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死兩幻命何寄

如《大涅槃經》云:復次菩薩修於死想,觀是壽命,常為無量怨仇所繞,唸唸損減,無有增長,猶山瀑水不得停住,亦如朝露勢不久停,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如牽牛羊詣於屠所。

《大涅槃經》是佛快要圓寂的時候說的。永明壽禪師現在引用《大涅槃經》討論生死的問題,後世學禪宗的首先就標榜「了生死」。其實生死不是個問題。但是一般常人的心理,對死有極大的恐懼,生的問題還覺將要,大家仔細想想為什麼?死了很恐怖,怕死的痛在嗎?對不起!我們都沒有經驗,如果我曉得死後的痛苦,一定來告訴你,可是誰都沒有經驗過。那麼我們可以想像,死的痛苦和病的痛苦差不多,總而言之,就是很痛苦。

仔細研究,我們人活著並不痛快,痛苦耶!不過是慢慢地、細細地痛。人生遭遇,過去,忘記了,回想起來越想越痛,猶如古人比方「鈍刀割肉」。快刀割肉當下還不覺得痛,等血流出來才知道痛。鈍刀是慢慢地割,折磨。

佛家有句話叫人不要化緣,「對人出錢如鈍刀割肉」,當場拿給你沒有關係,過後越想越不是味道。我們人生一切都在「鈍刀割肉」中。

死有什麼苦?我們感覺死後恐怖,是不知道死後是怎麼一回事,對不對?我們下意識真正覺得死之可怕,倒並不一定為了痛苦,如果知道死後沒有什麼事,我們一定不在乎。

莊子曾經說了一個笑話,比方得非常妙,不知是真是假,也許莊子死過。他說晉國有一位小姐,被選進宮當妃子,這女子同西施一樣是鄉下人,一聽到進宮,痛哭不已,因為古代女子選進宮,很難再和家人見面,假使不得寵,一輩子是宮裡丫頭,也不放出來,得寵成了妃子,回娘家父母也痛苦,一家人先跪在門口接駕,進屋才行家人之禮拜見父母。吃飯時,妃子坐上位,父母坐下位陪著,還不敢亂吃菜,這個味道不好受。莊子說這個進宮的女子後來當了晉王的妃子,享盡榮華富貴,想想當初真是哭得冤枉。莊子說,假定死後也是這種情形,那麼死前的哭就哭得沒理由。莊子為何有這段比方?難道莊子是死後復活再寫?他也跟我們一樣,寫這個故事之前沒有死過。

中國文化素來不把生死看成大事,戰國時代道家思想發達,道家求長生不老、修神仙,正式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戰國之後經過七、八百年,佛家思想逐漸傳入中國,與道家思想不謀而合。所以,中國原始觀念對於生死看法並沒有什麼,大禹等傳統文化的聖人都講,生者寄也,死者歸也。活著是寄居旅館,死是回家,生寄死歸是中國文化的根本。易經思想認為,生是陽面、是動力。死是陰面是休息,盈虛消長。「消息」是易經名詞,很有意思,「消」是成長,有哲學意義,比如一朵生長的花,又如電能,成長正是它的消耗,「息」,表面上看起來是死亡,其實是未來生命成長的準備和充電。它說一個生命活久了應該死亡,電池用久了應該充電,再來就是了嘛!此之謂「生生不已」,所以中國文化始終以「早晨」的觀念看待生命。

要如何瞭解陰陽消息,盈虛消長的道理呢?孔子在《易經系傳》上說:「明乎晝夜之道而知」。你瞭解白天和黑夜的道理,就知道陰陽的道理。有了白天,就一定要休息一夜,這個休息是為了明天的白天,另外的生長。後來有位禪師悟了道,把孔子這句話加上兩個字:「明乎晝夜之道而知生死」,道理更清楚了。所以中國的本土文化,對生死問題素來就持這樣的看法。當然這種看法屬於一般知識分子,亦即古人所說的君子,不是一般小人或沒有受過教育的平民。不過,據我所瞭解,有許多平民,鄉下人都是大哲學家,你問他怎麼那麼苦?「那是我的命嘛!」他一個「命」字就道盡一切,這是我們所看到的鄉下人。像我的父親,三十多歲就把棺材做好,墳地修好,不願將來麻煩別人,他的好幾個朋友也都那麼做,中國人對這個事情看得很平常。

睡時主人公何在?

佛家難道就沒有如此豁達嗎?我想佛家也一樣看得通,佛經有很多話與中國文化的看法沒有兩樣,問題在於:生如白天,死如睡眠。那麼這一覺睡到哪裡去了?換句話說,我們把生死拿開了,我們睡覺究竟睡到哪裡去了?這是一個大問題。在關睡覺,雖然國外曾做過不少睡覺時生理反應的研究,而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也以其潛意識理論而轟動全球,但也不是毫無爭議的最後定論。如果再加深入而全面地作專題研究,則又是一門最新的科學,睡覺的樣子有千百種不同姿態,在部隊帶過兵,有過團體生活的就知道,一百個睡覺,有一百種不同的睡相,而且睡相比死相難看,死相差不多就是那個樣,睡相則有張嘴歪唇、有趴著、弓著、有笑、有哭、有發脾氣、有講夢話的,如果把這些資料懼起來研究,學問可大了,而且觀察別人睡眠久了的人,睡者是不是在做夢?在作些什麼夢?你站在旁邊就可以知道,他睡覺的表情--喜怒哀樂完全表達出來了。我們睡了一輩子,不知自己睡到哪裡去。

觀察一個人睡覺,可見這個人還在活動,他沒有真睡著。有人做過夢的研究,一個人做了很長的夢,夢中幾十年,其實最長不會超過五秒種。

所以,根據醫學和我的體驗、觀察,一個人真正睡著覺最多只有兩個鐘頭,其餘都是浪費時間,躺在枕頭上做夢,沒有哪個人不做夢。至於醒來覺得自己沒有做夢,那是因為他忘記了。通常一個人睡兩個鐘頭就夠了,為什麼有人要睡七、八個鐘頭?那是你賴床躺在枕頭上休息的習慣養成的,並非我們需要那麼久的睡眠時間,尤其打坐做功夫的人曉得,正午只要閉眼真正睡著三分鐘,等於睡兩個鐘頭,不過要對好正午的時間。夜晚則要在正子時睡著,五分鐘等於六個鐘頭。就這個時間的學問又大了,同宇宙法則、地球法則、易經陰陽的道理有關係,而且你會感覺到,心臟下面硬是有一股力量降下來,與丹田(腎上)的力量融合,所謂「水火既濟」,豁然一下,那你睡眠夠了,精神百倍。所以失眠或真要夜裡熬夜的人,正子時的時刻,哪怕二十分鐘也一定要睡,睡不著也要訓練自己睡著。過了正子時大約十二點半以後,你不會想睡了,這很糟糕。更嚴重的,到了天快亮,四、五點鐘,五、六點卯時的時候,你又困得想睡,這時如果一睡,一天都會昏頭。所以想從事熬夜工作的人,正子時,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擺下來,睡它半小時,到了卯時想睡覺千萬不要睡,那一天精神就夠了。不過失眠的人都挨過十二點,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快天亮睡著了,到第二天下午都昏頭昏腦,因此你會感覺失眠、睡眠不足,實際上是你沒有經驗。

為什麼講到這個道理呢?剛才講到我們睡覺睡到哪裡去了真不知道!換言之,我們現在清醒清醒,在哪裡也不知道。我們經常形容「人生如夢」,如果我是那個夢,一定提出抗議,為什麼那麼看不起我,醒了才覺得我是夢,當沒有醒的時候,夢裡很舒服。我們醒了覺得睡眠是夢,大家忘記了一點,我們醒了不過是從那個夢境進入這個夢境而已!現在我們也正在做夢,此所謂大夢,這個大夢哪一天清醒還不知道!而且很難!因為我們有一個強橫霸道、自以為是的妄認,妄認自己現在是清醒的,其實正如莊子所言,等到有一天我們大睡而去,才覺得這個夢做得很長,這兩頭的事都很難講。

做人要明白

因此歸納起來,生死是個大問題是指這件事而言,如果不解釋,很容易錯認死的痛苦是個問題。換句話說,人生非常可憐,活了一輩子,不曉得自己怎麼活?為什麼而活?活著的力量是什麼?對生老病死的過程一概不知。最近我深深感覺到很多人不會照顧自己,連怎麼病了都不知道,來跟我一談,我告訴他怎麼病的,他才說是這個樣子。

我們生老病死,沒有一點在清醒中,所謂菩提者,正覺也,一切都要清清楚楚。學佛的人要有一個個性,跳下懸崖會死,跳下去的整個過程也要看得清楚。等於當年躲防空警報,在洞裡糊里糊塗,怎麼被炸死,悶死的都不知。因此我一定鑽出洞,躺在外面看飛機怎麼飛過來,炸彈怎麼掉下來,那才有意思。我們人活著,也同此理,要把自己弄清楚,怎麼病了?怎麼跌倒?怎麼爬起來?都是曉得,如果不曉得就不是學佛的精神。

佛講《大涅槃經》時告訴我們做「死想」,這個很重要,最近兩年特別向諸位提出來,因為看到這個社會一般走修持的路,尤其看到後世形式的佛法特別興旺,正法沒落非常悲哀。研究佛當年的歸納有十念法: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念休息、念安那般那(簡譯安般,即出入息)、念身、念死,不論小乘大乘不離此。

諸位不論信仰什麼宗教,當然,站在佛教的立場最好信佛教,信了佛教學打坐,為什麼?怕死,這不叫念死,念死與怕死有差別。佛法第一個要念死,也就是說,人要曉得自己隨時會死。戒律有四句話:「崇高必定墮落,積聚必有消散,聚會終有別離,有命鹹歸於死。」借用《紅樓夢》賈寶玉的話:冤債償清好散場,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聚頭幾時休?有一天冤債償清就散場,聚會終有別離,有命鹹歸於死,凡是活著的生命,最後歸宿終死亡。「縱經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是研究戒律時常見的,也是守戒的基本原則。

念死,人總歸要死,我們隨時要做死想,做最後的打算,我覺得這個觀念非常好。也許理學家只看半邊,批駁佛家思想消極,我不以為然,一個人如果隨時存「死想」,就可以產生大無畏的精神,做儒家所說的忠臣、義夫、節婦、烈士,乃至捨身報國,人本來如此,死的帳一定來,沒有不來的。所以修白骨觀就是叫你做死想,肉爛了變成白骨還不算數,白骨還要化成灰,這個很公道。道家謂「道者盜也」,我們偷盜宇宙萬物供養我們生命的成長,最後化為白骨揚灰還給它,很公道,還歸於自然。死想是第一步。

恩怨相隨

「觀是壽命,常為無量怨仇所繞」。永明壽禪師叫我們認清楚,現有生命活著本來有許多冤家聚會。人生境界何以謖「怨仇聚會」?這個哲學《紅樓夢》寫得最好,《紅樓夢》這部書完全表達了佛經這句話的意思。壽命常為無量怨仇所繞,感情越好越是冤債,所以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聚頭幾時休?一個人對我們好,不知來生怎麼報?我說來生再愛你,把你愛死去,愛得有進受不了。道家也懂這個道理:「恩裡生害,害裡生恩」,這兩句話非常深奧。中國原始道家,如姜太公《陰符經》,是政治、哲學、兵法、修道的大道理。「恩裡生害」,你給人家太多慈悲、太多恩惠,等於教育一個孩子,愛他反而害了他,恩裡就生害。在政治上也一樣,為一個領導人,對一個人太好,反作用會出來。譬如教育,父母、老師教孩子打他手心,、屁股,以西方文化的觀念認為這樣不合理,其實這是希望他好。刑法判一個做錯事的人受刑,不是妨害自由,而是在害裡教育他。同樣的道理,我們愛惜自己的身體,吃特別營養的東西,「恩裡生害」,營養太好了容易生癌症。山裡的鄉巴佬,窮兮兮的,一天吃點紅薯過生活,過去也沒有什麼維他命、維你命、維我命的,影子都沒看過,結果他們活八、九十歲,「害裡生恩」,反而長命。

所以,我們這個生命,嚴格地講佛說的沒有錯,「常為無量怨仇所繞」,家人、父子、子女等等都是怨仇而來,來討債的,而且是善討,最好的討債方法。如果有人要組織討債公司,最好用善意的面孔去討,天天跪著求他還債,或者天天在他門口燒香,阿彌陀佛,人生就是這個境界,生命活著總是「無量怨仇所繞」,看文章很簡單,要多去想,「無量」包含很多意義。

「唸唸損減」,當我們生下來一有思想,每一個念頭起來,都是在唸唸損耗,減少我們生命的力量。所以為什麼修道得四禪八定的人,可以返老還童、祛病延年?因為他念頭減少損耗。這個生命也像電池一樣,節省著用,就保持得久,很簡單。那麼,消耗力量最大的不是體能,是思想、念頭、心力。體能多活動有益處,這是兩重宇宙,你們要注意,尤其修道的青年同學、學哲學的更要留意,體能在靜態是不健康的,所謂「戶樞不蠹,流水不腐」,過去大陸上的老房子,門檻下有一根木條(門斗),老式的門一開一關,嘎的一聲,因為經常動,門斗開來開去,永遠發亮,不會生蛀蟲。「流水不腐」,流動的水不會發臭,水停百日就生蛆。所以身體的氣血要正常流動。有人反問打坐並沒有勞動,你不要搞錯,打坐是身體正常的運動,因為打坐心念空了,氣血運動上了軌道,平常氣血運動沒有規律,有時岔到外面亂跑。所以打坐在身體來講是個大動,不是大靜;在心境來講是靜,這是兩重世界、兩重宇宙,這個道理不通,學佛修道,包你「永無修成」。這些都是秘訣,不賣的,現在都貢獻給各位,要珍惜它!

等死的人生

所以,我們生命消耗最厲害的是思想,唸唸在損減,這比體能勞動要嚴重多了。「無有增長」,我們沒有辦法使生命增加、回轉起來。

「猶山瀑水不得停住」,這個生命象高山流水,永遠向下流,停止不了。

「亦如朝露勢不久停」,又如早晨的露水,迅即消失。

「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就像即將受處決的囚犯,遊街示眾,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如牽牛羊詣於屠所」,等於把牛羊牽到屠宰場一樣。

我們的生命就是這樣。這是佛經的形容,屬於印度文化,詳細、繁複。莊子呢?五個字:「估亡以等盡」,人生下來沒有死,看似活著,其實在等死而已!

迦葉菩薩言:世尊,雲何智者觀唸唸滅。善男子:譬如四人皆善射術,聚在一處,各射一方,俱作是念,我等四箭,俱發俱墮。復有一人作是念言,如是四箭及其未墮,我能一時以手接取。

佛以射箭打比方。有四個人射箭打靶,古代是拉弓射箭,現在是射擊。大家向同一方向射出,子彈、弓箭一出去,就開始向下墜,因為地心有引力,射擊手在心中估算射程目標,開始打高一點,否則到了目標一定打不中。但是,箭射出去再遠一定墜,而中間很快用手接住不使它墜下是很難想像的。

善男子如是之人可說疾不?迦葉菩薩言:如是世尊。佛言:善男子,地行鬼疾復速是人,有飛行鬼復速地行,四天王疾復速飛行,日月神天復速四天王,堅疾天復疾日月,眾生壽命復速堅疾。

「善男子如是之人可說疾不?迦葉菩薩言:如是世尊。」佛問迦葉,這樣的人速度快不快?迦葉說快啊!當然快,箭一射出,此人輕功功夫高,一個箭步飛快,在中途把箭接住。

「佛言:善男子,地行鬼疾復速是人。」有一種鬼叫地行鬼,在地上行走,比練得最高武功者的速度還要快。這是佛的比方。

「有飛行鬼復速地行」,有半空中飛行的鬼,比地行鬼的速度更快。

「四天王疾復速飛行」,還有快的。靠近太陽系的四天王天的天人,本身有飛行功力,飛行更快。

「日月神天復速四天王」,日月神天其速又超過四大天王。

「堅疾天復疾日月」,再高一層,堅疾天天人比太陽系人還要快。然而這些都不算快。

「眾生壽命復速堅疾。」只有眾生壽命死亡得最快。

佛說的道理只能做比方看。每個宗教教主,都是世界上第一會比喻的人,沒有人超過他們,我們一看比喻得好,卻忘了這是個實際的事,為什麼?假使我們拿歷史的時間來看,中國歷史五千年,看我們幾十年的生命,真是非常快的生命,那真剎那之間,一彈指而已!我們自覺活得很長,六十年或一百年,也夠舒服,這是比較性的、自我的主觀,佛以比較性、對時光相對性的觀念來做比較,所以生命看起來非常短暫。

善男子,一息一眴眾生壽命四百生滅,智者若能觀命如是,是名能觀唸唸滅也。

做功夫的方法。「一息」:鼻子一呼吸一吸叫一息,也叫一念。「一眴」:頭不動,眼睛左右看一下再回轉來叫一眴。在一息一眴的動作間,眾生壽命有四百個生滅在其中,這個數字相當可怕。以現代數理配合計算,佛說的話皆合乎科學。電子變化快速,的確有此情形。剎那之間有四百生滅,四百是大體的數目。佛當時為什麼說這個話,這就要我們自己體會了!真正得定的人,即能體會到生命一瞬息之間,微細念頭的生滅太大了。我們現在坐在這裡感覺腦子想得很多,這是自己只發現粗的一層,沒辦法發現細的一層。有定力的人,發現自己細的念頭在一剎那間有四百生滅。比如白骨觀修成的,已經內觀到自己裡頭的生命功能,叫它細胞也可以,叫它荷爾蒙也可以,很快地在生滅中變化,如果你不把它半途接住、定住,它就變去。所謂定,有這樣一個東西,這麼一個事實。所以,有定力功夫的,能在這個生命變化中就把它定住,如此,生命是可以延長,至少它變動的速度減慢了,這就是功夫的道理。

智者,有大智慧的人,觀察壽命的變化如此之快,這個才叫真正學佛,才是止觀的「觀」,才可謂「能觀唸唸滅」也可說能觀唸唸生。大家打起坐來都怕念頭,你這個念頭是主觀的現象所起的,表面上的一層,你那個能觀的、不動的,要觀到表面上所觀的這一層,這個唸唸在生滅。那麼,你把它搞清楚,你那個能觀的不動,就半路把它截住。把念頭切斷是方便說法,好像前念過去,後念未生。前念切斷,中間這一段空了,實際上中間切斷的那個空,正是有念,這一念保持住也叫正念,也等於剛才佛的比方,箭一射出去,快速在半路接住,定在那裡,此所謂定,是實際動力的現象。

善男子,智者觀命系屬死生,我若能離如是死生,則得永斷無常壽命。

看這些經文要注意!平常看經唸經很快看過去,這裡有個大問題。佛說,善男子,諸位,你們注意!「智者觀命」,大智慧的人看自己的生命,「系屬死生」,生死不是生命,生死是生命的現象,要注意!有人說生命就是壽命,這個是什麼東西?佛沒有告訴我們,你要自己去找。「智者觀命系屬死生」,生命看起來好像等於這個生死,因為有生有死是兩頭,在兩頭的變化中間就看出有一個存在的生命,等於現在所講的存在,活著表示壽命存在,死亡表示不存在、過去了。生命好像附屬於生死,生死變成主體,生命變成賓,賓主分開,表面看起來如此。

「我若能離如是死生,則得永斷無常壽命。」如果我們修持能做到離開生死兩頭作用,了了這個生死,那你可以得到永遠廢除無常壽命。我們的壽命不長久,很容易變去,變去叫無常,假定我們了了生死,換句話說,我們就可以得到不必變去的那個真正的壽命,對不對!這段文字含藏有這麼一個秘密,看出來沒有?我這個賣給你們了!不要不珍惜,不然讀經、讀文章讀死了也不懂,密宗就在這裡,文字裡就有秘密,你們研究經典都說看懂了,哪裡懂?讀書要細心,尤其青年同學,這才叫讀書,讀書不要輕易放過自己,換句話說,不要傲慢,認為自己懂了,你應該把自己推開,客觀地、仔細地看。

我個性急,有時看書很快,一本沒有看過的書,想很快把它看完。有一天夜裡十二點,同學送來一本新書,看到二點半,看完了大概內容,知道了,自己不敢相信自己,不夠仔細,然而慢工出細活,再一章章慢慢重看。這就告訴青年同學,讀書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也同修行一樣,要正念,不要馬虎,剛才這段就告訴你此中秘密。

《宗鏡錄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