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末日

1945 年初,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的廝殺已近尾聲。

4 月13 日,希特勒的故鄉,奧地利首都維也納被蘇軍攻佔。14 日,魯爾重工業區的德軍被英美軍隊包圍。當天,美軍第五軍又在意大利展開了攻勢。

4 月16 日,蘇軍的總攻準備就緒,在奧得河和尼斯河戰線發動了進攻。其意圖顯然在於形成對柏林的包圍,此時德軍已無力進行防禦。

4 月15 日,希特勒考慮到蘇美兩軍在易北河會師,德軍被分成南北兩塊後不可能再進行聯繫,便命令力所不及的地區最高司令擁有處理國防事務的全權。北部地區由海軍總司令鄧尼茨元帥負責,南部地區由西部集團軍總司令凱塞林元帥負責。

16 日,蘇軍在奧得河、尼斯河全線展開進攻。當天,希特勒在地下室召開特別軍事會議。在會上,他信心十足地發表了解救柏林的作戰計劃,使出席會議的將軍們啞口無言。該作戰計劃要點是:向首都退卻的德軍如果能在柏林附近構築強大的防禦工事——刺蝟陣地,那蘇軍就一定會向這裡進攻。

這樣,可以減輕其它戰線上德軍的壓力,他們就可以從側翼進攻蘇軍。希特勒說:「俄國人進攻神速,但他們供給跟不上。在柏林作戰,我軍有充分勝利的把握。這次如果能擊敗俄國人,蘇軍就沒有資格參加未來的和平談判。」

為了實現這個計劃,鼓舞保衛柏林的德軍士氣,希特勒聲稱他將留在柏林。幾個將軍勸他到上薩爾茨山去,可是希恃勒不予理睬。他說,作為武裝部隊的總司令及國民的領袖,留在首都是他的義務。希特勒寫了長達八頁的佈告(這是他對德軍發佈的最後佈告),交給戈培爾向前線廣播。可是,前方將士需要的不是空洞的激勵言辭,而是炮彈、坦克、飛機和補充兵員,總之是戰鬥力。東部戰線迅速瓦解。蘇軍於19 日佔領萊比錫。在西部戰線,莫德爾元帥指揮的部隊也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莫德爾自殺。在意大利,美軍已佔領博洛尼亞。

希特勒的總指揮部已經在三個月前轉入地下,他是經過一條從新總理府延伸到花園下面的地道進去的,除了他的衛隊和隨從人員,在柏林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條地道。

地下室陰森淒涼,天花板很低,走廊好似墓穴裡狹小的墓道。希特勒的三間私室比別的房間稍大,有一個帶淋浴的盥洗室。房內只有幾件傢俱,佈置得像修道院的斗室。這裡就是第三帝國的最高軍事大本營,是希特勒用來指揮戰爭的十三個指揮部中的最後一個。自從1944 年7 月20 日受到施陶芬貝格上校策動的暗殺事件衝擊之後,希特勒的健康狀況就日趨惡化,先是左手抖得很厲害,到那年秋天,左腳也開始顫抖起來。眼睛的近視程度越來越厲害,看東西必須戴眼鏡。為了醫治他的腸胃不良,希特勒長期服用含興奮劑的整腸劑,健康情況越來越差。

戰爭的最後三個月,在中歐約有四百萬軍事人員和平民傷亡,希特勒每拖一天,就有成千上萬人喪命。從1 月到4 月,集中營裡已有五十五萬人被送進煤氣室。命中注定希特勒要再活105 天,但他再也不能在地面上度過一個整天了。他從這天起,辦公、進餐、睡覺、洗澡,到後來結婚、自殺——全在地下。

就像生活在潛水艇裡一樣,希特勒一次又一次地爬到地面上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在沒有空襲的時候,他偶爾也在新總理府玻璃窗已經震壞的辦公室裡召開軍事會議。

地下室裡只有一個電話總機、一架電台和一部直通最高指揮部的報話機。這部報話機必不可少的天線,搖搖欲墜地掛在瑪蘇倫街柏林大廈頂端一個玩具似的鋁質氣球上,跟當年橫跨歐洲的通訊網相比,簡直是個絕妙的諷刺。然而,就是靠了這麼個玩藝兒,希特勒在地下指揮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小時。

4 月20 日是希特勒的56 歲生日,雖然攻打柏林的戰役四天前已經開始,並在激烈進行,整個城市幾乎全被紅軍包圍,可希特勒仍執意要第三帝國所有主要當權人物來最後見他一面。這次壽宴是一次光怪陸離的表演。盡避大勢已去,客人們的舉止仍舊竭力裝得好像還在顯赫一時的歲月裡那樣。這次慘淡的宴會上,希特勒是最後一次看見希姆萊、戈林以及二十多個部長中的大部分人。

地下室裡空氣污濁,排風機的柴油發動機嗡嗡嗡地響個不停。只有在停機或出毛病的時候才稍稍安靜一些,但這樣一來,各種氣味混合的惡臭就使人難以忍受。應召來地下室的將軍們感覺這裡簡直就像一所地下瘋人院。在臨近末日的時刻,希特勒給人的印象就如一個七十歲的老人,過去冰冷發亮的眼睛已經變得呆滯、眼珠深陷而充血。褐色的頭髮變得灰白,走動時慢慢地挪動身體,而且有一條腿拖在後面。他兩手不停地顫抖。他的醫生確認他患帕金森氏綜合症。

生日宴會在平靜的氣氛中結束。在宴會後的軍事會議上,與會的人都希望希特勒退到南方,因為一兩天內蘇軍可能切斷通南方的最後逃脫路線。希特勒對此不接受,他寄希望於黨衛隊副總指揮費利克斯·施泰納將軍部隊的反擊。當進攻斯大林格勒的軍團投降、東線瀕於崩潰時,施泰納將軍曾不顧希特勒死守陣地的命令,迅速後撤到戰略上有利的地方。希特勒非但沒有像罷免其他將軍那樣罷免他,反而給他以高度評價。因此,希特勒對施泰納將軍的側翼進攻抱有希望。幾天前,他說:「俄國人將在柏林面前遭到空前的慘敗。」盡避前線迅速土崩瓦解,希特勒仍舊持樂觀態度。

可是,宣傳部長戈培爾在這天晚上為慶祝希特勒的壽辰向全國發表的廣播講話中卻說:「局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危險。因此,現在不能像以往那樣以普通的祝詞來祝賀元首的誕辰。我能說的只有一句話:在充滿黑暗痛苦的、嚴峻的今天,只有元首才是西歐唯一的代言人。」「我們德國今天依然屹立著,具有優秀文化和文明的西歐,現在還沒有沉沒在眼前張開大口的深淵中——這只能感謝元首。」

當天夜裡,戈林和希姆菜都逃出柏林。這兩個人都希望在希特勒死後成為希特勒的繼承人,一心一意想取得英美盟國的信任。裡賓特洛甫在這天深夜也逃出柏林,把外交部遷到他在上薩爾茨山近郊的別墅中。

直到22 日,施泰納部隊的戰況也沒有一點消息。希特勒焦急地一再詢問,回答總是「來得到任何報告」。下午的軍事會議上,武裝部隊參謀長約德爾上將同平時一樣,毫不隱瞞事件真相,據實報告說:「柏林的四分之三已經被包圍了。」希特勒急切地問:「施泰納部隊打到什麼地方啦?讓他快報告上來!」陸軍代參謀長不得不說實話:「施泰納的部隊尚未組建成,所以沒有什麼可報告的!」

希特勒面孔顫動著,呼吸也很急促,氣得在房間裡直頓腳,口吐白沫地大罵所有的人都是叛徒,沒有一個人理解他的「偉大目標」。隨後宣佈,由他本人負責第三帝國的防務。大家都表示反對,說元首如果南遷,在捷克斯洛伐克還有黨衛隊的舒埃納元帥的集團軍,西線總司令凱塞林元帥還有相當的兵力。可希特勒根本聽不進去,還是命令通過無線電宣佈:「元首留在柏林,死守到底!」

23日,武裝部隊參謀長約德爾上將由於在柏林難以指揮作戰,終於離開總理府。這個約德爾是一位傑出的戰術家,忠實地為希特勒效勞,直到最後也未能看清希特勒的真面目。約德爾走後,希特勒發佈了最後的作戰命令:「文克部隊要調整回頭,在易北河採取守勢。挺進東北,攻擊波茨坦;在科特勃斯被圍的第九軍應突圍,同文克的第十二軍會師;柏林北方的維克澤爾集團軍部分部隊應向南經奧蘭寧堡進入道本斯方向。」

其實,這些部隊均遭重創,沒有戰鬥力,幾乎瀕於毀滅,只不過在希特勒的軍事會議室的地圖上還插著小旗而已。

空軍總司令戈林元帥一直在上薩爾茨山,可是在23日中午過後,他就斷絕了同總理府的聯繫。他從各種情況判斷,希特勒與外部聯繫已經斷絕,喪失了統治這個國家的能力。他認為,根據1941年6月29日的總統命令,希特勒死後應由自己接班。或者總統由於某種原因不能進行統治時,也應由自己代行總統職權,他感到現在時機已到,正是代行總統職權的時候。他打算就任代總統後,立即開始同英美盟國進行和談。希特勒發動戰爭後,戈林曾一度被認為是通情達理的人。因此,他相信自己現在在英國人和美國人心目中還有一定的威信,於是,戈林鄭重其事地給希特勒發電報:元首閣下:考慮您決心留在柏林,遵照您1941年6月日的決定,不知您是否同意我對整個德國內政外交行使指揮權。如在晚十時前得不到您的答覆,我將認為閣下已被剝奪行動自由,閣下的上述決定即告生效,我將為人民和祖國而採取行動。

在一生最困難的時刻,閣下知道我對您說這種話該有多麼痛苦。我的心情實在難以用語言表達。

願上帝保佑閣下,並願閣下盡快到這裡躲避。

忠實於您的部下赫爾曼·戈林戈林要求希特勒晚上十點前給予答覆,這一點很快被擢升為總統身邊的第一號人物——總統府秘書長馬丁·鮑曼所利用。鮑曼認為,希特勒尚未表態就要求晚上十點前給予答覆,這等於是最後通牒。於是,他要求把戈林處以死刑。

希特勒猶豫片刻,他對戈林在空軍玩忽職守,在卡林·霍爾過著腐化的生活也很不滿。不過,他對戈林還是有感情的,不同意把戈林處死。他免去戈林的一切職務,並發電報說,「你的行為是對元首及國家社會主義的背叛。

完全可以判你死罪。但考慮你過去對黨及元首的獻身精神,如能辭去一切官職,即可免你一死。同意與否,望你立即回復。」

電文是鮑曼起草的。他順便取消了1941年6月29日的決定,廢除了戈林為總統繼承人的權利。鮑曼知道希特勒對戈林還有感情,唯恐希特勒變卦,便暗中同上薩爾茨山的黨衛隊頭目聯繫,逮捕並軟禁了戈林。

然而,之後沒過幾天,又發生了黨衛隊總指揮希姆萊背叛的事件。起先,戈林因空軍失利而權勢衰落時,希姆萊這顆新墾則高高昇起,取代了戈林。

尤其是發生了刺殺希特勒未遂事件。事件主謀是陸軍增援部隊參謀長舒倫堡上校,該部隊司令弗羅姆上將也因此失寵,被免去了職務,由希姆萊兼任。

這樣,希姆萊除擔任黨衛隊總指揮之外,還擔任裝備超過正規軍的衝鋒隊司令,再插手正規軍的首腦部門,其權力已達頂峰。不過自此之後,希姆萊這顆明星也逐漸隕落,被鮑曼所取代。

鮑曼勸希姆萊去前線指揮部隊,以便把他從元首身邊排擠出去。希姆萊完全上了鮑曼的當,還洋洋自得地就任了萊茵河上游的守備司令。希姆萊本來是投考陸軍軍官學校的,但未被錄取。他對軍人有強烈的興趣,一直想成為一名軍人。希姆萊的權力表面上似乎得到加強,實際上同元首見面的機會卻減少了。這樣他對希恃勒的影響就逐漸下降,鮑曼則逐漸擴大了他的影響。

東部邊境吃緊時,希姆萊又上了鮑曼的當,他擔任了防守正面最關鍵的維克澤爾集團軍的司令。這個官職地位雖然很高,任務卻相當艱巨。在這條戰線上,連軍事專家們都無法收拾,何況他這個外行司令,處處暴露出他的無能。總參謀長馮·古德裡安開口閉口批評希姆萊無能。希姆萊的部下各軍司令也輕視他,不理睬他的命令。他終於忍受不住,經常托病離開前線住進醫院。甚至連總理府的軍事會議也不出席。

4 月20 日,希姆萊離開總理府地下室後,在他的部下——情報部長與瓦爾恃·舒倫堡和他所信賴的指壓專家克裡斯蒂安的再三勸導下,悄悄地去瑞典與那位跟盟軍上層人物有深交的伯納多特伯爵見了面。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會晤,目的在於探詢同美英盟軍進行和談,這也是希姆萊幾經猶豫作出的決定。

舒倫堡是位頭腦聰明的人,雖一度被希特勒所蒙蔽,參加了納粹黨,但後來逐漸看清了希特勒的本質,較早地看到這場戰爭必將以德國的失敗而告終。舒倫堡懂得,只要希特勒大權在握就不會有和平。他堅持做希姆萊的工作,指出戰爭毫無取勝希望,只有希姆萊能夠取代希特勒同美英進行談判。

舒倫堡又勸說希姆萊除掉希特勒,必要時,他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因此,早在1943 年,希姆萊就有和談的意向。

希姆萊深知希特勒決不會投降,他內心深處仍保留著對希特勒的忠誠。

尤其是來到希特勒面前時,他沒有一點勇氣反對希特勒,他是一個比較軟弱的人。由於他的優柔寡斷,他與伯納多特伯爵的第一次會晤幾乎沒有任何結果。面對伯納多特的誠懇勸說,他只答應把拉之斯勃魯克集中營的全部女囚引渡給瑞典的紅十字會。舒倫堡對此也很生氣,說:「我再也不能為您做什麼了!」

回來的路上,兩個人都一言不發。車子快到司令部時,希姆萊說:「舒倫堡,今後的前途如何,我是很擔心的。」

「那您就應該拿出勇氣,採取行動!」舒倫堡說。

希姆萊又是一言不發,他真正擔心的是被那個頑固的部下——國家公安總局局長卡爾登勃魯納所覺察。

4 月27 日,在舊金山召開了成立聯合國的會議。當天晚上,英國代表艾登外相在霍普金斯飯店的九層樓上冷靜地宣佈:「順便說一下,剛才從歐洲得到各位感興趣的消息。據斯德哥爾摩的情報說,希姆萊已經通過伯納多特伯爵向美英軍隊請求無條件投降。此事眼下正在同蘇聯方面進行聯繫。」

這個情報是路透社駐舊金山記者蘭金在28 日凌晨一點得到的。路透社很快把這個情報轉發給全世界的特約新聞社和通訊社。其內容如下:「據艾登致莫洛托夫的報告稱,希姆萊承認向美英(不包括蘇聯)請求無條件投降的信函已交給美英政府。這一點可以信賴,因為明天將在政府人士間公佈。希姆菜有權準備向西歐盟國無條件投降,而且他也希望這樣做。這一點已得到證實。」

對總理府地下室的人來說,28日是最嚴峻的一天。蘇軍越來越逼近,對總理府的炮擊越來越猛烈。文克部隊的反擊毫無指望,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地下室的人拚命地收聽國外的廣播以便瞭解目前的形勢。晚上十點左右,宣傳部電訊班收到了路透社關於希姆菜投降的消息。這消息傳到地下室裡,所有的人都由於憤怒、恐慌和絕望而爆發出一陣狂囂。希特勒惱怒極了,那悲憤的狂態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誰也沒有想到,連最忠於希特勒的希姆萊也甩掉了這艘行將沉沒的航船。

希特勒過去從未對希姆萊的忠誠表示過懷疑,這一次無疑是他所承受的打擊中最沉重的一次。他面孔抽搐著狂叫:「戈林想成為元首的繼承人還跟我打個招呼,可那個忠誠的黨衛隊總指揮希姆菜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同敵人勾搭,背叛了我。這是史無前例的最可怕的賣國行為!」說完,希特勒陷入茫然自失的狀態。由於這個打擊,他下了自殺的決心。

希特勒對希姆萊的第一個報復是處死黨衛隊總指揮的總統聯絡官費格萊因。這人是希特勒的情婦愛娃·勃勞思的妹夫,他藉著這一層關係爬上了將軍的寶座,成為希特勒的一名親信。兩天前,他脫掉軍服換上便衣,偷愉溜出地下室躲在家中。他因此而被捕,現在,希特勒認為他是希姆萊的同黨,命令拉到外面的廣場上槍斃了。

緊接著,希特勒來到三天前剛提升為空軍司令的裡特·馮格賴姆的病房,對格賴姆說:「這一次連希姆萊都背叛我啦!你們兩人盡可能快點從這裡逃出去。」希特勒所說的兩人中的另一個是女航空隊長漢娜·賴奇。希特勒攤開地圖,對格賴姆下兩道命令:一是逃脫成功後,首先動員他指揮的空軍,轟炸通往總理府路上的蘇軍陣地,這樣至少可以使俄國人衝進總理府的時間推遲二十四小時,而文克將軍的援軍就可以趕到柏林;第二是無論如何要逮捕叛變的黨衛隊總指揮希姆萊。提到希姆萊的名字時,希特勒的嘴和手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說:「決不是一個叛徒以元首的身份成為我的繼承人!

你應該立刻出發採取萬無一失的手段,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希特勒說,有一架「阿96」教練機正等在那裡,叫他們就乘那架飛機突圍。可是格賴姆和賴奇心裡都明白,他們難以完成這個任務,教練機要衝破盟軍的層層攔截,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希特勒認為這是挽救德國的唯一機會。他們也只好從命。

格賴姆和賴奇居然僥倖地逃脫成功了。教練機在僅有四百米長沒有彈坑的馬路上起飛了,他們穿過炮火交織的網,飛入七千米高的雲層中。當飛機從雲層中鑽出來時,頭頂上月光皎潔,空氣清新,可是下面卻是一片火海..希特勒送走了格賴姆和賴奇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同畢生忠於他的情婦愛娃舉行正式婚禮,作為臨死前給她的最後禮物。

29日凌晨一點到三點,在地下室的小地圖室舉行了這個奇特的婚禮。戈培爾從衝鋒隊中找到一位名叫瓦爾特·瓦格納的市議員,讓他主持婚禮。他和鮑曼當證婚人。希特勒說:「由於形勢緊張,口頭髮表一下通知就行了。

一切浪費時間的活動都不必搞了。」新郎和新娘都是純亞利安人的後裔,他們互相發誓「沒有妨礙結婚的遺傳性疾病」。結婚儀式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宣佈結束。愛娃雖只有一天時間,但她實現了成為元首正式夫人的目的。她非常得意。

婚禮結束後,希特勒和愛娃走出地圖室,他們同門外等候的人一一握手,然後回居室準備婚宴。鮑曼夫婦、戈培爾夫婦,還有希特勒的兩個女秘書克裡斯蒂安夫人和榮格夫人應邀出席了宴會。他們一邊喝著香檳酒,一邊談論著昔日的友情。當希特勒回憶起戈培爾的婚禮時,他說:「那是個幸福的時代,我還當了你們的證婚人哩!」

希特勒也談到他想自殺。他說國家社會主義崩潰了,再不會中興,只有死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還說他被真摯的朋友欺騙了,這些人都背叛了他。

在座的人都陷入苦悶之中。一個女秘書抑制不住眼淚,離開了座位。隨後又有幾個人出出進進,過了一會兒,克萊勃斯將軍、布格道夫將軍、馮·貝格上校也來參加婚宴,並叫衝鋒隊副官京捨進屋,參加宴會的人都被召到希特勒面前,聽取他口述遺囑。

這時,鮑曼為了給他的宿敵戈林以致命的一擊,便給上薩爾茨山的黨衛隊分隊長打電報,命令處死戈林。然而,在當時的形勢下,黨衛隊也不聽他的話,他們不但沒有將戈林處死,反而相信了戈林的勸說,解除了對他的軟禁。戈林擔保對他們的性命負責。

希特勒向秘書榮格夫人口述的遺囑有兩份,一份是政治遺囑,另一份是私人遺囑。政治遺屬通篇都是胡言亂語,空洞無物,是一個地道的臨時拼湊的大雜燴。

接著,他又匆匆忙忙地口述私人遺囑。這份遺囑很短,也沒有誇大之詞。

他回顧了自己出身於奧地利的小市民;說明了他結婚的理由;如何處理他的財產;還談到他將與新娘愛娃一同自殺。希特勒在這份遺囑上簽了字以後,戈培爾、鮑曼以及八年來一直跟著希特勒的空軍副官尼古拉斯,馮·貝洛也簽了字。這時天空已經泛白,希特勒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蘇軍的炮火猛烈地轟擊著柏林,市內硝煙滾滾,平射的炮彈使一排排建築物倒塌。蘇軍已從威廉大街步步逼近。 29日中午,按照慣例召開了軍事會議。希特勒也參加了,他已經恢復了平靜。蘇軍從夜裡到早上不斷地向總理府發起進攻。

市內德軍彈藥奇缺,文克的援軍毫無消息。希特勒聽到這些報告沒有再發脾氣。

幾名副官不想充當殉葬品,便提出要去同柏林守軍一起戰鬥。克萊勃斯與希特仙商量之後,希特勒同意了。當天下午,又有一個噩耗傳到地下室:希特勒的盟友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婦克拉拉·貝塔西在從意大利的科摩湖畔逃往瑞士時,於4月26日被意大利游擊隊截獲,28日被處死。當天晚上,兩個人的屍體運往米蘭,展示在廣場上,30日又被綁上雙腳,倒吊在電線桿子上。

得知這一消息後,希特勒開始準備自殺。他先讓侍醫毒死他心愛的狗布朗迪,又開槍打死其餘兩條狗。然後,希特勒把裝有氰酸鉀的小瓶子親手交給女秘書,對她們說:「將軍們不那麼信任你們,這對我來說是很不幸的。」

他還說送給她們這種無聊的訣別禮物很遺憾,並請她們原諒。

黃昏時分,希特勒讓榮格夫人焚燬剩下的文件,並命令地下室的人在未接到通知之前誰也不准睡覺。

晚上十點鐘又召開軍事會議。柏林地區警備司令威德林將軍的匯報給地下室帶來一片陰鬱的氣氛。巷戰已陷入絕望狀態,各師團只徒有虛名,戰鬥力下降到營以下的水平,士氣低落,彈藥不足。盡避陸軍的宣傳機構說文克的部隊正在趕來營救,但士兵們對戰鬥毫無信心,對這種編造的謊言十分氣憤。實際上,當天文克的第十二軍總算整編完畢,開始向柏林進發,但已無濟於事。

到30日,蘇軍已幾乎佔領柏林全城,僅剩下總理府這塊巴掌大的地方。

據中午的軍事會議報告,蘇軍已越過柏林的動物園,先頭部隊與總理府只隔一條街。希特勒這時對一切都絕望了。他的秘書榮格夫人和克裡斯蒂安夫人倒還沒有動搖決心。希特勒同她們吃了一頓清淡的午飯。他的夫人愛娃因食慾不佳而未來吃飯。飯後,希特勒把愛娃叫出來,又同地下室的一些最親近的人握手訣別。

然後,希特勒叫來副官京捨上校,吩咐他,在自己以及妻子自殺後把屍體焚燒。他說:「我死後,只希望不要把我弄到俄國的戰爭博物館去展覽!」

說完,他和愛娃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間。

京捨給希特勒的司機埃裡希·肯普卡打電話,叫他準備二百公升汽油,送到總理府地下室門口。肯普卡說,剩下的四萬公升汽油都埋在動物園,那兒已被蘇軍佔領。京捨不管這些,只叫他無論如何要搞到,從打壞的汽車裡掏,能掏多少掏多少。肯普卡跑來跑去,好不容易弄到一百八十公升汽油。

京捨上校的房間緊挨著希特勒的房間,他負責元首的安全,在這最後的時刻,他要盡到警衛的責任。此刻是4月30日下午3點35分左右,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希特勒房間裡的槍聲。個個神經都非常緊張。

這時,沒有參加剛才告別的戈培爾夫人馬格德匆忙跑了過來,說是要見元首最後一面。京捨勸她不要去擾亂元首的心緒,但她無論如何要見。沒辦法京捨只好去敲希特勒的房門,他推開門進去,只見希特勒正站在書桌旁,這是希特勒活著的最後姿勢。京捨沒有看見愛娃,聽見浴室裡流水聲,可能是愛娃正在進行自殺前的化妝。希特勒對京捨的闖入非常不快。京捨說戈培爾夫人一定要見元首最後一面。希特勒說:「我誰也不見!」京捨便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大約過了五分鐘,傳來一聲槍響。之後就沒有聽見第二聲。鮑曼第一個衝進希特勒的房間,接著是侍從林格和京捨。只見希特勒坐在椅子上,滿臉鮮血,子彈是從右邊太陽穴打進去的。愛娃在沙發上,脫掉了鞋子,依在沙發的一角。她穿了一件白領帶袖的藍色衣服,眼睛睜著,嘴裡散發出濃烈的氰酸鉀氣味。

林格和京捨用燒破的軍用毛毯把希特勒的屍體裹起來抬了出去,鮑曼抱起愛娃,她的金髮垂了下來。司機肯普卡從鮑曼手中接過愛娃的屍體,抱了出去。

希特勒和愛娃的屍體被放在距地下室不到十英尺的彈坑內,然後澆上汽油。鮑曼把點燃的報紙扔到坑裡,火焰轟地騰起來。戈培爾和鮑曼以及其他送葬的人退到地下室的緊急出口處,舉起右手行納粹告別禮。茂軍的炮彈又落到院子裡,葬禮很快就結束了,這些人又回到地下室裡躲避起來。

希特勒和愛娃的屍體在外面熊熊的烈火中燃燒著..雖然戈培爾作為希特勒的繼承人,這時已經成了帝國總理,但這只有地下室少數人知道,外面無人得悉。戈培爾給海軍元帥鄧尼茨發了一份電報,告訴他柏林發生的一切,正式通知他目前新的權力分配。這就是戈培爾作為德國總理所採取的僅有幾項官方行動之一。

新總理和他的妻子幾乎整夜都坐在地下室下層的會議室裡回憶過去。令人驚奇的是,在這群納粹頭子中,沒有一個人對希特勒的遺體表示任何興趣。

晚上十點左右,京捨派了一個士兵去檢視屍體。士兵很快就回來報告:「兩具屍體都已經燒得只剩下殘骸,無法辨認了。」

將近午夜時分,戈培爾命令將殘骸從彈坑裡搬出來埋在附近。他竟然沒有指定埋在哪裡。士兵也沒有匯報。所以至今沒人知道希特勒的屍骸埋在何處。

(孫練)

《災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