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女兒研究生畢業後在某國企工作,長相秀麗,轉眼就28了,卻對找對象之事興趣索然。這一年來,托多少親友介紹過年貌相當的男孩,女兒見了,挑出一堆無關緊要的小毛病,誰都別想見她第二次。
有位媒人一語點破:你家女兒說不定是已經有了意中人了。但這位意中人呢,篤定是不入你們的法眼的。所以女兒採用了“拖”字訣,等著你們說一句“你嫁誰我們都不管了”,好跟你們攤牌。
果然。女兒跟其男友怎麼認識的,說起來你都不信:有一回女兒重感冒,鼻音肥厚,喉嚨嘶啞。單位裡的保潔阿姨說:小林你怎麼又感冒啦?來,阿姨領你去我們徐州小老鄉開的店,喝一碗鮮篤篤、辣乎乎的啥湯,包你鼻腔通氣,頭腦清爽,太陽穴再不脹痛。
男女主角就這樣在一個街邊小店見了面。小店藍花布簾、藍花窗簾,裡頭全部是不上漆的杉木桌椅,擦得珵亮;所有的大陶碗都是黑的,壁厚如石碗,端起來不燙,裡頭渾濁的湯羹卻燙痛了舌尖。只喝了一勺,林家女兒就放棄了“凡是勾了芡的東西我都吃不慣”的念頭,呼啦啦把那一大碗湯羹連吃帶嚼,喝了下去。擦鼻涕還用去一大堆面巾紙。她第三次去找店老闆討面巾紙已經有點不好意思了,但正在收銀的男孩毫不在意,又跑進去拿了一小疊面巾紙給她,特意關照說:“你感冒了,人中那裡都揉紅了。我特意拿了超軟的面巾紙給你。”
林家女兒帶著一個無處遮掩的紅鼻頭,羞澀地笑了。這一笑,兩個人奇特的緣分就開始了。林家女兒著了魔一樣,幾乎每天都去喝啥湯,理由是:大冬天不喝啥湯,我馬上就會感冒。感冒病毒怕雞湯,真是一點兒不錯。這啥湯的湯底,就是老母雞湯呀。
原來如此。林家媽媽一聽,吃驚不小,尤其是聽說男孩比自家女兒還小兩歲,只是一個大專畢業的小老闆,而他開店的目的,竟是為了替一對孿生妹妹籌集大學學費時,說什麼也不同意獨生女兒的選擇。母女倆爭論了半天,眼看彼此的情緒都要失控,就聽爸爸在旁邊說了一聲:這樣吧,女兒,你陪我們去喝一碗啥湯吧,就現在。
林家女兒就這樣忐忑不安地隨父母去了。她設想了無數次父母與男友見面的場景:男友來招呼他的顧客,他是應該諂媚些呢,還是不卑不亢呢?是照料有加呢,還是敬而遠之呢?好像都不大對。她一路擔心不已,卻也沒有機會跟男友通風報信……
見面的場景略過不提。反正一碗啥湯喝完,一家三口出得店來,爸爸拍板說:“就是他了。”小林問爸爸:你怎麼這麼篤定?爸爸說:十塊錢一碗湯,能做到這樣,是多麼心意懇切的一個人。知道你們的事,我特意在網上看了。這啥湯的名兒,其實正式寫下來叫“它湯”。為了吃早飯的人能喝上這一碗湯,小伙子早上四點半鍾就要起床,慢火煨湯,雞要一直煮到散了骨架,麥仁一定要煮得透爛,煨湯的作料需要十幾種,每一種都有講究。你們剛才都嘗了,羹湯裡沒有一絲雞皮,沒有一丁點未撈盡的骨頭。做事精細如此,是一種什麼樣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