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激將法
張儀在魏國住了半年,聽說蘇秦當了趙國的相國,打算去投奔他,找個出身。正在這當兒,有個買賣人,人都把他叫賈舍人,恰巧趕著車馬走到門口站住了。張儀出來一問,知道他是從趙國來的,就問他,說:「聽說趙國的相國叫蘇秦,真的嗎?」賈舍人說:「先生貴姓,難道您跟相國是朋友?」張儀說:「他不光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同學。」賈舍人聽了,高興地說:「哦,失敬,失敬!原來是我們相國的自家人!要是您去見相國,相國準得重用您。我這兒的買賣已經做完了,正要回本國去。要是您瞧得起我,車馬是現成的。咱們在道上也好搭個伴兒。」張儀挺喜歡,就跟他一塊兒上趙國去了。他們到了城外,剛要進城的當兒,賈舍人說:「我住在城外,就在這兒跟您告別了。離著相國府不遠的一條街上,有一家客店。先生到了城裡,可以上那兒住幾天去。我得工夫,一定去拜望您。」張儀挺感激賈舍人,千恩萬謝地說了一聲回頭見,獨個兒進城去了。
第二天,張儀就去求見蘇秦,可是沒有人給他通報。一直到了第五天頭上,看門的才給他往裡回報。那個人回來說:「今兒個相國忙得很,他說請您留個住腳,他打發人去請您。」張儀只好留個住址,回到客店,安心地等著。哪兒知道一連等了好幾天,半點消息也沒有。張儀不由得生了氣,他跟店裡掌櫃的叨嘮了一陣子,說完了他想回家去。可是店裡掌櫃的不讓他走,他說:「您不是說過相國打發人來請您嗎?萬一他來找您,您走了,叫我們上哪兒找去!別說剛這麼幾天,就是一年半載,我們也不敢把您放走哇!」這真叫張儀左右為難,心裡憋得慌。他向掌櫃的打聽賈舍人的下落,他們都說不知道。
就這麼著又呆了幾天,張儀再去求見蘇秦。蘇秦叫人傳出話來,說:「明天相見。」到了這時候,張儀的盤纏早就花完了,身上穿的衣裳該換季了。相國既然約定相見,身上總該穿得像個樣兒。他向掌櫃的借了一套衣裳和鞋、帽。第二天,搖搖擺擺地上相國府去了。他到了那兒,滿想蘇秦跑出來接他。哪兒知道大門還關著。他跟看門的說了又說,那個看門的叫他從旁邊的小門進去。張儀耐著十性十子從旁門進去。他到了裡邊,剛往台階上一走,有人攔著他,說:「相國的公事還沒辦完,客人在底下等一等吧!」張儀只好站在廊子下等著。他往上一瞧,就瞧見有好些個大官正跟蘇秦聊天。好容易走了一批,誰知道接著又來了一批。張儀站得腿都酸了,看了看太十陽十都過了晌午了。正在氣悶的當兒,忽然聽見堂上喊著:「張先生在哪兒?」兩邊對張儀說:「相國叫你進去!」他就整了整衣裳,擦著袖子,上了台階。他想:蘇秦見了他,準得跑下來。萬沒想到蘇秦挺神氣地坐在上邊,一動也不動。張儀忍氣吞聲地跑上去,向蘇秦作了一個揖,蘇秦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對他說:「好些年不見,你好哇?」張儀氣哼哼地也不答理他。就有人稟告說:「吃飯了。」蘇秦對張儀說:「我為了公事忙,累得你等了這麼半天。該吃飯的時候了,請你在這兒用點便飯吧。我還有話跟你說吶。」底下人把張儀帶了去,叫他坐在堂下。跟前擺著的只是一點青菜和粗米飯。張儀往上一瞧,就見擺在蘇秦面前的全是山珍海味,滿滿地擺了一桌子。他要想不吃,可是肚子不爭氣,「咕嚕嚕」地直叫喚。只好吃吧。
呆了一會兒,堂上傳話,「請張先生上來!」張儀就走上去,只見蘇秦挪了挪屁十股,連站也沒站起來。張儀實在忍耐不住了,往前走了兩步,高聲地說:「季子![蘇秦的字]我以為你沒忘了朋友,才老遠地來看你。誰知道你沒把我放在眼裡,連同學的情義都沒有!你……你……你太勢利了!」蘇秦微微一笑,對他說:「我知道你的才幹比我強,總該比我先出山。哪兒知道你竟窮到這步田地。我要把你推薦給趙侯,叫你得到富貴,倒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可是我怕你沒有志氣,做不了什麼大事,這……這不是反倒連累了我嗎?」張儀氣得鼻子眼冒煙,他說:「大丈夫要得富貴,自個兒干。難道說非叫你推薦不成?」蘇秦冷笑著說:「既是這樣,你為什麼還來求見我吶?好吧,我看在同學面上,幫助你一錠金子,請你自己方便吧!」說著,他叫底下人給張儀十兩金子。張儀把金子扔在地下,氣呼十呼地跑了出來。蘇秦光是搖搖頭,也不留他。
張儀回到客店,就見自己的鋪蓋、行李,全都扔在外邊了。他問掌櫃的:「這是什麼意思?」掌櫃的挺恭敬地說:「先生見了相國,當上大官,還能在我們這兒住嗎?」張儀搖著腦袋,說:「氣死人了!真正豈有此理!」他只好脫十下衣裳,換了鞋、帽,十十交十十還給掌櫃的。掌櫃的問他:「怎麼啦?」張儀簡單地說了說。掌櫃的說:「難道不是同學?先生有點高攀吧——別管這些,那錠金子,您總該拿來呀!這兒的房錢、飯錢還欠著吶。」張儀一聽掌櫃的提起房錢、飯錢,心裡又著急起來了。
正在這當兒,那個賈舍人可巧來了,見了張儀,就說:「我忙了這些天,沒來看您,真對不起。不知道您見過相國了沒有?」張儀垂頭喪氣地說:「哼,這種無情無義的賊子,別提啦!」賈舍人一愣,說:「先生為什麼罵他?」張儀氣得說不出話來。店裡掌櫃的替他說了一遍,又說:「如今張先生的欠賬還不上,回家又沒有盤纏,我們正替他著急吶。」賈舍人一瞧張儀和掌櫃的都愁眉苦臉的,自己也覺著不痛快,撓了撓頭皮,對張儀說:「當初原是我多嘴,勸先生上這兒來。沒想到反倒連累了先生。我情願替您還這筆帳,再把您送回去,好不好?」張儀說:「哪兒能這麼辦吶?再說我也沒有臉回去。我心裡打算上秦國去一趟,可是……」賈舍人連忙說:「啊!先生要是上別的地方去,怕不能奉陪。上秦國去,這可太巧了。我正要上那邊去瞧個親戚,咱們一塊兒走吧!現成的車馬,又不必另加盤纏,彼此也有個照應。好極了。」張儀一聽,好像迷路的人忽然來了個領道的,挺感激地說:「天下還真有您這麼俠義心腸的人,真正叫蘇秦害臊死了。」他就跟賈舍人結為知心朋友。
賈舍人替張儀還了帳,做了兩套衣裳,兩個人就坐著車馬往西邊去了。他們到了秦國,賈舍人又拿出好些金錢替張儀在秦國朝廷裡鋪了一條道。那時候,秦惠文王正在後悔失去了蘇秦,一聽說左右推薦張儀,立刻召他上朝,拜他為客卿。
張儀在秦國做了客卿,先要報答賈舍人的大恩。哪兒知道賈舍人可巧來跟他辭行。張儀流著眼淚,說:「我在困苦的時候,沒有人瞧得起我。只有你是我的知己,屢次三番地幫助我,要不,我哪兒有今日。咱們有福同享,你怎麼能回去吶?」賈舍人笑著說:「別再糊塗了!『打開壁子說亮話』,你的知己不是我,是蘇相國!」張儀摸不著頭腦,說:「這是什麼話?」賈舍人就咬著耳朵對他說:「相國正計劃著叫中原列國聯合起來,就怕秦國去打趙國,破壞他的計策。他想借重一個親信的人來執掌秦國的大權。他說這樣的人,除了先生沒有第二個。他就叫我打扮成一個做買賣的,把先生引到趙國。又怕先生得了一官半職就滿足了,特地用個『激將法』。先生果然火兒了要爭口氣,他就十十交十十給我好些金錢非要叫秦王重用先生不可。我是相國手下的門客,如今已經辦完了事,得回去報告相國了。」張儀一聽,不由得愣住了。呆了一會兒,歎息著說:「唉!我自以為聰明、機警,想不到一直蒙在鼓裡還沒覺出來。我哪兒比得上季子啊?請您回去替十我給他道謝,他在一天,我決不叫秦王去打趙國。」
評:首先引一段百度:「據考證張儀在前,蘇秦在後,和張儀同時的是公孫衍、惠施、陳軫等人。蘇秦是張儀死後才在政壇上初露頭角的。在縱橫家中張儀顯然是蘇秦的前輩。」史實的考證是很麻煩的,需要綜合各方面的證據,得出合理的結論。我們單就故事進行評論,至於究竟哪個說法更合理只有各位讀者查閱相關資料自行判斷了。
激將法是利用別人的自尊心和逆反心理,採用反向刺激的辦法,激發某人積極主動地去完成某項艱難的任務。這種例子常見於古代的文學作品中,上文是一例,《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更是多次使用,如激周瑜、激黃忠等。實際上,這種做法還是存在很大的風險的,用不好就會造成相反的效果,小說中寫的看看就是了,真正要使用的話必須極其慎重。另外,上文中蘇秦激張儀的實際手段只是完全不顧及兩人老同學的關係,好像照顧老同學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樣。這倒是很符合中國人的邏輯,但我還是必須要說一句「關係」不能凌駕於「公正」之上。我們的社會之所以「公正」不在很多時候就是因為「關係」太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