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浴池裡的州長

克瑙爾是西德發行量很大的《明星》畫刊的記者,昨天剛從漢堡趕到瑞士的日內瓦。克瑙爾這次是受編輯部的委派,設法採訪路過此地的一位西德政界要人的。這天是1987 年10 月11 日,星期天。克瑙爾不時地撥動電話,但聽筒裡總是傳來單調的「嘟——嘟」聲,電話無人接。

克瑙爾與那位政界要人同住「美麗海灘」飯店,上下僅一層樓板之隔。

這天清晨,他和同行的攝影師在餐廳足足等了兩個鐘頭,但始終不見採訪對象的身影。現在,他守在電話機旁,仍不斷地撥電話。眼看12 點了,對方還是沒有動靜。

克瑙爾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在沒有事先約好的情況下,直接敲響了317 號客房的門。

房裡沒有回音,只是門把手上「請勿干擾」的牌子隨著敲門聲而震動了一下。克瑙爾擰了一下門把手,門開了。他朝房裡掃了一眼,只見過道上有一隻鞋。此番情景嚇得他趕緊拉上了門。

片刻之後,克瑙爾靜下心來,斷定房裡沒有人。他返回自己的房間,取出照相機和閃光燈,不顧飯店的常規,悄悄進入了317 房間。

房間的窗子敞開著,拉上的窗簾僅留下一條縫。房裡光線暗淡,靜靜的,床罩沒有動,看得出客人沒有在床上過夜,但曾在床上躺過。床上有一件疊好的睡衣,還有一本法國作家薩特的小說集。書已翻到第98 頁,倒扣在床上。

床頭櫃的電話機旁,放著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幾頁筆記。

克瑙爾匆匆看了一下筆記,立即拿起照相機,將筆記內容逐頁拍下來,隨後又在房間裡照了幾張相。接著,他推開浴室的門,裡面的情景幾乎把他嚇昏了:浴池裡,一個人閉著雙眼,和衣躺在水中,頭無力地歪靠在池邊上,右手纏著毛巾,左手放在胸前,泡在水中的身體紋絲不動,顯然已經死了。

辦事一向謹慎的克瑙爾,此時卻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相機快門,拍下了這張後來引起轟動的照片。

死者是誰?他正是克瑙爾急於要採訪的對象,幾天前剛辭去西德石荷州州長職務的巴捨爾。

巴捨爾死了!他突然在日內瓦神秘地死了!消息傳到了西德,像地震一樣震動了全國,更震驚了政界。美聯社、路透社等世界各大新聞機構,很快向全世界作了報道。

這個神秘地死去的巴捨爾是何許人呢?他是西德最年輕的州長,被人看好的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大有可能成為下一屆國家的總理,只是由於他不久前開始陷入一場政治醜聞之中,深受各方壓力,才不得不辭去州長一職。

巴捨爾是「自殺」還是「他殺」?在這關鍵時刻,為何要選在日內瓦「自殺」?關心此案的人們統統墜入五里霧中。

在西德政壇上,巴捨爾的確是個不尋常的人物。他1944 年5 月出生在柏林附近的一個防空洞裡,自幼喪父,靠母親幫別人縫補衣服掙錢餬口,日子過得相當艱苦。巴捨爾從小就立志當聯邦總理,他後來說,為了這一目的,他不惜一切。權力像鴉片一樣,對巴捨爾這樣的人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巴捨爾18 歲時加入了基督教民主聯盟,25 歲當選為這個黨的州副主席,27 歲成為州議員,29 歲當選州議會黨團主席,從35 歲起,擔任州財政部長和內政部長,是當時西德最年輕的部長。

1982 年,當他的頂頭上司——石荷州州長施托爾騰貝格榮升聯邦財政部長時,巴捨爾當上了這個州的州長。當時他年僅38 歲。

巴捨爾在大學裡攻讀法學和政治學,並獲得雙博士學位。他的家庭生活也充滿政治色彩。他的妻子是德意志帝國創始人俾斯麥的後代,有一大筆遺產。

巴捨爾很有個性。

1986 年9 月,他為了給孩子摘取幣到樹上的風箏,不慎從6 米高處摔下來,摔斷4 根肋骨,受了重傷。但他依然忍著劇痛,很快趕到州政府主持一次州內閣會議。

1987 年,石荷州進入了選舉年。這年5 月31 日,巴捨爾乘坐的輕型飛機突然墜落,造成3 人死亡,他本人也受了重傷。為了參加競選,他等不得身體完全恢復健康,便四處奔波,發表演說。

在石荷州的基督教民主聯盟黨內,他是一尊自我設計出來的,尤其受青年人崇拜的偶像。他在西德全國的青年人中也有很大影響。他每時每刻都在維護自己的這一形象。在他管轄的州里,他只聽得進一個人的話,這個人就是精心栽培他的前州長施托爾騰貝格。

巴捨爾在政治上有強烈的進取心和權力慾望,但這也恰恰是他的一個致命弱點。正當他春風得意一帆風順的時候,隨著州議會選舉的到來,巴捨爾突然遇到了一個強勁的政治對手,這個政治對手名叫恩霍爾姆。

恩霍爾姆是社會民主黨人,現年50 歲,是瑞典移民的後代。同巴捨爾相比,恩霍爾姆給人留下的是一個「溫和」的政治家的印象,一點也不露鋒芒。

他臉上經常掛著微笑,嘴裡常常叼著煙斗。恩霍爾姆連中學都沒上完,是搞工會出身的,他曾受到前任聯邦總理施密特的賞識,當過聯邦的教育部長。

社會黨下野後,恩霍爾姆回到石荷州州府基爾,與巴捨爾爭奪州長寶座。

突然有了位強勁的競選對手,巴捨爾開始坐立不安了。在一些民意測驗中,巴捨爾的得分都低於恩霍爾姆。對於百分之二百地要確保自己在石荷州統治地位的巴捨爾來說,是絕對不容許別人有來爭奪州長寶座的。因為這個寶座是通向聯邦總理寶座的墊腳石,西德全國都看好巴捨爾,整個西方國家輿論也看好巴捨爾,認為他是西方政壇升起的一顆新星。

離州議會選舉還有一年多時間,巴捨爾就在盤算如何對付恩霍爾姆了。

為了打擊對手抬高自己,巴捨爾物色到一名經驗豐富的競選助手和謀士,此人名叫普法伊費爾,原先是一家報社的總編輯。普法伊費爾對政界權勢之爭的伎倆頗為瞭解,對醜聞事件極感興趣,這樣一個人對巴捨爾太有用處了。

有了這樣的得力助手,就能在權勢之爭中做得滴水不漏,也能挖出恩霍爾姆見不得人的材料。

普法伊費爾終於辭去了原來的工作,應州長巴捨爾之邀上任了。他名義上的職務是州長的新聞顧問。普法伊費爾憑著自己的政治嗅覺,深知州長對自己的器重,決心為他效犬馬之勞,以報知遇之恩。上任不久,他便向州長呈上一份關於公關的「35 點建議」,其中提到「要多與群眾握手」、「多多微笑」、「要經常與群眾一起散步」、「要與小動物一起照相」、「要訪問孤寡老人」等等。

巴捨爾很信任普法伊費爾,凡是遇到非常棘手的事情,尤其是涉及一些不宜公開的事情,總是把他找來密商。由於普法伊費爾的特殊使命,由於他和州長的特殊關係,他的權力突然間翻了幾倍。他幾乎可以代替州長處理日常事務,可以出入警察局,索取人事檔案等材料。誰也不敢得罪他。

巴捨爾和普法伊費爾常常密談,如果女秘書在場,州長就以某種借口把她支開。巴捨爾是個老練的政治家,凡涉及重要情況,從不在電話裡談論,最多是說幾個提示性的單詞。他和普法伊費爾密談的場合,不僅限於辦公室,有時在汽車裡,有時是在自己家裡。有次在巴捨爾家中,他們密談了8 小時之久。巴捨爾與普法伊費爾的密切關係,自然使基督教民主聯盟內的一些人感到吃驚。他們認為普法伊費爾是個政治上不可靠的人物,遺憾的是州長事前並未徵求他們的意見。然而巴捨爾並沒有覺察到這一點。重用普法伊費爾當自己的軍師,此事是他親自安排選定的,不必也無法徵求更多人的意見。

州長內心的想法和用意只能自己一人知道。而且,州長對普法伊費爾相當滿意,這位足智多謀的「私人顧問」,是個難得的人才。

經過短時間的考察,州長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可以向普法伊費爾交底了。

州議會眼看要選舉了。上次選舉,巴捨爾百般努力,勉強在議會重獲得剛過半數的席位。這次半道裡殺出個恩霍爾姆,可真要認真對付了。這是個很有實力的對手,是巴捨爾登上聯邦總理寶座的絆腳石。巴捨爾一心要搬開這個「絆腳石」。但是要搬開它也決非易事,巴捨爾決心做些手腳。

巴捨爾和普法伊費爾密謀,羅織了恩霍爾姆漏稅的罪名。他授意普法伊費爾打印匿名揭發信,揭發恩霍爾姆漏交了個人所得稅。此信一式3 份,一份寄給他州長巴捨爾,一份寄給財政部長,一份寄給稅務局。巴捨爾說,他收到揭發信,就可以親自過問此事。州政府規定,即使匿名信,稅務局也可以立案調查。有了匿名信,巴捨爾仍覺不夠。在一次私下談話中,他又向普法伊費爾透露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恩霍爾姆的私生活放縱。巴捨爾要普法伊費爾委託一私人偵緝公司,監視恩霍爾姆的行動,獲取確切證據,最好能拍到這方面的照片或錄相。

普法伊費爾心領神會,幫巴捨爾物色了一家叫「哈里·皮爾」的事務所。

這家事務所擅長於干私人偵探工作。普法伊費爾和事務所定下了這筆5 萬馬克的交易。這筆錢從哪裡開支呢?巴捨爾告誡說,決不能從政府預算中支出。

州長於是找他的好友、大企業家老闆巴爾豪斯幫忙。這巴爾豪斯也不會白給州長5 萬馬克,他平時就和州長有勾結,通過巴捨爾的關係,他順利地解決了一些生意上的問題。他和巴捨爾的關係是錢與權的交易。

「哈里·皮爾」事務所拿到錢後,立即派了兩名偵探,對社會民主黨領導人恩霍爾姆進行監視。他們每天租借不同的車輛,帶著步話器和照相機,悄悄盯著恩霍爾姆,想捕捉恩霍爾姆和女人鬼混的精彩鏡頭。但是,他們跟蹤了10 天,竟一無所獲,這才不得不放棄這一行動。

巴捨爾愛看偵探小說,這些小說為他在對付反對黨方面提供了許多靈感。1987 年5 月1 日,普法伊費爾應約驅車前往巴捨爾的住處。巴捨爾沒讓他進屋,就與他同車前往附近的一個湖畔。這裡是巴捨爾經常散步、游泳的地方。在這裡,兩人設計了這樣一出假戲:巴捨爾讓普法伊費爾把自己綁在一棵樹上,造成巴捨爾州長被綁架、成了一秘密行動的受害人。巴捨爾想用這出自導自演的把戲,達到陷害競爭對手恩霍爾姆的目的。只是由於後來巴捨爾在一次墜機事件中受重傷,這齣戲才沒有演成。

為了嫁禍於人,巴捨爾甚至幾次催普法伊費爾設法為他弄竊聽器,並裝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同時他讓女秘書叫安全人員前來檢查。一旦查出竊聽器裝置,巴捨爾就借題發揮,攻擊對手,以取得公眾更多的同情。

巴捨爾不僅算計社會民主黨領導人,而且對有可能影響他執政地位的小黨也不放過。他授意普法伊費爾,冒充《圖片報》負責人,通過電話挑撥離間那些小黨領導人之間的關係,由於這些電話的作用,小黨領導人之間產生了懷疑和矛盾,導致這些領導人互不信任,有的甚至被迫辭職。

巴捨爾兩次從空中墜地,六次遇車禍大難不死。他充分信賴自己的後福。

然而,一場意想不到的政治風暴,正在悄悄地向他襲來。

1987 年9 月初,眼看離全國關注的石荷州選舉僅剩一周時間了,西德最有影響的政治刊物《明鏡》週刊,以醒目的《基爾「水門事件」》為題,報道了在野政界人士受盯梢事件,引起了朝野兩派的極大關注。

大約在年初的一天,在社會民主黨石荷州領導人恩霍爾姆的私人住宅前,人們看見了一輛以前從未出現過的白色轎車。車中坐著兩名男子,似乎在等什麼人。其中的一名男子還不時地舉起照相機,悄悄地拍照。

與此同時,恩霍爾姆在州議會的辦公室接到了安全部門的電話,電話中說,恩霍爾姆的車子有人跟蹤,要司機千萬留神。

2 月10 日,類似情況又在基爾附近的一個小鄉鎮出現了。這天,恩霍爾姆前去拜訪鎮長彼得特夫斯,傍晚時分,他的保安人員突然發現附近街道拐角處,有人拿著照相機朝這邊拍照。在這個人的附近,停著一輛小汽車。對恐怖分子活動極為警惕的保安人員,立即讓警方檢查了這兩個人的證件。檢查結果證實,這兩個人是私人偵探。他們是巴捨爾州長花錢雇來跟蹤恩霍爾姆的。

但是,對此次事件的調查後來還是不了了之。社會民主黨方面得到的是些支離破碎的不確切的情報。後來在調查中,社會民主黨從州政府內部,獲悉了一條重要線索:「皮爾」偵緝事務所的顧主就是前面提到的、巴捨爾的「哥們兒」大老闆巴爾豪斯。巴爾豪斯的公司是西德最大的化妝品股份有限公司,年營業額達10 億馬克。

巴爾豪斯是西德僱主協會主席,他極不欣賞反對環境污染的綠色和平組織,因為社會民主黨和綠色和平組織站在一邊,巴爾豪斯自然就支持基督教民主聯盟了,更何況他與石荷州執政的基督教民主聯盟主席巴捨爾有許多利害關係呢。

在調查中,盡避州政府拒絕表態,「皮爾」事務所老闆皮爾裝糊塗,巴爾豪斯還是承認與該事務所有5 萬馬克的交易,只是咬定這筆交易的目的,是在於瞭解他本公司內部的安全情況。

《明鏡》週刊的報道還提到另一條重要線索,即西德一些州的警察局對這次盯梢事件進行了調查。關於這次盯梢事件和調查結果,石荷州政府沒有向當事人恩霍爾姆通報,使之長期蒙在鼓裡。

這家週刊在報道中,還提及了基督教民主聯盟黨派報紙,對社會民主黨的無中生有的惡意攻擊等等。

所有這些,巴捨爾和普法伊費爾都知道,幾乎每件事都是由巴捨爾佈置,普法伊費爾親自安排的。政治嗅覺頗為靈敏的普法伊費爾,此刻預感到事情不妙,心裡開始活動起來。

《明鏡》週刊在選舉前夕揭露出這起「盯梢事件」,反對黨內有人聯想到美國的「水門事件」,並且把矛頭指向執政黨基督教民主聯盟。這個事件在德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作為一州之長和基督教民主聯盟的州領導人,巴捨爾本應立即下令追查此事的真相,以表清白。但是,他作賊心虛,不敢這樣做。相反,為了取得競選勝利,為了日後能爬上聯邦總理寶座,他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

在《明鏡》週刊披露了盯梢事件的第二天一早,巴捨爾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到普法伊費爾家中,指示普法伊費爾為他找一個竊聽器。他打算把竊聽器裝在他的電話裡,做贓陷害恩霍爾姆。普法伊費爾當即答應盡力。

當天下午,巴捨爾又打電話給普法伊費爾,詢問竊聽器一事的結果。巴捨爾顧不上電話可能被偷聽,向普法伊費爾透露了自己的目的。他說:「明天上午9 點,你派人來檢修我的電話機,如果安全人員在檢查中發現竊聽器的話,你就立刻向新聞界披露,這肯定是我的競選對手幹的,這樣,人們就會想到恩霍爾姆,他的形象將受到損害。」

巴捨爾一貫把普法伊費爾看做自己的心腹、俯首帖耳的競選助手,對裝竊聽器栽贓害人馬到成功深信不疑,可是這一次,他的算盤打錯了。

普法伊費爾雖然為巴捨爾效力前是個記者,實際上是個政治投機分子。

主子得勢時,他甘心於充當馬前卒,但是當主子失利時,他絕不會死心塌地跟隨下去,走向死胡同的盡頭。他在幾周前,已經考慮自己的後路了。

普法伊費爾這天早上接到巴捨爾的電話後,曾經四下打聽過何處能弄到竊聽器。得到的回答是,竊聽器屬非賣品,私下使用也是非法的,會受法律制裁。當巴捨爾第二次打電話催促他,他就感到事情不妙,他不能再與巴捨爾繼續狼狽為奸了。他必須作出抉擇,與州長分手。

根據雙方約定,巴捨爾當晚20 點左右再次和普法伊費爾電話聯繫,想得知有關竊聽器的最後結果。這時的普法伊費爾已不是早上的他了。他一反常態,只是冷冷地說:」可惜沒弄到。」就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清晨,普法伊費爾在州府留下了一句話:他白天不在,要趕緊去漢堡處理「州長的事」。在漢堡,他向公證人一五一十的告發了其上司巴捨爾的言行和意圖。

9 月13 日,經過長期而激烈的競爭,石荷州的選舉開始了。選舉結果,巴捨爾的基督教民主聯盟和恩霍爾姆的社會民主黨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在議會都佔有37 個席位。巴捨爾對選舉結果雖然大失所望,但他相信自己還能在州長寶座上呆下去。他苦惱的不是這個僵局,而是他和普法伊費爾的關係。

要曉得,反叛他的普法伊費爾,掌握他不少把柄啊。

普法伊費爾在漢堡公證處留下一份記錄後,便住進了《明鏡》週刊的客店,將自己瞭解和掌握的情況及證據和盤托出。《明鏡》週刊如獲至寶,立即搶出一篇指名攻擊巴捨爾的文章,在選舉那天下午公開發表。

《明鏡》週刊在頭版頭條用了粗黑大標題《基爾「水門事件」》刊發這篇文章,還配發了巴捨爾州長的頭像。這篇文章像一枚重磅炸彈,在全國引起了震動。因為現在掌權的是巴捨爾所在的基督教民主聯盟,而年輕有為的巴捨爾州長又是繼任下屆總理的最佳人選,如果基督教民主聯盟繼續執政的話。

由於選舉投票已接近尾聲,這篇文章對選舉結果沒有太大的影響,在巴捨爾看來,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鏡》週刊在政治觀點上傾向於社會民主黨,對社會民主黨領導人受盯梢、在野黨受中傷的情況,早已組織人馬調查。現在,普法伊費爾又提供了大量情況和證據,週刊編輯部將調查班底擴大到20 多人,對事件進行深入調查和追蹤報道。

在西方,人們常說,歷史是英雄創造的,但他們往往沒有想到,一些小人物在關鍵時刻也能扮演扭轉乾坤的角色。普法伊費爾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明鏡》週刊指名道姓的揭露文章一發表,普法伊費爾立即成了名噪一時的新聞人物。採訪他的人絡繹不絕,他也是有問必答,來者不拒,他對自己所看到的以及所幹的一切供認不諱。旦不論是留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總之普法伊費爾是揚名了。

巴捨爾州長的所作所為,使這個聯邦共和國出現了它成立以來少有的局面。它不僅給石荷州的選舉蒙上一層陰影,而且引起了一場全國性的政治危機。全州乃至全國都在議論這一問題:普法伊費爾談的是真是假?

西德的法律允許新聞界對突發事件立即進行報道,對醜聞也是這樣,只要有證人就行,哪怕證人是個騙子。只要記者不是憑空捏造,就可以搶發新聞,不負任何法律責任。這類事大多了,人們己見怪不怪了。

也許是基督教民主聯盟在這個州的統治時間太長了,也許是普法伊費爾揭露的事太出乎人們意料,也許是巴捨爾州長在人們心目中佔有特殊的位置,一時間,百姓們束手無策,不知誰是誰非。

巴捨爾是個職業政治家,雄心勃勃。20 年的從政生涯,已把他磨煉成一名角鬥士。處於這種局面,他沒有亂了陣腳。他十分清楚目前的僵局,他不能手軟,不能後退,後退就意味著。基督教民主聯盟在本州、在全國的倒台,就意味著他當聯邦總理的希望成為泡影。他要反擊,他決心利用手中的權力和人們對他的信任,與普法伊費爾這個背叛自己的小人物,作一番你死我活的搏鬥。在這一點上,他得到了來自首都波恩的強有力的支持。

事件開始時,巴捨爾的競選對手恩霍爾姆並不知全部底細,他僅是向法院起訴,要求追查事件的真相。

局勢一天比一天複雜。翻開報紙,打開電視,全國傳播媒介無一不在談論這一事件。輿論把它稱為「德國水門事件」。慕尼黑的一家報紙甚至挖苦說,在這一事件上,美國的前總統尼克松也得好好向巴捨爾學習。另一家報紙評論說,「這一事件寫下了聯邦德國戰後選舉史上最黑暗的一頁。」

這一醜聞如同大地震一樣,震中雖在石荷州首府基爾,但迅速波及首都波恩、波及全國,不僅動搖了州長巴捨爾的地位,也動搖了基督教民主聯盟在全國人民心目中的地位。

巴捨爾抓住人們一時還難以判斷誰是好人的戰機,開始反擊了。陣線一拉開,就顯得普法伊費爾十分孤立。而巴捨爾擁有雄厚的政治資本。他身為州長,仍控制著州政府。他有他的黨作後盾,他有眾多的崇拜者。許多人崇拜他,不相信他會作出如此卑鄙無恥的勾當。巴捨爾看準了這一點。

巴捨爾在許多場合,信誓旦旦地否認他和普法伊費爾有任何個人之間的密切關係。他說他不知道普法伊費爾下班後幹的事。對於《明鏡》週刊揭露的事,他只承認一點,就是把他的名字寫對了,他聲稱他不但是清白的,蔭且是普法伊費爾陰謀的受害者。巴捨爾利用自己的威望和手中的權力,調動備方面的人為自己作證。形勢繼續朝著對巴捨爾有利的方向發展。

孤軍作戰的普法伊費爾,頓時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離開漢堡,到葡萄牙的一個只有他的律師才知道的地方度假去了。普法伊費爾「失蹤」了,巴捨爾鬆了一口氣。但是巴捨爾太低估了普法伊費爾的能量了。普法伊費爾臨走前,丟給他的律師一包物證材料,其中有巴捨爾的筆跡。在指示普法伊費爾安裝竊聽器一事上,巴捨爾賴得乾乾淨淨,但他的女秘書卻向檢察院寫材料作證說,她偶爾聽到巴捨爾在辦公室打電話,其中提到竊聽器一事。

在這場揭露與反揭露的鬥爭中,普法伊費爾與巴捨爾一直相持不下。但在上述幾個問題上,巴捨爾無法自圓其說,從而露了馬腳。盡避他在記者招待會上一再為自己辯解,但一些報刊還是說「巴捨爾在撒謊」。

在首都波恩基督教民主聯盟中央,人們也開始懷疑巴捨爾了。雖然事態尚未徹底查明,基督教民主聯盟內部就已在考慮物色人選,取代巴捨爾了。

9 月25 日上午,巴捨爾終於向聯邦總理科爾提出,他對目前的事件負政治責任,並要求辭職。科爾沒有同意,要他堅持下去。但到了這天下午,巴捨爾已顧不得黨的利益,正式宣佈辭職,並委託州的聯邦事務部長施瓦茨臨時接管州長事務。

巴捨爾所在的基督教民主聯盟感到束手無策,科爾也感到意外。正在美國參加國際會議的前石荷州州長施托爾騰貝格,聽到消息後立即從會場跋回波恩。與基督教民主聯盟聯合執政的小夥伴自民黨,既感到吃驚,又感到尷尬。外交部長根捨正在紐約開另一個國際會議,聽到消息後也連連打電話回國詢問。就連長期遭巴捨爾和普法伊費爾暗算的社會民主黨石荷州領導人恩霍爾姆,也感到不理解。

從《明鏡》週刊指名道姓地揭露巴捨爾起,僅僅兩周時間,巴捨爾就從他的州長位置上掉下來。盡避人們早就料到巴捨爾當州長的日子不長了,但都沒想到事態發展得這麼快。

正在葡萄牙度假的普法伊費爾,從收音機裡聽到巴捨爾辭職的消息後,同樣感到難以相信,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上帝保佑。」

巴捨爾辭職了。他放棄了當聯邦總理的遠大目標,心裡流著血和淚,獨自一人走了。但是事情遠沒有了結。10 月9 日,基督教民主聯盟的《圖片報)刊出了一篇報道,大標題是:《巴捨爾將進監獄?》巴捨爾所在的黨內人士開始懷疑他了。正在大加那利島休假的巴捨爾聽到這些消息,精神上的壓力更加沉重了。他奮力拚搏了半個月,終於精疲力竭,挺不下去了。他對人世間感到厭倦,他幻想著天堂裡的田園生活。

巴捨爾獨自一人在大加那利島過了幾天輕鬆日子,又乘飛機到達了瑞士日內瓦,住進一家飯店。在飯店裡,巴捨爾與妻子以及他的兄弟姊妹通了電話。

到了晚上,巴捨爾沒有出門,連電話也不接。他躺在床上,靜靜地閱讀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薩特的一本短篇小說選。書中第一篇的題目是《牆》,描寫了西班牙內戰中3 名男子,被佛朗哥分子處死前一夜的情景。這是一個描寫走向死亡和絕望的故事。這是巴捨爾看的最後一本書。書未看完,只看到第98 頁。當《明星》畫刊的記者克瑙爾第二天找到巴捨爾時。他早已進了「天堂」。

巴捨爾死了。他死後不到半天,消息就在西德全國各地下脛而走,成為人們街談巷議的話題。聞訊而來的美聯社、路透社、法新社和世界各地的新聞記者,把巴捨爾生前的客房圍得水洩不通,日內瓦當局調動了大批警察維持秩序。

醫生在屍體解剖後斷定,巴捨爾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而死。從死亡現場來看,似乎謀殺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死者是穿著衣服倒在水中的,池邊僅一隻鞋,另一隻鞋在過道上。因此有人認為是:兇手進屋後,逼著巴捨爾吞眼大量安眠藥後躺在水中,待他睡熟後才離去。

從巴捨爾死前留下的日記看,很可能是有人利用重要材料作誘餌,將他騙到日內瓦,然後下了毒手。

巴捨爾死後,有的報紙就說已捨爾實際上是外國間諜,與國際非法買賣武器有聯繫,他的事發後,他的頭子顯然擔心他洩露機密,便派了職業殺手將他弄死。但是警方經過填密的調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人們分析巴捨爾死前故意製造他殺假象,讓大家懷疑是普法伊費爾干的。他臨死還想找一個人墊背。再說「他殺」或「謀殺」,可以博得許多人的同情,說不定有朝一日會為自己洗刷罪名。這是一出悲劇,一場騙局。巴捨爾強烈的好勝心理,使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忘記打擊對手。

巴捨爾之死,導致了西德政界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一場政治危機。

(賀偉)

《災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