步思維一下呢?
既然波斯匿王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身體在不停地變化的這個認知,這已經是非常好的見地了。可是這個認知的出處,或者說是誰作出的這個認知呢?大家一定要仔細思考看看,千萬不要匆匆忙忙地就回答“那不就是我嘛!”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換另外一種說法吧:在藏傳佛教的法門中,不論是寧瑪巴的大圓滿法、薩迦巴的輪涅無別,還是嘎舉巴的大手印,都有讓修行者仔細去尋找自心的法門。聽起來非常神秘,但是說破了,其實也就是剛才波斯匿王所觀察到的“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出現了,又消失了,從來沒有一個可以停止長存的。”由此,藏傳佛教得出的結論是心不存在、心空的初步結論,後面還會用其他的方法去進一步得到更深刻的結論。而在這裡,波斯匿王還在猶豫著是否會得出斷滅的結論。
而我呢,希望大家能夠迴光返照,反觀一下:到底是誰在這裡進行認知呢?也就是說,“唸唸不斷,層出不窮,毫不停滯”的這個現象,這個被觀察的對象,到底是誰在進行觀察呢?不論這個時候你的念頭是婬蕩的,還是血腥的,還是你什麼都沒有想,不論你的身體是放鬆的,還是緊張的,還是凍僵了沒有知覺的,所有這些現象的體會者觀察者,究竟是誰呢?他在哪裡呢?找找看吧!
佛祖在這個時候,聽到了波斯匿王對變化和無常的認識,當下就表示了肯定:“對啊,對啊!”同時,佛為了能夠更好地慢慢地引導波斯匿王和其他大眾,還是繼續進行提問。
佛說:“大王啊,你現在年紀已經慢慢地大了,你認為現在的自己和孩童時候的自己相比,如何呢?”
波斯匿王回答佛的提問說:“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那個手,那個臉,那個身形,那個眼,溜光水滑,溫潤可愛;等到成人後,更是身體勻稱、肌肉爆滿,那是標準的健美先生啊!可是現在,你看看,到處都是歲月的犁溝,都處都是生活的滄桑,以前的臉如果是水蜜桃,現在就只能是老核桃了;吃東西沒牙,上樓梯沒勁,腰也塌了,背也駝了,頭髮也白了,眼睛也花了,眼看著我也不行了。不堪回首當年啊!”說著說著,波斯匿王的心情也有點不好了。
佛步步緊逼,繼續用這個話題刺激波斯匿王,想看看他是否會自己明白,佛說:“大王啊,我想,你目前的這個老態,一定不會是突然出現的吧?”
波斯匿王感慨地說:“是啊!所有的這些變化,全部都是悄然進行的,我壓根就沒有注意過,寒來暑往,慢慢地變化,沒想到今天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遙想當年,我二十郎當歲的時候,雖然比起成年人呢,還是年輕人;但是已經比自己十歲少年的時候老成了些;三十歲的時候,又比二十歲的時候成熟了;到今年,我已經六十二歲了,這個時候想想我的五十歲,那個時候還算得上強壯些。我通過這樣的對比,發現這些悄然進行的變化,十年的時間其實已經是很快的了。可是我又一想,其實這些變化,難道不是一年一年發生的嗎?難道不是一月一月變化的嗎?難道不是一天一天變化的嗎?再仔細思考的話,難道不是時時刻刻、剎那剎那間變化的嗎?我的身體變化,以及一念一念的變化,從來都沒有停頓過,因此我更加確信:我的身體一定會朽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