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一個偏遠的小火車站整整干了42年,從信號員干到小站站長。
母親去世很早,我從小是在父親背上聽著火車汽笛聲長大的。
父親退休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警察學校。離家那天早晨,他要親自送我上火車。父親的話很少,只是火車開動的一瞬間,站在月台上的父親仍然和從前一樣立正敬禮。
當警察是我多年的一個夢想,三年的警校生活結束後,我被分配到鐵路沿線的一個派出所當民警。我測算了一下,那裡離我家整450公里。派出所只有三位民警,所以,我回家的機會很少。那年秋天回家,吃過晚飯,我見父親鬱鬱寡歡的樣子,忙問他怎麼了。他說:「我這輩子聽慣了火車的汽笛聲,聞慣了車廂氣味。現在一切都沒了,這樣的日子有啥意思?」
幾天後,父親突然對我說:「走,幫我幹點活兒。」我茫然地跟著他來到離家不遠的鐵道旁。那是一段廢棄的鐵路支線,鐵軌和枕木早已被野草遮住,一節破舊的火車車廂沉默地在秋風中肅立著。
父親說:「這節舊車廂是最近淘汰下來的,我跟領導央求了半天,讓他把這節車廂賣給我。最後,領導說,行,你在鐵路部門待了半輩子,就把它當紀念品贈給你了。」父親說著,臉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我和父親用了三天時間,把那節舊車廂裡外擦洗一新,然後刷上了深綠色的油漆。最後,父親還在車廂內釘上了「車廂內嚴禁吸煙」的警示牌。
此後,父親時常在閒暇的時候,坐在車廂裡,一邊聽著遠處傳來的汽笛聲,聞著他熟悉的車廂味道,一邊把整個車廂打掃得乾乾淨淨。
第二年的夏天,我回家探親,天空正飄著小雨。我下車後,直奔父親的車廂。遠遠地,我看見父親蒼老的身影出現在車廂的門口。走近了,只見身披舊鐵路服的父親,坐在車廂的階梯上抽著煙,細細的水流順著他頭上的塑料帽簷緩緩地流到他的身上。
我不知何故,忙問道:「爸,您幹嗎坐在這兒?快進車廂裡抽去吧。」
父親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我回來了,驚喜立時點亮了他渾濁的雙眸。但是,一瞬間,他和藹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接著輕聲對我說:「這裡是無煙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