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東道主
晉文公為了許國的國君許僖公一心服事楚國,連天王到了河十陽十,他都不來朝見,就率領著齊、宋、魯、陳、秦、鄭、蔡、邾、莒等國的諸侯去攻打許國的都城穎十陽十[在河南省許昌市]。鄭文公來是來了,可是還打算留個退步,不敢得罪楚國。推說國裡鬧瘟疫,帶著兵車先回去了。背地裡還給楚國去送禮,把各路諸侯一塊兒去打許國的消息告訴了楚成王。許國向楚國求救。楚成王因為城濮打了敗仗,又要對付南方的許多部族,不想再跟晉國十十交十十手,就不發兵。各路諸侯的兵馬把穎十陽十圍困起來了。
鄭文公為了害怕楚國,不去攻打許國,可是曹共公倒帶著本國的人馬來了。曹共公不是在五鹿押著嗎?怎麼能帶著兵馬來見晉文公吶?原來曹共公押在五鹿的時候,派人到晉文公手底下的人那兒去行十賄。剛巧晉文公有病,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衣冠整齊的鬼向他要飯。晉文公不給他飯,還把他趕出去了。第二天晉文公叫專門算卦的官圓夢算卦。那個圓夢的早已受了曹共公的賄賂,「使人錢財,與人消災」,就說:「那衣冠整齊的鬼一定是曹國的祖宗,要飯就是請求復國,能有祭祀的意思。」晉文公覺得這話有道理,病就好了一半。他當即下令讓曹共公回去再做國君。曹共公感激得直掉眼淚,一回到曹國,就帶著兵馬跟著晉文公去攻打許國。
許僖公不見楚國來救,只好投降,還拿出不少金子和絹帛去送給各路諸侯,算是慰勞。各路諸侯就分頭回去了。
晉文公離開了許國,在半路上就聽說鄭文公回去並不是因為國內有什麼瘟疫,原來是去跟楚國訂盟約的。他就對趙衰說:「鄭國真可惡極了!當初咱們逃難的時候,曹、衛、鄭三國對咱們一點禮貌都沒有。曹國和衛國已經受了懲罰,鄭國的仇可還沒報,再說鄭伯還向著楚國,這回非管教管教他不可。」趙衰攔著他,說:「主公近來太累了,身十子骨兒也不太好,先歇歇再說吧!」
他真聽了趙衰的話回去歇歇了。他因為年老,近來身十子也不太好,老是有點信神信鬼的。晉文公信鬼又信夢,放了曹共公這件事,連寧俞也知道了。他就想利用晉文公信鬼的十毛十病來搭救衛成公。
當初晉文公派先蔑押著衛成公到洛十陽十去,還囑咐醫生毒死他。可是寧俞緊緊地跟著衛成公,連吃飯吃藥他都先嘗一嘗,弄得醫生沒法下手。後來醫生只好老老突實地告訴了寧俞,請他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寧俞叫醫生給衛成公喝了一點挺輕的毒酒,假裝說是衛國的祖宗顯靈搭救了衛成公,他才沒死。晉文公半信半疑。同時,魯國替衛成公在天王和晉文公面前求情,還各送了十對白璧。晉文公又信鬼,又有了十對白璧,就請天王把衛成公、寧俞他們放回衛國去了。衛成公派人殺了跟他打過官司的元咺和元咺回去另立的新君。衛成公又做了國君。這是公元前630年(周襄王22年)的事。就在這一年,晉文公又要會合諸侯去征伐鄭國。
先軫說:「會合諸侯已經好幾次了,這回又要他們去打鄭國,好像叫他們不能過消停的日子。咱們的兵馬已經夠打鄭國的了,何必再麻煩別人吶?」晉文公說:「也好,不過上回秦伯臨走的時候跟我約定有事一塊兒出兵。這回倒不能不去請他。」他就派使臣去請秦穆公發兵。
晉國的軍隊到了鄭國,秦穆公帶著百里奚、孟明視和三個副將杞子[杞qi三聲]、逄孫、楊孫也到了。晉國的兵馬駐紮在西邊,秦國的兵馬駐紮在東邊,聲勢十分浩大,嚇得鄭文公沒有主意了。大夫叔詹[鄭文公的兄弟;詹zhan一聲]說:「要是派一個有口才的人去勸告秦國退兵,單剩下晉國人就好辦得多了。」鄭文公說:「派誰去吶?」叔詹保舉了燭之武。鄭文公就叫人去請他來。燭之武到了朝堂,大臣們一瞧,原來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身十子彎得像一張弓,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地簡直像要栽倒似地。鄭文公對燭之武說:「我想請你去見秦伯,勸他退兵。老先生能辛苦一趟嗎?」燭之武說:「這怎麼成吶!在我年富力強的時候還不能立點功勞,如今一說話就上氣不接下氣的,還有什麼用吶?」鄭文公賠不是,說:「像你這麼有能耐的人,我不能早點重用,這是我的過錯。可是過去的事請你別提了。現在大難臨頭,我們急得一點主意都沒有。還是請老先生勉為其難,為國家辛苦一趟吧!」燭之武一瞧他這麼誠心誠意的,只好答應了。
當天晚上,幾個壯小伙子請燭之武坐在筐子裡,用繩子從東城的城牆上吊下去。他就一直向著秦國兵營走去。秦國人一瞧是個老頭子,一隻腳已經踩在墳邊上了,也不去為難他,可是不許他到兵營裡去。燭之武就賴在外頭直哭。這一場的吵鬧哄動了營裡的人。秦穆公聽到了,吩咐人把他帶進來,問他:「你沒事在這兒哭什麼?」燭之武說:「我哭的是鄭國快要亡了!」秦穆公說:「那你也不該在這兒哭哇。」燭之武說:「我這兒還替秦國哭吶!」秦穆公說:「秦國有什麼可哭的?」
燭之武說:「貴國和晉國聯合起來攻打鄭國,鄭國準得亡了。可是鄭國在晉國的東邊,秦國在晉國的西邊,鄭國離秦國差不多有一千里路,秦國決不能跳過晉國來佔領我們的土地。那麼鄭國一亡,土地就全歸晉國了。貴國和晉國本來是一般大,勢均力敵的。要是晉國滅了鄭國,晉國的力量可就要比秦國大得多了。再說當初晉惠公夷吾買糧的事誰都還記得。您對晉國可以說是大恩大德,晉國對您多少有點忘恩負義。這且不說,今天晉國向東邊打,滅了鄭國;明天也可以向西邊去侵犯貴國。您知道從前虞國幫助了晉國,滅了虢國。晉國可用什麼去報答虞國吶?晉國滅了虢國,順手把虞國也滅了。像您這麼英明,一定明白這點,我只是提一提罷了。」
秦穆公聽了,細細地咂摸十著燭之武的話,覺得挺對。不由得向他點了點頭。燭之武接著說:「要是貴國能答應我們講和,敝國就脫離楚國,投降貴國。以後貴國要是在東道上有什麼事情,或是派人來往什麼的,一切全由敝國來招待,敝國一定作為貴國的『東道主』,就算是您外邊的倉庫。」秦穆公答應了燭之武的要求,跟他「歃血為盟」,還派了杞子、逄孫、楊孫三位副將在北門外留下兩千人馬保護著鄭國,自己帶著其餘的兵馬回去了。
晉國人一瞧秦國人不說什麼就走了,都挺生氣,狐偃主張追上去打他們。晉文公說:「我要是沒有秦伯幫忙,怎麼能夠回國吶?」他就叫將士們加緊攻打鄭國,同時還向鄭國提出兩個條件:第一,立公子蘭為太子;第二,十十交十十出謀士叔詹。原來鄭文公治死公子華的時候,公子們都逃到別國去了。公子蘭逃到晉國,留在那兒做了大夫。這回晉文公攻打鄭國的時候,叫他領路。公子蘭推辭,說:「我雖然受了父親的迫害,跑到這兒,做了大夫,我可不能忘了父母十之邦。主公可憐可憐我的苦衷吧!」晉文公由這兒更看得起公子蘭。這回要鄭文公立他為太子。
鄭文公只能答應一半,他說:「立公子蘭為太子,這倒是可以的。叔詹是我們重要的大臣,怎麼也不能叫他去遭毒手。」叔詹說:「要是晉國不答應咱們講和,咱們全國的老百姓可不知道要給他們弄死多少。難道主公倒願意嗎?死了我一個人,救了鄭國的老百姓,還不值嗎?」鄭文公和大臣們只好流著眼淚,把叔詹十十交十十給晉文公。晉文公要把叔詹扔到油鍋裡活活地炸死。叔詹說了一大篇為國盡忠的話,最後還說:「拿忠臣下油鍋,難道是晉國的規矩嗎?」晉文公是要面子的,就把他放了。沒過幾天,公子蘭到了。晉文公派人送他進城,鄭文公就立他為太子。晉國的兵馬才離開鄭國。
秦國的將軍杞子、逄孫、楊孫三個人帶著兩千人馬駐紮在北門。一瞧晉國送了公子蘭回國,立他為太子,不由得氣得直蹦。杞子說:「主公為了鄭國投降了咱們,才退兵回去,叫咱們保護著北門。鄭伯反倒甩了咱們,投降了晉國,簡直太不像話了!」他們就派人去向秦穆公報告,請他快來征伐鄭國。
評:一句話,夾在大國間的小國,難吶!鄭文公參加過齊桓公的會盟,之後反覆搖擺於晉楚之間,更多的是形勢所十逼十,沒有辦法;說鄭國國君反覆不定,不能堅定地站在某一方是沒有道理的。而且總的來說,晉楚爭霸的勢力分界點恰恰就在鄭國,鄭國歸附於哪邊往往就表示哪邊更強勢一些。在晉楚爭霸時期,距離楚國更近的蔡、許等國更多時候依附於楚國,而中原的各個小諸侯國更多地依附於晉國。當然,實力固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中原各國多少還視楚國為「蠻族」,加上楚國自立為王等因素都使得晉國在這場爭霸中佔據著些許的優勢。
晉文公饒了衛成公,但與此同時也害了元咺。寧俞一心保護國君,調解衛國的爭鬥,倒不失為一位忠臣。政治上的事情,往往很難用一個對錯來下定論,把握住其中關鍵的利害關係才是根本。 又是一段很有名的古文《燭之武退秦師》,引於下:
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捨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逄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燭之武高明之處在於他隻字不提鄭國的利益,全文都是圍繞秦國的利益展開,一番言語就說得秦穆公退兵。國有賢士,非難不顯,燭之武之謂也。
東道主一次日後被不斷的引申,現在更多地用於指代主辦某項賽事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