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鬼
作者 : [日]小泉八雲
從前在日本各地就流傳著有關「轤轆首」(注)的傳說,但是從未有人親眼見過。根據一永的傳說記載,轤轆首皆為女性,然而,在宮城縣桑田村一帶所流傳的轤轆首,卻是一個名叫作助的男人。
這個叫作助的男子已有妻室,但他仍然慕戀著鄰村的一位姑娘。
在偶然的一個機會裡,桑田村舉行的一次盛大祭典中,作助遇到了那位姑娘,於是作助藉機向她求愛,表明心意,但是那位姑娘卻置之不理,躲開了他的糾纏。
作助求愛雖被拒絕,但思慕之情卻與日俱增。不久,他聽說這位姑娘嫁給了附近滕田村的村長次郎太夫,更是妒心大發,茶飯不思,工作不做,心裡總是覺得很不甘心,就懨懨生起病來。
且說次郎太夫與鄰村的第一美人結婚後,兩人如膠似漆,恩愛異常。
一個悶熱的夏夜,次郎太夫與妻子開著窗睡覺。到了半夜,次郎太夫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窗外有什麼東西在動。他決心看個究竟,就在蚊帳內藉著月光朝外打量,看見一張男人的臉在窗外向屋內東張西望,不過這張臉卻很奇怪,頸子下面好像沒有身體一般,只有一條又細又長的管子連到牆外,那顆頭似乎是在空中飄浮著,又好像在飛轉……
次郎太夫又覺得這張面孔似曾相識。就在這怪頭伸入窗內時,次郎太夫已輕手輕腳地爬出蚊帳,順手抓了桌上一個銅製的煙灰筒,猛地砸向怪頭:
「什麼人?」
可是慌忙中煙灰筒並沒有擊中怪頭,卻碰到牆壁,發出了很大的響聲,怪頭立刻退出窗外,一溜煙地不見了。
次郎太夫氣憤地轉回蚊帳裡,卻見妻子好像受了驚嚇,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次郎太夫安慰她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個無聊男子想偷看!」
然而,妻子打著哆嗦,張惶失措地說:
「不!我認得這個人,還沒結婚的時候,有一次在村中的大祭典,我和家人走散了,就是這個叫作助的男人前來向我搭訕,但是我沒理他。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剛剛又夢見他了,他的頭和身體以一條細小長長的脖子連接著,太可怕了。這……這難道是什麼不祥的預兆?」
次郎太夫看見妻子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又聽她這麼說,想必她時常看到作助。於是他決定守夜等待作助再次出現。可是他連守了四、五個晚上,卻什麼也沒發現。
然而同時在滕田村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怪事。許多婦女在家中被人偷窺,尤其是在夫妻纏綿時,被騷擾個不停。而且婦女的內衣、首飾也常被人偷走,可是大家都找不出有人潛入屋內偷東西的跡象,到處偵察,也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是日,次郎太夫去外地辦事,一直忙到深夜才急急忙忙趕回家,路過桑田村的時候,半路上,藉著月光,他就發現前方有個細長的脖子怪物正慢慢地朝前走去,那顆頭在空中東竄西竄地轉個不停,他心想,一定就是那作助的頭!
次郎太夫悄悄地尾隨於後,接著,他看見作助的頭被一條細長的東西拉進了附近一家民房。
次郎太夫發現了作助的行蹤後,翌日清晨立刻聚集了四、五個村中有名望的人和一些年輕力壯的青年,一同討論如何除去這「轤轆首」。
到了相約的那夜,大家將一些女人的首飾和衣物聚放在一處,再分散開來躲在附近,等待轤轆首的出現。
午夜過後不久,果然遠遠見到了轤轆首慢慢蕩了過來,它絲毫未察覺四周的埋伏,自顧自地從一大堆東西中銜出次郎太夫妻子的內衣,用鼻子嗅了一陣子,就準備離去。
瞬間,四周埋伏的人一齊跳了出來,轤轆首大吃一驚,左閃右躲地想逃出重圍,忽然——「咻!」的一聲。
不知何人發了一箭,射中轤轆首的一隻眼睛,轤轆首立即淒厲地叫了一聲,然後落荒而逃,在地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第二天,桑田村傳來消息說,作助已於昨夜死亡,因此,次郎太夫就領著一些人前往作助家中,欲尋出村人遺失的物品。
作助的妻子見眾人來勢洶洶,知道東窗事發,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他們一到來,她就先發制人的叫道:
「作助一定是你們殺的!你們竟然對一個手無兵刃的老實人下手……」
「不錯,你丈夫的確是我們殺的,你說他老實,實在值得商榷。」
作助的妻子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惡狠狠地提起手中的鋤頭,咬牙切齒地恨聲叫道:
「不報殺夫之仇,誓不為人!」
次郎太夫見這女人如瘋子一般,只得逃回滕田村,再多聚集一些村人,寫下各人遺失的物品,又前去作助家中,以此清單與作助的妻子理論:
「這張單子上全是失物,一定是被這轤轆首偷走的,我們要好好地搜查一番!」
大夥人蜂擁而入,推開了作助的妻子,就各處翻箱倒櫃,果然找出了與單子上相符的一些失物,只有次郎太夫妻子的失物遍尋不著。在一旁看熱鬧的桑田村村民都發出驚歎之聲,旋即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作助的妻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覺無地自容,愧憤之餘,奔往屋後,投井自盡了。
事發後不到一個月,次郎太夫的妻子就病死了,臨死之前她告訴太夫說:「作助在陰間誣告我用箭射死他,所以我的病是好不了了。現在我被召到陰間去作證,我要揭穿他的詭計,不過這樣一來,他又可以在陰間見到我了,這個人真是連做鬼也不肯放過我……」說完她就死了。
註:「轤轆首」是一種長脖子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