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們提到二祖向達摩祖師求安心,首先提出來有個問題:「安心」,這兩個字非常重要!不但普通人,任何一個人都覺得安心之難。因為學佛、修道,學了一輩子還是安不了心;反過來說,此心真安了,返回佛性了,就是普通人也成佛了。這是第一個問題--如何安心。
第二,《宗鏡錄》卷第43的原文:「夫初祖西來,唯傳一心之法。二祖求緣慮不安之心不得。」為什麼花那麼大力氣一再重複說明二祖見達摩這故事呢?這裡有一個點題,點出這個題目來,也就是大家一般人學禪宗、學佛法搞錯了的。我們現在能夠思想、能夠感覺的心,佛稱之為緣慮心。這個心裡,一個思想接著一個思想,永遠連續不斷的。
莫做無用之功
我們一提到佛法的唯心,就把現在這個能思想作用,能感覺作用的,當成是心,那就大錯特錯了。所以唐代詩人,學佛的白居易有一首名詩:
「空花那得兼求果,陽焰如何更覓魚。」
我們眼睛壞的時候,或眼睛碰壓了一下,起了毛病,就看到虛空中的光點,好像虛空之花,這個本來是假的嘛!但你要說它是空的,卻也是個現象,是病態的現象。所以,以這個空花來求得正果是不可能的。陽焰就是沙漠裡頭的海市蜃樓,就是太陽光照在海面上,因水蒸氣蒸發所產生的光影。另外,在高速公路上,尤其在炎熱夏天,車子開得快的時候,坐在車內看到前面馬路上都是水,開到的時候卻沒有水。干的。可是那水真像,你就曉得這就是陽焰。所以,「陽焰如何更覓魚」?根本就沒有水,哪裡可以找到魚?我們的緣慮心,一個思想連一個思想的心,以這個心打坐、作功夫,以為自己在修道,無以名之,就叫做陽焰境界吧!
要注意哦!不管學什麼!禪宗也好、密宗也好,管你天宗、地宗,隨便你哪一宗,都是「陽焰如何更覓魚」。你以緣慮之心去修,以為這個是「一心」,那是笑話。對佛法基本都沒有認識清楚!
一般學佛的人注意哦!一切唯心不是這個,這個是意識緣慮之心。大家都以為緣慮之心,是可以做功夫的東西,例如佛法的調心,道家的煉心,儒家的養心,都還是緣慮心,像密宗修觀唸咒子,或者參話頭、做功夫,甚至練氣功,都只能稱為調心,都是以緣慮心起修,不是究竟。你要求的,應是後面那個本體的心。
所以直指人心、明心見性,事實上不是指這個緣慮心,首先要明白,要搞清楚,不然錯誤大的很;尤其現在國內外講禪宗的,我們只好根據白居易的詩稱它「陽焰宗」。「陽焰如何更覓魚」呀!再不然叫它「空花宗」,「空花那得兼求果」!不可能的呀!
做人要老實
所以我們要瞭解一件事情:二祖當時同我們一樣,達摩祖師問他:「你找我幹什麼?」神光說:「此心不能安啊!」但是先前,二祖沒有剁膀子以前,不是講這個話;他說的是:「師父您從西邊印度來,有無上甘露的法門。」換句話,像我們有些年輕人,比如我年輕時候,找師父也是這樣,看到就跪,跪下來:「師父呀!聽說你有大法、大道,您一定要傳給我,你叫我怎麼樣都可以!」那句話,嘴巴騙死人不要錢,好甜哦!反正我要求道嘛!緣慮心!
所以二祖去見達摩祖師,也同我們年輕人一樣,那個嘴巴真會侍候人!「您有無上甘露法門」,反正好聽的名字都給它堆上去。碰到達摩祖師不受騙的,被祖師罵一頓,當然自己心裡有數,那些都是空話,捧了空花要來求道。剁了膀子以後,這一句話大概是又冷又餓又痛,痛出來的。達摩祖師說:「你幹什麼?你為什麼這樣?」二祖說:「此心不安!求師父給我安心!」口也!這老實話來了。
但注意哦!他學問已那麼好,至少在求學方面比我們在座的人好,打坐修道的功夫也比我們只有好沒有差,一切勝過我們,而他說心不安。最後又冷又痛又餓,剁了膀子,當然此心不安,恐怕手還在發抖,不過下雪天沒有關係,且馬上停止了。他問這個心怎麼安,這句話問的倒實在。達摩祖師經他一問,當然我們看書沒有味道,文字記載不夠寫實,當時沒有錄影,他那個眼睛一瞪:「還沒有安心,拿心來,我給你安!」尤其那外國人講話鬍子一翹、眼一瞪,蠻哧死人的。
二祖被達摩祖師問呆了。我的心,在哪裡?找不到!怎麼拿心給你!心到底在哪裡?畢竟找不到!要知道,在那種情況之下,二祖的緣慮心沒有了,更沒有第二心思去造一個假話來了,他已經被整得差不多了,僅剩半條命,才有最後一句實實在在的話:「覓心了不可得。」達摩祖師說:「那好了,我已經給你安好了。」這一下才開悟。
達摩祖師的教育方法好厲害,但是也很客氣啦!假使是我就壞了,「那你怎麼會講話!」對不對!說我心找不到,卻曉得答覆我找不到,這不是心在講嗎?可見還有一個心。但達摩祖師的教育方法不走這個路線。這樣一逼,會把人整神經的,不可以這樣!所以趕緊告訴他:「你在這個地方,我已經給你安心啦!」無可安處嘛!不需要安處,有一個固定安處,就已經不是了。
就如《易經》上的話:「神無方而易無體」,我們一般人總喜歡捉住一個方位,捉住一個東西,定在那裡,以為是安心。那錯了!那都是緣慮心,不是真的。這是一段中國禪宗開始的公案。
再看原文,永明壽禪師提出來說:「初祖西來,唯傳一心之法」,二祖答覆他的話:「求緣慮不安之心不得」,找不到。因此可以瞭解,「即知唯一真心,圓成周遍」。我們現在用的心,無以名之,為了分辨它,把它叫做假心。
我們那個本自具有的本體之心叫做真心。因此你就曉得,天下唯我獨尊的唯一不二的真心,圓成周遍,無所不在,處處都在,處處現成。但是要怎樣才能達到這個境界呢?
你只要當下「言思道斷」,但不是嘴巴不講話;嘴巴不講,心裡頭卻還在講哪!
無言之教
所以,我非常感謝一位朋友。當年我到峨嵋山,想要閉關。就寫了封信給這位朋友說,我三年閉關,禁語不說話。這位朋友回了信,他也是學佛的,他說禁語就不必了,你把嘴巴禁得掉不說話,你禁得掉你的心聲嗎?我看了信,突然一震!對!心聲。一個人自己裡頭常兩個人在對話,不只對話,有時候還吵架,而且有三個、四個吵得很厲害。莊子稱之為心病。我們心裡頭有干戈在作戰,就像現在的新名詞「心戰」,心裡頭自有干戈。 (編案:現代心理學類皆假設有一統合之人格存在,但弗洛伊德卻將人格從發生學上分成原我、超我、自我,又從實存上劃分為意識及潛意識。雍格又將後者劃分為個人及集體潛意識。至於烏斯賓斯基,又分為知、情、意的我,詳見其所著:《人可能進化的心理學》,真是熱鬧得很。)
所以「言思道斷」,光是表面上的不講話不行;「思」呢?那又是另一個問題來了。因此,接著卷43開始唯識的道理。「思」與「想」原是兩個不同的作用;現在人卻把它們連起來稱作思想。「想」是粗的,譬如我們坐在這裡腦子裡在想,感覺到的這個是想。這「想」變化的很快,雖然無常,卻可以看得很清楚;「思」就不容易找到了。在座諸位,有很多用功修道學佛的;學淨土的也有、參禪的也有、學密宗的也有,乃至修道家的也有。據我所知,各路的神仙濟濟。但是不管你禪定做得怎麼樣好,你那個思的境界沒有斷。那時你好像不在想,你覺得非常靜,非常沉,什麼都不知道,或者偶然有一點影像,這都是思的境界。所以非要把法相唯識學研究得透澈,然後才能講唯心的道理。
所以「言思道斷」,思不是想,想容易斷。譬如說,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早上剛睡醒了,眼睛還沒有張開,迷迷糊糊的還在睡,那個若有焉、若無焉的境界,是思的境界,不是想的境界。
還有,我們晚上將睡著未睡著之際,還有點迷迷糊糊,有點影子,都說不知道嗎?還有一點知道,真知道嗎?不知道。那也是思的境界。往往有許多人把這個當成是正路,當成是心寧靜的標的,這是絕對的錯誤,千萬要注意!要「言思道斷」才能夠瞭解到真心的境界,才能得到達摩祖師的印可。
「遂得祖印大行」,二祖瞭解了真正佛法的心印。「祖印」也就是佛法的心印。中國禪宗所謂的大乘開始了。「迄至今日」,這個「今日」是指永明壽禪師(904-975)寫《宗鏡錄》的時候。他是五代末年,宋朝初年的人。
「雲何著於言說,違背自宗?」這段文字,永明壽禪師用的是假設的語氣。禪宗是言思道斷,不立文字的,為什麼你還要寫這部《宗鏡錄》,違背你所學的禪宗哪?不過,永明壽禪師後來提倡禪淨雙修。
「義學之乘自有階等」,在中國的佛教大體上就有兩種差別。一種是專門講修行功夫的,例如禪師,過去學天台宗的也叫做禪師。另一種是「義學」,義就是理,是專門研究佛學,講經教的。
所以,過去一般人稱那法師講經教的,就叫義學沙門。古代修禪的人多半是義學出身,例如臨濟禪師,是唯識宗的大師,最後卻絕口不提唯識了。如永明壽禪師等,每一位大祖師,義學三藏十二部都是透徹極了,二祖也是。不像後世修禪,經教不研究,只得參個話決,偷得緣慮之心,這後果很嚴重。
當然,修行與義學這兩派自唐、宋以來,素來有點不太融洽的。從南北朝以來,禪師穿的是修行的黑衣服;義學沙門穿的是紫色的衣服;講經懺則穿的是銀灰色的,有五色衣服的分別。義學沙門穿的比較講究,而禪師邋邋遢塌像小說寫的濟公和尚一樣。
有一天,有個義學沙門在一個地方吃飯,剛巧有位禪師來,曉得他是大法師、講經的,故意逗他玩:
「法師,您也在這吃飯,阿彌陀佛。法師您講什麼經的?」
「我講唯識,大乘宗的。」
「您講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
「我要請教法師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在唯識宗有部《百法明門論》,歸納心法一百種。)
「法師啊!我請教您:『昨天下雨今天晴』這是屬於那一法啊?」
這法師呆了!答不出來!臉紅了。這禪師故意逗他,大概是老朋友了,於是說:「那您反問我,我回答!」
「那『昨天下雨今天晴』是那一法啊?」
「這是唯識宗的心不相應行法。」
一點也沒錯,心不相應行法,所以我們緣慮心沒有辦法控制它。譬如時間,說一切唯心,但這自然的現象,根本上識控制不了,總共有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所以說,過去有許多禪師,你看他不講座,他照樣有階等。
「義學三乘,自有階等」,義學三乘:聲聞乘(小乘)、緣覺乘(中乘)、菩薩乘(大乘),自有階等啊!《宗鏡錄》是完整的一部佛學大法。為什麼還要將佛學舉個大綱問號在此,永明壽禪師自問自答:
「答:前標宗門中,已唯提大旨。若決定信入正解無差,則舉一例,諸言思路絕。」
「明心見性成佛,當下即是」。宗旨在前面卷第42時,說得很清楚。一般人都曉得一切唯心,但是那個心?心在哪裡?若說:「我也相信啊!一切唯心」,那你是迷信。一般用的是緣慮心,因為你沒有見到自性。沒有明心見性以前,你雖然相信,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正信;要「決定信入,正解無差」,一切知見沒有差錯,功夫到,見地也到,那才是真正的正信。
「則舉一例,諸言思路絕」,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沒有話可說。所以釋迦牟尼佛到了最後只好不說話,拈花!說了沒有?說了。語言,不完全只是嘴巴,有表情,全身都在說,才表達完全。但人與人之間往往當面不用開口,也知道對方心意,迦葉微笑,正是一種「身體語言啊!」《指月錄》載,佛說法而後否定一切:「我說法49年,並沒有說一個字。」
當年在大陸上研究佛學的一些朋友很頑皮:
「唉!要講扯謊,我看釋迦牟尼佛第一。」
「去你老兄,怎麼這麼講!」
「他自己說的,『說法49年,無一字可說』,當面不認賬。」
叫人笑得肚皮都笑痛了,大家都知道在說笑話。事實上是否定了一切,但是也真說了真話。這一切理論說了都不是的;直到了,「言思路絕」才是。但是為什麼還要舉這一部書呢?這是一部中國真正的佛學大綱。
「窺見今時學者唯在意思,多著言說。但雲心外無法,唸唸常隨境生。唯知口說於空;步步恆游有內。」
注意了!為什麼要寫《宗鏡錄》?因為慈悲心。看到現在一般學者,用思想頭腦,好高騖遠來學佛,「多著言說」,對於佛法亂七八糟吹得很厲害,吹得頭頭是道。「但雲心外無法,唸唸常隨境生」,理論講得很高,「心外無法」,但裡頭貪嗔癡慢疑,樣樣具全,唸唸常隨境轉。「唯知口說於空」,嘴裡講空,「步步恆游於有內」,每步、每步他都空不了,執著得很厲害。這是永明壽禪師說明為什麼要作這一部書的原因。禪修到宋朝已經變了樣,不得了,口頭上的佛法太多了。這幾句評論,文章好、字句好、意境好,且都對仗:「但雲心外無法;唸唸常隨境生。唯知口說於空;步步恆游有內。」
「只總舉心之名字,微細行相不知。」
而且一般修禪的人,都在「籠統般若、顢頇佛性」,抓到一點「心」的影子,就認為悟道了;一點「證」的影子,在無明中便認為這證了禪,這嚴重的很。
現在一般人只總是舉一個心的名字,對心的功用體會到一點點,可是「心」那微細起的作用,一點都不知道,這個要注意!尤其我們在座用功多年的人,你坐到進入一個定境,卻被心的妄生,思的一面,牽走了而不知道,一樣是走入外道喔!所以見不明,是第二個嚴重問題。
「若論無量法門廣說,窮劫不盡。今所錄者,為成前義。終無別旨,妄有披陳。」
進一步說,佛法是無量無邊,方法多的很。現在一般修行的人,抓了一點雞毛就拿它當令箭;抓了一點,就以為都學完了。「無量法門誓願學」,你學了幾個量呢?問號?要廣說佛經無量法門,窮劫不盡,這劫數完了,再來個劫數,永遠說不完。現在永明壽禪師把三藏十二部的精華節錄下來成這本書,「為成前義」,為大家學佛找出一個正統的真正的理論。「終無別旨,妄有披陳」,並不想另標旨,也不敢妄加意見。
「此一心法門,是凡聖之本。若不先明行相,何以深究根原?」
凡夫心地迷了,轉入六道輪迴;而悟了本性,就成了聖人。這一明心見性的心地法門,是凡聖的根本,但心的現狀怎麼樣呢?現在國外的心理學、心象學(心的意象,也是心的作用)研究得很多。所以我們打坐,有時候得到清靜,正是心影喔!拿佛學來說,正是心的行相,還在動相喔!還沒有證到心的本體。大家要注意!
所以永明壽禪師再三告戒,「若不先明行相,何以深究根源」,先明行相,它的動向,你沒有看清楚,我們打坐得到清靜,那也是行相之一。有時候打坐有光影,有各種境界,那是第六意識,獨影境界之一。這一認錯,嚴重得很,自己對不起自己。
三種心態四種體相
「故須三量定其是非。真修匪濫。四分成其體用,正理無虧。」
唯識點出來了,因此達摩祖師當時傳給二祖神光時,叫二祖以《楞伽經》印心,楞伽是法相唯識中的五經十一論重點,也是禪宗的重點。
《楞伽經》唯識講三量--現量、比量、非量。什麼是心的現量?大的心的現量很嚴重喔!舉凡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山河大地,都是心的現量。所以有時候,我們大家用功,偶然一念清靜,三際脫空,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中間好像是空,這不過是意識的偶然現量的一部分。你不要認為前念已滅,前一個思想過去了,後一個思想沒有來。
我以前強調過,你們再體會一下。前面過去了,過去就過去了。未來?未來還沒有來。中間這一段空空洞洞,要你先認識心意識現量的這一面。但是有許多同學,把這個觀念弄錯了,認為這個意識清明面,就是現量,也錯了。你假設觀想得起來,前念已滅,後念不生,當前一念,真能觀想阿彌陀佛屹立而不動,置心一處,無事不辦!這也是意識的現量。一個是空像的空量,一個是有像的現量。千萬不要弄錯,弄錯嚴重得很,不要說沒有講過。我講了,如果有一點表達不完全,我有口過的;你們聽錯了的,不關我的事。
當然,這是個人小的現量。大而言之,諸位,真到達了大悟的境界,身心桶底脫落,與山河大地,整個三千大千世界,混而合一,如庵摩羅果在手掌中一樣,一點灰塵,如夢如泡,那才是證到心意識的現量。不要妄認為,喔!我這一下就做到了,那很嚴重。平常有一點「空」,就認為這就是「禪」喔!千萬不要錯認了這個現量境界。
比量:我們一切緣慮心,一切的思想,一切的學問,一切的聰明,都是比量來的。比量是為計較心來的,一切後天受來的知識,比如我們買東西,這個大,這個小;這個是,這個非;這是因,這是果,這是緣,這都屬於比量。
那非量呢?精神病的時候,或是到我們要死的時候,腦子毀壞的時候,有時打坐的時候,出現的那個境界是非量的境界。非量是錯誤,但也不能完全說它錯誤,以現代新名詞「心影」來說是另一種現量。如果著了魔境,就會把非量當成真實現量。
所以永明壽師說,要修禪悟道,「故須三量,定其是非」,不要籠統。籠統而認為那就是悟了,那真是「誤」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一定要在這三量上分別得清清楚楚。「真修匪濫」,真的修行不可以馬虎一點,不能摻水。
「四分成其體用」,四分,唯識的相分、見分。一切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都是現象,現象就是相分。而見分呢?我們知道,相分的那個能知之性後面是見道的見分。所以明心見性,是見道的,見道不是證道,不可把禪搞籠統了;以唯識學來說,見道就是見道。
《楞嚴經》上說:「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非見能及」,第一個「見」是能見之見。第二個「見」是所見之見,見相分之見。我們眼睛能看東西,這是眼識的作用,能見到眼識作用的那個能見之見,見那個見道。「見見之時,見非是見」,那個見道之見,不是所見之見。看到光,看到空,那都是影像。「見猶離見」那個能見之見,能所兩空了以後,「非見所及」,姑且稱「見道」,不是我們心見、眼見所能到達的。
這是《楞嚴經》上所提到的,但是現在一般的人都在拚命批駁這部經典。有一預言,《楞嚴經》是所有佛經中最後傳入中土的;將來佛法衰微時,它又會是最先失傳的,那末法就來了。所以我要將《楞嚴經》翻作白話,就是怕它失傳了。因為到了清末民初,梁啟超指楞嚴是一部偽經。梁氏對佛法的研究較晚且無深刻工夫和造詣,但他當時頗負盛名,所以一舉此說,隨聲附和者不少。所以盛名所致的因果很大。為人千萬莫出名,一句話錯了,所種的因不只一生啊! (編案:有關《楞嚴經》之傳入經過及論證,請閱懷師所著《楞嚴大義今釋》之敘言部分)
唯識中指出,見分,見到還不算數,還要證分,身心投入證到這個境界。你說「空」,眼睛一閉,什麼都不知道;那不是空,那叫大昏沉。現量沒有弄清楚。若說:「我有一點知識,大概也清楚。」那叫細昏沉,佛學要有一點研究,心性要分清楚,不然誤了自己,何必學佛?所以要證分,證到這山河大地合一的法界同體。這不是一句空話,要證到;證了還不算,你證的對不對?還要考查考查,叫證自證分。唯識的三量四分,有條理、有秩序、有理論、有實驗,步步絲絲入扣,是非常科學的。所以永明壽禪師說,你們用功,明心見性而證道的,就拿這代理尺碼來量一量。「故須三量定其是非,真修匪濫,四分成其體用,正理無虧」。
「然後十因四緣,辯染淨之生處。」
你悟了道以後,以十因四緣來辯,來決定。那麼你愛生西方極樂淨土也好,東方也好,都可以。 (編案:十因為:一、隨說因;二、觀待因;三、牽引因;四、攝受因;五、生起因;六、引發因;七、定別因;八、同事因;九、相違因;十、不相違因。詳見《瑜伽師地論》卷38。舊譯四緣為:一、因緣:六根為因,六塵為緣。二、次第緣:心心所法,次第無間,相續生起。三、緣緣:心心所法,由托緣而生還,是自心之所緣慮。四、增上緣:六根能照境發識,有增上力用,諸法生時,不生障礙。新譯四緣為:因緣、等無間緣、緣緣、增上緣。詳見《瑜伽師地論》卷三、卷五十一、卷八十五、《成唯識論》卷七、《俱捨論》卷七以及《大毗婆沙論》卷21。)
「三報五果。鑒真俗之所歸。」
三時報應,五種果位,你愛出家求真入道也可以,在家、在俗修行也可以,只要你正見清楚。 (編案:三報為:一、現報:依現在之業,受於現在之果報。二、生報:依此生之業,受於次生之果報。三、後報:由作業之生,隔二生以上後所受之果報。五果為:一、異熟果;二、等流果;三、離系果;四、士用果;五、增上果。此五果順序及解釋,各種論典略有不同,詳見《顯揚論》卷18、《俱捨論》卷6、《瑜伽師地論》卷28、《辯中論》卷下,尤其《大毗婆沙論》卷121,除總說外,別說更為詳細。)
「則能斥小除邪,刳情破執。」
懂了這個道理,自然不會走小乘的路子,也不會走邪門外道的路子,更不會被妄想情感所困住,不會落在一般的執著上面。所以他再三的說明,著《宗鏡錄》是為了後世的學者,才有這慈悲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