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托走上絞刑架

1978 年3 月18 日,巴基斯坦的拉合爾高等法院首席法官穆斯坦克·侯賽因宣判:前總理阿里·布托因為在1974 年下令進行政治謀殺而被判處絞刑。另外還有4 個人,包括保安部隊的總指揮米安·阿巴斯,因參與了共謀和實際動手殺人而同時被判處死刑。

由於布托被判死刑,巴基斯坦國內氣氛再次緊張起來。拉合爾有幾千人上街遊行示威,卡拉奇和白沙瓦等大城市也發生了騷亂。阿里·布托是年前剛被軍事政變趕下台的文官政府總理,在國際上也有一定的聲望,為什麼突然被判絞刑的呢?這事得從頭說起——1977 年7 月5 日,巴基斯坦電台向全世界報道了一條重大新聞:巴基斯坦武裝部隊於格林尼治時間2 點30 分,接管了政府,並且對巴基斯坦人民黨全部領導人,包括布托總理,實行拘捕。這是一場不流血的政變。政變的直接導火線是:布托政府和反對黨全國聯盟,就10 月份在全國重新選舉而進行的會談失敗了,並導致了政局的動盪;支持政府和反對政府的群眾同時示威遊行,並同警察發生了衝突,死亡約350 人;因罷工等原因造成的經濟損失達10 億美元。

軍隊成立了由三軍司令組成的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長齊亞·哈克將軍任軍政府的首腦。1976 年以前,哈克軍銜是中將;是布托總理將他破格提升為上將總參謀長的。齊亞·哈克在首都伊斯蘭堡宣稱,他原先「並未打算介入布托總理和反對派長達4 個月的糾紛,作為最後手段才採取行動的。」他表示軍事接管政權只保持三個月,目的是為今後三個月裡為公平選舉奠定應有的基礎。

根據軍事統治者命令的條款,喬德裡繼續擔任總統。

政變當天晚間,同布托對立的巴基斯坦全國聯盟的領導人帕加羅皮爾被釋放了。該聯盟的領導人也是和布托同時被政變當局逮捕的。

7 月28 月,布托和其他15 名政治家也獲釋出獄。齊亞·哈克分別同他們舉行了會談。他把已頒布的在競選期間各政黨必須遵守一些條例告訴了他們。條例中規定,凡是阻撓、妨礙或宣傳反對舉行大選的人,都要被判處7 年徒刑。

當布托乘專機回到南部城市拉卡納家鄉時,受到好幾干人的歡迎。在從機場驅車29 公里回家的途中,一路上都有支持者向他撒花瓣。同一天,布托從家鄉拉卡納到達卡拉奇,受到成千上萬支持者的歡迎。擁擠的人群使他無法走下火車。他讓火車開到另外一個車站,然後乘汽車回卡拉奇的家,後面跟了幾百輛汽車。

8 月1 日,巴基斯坦軍政府宣佈:大選將於10 月18 日舉行;軍隊和司法部門將監督這次選舉。巴基斯坦人民黨中央執委會在布托的主持下召開會議,決定人民黨將參加大選。布托的政敵、巴基斯坦全國聯盟也宣佈參加競選。

與此同時,布托的政敵反對派政界領導人,要求審訊布托「對社會、國家和個人犯下的罪行」。由軍隊提出的調查工作也正在進行:調查布托總理在執政5 年期間,所傳的貪污、政治謀殺和其他營私舞弊行為。

軍政府首腦齊亞·哈克也說,有些人已經控告前總理授意製造政治謀殺和綁架。他說,如果地方法庭對布托提出起訴,布托應該作為一個公民承擔其事。如果布托覺得冤枉,他有權申訴。

對前總理布托的指責接踵而來,從謀殺到綁架,從非法抓人到受賄,什麼都有,甚至還有人指責布托在購買法國「海市蜃樓式」戰鬥機的交易中,接受了200 萬美元的賄賂。由9 個黨組成的巴基斯坦全國聯盟領導人、退役的空軍中將阿斯加爾汗,要求在選舉以前,審理對布托和人民黨其他領導人提出的控訴案。布托在自己黨內也遇到困難,有大批人退黨。

9 月3 日上午4 時,布托在拉合爾郊區海濱的家中再次被捕。進行這次逮捕的是警方最高刑事部門——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布托的助手、前警察首腦馬蘇德,被最高法院以「嚴重無視法律的罪行」判處6 個月的徒刑。

9 月7 日,軍管當局命令銀行凍結布托和他的夫人努斯特拉的存款。布托夫人是人民黨婦女部長,她被獲准去監獄探望丈夫,他們談了90 分鐘。布托夫人第二次接替坐牢的丈夫,成為人民黨的臨時負責人。她領導了一場爭取丈夫獲釋的運動,幾日來,巴基斯坦各城市連續出現抗議布托被捕的騷亂,並和警察發生了衝突。

這種場面說明,不管是把布托關進監獄,還是得出了什麼樣的控訴,布托都會得到一部分群眾的支持。

齊亞·哈克將軍命令軍事法庭審判布托等人。

布托的律師、巴基斯坦前檢察總長葉海亞,向最高法院遞交了訴狀。他的申訴是,軍事法庭審判布托是不符合憲法規定的,它侵犯了布托應享有的權利。

9 月20 日,已基斯坦最高法院開庭,聽取了這項申訴。最高法院在聽取申訴之後,同意暫時釋放布托。但軍事當局代表政府發出一個通知,駁回了最高法院的請求。通知說,目前正在調查布托和其他一些同事所犯的極其嚴重的罪行,其中包括叛國罪。齊亞·哈克把巴基斯坦首席法官雅各布撤了職,任命老資格的最高法院法官謝赫為首席法官。

9 月24 日,巴基斯坦新任首席法官謝赫,用新的誓詞宣誓就任,並開始履行職務。法官們聲明忠於齊亞·哈克將軍的政權。當天,布托被帶到高等法院出庭。由於案情複雜,法官同意休庭。一場馬拉松官司在繼續。

對布托案件的審理進行了將近半年。進入1978 年的3 月,據可靠人士透露,在3 月中旬,最高法院要審理一樁謀殺案件,布托是這樁案子的主要被告。在這前一周,布托的支持者數百人被捕。3 月12 日,軍方政府宣佈從即日起,對布托夫人軟禁15 天。軟禁令指責她組織遊行示威,並且發表煽動性講話。

1978 年3 月18 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全體法官都出了庭,首席法官謝赫·侯賽因宣判:前總理布托國為在1974 年下令進行政治謀殺而判處絞刑。

另外還有4 個人,包括前保安部隊的總指揮阿巴斯和三個下級軍官,因參與了共謀並且實際動手殺人而同時判處死刑。

布托被判處死刑的謀殺罪,是由反對黨的卡蘇裡起訴的。卡蘇裡曾是布托的支持者,兩年前轉入了反對黨,而且對布托起訴得最凶。

1974 年,卡蘇裡同他的父親坐在同一輛汽車裡,遭到槍彈的射擊,卡蘇裡倖存下來,而他的父親艾哈邁德被打死了。自那以來,調查工作進行得十分緩慢。主要嫌疑犯是布托的保安部隊首腦阿巴斯、用埋伏的機槍打死的。

起訴書說,這是布托親自指使的。

在死刑判決書剛一下達,布托就被轉移到監獄中「死刑罪犯」的牢房裡。

由於布托被判處死刑一事,使國內氣氛再次緊張起來。齊亞·哈克用盡一切辦法防止民眾暴亂。布托一家已被嚴密地軟禁;政治活動完全禁止,數百名人民黨黨員關進了監獄;新聞檢查比平時嚴格得多,官方不希望對審判結果發表公開的講話。同時,除警察外,軍隊也全面戒嚴以防不測,如果城市裡發生騷亂,他們已奉命嚴厲鎮壓。

布托向最高法院上訴後,最高法院確定於5 月6 日,在拉瓦爾品第開始審理布托以及另外被判死刑的4 人的上訴案。最高法院下令讓這五名罪犯在5 月4 日和5 日,同他們的辯護律師見面磋商。布托的首席律師巴赫蒂亞爾反對這樣做,他說應當允許上訴期為通常規定的兩年時間。但法院只把開審期限延遲到5 月20 日。

5 月17 日,布托從拉合爾的監獄轉移到拉瓦爾品第的一所監獄。拉瓦爾品第最高法院開始審理布托的申訴。布托提出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安瓦爾·哈克沒有資格當主審官,因為他們之間有私怨。安瓦爾反駁了布托的說法。

布托從轉移監獄就開始了絕食,除茶水以外拒絕進食,以此抗議監獄給他難以忍受的條件。經過一周的鬥爭,布托取得了勝利,結束了絕食。原先在牢房外走廊裡的5 名警衛已撤去,只留一位警衛值班。廁所的門裝上了門簾。在牢房裡裝了電燈開關和電風扇。

布托的家屬曾要求巴黎律師事務所的巴丹太爾律師、倫敦律師事務所的馬修斯,出庭幫助布托的巴基斯坦律師,這一要求被當局拒絕。

在高級法院審理布托上訴的初期階段,布托曾於7 月底給法國總統德斯坦發出了一封信,這封信後來在法國的《快報》上摘譯登載。此信反映了布托的真實情感,這封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總統:在死牢中,我無法把手伸出堅實的鐵欄之外,否則,我早已向您致意並表示熱烈的祝賀了。對於您的關心,在我生死未卜的情況下,我的血將滋補我國的男女青年,如同肥料養育著無比秀麗的法國玫瑰一樣。

從15 歲起,我就為自由而鬥爭,不屈不撓。我曾和尼赫魯與真納並肩行動。我見過戴高樂,他儀態非凡。毛澤東以其對我的敬重給了我榮譽。在我的身上,政治、詩歌和浪漫的幻想揉為一體了。我純真的愛情中,最為絢麗的是我與人民的愛情。對我來說,人民的力量並非一句政治口號,而是永不枯竭的信仰..總統先生,倘若我得以生存,我將繼續戰鬥,猶如沙場中央的鬥牛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在我蒙難期間,我的家人經受了不能令人容忍的痛苦。這是我受迫害給我帶來的唯一真正的悲傷..您瞭解我對貴國的熱愛和對您本人的欣賞。人類在呼籲更大的公正,如果我活下來了,無疑將分享這一呼籲得到的榮譽。如果我不免一死,我在此向您道別,同時祈禱比我強的人,去完成解放我國人民於可怕的貧困與苦難之中的戰鬥。我,一個「殺人犯」,對您,不敢以「朋友」相稱。雖如此,我仍請您向尊夫人轉達我的敬意,以及對您的兒子亨利的鍾愛。

謹致深厚的友愛之情。

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1978 年7 月30 日於拉瓦爾品第獄中8 月下旬,布托的首席律師巴赫蒂亞爾宣稱他已結束了他的辯護,大約在9 月中旬左右開始聽取起訴總結,然後,被告一方將有機會答辯。

12 月18 日,布托到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出庭為自己辯護。這是他自三月判罪以來第一次公開露面。他穿的灰衣服鬆鬆垮垮,面色蒼白,眼裡含著淚。

他譴責對他的審訊是荒唐的不公正之舉。他對他的判決作了一次慷慨激昂的上訴,他說,「我要的是公正,不是憐憫。」

這位受過西方教育的律師布托,在65分鐘的講話過程中,有時候講不下去了,眼睛裡湧出淚水。他強忍住抽噎之後,對法庭說:「他們對待我是下作的,我不是一個無根底的人。我沒有做過損害國家的事。」他說,他的案子是假案,是捏造出來的,說他利用聯邦保安部隊進行個人復仇的說法,是絕對不正確的,他沒有理由要殺害卡蘇裡。他還批評了軍方統治者哈克將軍,說他未能解決國家的問題,還斥責當局未能宣佈新的選舉日期,並且修改了憲法。

布托講話在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激烈慷慨,雄辯有力。但是隨後他說頭昏、很疲勞,要求把答辯推遲到明天,法庭答應了。布托說,最近90天以來我未見過陽光,被囚在一個10英尺長7英尺寬的死牢裡。

這一天,在法庭內外實行了嚴格的保安措施。主要大街設立了路障,旁聽者經過嚴格的檢查後,才允許進入法庭大樓。

布托夫人對記者說,布托現在確信軍人政權打算把他處死。他對全家人說,如果最高法院確定了對他的死刑判決,他不願向軍人政權首腦哈克要求寬恕,而且也不准他的近親提出要求。布托夫人說:「誰也不會去做違背他的意志的事。」

觀察家們分析說,軍方首腦現在認為,如果讓布托活下去,他就會成為一切反對現政權者的旗幟。所以他們明知處死布托會激起他的追隨者的反抗,一些強有力的鄰國也會憤怒,卻不打算留下布托。

時間又跨過了一個新的年頭。1979年2月初,在最高法院即將宣佈對前總理布托的死刑判決最後裁決前夕,警方採取了嚴格的安全措施,逮捕了包括布托夫人和女兒在內的大批人民黨領導人。

2月6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駁回布托的申訴,法官們在有分歧的情況下,根據一項4: 3的裁決,維持了對布托判處死刑的原判決。最高法院作出了這一決定,意味著除非齊亞·哈克下令緩期執行,否則,布托將被絞死。

布托有7天的時間,可以向總統提出申訴。

布托的首席辯護律師巴赫蒂亞爾堅持認為,根據多數法官意見來執行死刑,在巴基斯坦是沒有先例的。以前是必須所有法官一致同意才能執行死刑。

巴赫蒂亞爾去獄中見了布托。布托聽到裁決時,顯得很平靜,表現得非常勇敢。布托用大部分時間同他談了法官們的黨派傾向,他說這項意見不一致的判決會給國家帶來影響。

當布托被判死刑的消息傳出後,許多國家首腦或政界人士,紛紛打電報或發表聲明;呼籲巴基斯坦當局重新考慮對布托的判決。

孟加拉國政界一些頭面人物公開發表聲明,對判處布托的死刑一事表示震驚。

斯里蘭卡國前總理班達拉奈剋夫人以她個人名義和自由黨主席身份,打電報給巴基斯坦總統伊拉希,呼籲取消布托的死刑。

英國外交大臣歐文向巴基斯坦外交顧問夏希表示,反對將布托處死。羅馬尼亞齊奧塞斯庫總統寫信給巴基斯坦總統伊拉希和軍管當局首腦齊亞·哈克將軍,呼籲停止執行布托的死刑,予以減刑。

聯合國秘書長瓦爾德海姆,打電話給伊拉希總統,表示關心布托的命運,並呼籲對布托的案件「以人道主義」理由予以寬大。與此同時,有上百名群眾在聯合國總部對面集會示威,謀求讓美國總統和聯合國秘書長採取行動。

以拯救布托。

大赦國際這個人權組織從倫敦發出呼籲,要求巴基斯坦軍方政權,允許外國觀察員參加對布托的死刑上訴。這個人權組織還公佈了一個報告,說幾千名布托的支持者被拘留,他們呼籲不要讓軍事法庭審訊文官。

還有不少國家元首如美國卡特總統、法國德斯坦總統、英國卡拉漢首相、印度德賽總理、利比亞總理等,紛紛致函巴基斯坦元首,要求實行寬恕,保全布托的生命。

巴基斯坦軍人領袖齊亞·哈克將軍,不止一次對記者說,一些國家元首和世界領導人發出的為布托減刑的呼籲,大部分是出於私人關係,他說,有些是誠心誠意的,有些「只不過是一種形式」。他指出,有些友好國家的領導人,以兄弟態度寫信,要求對布托寬大,但這些信裡承認,巴基斯坦內政只有巴基斯坦政府才有資格處理。他說,如果我們接受這樣的勸告,我們最好下台。

早在1978 年8 月,僑居愛爾蘭的一位巴基斯坦商人米爾扎,在當地的電視節目中說,1974 年是他在拉合爾靠一批職業殺手的幫助,殺死了艾哈邁德的。他所以要殺死他,是因為他同一次行賄事件有關。然而巴基斯坦法院確定的案情是:布托主使謀殺他的政敵卡蘇裡,致使卡蘇裡的父親遇害。因而,對這位商人的供認無人過問。

1979 年2 月6 日,米爾扎再次供認:使布托被判死刑的那一謀殺案是他幹的。他說,他要回到巴基斯坦去證明他的講話是事實,但巴基斯坦駐倫敦使館沒收了他的護照。

3 月29 日,布托的律師皮爾扎達,到死牢裡和布托會晤了幾個小時。他對記者說,布托「在精神上已經作好了問心無愧地到麥加(伊斯蘭教聖地)去的準備。全世界將看到一個勇敢的人是如何走上絞刑架的。」皮爾扎達過去在布托政府裡擔任過財政部長,是布托的左右手。他說,5 天來布托只吃流質,看到布托瘦骨嶙峋的模樣,他的心都碎了。他還說,申請赦免的期限到31 日午夜為止,但是布托和他家裡的人不再提出這種要求,看來靠法律拯救布托的希望破滅了。

4 月3 日,布托夫人努斯特拉和女兒貝齊姬爾·布托得到通知,在布托被處以絞刑以前,可以最後一次會面。布托淚汪汪地同她們進行了長時間的會面。

監獄發給布托一張紙和一支筆,讓他寫下遺囑。但是,布托寫後又毀掉了。他洗了澡,刮了鬍子,並吃了一頓飯。專門舉行了穆斯林的儀式,他念了《古蘭經》。隨後,監獄的正副獄長進入死囚牢房,宣讀下令處死他的黑手令全文。

4 月4 日凌晨,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布托雙手被反縛,在保安人員的押送下,向絞刑台走去。在經過關押犯人們的牢房時,犯人們高聲齊誦《古蘭經》。

51 歲的布托,在死牢裡關了一年後特別蒼白瘦弱。他穿著自己的服裝。

當他站在絞刑架上,絞索套在他脖子上時,他講的最後幾句話是:「天哪!

救救我吧,因為我是無罪的人!」

在刑場,有一名特派司法官和一些軍管官員監刑。按法律規定,布托在絞刑架上被吊了30 分鐘才砍斷絞繩,放下屍體。隨後,布托的遺體由一輛軍用卡車,送到附近一個機場,經空運送到他信德省的家鄉拉卡納,然後再轉運到墓地。在那裡,布托的親屬舉行了葬禮和禱告。布托的妻子和女兒未能參加,因為她們兩人被軟禁在城市郊區一個警察所裡。

(何景)

《災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