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2月1日,原蘇聯北奧塞梯自治共和國首都奧爾忠尼啟則市北風凜冽,雪花飛舞。市印刷廠門前行人稀少,馬路上來往車輛寥寥,偶爾有一輛汽車在風雪中呼嘯而過。
下午3點30分左右,一群小學生歡蹦亂跳地擁出市印刷廠廠門。他們是第四十一小學四(4) 班的31名10歲左右的學生,在班主任葉菲莫娃帶領下,剛剛參觀了這家印刷廠。同學們整好隊,準備步行回家。正在這時,從廠門對面停著的一輛大客車上,跳下來一個戴大皮帽的男人。他橫過馬路,走到葉菲莫娃面前,討好地笑了笑,說:「我是校外輔導站的,我們的頭兒要我用車送你們回學校。」
事情來得太突然。葉菲莫娃不由得愣了一下,心裡說:事先沒這個安排呀,以前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中年男子,又看了看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們,便答應了:「好吧。孩子們,上車去吧!」
小學生們一窩蜂似地擠上了客車。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撲面而來,葉菲莫娃一看,車內緊挨著座位,放著七八個大小不等的汽油桶。她連忙要求大皮帽將汽油桶搬到駕駛室,以免發生危險。大皮帽卻奸笑一聲,說:「不用搬,等一下會有用的。」
葉菲莫娃等車開了,才注意到車廂裡還有3個男人。小學生莎娃認出其中一個是她的鄰居穆拉維廖夫,便親切地問:「叔叔,您怎麼也坐這輛車呀?」
穆拉維廖夫冷笑一聲,說:「我是來護送你們的。」說完,動手將車內的窗簾拉了起來。
葉菲莫娃不禁疑竇叢生。過了一會,她偷偷地掀開窗簾一角,發現汽車正朝著與學校相反的方向行駛。她見事不妙,喊道:「司機,快停車!讓孩子們下車!」但就在這時,她看到坐在司機旁邊的一個男人正用匕首抵住司機的腰眼。
大皮帽呼地一下站起來,掏出手槍,凶神惡煞地吼道:「不許動!你們現在都是人質了!我只要朝汽油桶開一槍,汽車就會爆炸,你們就會統統完蛋!」
原來,這夥人是綁匪!但他們是何許人?為什麼要綁架小學生呢?
那戴大皮帽的是綁匪的頭子,名川亞克西揚茨。這是個「五毒俱全」的傢伙,兩年前因酗酒、賭搏,欠了賭友扎法羅夫一萬多盧布。老婆塔瑪拉勸他幾句,他非但不聽,反而拳打腳踢。為還債,他又開始偷廠裡的東西。結果東窗事發,被關進了監獄。塔瑪拉實在無法與他生活下去,就跟他離了婚。
亞克西揚茨出獄後,並沒有接受教訓,反而變本加厲,不僅照樣聚賭酗酒,而且仇視周圍的一切,嚮往到西方去過花天酒地的生活,於是做起了「出國夢」。
在一次聚賭時,亞克西揚茨流露出想出國的念頭,沒料到與賭友們一拍即合。他的三個賭友阿納斯諾索夫、穆拉維廖夫、維什尼亞科夫也都有此想法。於是,他們便多次在一起合謀出國的勾當。偷越國境肯定不行,即使跑出去也會被遣送回國,因為周邊國家不會因此而得罪蘇聯的。劫機似乎是個好辦法,但這段時間在蘇聯連續發生幾起劫機事件,機場防範極嚴,很難將凶器帶上飛機。怎麼辦,亞克西揚茨猛然想起,最近放映的一部外國影片裡,有一段恐怖分子通過綁架人質而獲取飛機,逃出國境的情節,他便提議:「我們何不先綁架個人質,再以此要挾政府提供飛機,把我們送出國?」三個同夥認為這個方案可以一試。
從此,他們時常在一起密謀,並開始付諸行動。要綁架人質,首先得有武器,亞克西揚茨通過昔日債主扎法羅夫,從黑社會組織那裡弄到一支小手槍。接下來是物色綁架對象,這可使他們傷透了腦筋。幾個月前,一支「家庭爵士樂隊」,全家11 口人劫持了一架圖—134 客機,押有60 多個人質,滿以為能一舉圓了「出國夢」。但這嚇唬不了克格勃,他們一邊談判,一邊就衝上飛機,毫不顧及那些普通人質的死活。結果,劫持人質者全部成了階下囚。可見綁架一般人質無濟於事。要說劫持真正有影響的大人物吧,人家警衛一大堆,還沒等你沾邊,你就成了槍下鬼了。他們議論來議論去,總沒有個結果。
1988 年11 月30 日晚上,4 個歹徒又在一起聚會,依舊為綁架對像問題爭論不休。穆拉維廖夫眼珠子一轉,突然想起隔壁鄰居家小孩,聽說她所在的那個班級明天要去參觀市印刷廠,何不利用這天賜良機呢?他把桌子一拍,喜滋滋地說:「我們綁架不到大人物,就綁架一批小學生吧。他們人雖多,卻沒有反抗能力,好下手,好看管。人多反而能增加與政府討價還價的『砝碼』。何況人們對幼小兒童有一種天然的憐愛,政府和克格勃肯定不敢貿然動手,否則會引起眾怒。」話一出口,同夥們都齊聲叫好,認定這是最佳的方案。雖然時間倉促一些,但機不可失,必須連夜作準備。
經過一番策劃,他們兵分兩路。亞克西揚茨和穆拉維廖夫竄到馬路上,見一輛大客車開過來,就攔在路中,要求搭一段車。剛上車,他們就掏出手槍,逼迫司機把客車開到穆拉維廖夫家。阿納斯諾索夫和維什尼亞科夫則設法弄來七八個汽油桶,把它們放在車上。這是他們罪惡計劃的第一步。
第二天下午兩點多鐘,他們又迫使司機將大客車開到市印刷廠大門口,等待小學生們出來。從而實施罪惡計劃的第二步。
被騙上車的孩子們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頓時嚇懵了。有的甚至哭了起來。
班主任葉菲莫娃為穩住學生們的情緒,輕聲細語地安慰著驚恐不安的孩子們,給他們講童話故事,並領他們唱起了隊歌。
嘹亮的隊歌,使亞克西揚茨十分害怕。他揮舞起手槍,怒聲吼道:」不准唱!不准唱!」隨後,他又擠出一點笑容,說:「孩子們,你們誰願意解下紅領巾,我就放誰下車!」解下紅領巾,就能脫離這恐怖的地方。但孩子們望了望班主任老師那威嚴的目光,想起老師平日講的有關紅領巾的故事,誰都沒有動手。他們都明白,紅領巾所蘊含的意義,它比生命都寶貴。
穆拉維廖夫見孩子們都不理睬,就動手去解莎娃的紅領巾。
可他剛碰到那鮮紅的領結,手上就被莎娃狠狠地咬了一口。穆拉維廖夫大叫一聲,疼得捂著手在車內亂跳,孩子們見綁匪這副醜態,不禁高興得拍起手來。
這時,大客車開到了州黨委大樓前的廣場上。為引起人們的注意,亞克西揚茨拿出一張著名歌星肖像的宣傳畫,強迫葉菲莫娃在反面寫上:「快救救我們!車上有人質—31 個小學生。不要開槍,車內有汽油桶,會爆炸!跋快送一部對講機來!」
亞克西揚茨把這張紙掛在車窗外。
但是,此刻天還下著大雪,廣場上行人稀少,沒人注意到這輛大客車。
亞克西揚茨急了,將一隻10 公升的汽油桶扔出窗外,證明車上確有汽油,可還是沒引起過路人的注意。過了一會,有一輛小轎車開進廣場,他便掏出手槍,對準小轎車就是一槍,玻璃被打碎,司機受了傷。
槍聲驚動了行人,他們朝大客車車窗一望,不禁大驚失色,趕緊向警方報告。
下午4 點30 分,北奧塞梯自治共和國的內務部副部長巴塔戈夫上校,率領一個行動小組趕到了現場。
巴培戈夫上校打開了對講機,向匪徒喊話,表示同意他們的要求,同時也安慰車上的師生,相信政府一定會妥善處理好這一事件。幾分鐘後,民警少校胡阿多諾夫隻身一人走近客車,雙手高舉一部對講機,從窗戶送進大客車,然後又在綁匪的監督下離去。
恐怖分子立刻用對講機與當局談判。亞克西揚茨沙啞著嗓子威脅道:「你們聽著,我們手裡有32 名人質,除一名老師外,其餘都是孩子!我們要求你們把我們送出國。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就把這些孩子全炸死。我可是不怕死的,更不怕坐牢,我才從你們的監獄裡放出來。」
上校強按住心中的怒火,平靜地答道:「我很清楚,車上有兒童。只要你們釋放全部人質,我們就答應你們的一切要求。你們的條件是什麼?」
匪首得意地獰笑一聲,說:「我們要一架飛機和幾名機組人員,還要一些急救藥品。用飛機把我們送到國外去。」
「這些要求我們都可以滿足,但你們不得傷害孩子。」接著,上校問道:「你們要到哪個國家?」
亞克西揚茨沒想到談判進展得如此順利,一時也想不出該去哪個國家,便與其他幾個綁匪商量了一陣,才說:「我們要去以色列。」
上校見對方遲遲才答覆,知道這幾名綁匪並不是精於策劃的職業恐怖分子,便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下來:「行,我負責讓你們去以色列。我可以提供一架伊爾—76T 型運輸機,不過,這裡的機場大小,飛機無法起落。這樣吧,你們可以到礦泉城去乘飛機。怎麼樣?現在,我希望你們先把車上的女孩子放出來。」
亞克西揚茨不答應。他堅持先兌現一部分條件,再釋放一批人質。
綁架31 名小學生的消息,通過電波迅即傳遍了整個蘇聯和全世界,引起了越來越多的人的關注。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立即責成克格勃官員研究處理這一突發的恐怖事件,由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副主席波諾馬廖夫擔任這次反恐怖行動的總指揮。他會同有關方面的官員,很快制定了名為「霹靂行動」
的反恐怖計劃。並將與車上綁匪有關的人也召集到指揮中心,其中包括亞克西揚茨的前妻塔瑪拉。
傍晚時分,載有人質和恐怖分子的大客車,前有交通警車開路,後有克格勃3 輛警車護送,一路上浩浩蕩蕩地向礦泉城機場駛去。天還下著雪,道路很滑,坑坑窪窪的,汽車晃來晃去,緩緩而行,足足爬了8 個小時,直到第二天凌晨4 點才抵達礦泉城機場。
在途中,巴塔戈夫上校不時用對講機與恐怖分子談判,以穩住他們。與上校同車的亞克西揚茨的前妻塔瑪拉也通過對講機與前夫對話,希望他懸崖勒馬,釋放人質、放棄罪惡計劃。
等車隊到達機場,亞克西揚茨看到機場確實停著一架伊爾—76 型運輸機,這才答應釋放了一名身體最虛弱的小女孩。
依照「霹靂行動」計劃,蘇聯當局已調來一支反恐怖部隊埋伏在運輸機的周圍,並從附近幾個城市調集大批民警到機場,以防不測。波諾馬廖夫親自坐鎮,現場指揮。
大客車剛在運輸機旁停下來,一個赤手空拳、身著便衣的人走到離客車十來米的地方,他就是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國家安全局的謝列梅捷夫上校。
他拿起對講機繼續與綁匪談判,苦口婆心地勸說恐怖分子回頭是岸。但綁匪依舊一意孤行,並進一步要求當局提供防彈背心、手槍、自動步槍、手銬、毒品等。此外還要10 萬美元,這伙視財如命的賭徒,特別強調這一點,因為他們要到那個花花世界去,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
謝列梅捷夫一一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表示,只要不流血,釋放全部人質,所有的要求都可以滿足。
從清晨開始,當局每隔一、二個小時,就送一批綁匪所需物品,恐怖分子也對應地釋放幾個孩子。亞克西揚茨原打算先把葉菲莫娃打發走,但女教師堅決不走,她說:「我是班主任,只要這裡還有一名學生,我就不會離開。」
最後,客車上只剩下女老師和11 名小學生。
下午3 點50 分,恐怖分子要求登機。他們每個人抓住一個孩子作掩護,押著女教師和其他孩子,一起上了飛機。
他們仔細地搜索了整個飛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然後把住機艙門口,對上機的4 名機組人員逐一檢查,並給飛行員們戴上了手銬。
謝列梅捷夫要求綁匪放掉所有的孩子。亞克西揚茨狡猾地答道:「先把塔瑪拉帶上來,我有話對她說,她不上來我不放人。」
塔瑪拉是個深明大義的人。她明知有危險,但為了救孩子,便勇敢地登上了飛機。
可綁匪又提出了條件。亞克西揚茨要求謝列梅捷夫趕緊把10 萬美元送上飛機。
上校沉著地答道,「外匯過一會兒就到。這樣吧,你們先把孩子們和教師都放了,我願意做人質。」
匪首覺得帶這麼多人質走,確實難以控制,況且他認為謝列梅捷夫上校也夠得上是「大人物」了,當局會考慮他的份量,不會輕舉妄動。於是,他與其他綁匪商量一陣,同意了。
謝列梅捷夫按照綁匪的要求,扔掉武器,雙手抱頭,走上飛機。兩個綁匪立即給他銬上手銬,並搜查全身。餘下的11 名孩子和女教師含著熱淚,注視著這位可親可敬的勇士,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走下了飛機。女教師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這個26 歲的共青團員,經歷了嚴峻的考驗,忠實地履行了她的職責,保護了全班學生。等待在機場上的學生家長們紛紛圍上來,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隻裝有美元的皮箱送到艙門外。
綁匪留下兩人監視駕駛員,準備開動發動機。亞克西揚茨帶一個綁匪押著謝列梅捷夫上校來到艙門口。匪首打開皮箱,見到那一捆捆花花綠綠的美鈔驚喜萬分,貪婪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與另一個綁匪忙不迭地俯身數起錢來。就在匪徒疏忽的一瞬間,謝列梅捷夫敏捷地躍身跳出艙門,就地連打幾個滾,然後爬起來就跑。
這時,「嗡嗡嗡」的發動機聲已經響了起來。綁匪也顧不上朝上校開槍了,反正機上還有4 名機組人員和塔瑪拉做人質,諒克格勃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於是,亞克西揚茨命令立刻起飛。
飛機呼嘯著飛上天空。經蘇呼米出境,飛越土耳其、塞浦路斯,於莫斯科時間當晚6 點45 分飛抵以色列特拉維夫的本·古裡安機場上空。
綁匪們一個個高興得手舞足蹈,出國夢終於實現了。但他們萬萬沒想到,早在飛機從礦泉城機場起飛之前,蘇聯外交部即打電話給蘇聯駐特拉維夫的領事馬爾基羅索夫,指令他就此事與以色列當局接觸。
實際上,在劫機事件發生前,蘇以雙方就彼此在對方的財產歸屬問題進行了長達3 個月的談判。這次巧遇劫機事件,蘇方有求,以方豈能不利用這個機會,擺出一副友好的姿態來呢?
不久,以色列外交部代理總幹事,打電話給馬爾基羅索夫,稱以色列當局同意接收飛機,表示願意將劫機犯引渡蘇聯。
當被劫運輸機飛抵以色列領空時,以色列空軍迅速出動噴氣式戰鬥機前往護航。以國防部長拉賓和武裝部隊參謀長達恩·肖姆龍也親自作出安排。
伊爾—76 型運輸機剛一降落到本古裡安機場跑道,大批以色列軍警便荷槍實彈,把飛機重重包圍。恐怖分子以為此舉不過是以當局為遮世人耳目而演出的「假戲」,便表示「投降」。
10 分鐘後,4 名動機犯走出機艙,交出槍支。以軍警撲上來,給他們戴上冰冷的手銬,並將一皮箱美元也悉數收繳。這時,這伙歹徒才大夢初醒,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了。一輛警車開來,他們被押往特拉維夫附近的阿本·卡比爾監獄。
當天晚上,蘇聯克格勃的特別安全小組一行19 人,乘一架圖—154 客機神秘地飛抵以色列本·古裡安機場。
以色列當局根據事先與蘇方達成的協議,將4 名恐怖分子交給了克格勃。這4 名綁匪只在國外過了一天囚犯的生活,在12 月3 日夜裡就被分別帶進那兩架蘇聯飛機,連夜押回莫斯科。這次反恐怖的「霹靂行動」終於勝利地結束了。一個月後,在法庭上,女教師葉菲莫娃和31 名小學生站在證人席前,訴說了4 個綁架、劫機犯的滔天罪行。最後,俄羅斯最高法院判處首犯亞克西揚茨15 年徒刑,綁匪穆拉維廖夫、維什尼亞科夫、阿納斯諾索夫各判14 年徒刑。為綁匪提供槍支的扎法羅夫也難逃法網,被判3 年徒刑。至此,一場震驚世界的綁架小學生劫機案終於劃上了句號。
(陳濟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