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過河拆橋

11 過河拆橋 

公元前701年(周桓王19年,鄭莊公43年,宋莊公9年),鄭莊公得了重病。他對祭足說:「我有十個兒子,從子忽數起,子突、子儀、子亹[wei三聲]都差不多。我這麼仔細瞧著,還是子突能耐頂大。我想傳位給他。你說吶?」祭足說:「君位按說就該傳給大兒子。再說公子忽又立過好幾回功。他上天王那兒當過抵押,又幫著齊侯打退過北戎[也叫山戎,是雜居在中原的部族]。齊侯挺看重他,還想把女兒許配給他。他在諸侯中間也有點名氣,怎麼可以把他廢了吶?」鄭莊公說:「要是子忽當了國君,子突准不服氣,怎麼辦?」祭足說:「先把子突送到別國去,省得他來爭奪君位。可是不知道送到哪一國才好?」鄭莊公咳嗽了一陣子,說:「就送到宋國去吧。宋國是他姥姥家。再說宋公馮又受過咱們的好處,沒有不依的。」他又歎著氣,說:「唉,往後鄭國太平不了啦。」

祭足退出來,耳朵裡還聽見鄭莊公在歎氣:「唉,往後鄭國太平不了啦!」他知道鄭莊公有先見之明,那句話大概是指著子突將來要搶子忽的君位說的。他老想著子忽不該回絕齊國的親事。齊僖公看上了子忽,想把他的女兒文姜許配給他。屢次三番地托人做媒,可是子忽堅決回絕了。他不答應,理由倒挺足的,什麼「鄭是小國,齊是大國,門不當,戶不對,不能高攀」,什麼「大丈夫應該自立,不能藉著親事靠別人」。依祭足說,他太不懂世故人情了,抓住大國的一條裙帶要比多一支兵馬還強吶!祭足是子忽的一派,就直替他擔心。

鄭莊公去世以後,祭足立公子忽為國君,就是鄭昭公。鄭昭公打發使臣上各國去聘問。這是新君即位聯絡聯絡的意思。他派祭足上宋國,順便探聽探聽子突的動靜。子忽和祭足頂不放心的就是子突。祭足到了宋國,見了宋莊公,還沒說話,就給武士們綁上了。他叫喚著說:「我犯了什麼罪呀?」宋莊公說:「慢慢地告訴你吧。」他們就把祭足關起來。

到了晚上,太宰華督來瞧他,還帶了點酒菜,算是來給他壓驚的。祭足問他為什麼關他。華督說:「你還不知道宋國是子突的姥姥家嗎?他一到這兒,他姥姥雍家就央告我們主公出來幫助子突。這會兒我們主公要你把子忽廢了,立子突為國君。」祭足說:「這從哪兒說起?他是先君立的,我要把他廢了,不是叫天下人笑話,派我的不是嗎?」華督說:「你可太傻了。謀君篡位的事有的是。有勢力就行,誰還敢說誰?魯國公子軌不也是這麼得著君位的嗎?你再瞧我們主公,不也是這個樣的嗎?你能大著膽子干就行!天塌下來有宋公接著,怕什麼!」祭足急得直皺眉頭子,答應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華督十逼十著說:「要是你不答應,宋公先殺了你,再叫大將南宮長萬[南宮姓;長萬名]護送著子突打進鄭國去。到那會兒你早埋在地底下,後悔也來不及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瞧你還是依了吧。」祭足給他十逼十得沒有法子,自己豁著一死也不能保住子忽的君位,就答應了。兩個人對天起誓,誰也不能說了不算數。

第二天宋莊公叫子突進去,挺關心地對他說:「你們新君打發使臣來,托我把你殺了。還答應謝我三座城。我可沒有這份兒狠心,這才特意告訴你,你得想個法子。」子突跪著說:「我的命都在您手裡。要是您給我出個主意,任什麼我都依,哪兒光是三座城吶?」宋莊公說:「你要回鄭國,少不了祭足。咱們商量著辦吧。」他就把祭足、華督一塊兒叫進去。宋莊公說得挺好聽,說什麼他本來不想幫助子突,為的是當初鄭莊公待他挺不錯的,再說子突也挺有出息,他這才不能不給子突出主意。話吶,可得先說在頭裡,省得將來後悔。他也不圖什麼謝禮,只要子突給他三座城,一百對白璧,一萬兩黃金,另外年年再給他兩萬石谷子就行了。子突一心想回國,老老實實地都答應下來了。宋莊公是個「規矩人」,辦事不馬虎,叫子突和祭足落個筆跡,簽字畫押。又怕子突和祭足不一條心,鄭國太平不了,就叫子突答應把鄭國的大權十十交十十給祭足,又叫祭足把閨女許配給宋雍氏的兒子雍糾,再拜雍糾當鄭國的大夫。這麼敲釘轉腳地都說妥了,才叫子突跟著祭足私下裡回到鄭國去。

祭足回到鄭國,躲在家裡裝病。大臣們都上他家去問候。他們一見祭足不像有病,就問他:「聽說您病了?」他說:「倒不是我有病,是咱們國家病了!先君把子突托付給宋公。這會兒宋公叫南宮長萬當大將率領大軍護送子突回來,眼看就打進來了。怎麼辦?」大臣們聽了這話,你瞪著我、我瞪著你,都說不出話來。祭足又說:「要想宋國兵馬退回去,只要立子突當國君這一個辦法。好在他早就在這兒了。咱們大夥兒商量商量吧。」高渠彌原來是子亹一派的,素來跟子忽不對勁兒。他倒不是真心要幫助子突,可是先廢了子忽也不錯。這會兒他挺堅決地按著寶劍,說:「這是咱們國家的造化。我們願意拜見新君。」大夥兒當他早就跟祭足約定了,就有七八分害怕,又瞧見屋子角落裡都是武士,就怕到十分了,縮著腦袋,都依了他。祭足當下請出子突跟大臣們見面。他又拿出預先寫好了的一個奏章,叫大臣們簽了字,再送去給子忽。奏章上寫著:「宋國出兵護送子突進來,我們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只好請主公退位。」祭足又偷偷地對子忽說:「請主公暫時退避一下,將來瞧準了時候,我一定來接您。這是實話,決不失信。」子忽想著一個巴掌拍不響,就上衛國躲著去了。隨後,祭足立子突為國君,就是鄭厲公。

鄭厲公剛即位,宋莊公就打發人來給他道喜,還提醒他要他說話算數,把當初許下的東西十十交十十出來。鄭厲公對祭足說:「當初急著回國,他要什麼我都答應了。這會兒要是真地照辦,鄭國的庫房眼看就要空了。再說斷送三個城,也叫人瞅著笑話。」祭足說:「黃金、白玉,多少先送點去,跟他們說:往後再補上。三個城是鄭國的土地,不好做人情,改送糧食吧。」他們就這麼辦了。宋莊公是「好了疤拉忘了疼」,早已把鄭莊公待他的好處忘了,一見才這麼一點謝禮,氣就上來了。他滿心當子突多有出息,沒想到他當了國君,這麼捨不得給,怎麼不叫人替他可惜吶!他立刻十逼十著鄭國十十交十十割三座城。黃金、白玉、糧食,也得照數補足。他說他倒不是貪圖財物,為的是要子突說話算話,做事學著大方點兒!這麼來來去去地折騰了好幾回。鄭國還托魯桓公轉彎說情。魯桓公真賣力氣,直給鄭國講價,當面跟宋莊公說了好多回。到了兒,宋莊公不光不給面子,反倒跟魯桓公說:「這是我跟子突的事,別人管不著。」魯桓公跟他氣得翻了臉,上鄭國約子突一塊兒去打宋國。

宋莊公聽見魯國和鄭國的兵馬都打進來了,嚇了一大跳。馬上把大臣們叫到一塊兒,商量怎麼樣去對付。公子御說[yue四聲]說:「打仗雖說要講兵力,也得看有理沒理。早先鄭伯一片好心收留了主公,又護送主公回國,還約會了諸侯正式確定主公的君位。這麼大的恩典,咱們也不能過河拆橋。這會兒咱們貪圖謝禮,這麼十逼十著鄭國,把魯國也得罪了。咱們的理虧,他們的理長。我說還不如跟他們講和吧。」南宮長萬不樂意,嚷著說:「人們已經打到咱們的城門底下來了,咱們連打都不打一下,就去求和。還像個諸侯嗎?」大宰華督隨著說:「這話不錯!」

宋莊公就叫南宮長萬出去對敵。沒想到「理虧理長」的話倒給公子御說說著了。南宮長萬打了敗仗,死傷了不少人馬。宋莊公親眼瞧著鄭國人和魯國人打了勝仗回去。謝禮沒要著,倒挨了一頓揍,怎麼能甘心吶?他就打發使臣上齊國去請齊僖公出兵。

宋國的使臣對齊僖公說:「鄭國子突忘恩負義,過河拆橋。我們的主公直後侮當初送他回國。現在想約您一同去征伐他,再叫子忽出來當君主,請您幫幫忙。」齊僖公本來想把閨女嫁給子忽,雖說沒結上親,心裡還是挺看重他,就說:「子突趕走他哥哥,我都替子忽委屈。這會兒可巧我要去打紀國[在山東省壽光縣南],顧不上貴國那一頭。要是貴國先幫我去打紀國,我准幫貴國去打鄭國。」宋國就真依了齊僖公。

齊僖公又打發人去約衛宣公來幫忙。衛宣公是齊僖公的女婿,要他來他是不會不來的。可是直到宋國的使臣又來訂出兵的日子,衛宣公還沒派人來。衛國準是出了什麼岔兒了!

評:封建時代,諸侯乃至帝王的即位問題一直是國家最大的問題之一。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因為即位意味著權利的十十交十十接,涉及到各方政治力量的前途,所以因即位而引起種種紛爭就不足為奇了。鄭莊公一代梟雄尚且對自己身後的安排都心裡沒譜,更何況那些沒有什麼能力的君主呢?實際上人死則已矣,他對後世的影響只能通過留下的法律條文或是榜樣教化的形式實現,不可能直接對身後的事情進行直接的干預。而從某種意義上講,正是因為人生有限、人類要代代傳承,人類社會才會不斷的進步。那些妄圖統治千秋萬世的統治者必然是癡人說夢,而那些妄圖用條條框框將後代的一切都定死的掌權者是不是也應該有所思考呢?秦始皇妄圖一世、二世乃至萬世的進行統治,最終落得二世而亡的結果今天看來是否仍有值得借鑒的地方呢?

宋莊公馮可以說是鄭莊公一手扶立起來的,但在鄭莊公死後馬上想借鄭國即位的問題撈好處、得實利,充分說明為政者都是利字當頭,情意什麼的只能往後放放。但戰爭的正義十性十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戰爭的結果,俗話講就是理虧理長的問題,宋莊公因為理虧一成,在實力相近的情況下戰敗也是很正常的。「上兵伐謀,其次伐十十交十十,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春秋戰國時代外十十交十十對於一個國家的確是異常重要的大事,且看各國如何「伐十十交十十」。

《東周列國故事新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