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姐姐和兄弟
公元前397年(周威烈王的兒子周安王5年),有一天,韓國的相國俠累正在大廳上辦理公事的時候,大門外突然跑進個人來。他說:「有要緊的事報告相國。」衛兵一見那個人莽裡莽撞地進來,就過去攔他。哪兒知道這幾個衛兵給他一推,就都一溜歪斜地躺下了。他推倒了衛兵,飛似地跑到大廳上,掏出匕首來照著俠累就扎,一下子扎穿了胸口。當時就大亂起來,都嚷著說:「有賊!有賊!」一邊關了大門,衛兵全擁了上去。那個刺客拿著匕首,就在自己的臉上橫一刀、豎一刀地劃著,又用手指頭挖出自己的眼珠子,然後豁開肚子把腸子都拉出來。大夥兒一瞧,都愣了。那個刺客劃破了臉,挖出了眼珠子,豁了肚子,可還沒死。末了在脖子上抹了一刀,才躺下了。
早就有人稟報了韓烈侯。韓烈侯就問:「刺客是誰?」誰知道吶?他叫大夥兒去瞧瞧。大夥兒都說:「那個刺客已經瞧不出模樣來了。誰還認得出來?」這個案子倒叫人納悶。韓烈侯一定要查辦那個主使的人和刺客的家眷,好給相國報仇。可是刺客的面目都認不出來,上哪兒去打聽他的姓名和來歷。連行刺的人都查不出來,更別想去查辦主使的人了。韓烈侯就叫人把刺客的十十屍十十首擱在街上,給來往的人來認。又出了一個賞格,說:「誰要認得刺客,能說出他的姓名來歷的,賞黃金一千兩。」有的人想發橫財,都來認一認。可是那十十屍十十首的面目已經劃得亂七八糟的不像樣兒,兩隻眼睛都沒了。一連擱了好幾天,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就是沒有一個能認得出來。
這檔子沒名、沒姓、沒來歷的兇殺案不但轟動了整個韓國,附近的國家也都傳遍了。魏國軹邑[在河南省濟源縣;軹zhi三聲]深井裡地方有個女子叫聶罃[ying一聲]。她一聽見這個新聞、就哭起來。她對她丈夫說:「哎呀,刺死俠累的準是我兄弟!兄弟,你死得好慘哪!」聶罃的丈夫說:「你怎麼知道是他?」她說:「我兄弟有個恩人,叫嚴仲子。他老幫我們家的忙。我嫁給你的時候,嫁妝都是他給辦的。我十媽十死了,也是他給辦的喪事。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你怎麼這麼個記十性十啊!」他想了想,說:「哦!我想起來了。我光知道嚴仲子跟韓國的相國有點私仇,那也不過是爭權奪利罷了。做大官的誰沒有私仇吶?為了別人的私仇白白地捨了自己的命,據我瞧你兄弟不會那麼傻的。」聶罃瞪著眼睛說:「你可別這麼說。嚴仲子是有仇報仇,我兄弟是有恩報恩。恩怨分明,也是大丈夫哇。」
原來嚴仲子和俠累一塊兒在韓國做宮,兩個人有仇恨。有一天,嚴仲子說俠累不好,俠累把嚴仲子罵了一頓。嚴仲子就拔十出寶劍去刺俠累。幸虧旁邊的人給拉開了,總算沒出了事。嚴仲子怕遭到相國的毒手,就離開韓國,上各處去找刺客,一心想弄死俠累。
嚴仲子到了齊國,瞧見一個宰牛的,長得挺魁偉,又有力氣。聽他的口音,不像是齊國人。嚴仲子跟他一談,才知道他是魏國人。這個魏國人曾經推薦一個朋友給他的主人。那位朋友挺能奉承主人,不到一年工夫,就當了管家,反倒把這位推薦他的人轟出去。他在氣頭上把那管家殺了。當時帶著他十媽十和姐姐逃到齊國,給人家宰牛,對付著活著。嚴仲子一聽他的來歷和他的遭遇,就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了他。兩個人十十交十十上了朋友。嚴仲子家裡是挺富裕的,他送了這位新朋友幾千兩黃金,還幫著這位朋友奉養著他母親,又預備了一份挺體面的嫁妝把他姐姐嫁出去。呆了一年,那位把兄弟的母親死了,嚴仲子又幫助他發送。嚴仲子在這個宰牛的人身上花了這許多錢,就是要買動他的心好替自己報仇。
「我的母親安葬了之後,」聶罃接著說:「我就知道兄弟准要給嚴仲子報仇了!」她的丈夫說:「為什麼?」她說:「因為我兄弟當初答應他去弄死俠累,只為了扔不下母親。如今母親死了,他哪兒還能不去吶?我料定韓國街上擱著的十十屍十十首準是我兄弟。」他說:「他就這麼沒名沒姓地死去,也太有點冤了。」聶罃說:「說得是啊!我打算上韓國瞧瞧去,到底是不是。」
聶罃是個急十性十人,說走就走。她到了韓國,那個沒有眼睛的十十屍十十首,已經在街上擱了八天了。她一見這十十屍十十首,就趴在上頭號啕大哭起來。看十十屍十十首的士兵問她:「他是你什麼人?」她說:「他是我兄弟,我是他姐姐。我叫聶罃,我兄弟是軹邑地方的一個俠客。他刺死了這兒的相國,唯恐連累我,所以毀了面目,打算就這麼沒名沒姓地過去。可是我哪兒能那麼貪生怕死,讓他的名聲埋沒吶?」那些看十十屍十十首的人說:「你兄弟叫什麼名字?主使他的人是誰?你好好說出來,我們替你去請求主公,饒你不死。」聶罃說:「我要是怕死,我也不來了。我來認十十屍十十,就為的是要傳揚他的名字。他的事他知道,我不能替他說。」「那末,你的兄弟到底叫什麼名啊?」她說:「他是俠客聶政!」說著,就在石頭柱子上碰死了。他們把這事報告了韓烈侯,韓烈侯歎息著說:「聶政哪兒是俠客!他不過是叫人收買的一個暴徒罷了。聶罃倒有點俠義氣。」他就叫人把姐兒倆的十十屍十十首埋了。
評:前面講了豫讓的「漆身為厲,吞炭為啞」,接著說聶政的「皮面決眼,自屠出腸」。對於刺客的一貫的觀點我就不多說了,這裡說說兩人的相同與不同。應該說,兩人極其相似,擁有很多共同點。兩人都算「為知己者死」的「士」,都算是「單刀赴會」的勇士,所用的手段也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兩人最大的不同是一成一敗,聶政算是買兇殺人而豫讓純粹是為主報仇。放下刺殺行為的罪惡不談的話,豫讓要比聶政「高義」的多,也更令人感慨和歎息一些。
在一起共事的人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磕磕碰碰,但發展到嚴仲子和俠累這樣欲置對方於死地的並不多見。世間總是存在著仇恨,由仇恨演繹出來的故事總是令人不勝唏噓。只不過,唏噓過後,我們還能記得什麼呢?我想,除了十精十彩的故事之外,作者講故事的目的無非是讓讀者能夠更好地瞭解什麼是仇恨以及它會導致怎樣的後果,從而達到盡量化解仇恨的目的罷了。「冤家宜解不宜結」,誠為人做事之至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