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桌上厚厚的文稿,我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渾身上下酸痛不已、疲憊不堪。於是,搬出家中的搖椅,信步向屋後的樹林走去,回過頭來告訴家人:今天我放假,專職在林蔭裡享受風過疏林之美、百鳥和鳴之趣、綠草空氣之新,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擾我!
那一摞文稿是四集電視情景喜劇的腳本。當從影視文化公司拿到劇本創作合同時,心裡緊張到了極點,生怕“難產”或“夭折”而誤了公司的大事。於是,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儼然“何妨一下樓主人”,動用一切細胞、靈感和生活積澱,貓在書房裡冥思苦想,夜以繼日,埋頭筆耕,簡直達到了“披閱半月,增刪五次”。而今,四集腳本脫稿,我有什麼理由不放鬆一下身心呢?
我在林間度過了一下午詩一般的鍍金時光:悠閒地躺在搖椅上,閉上雙眼,聆聽著鳥兒清脆的歌唱,嗅著樹葉和青草散發出的清鮮氣息,感受著枝葉間漏下的斑駁光影溫暖的和弦;遠處,農家院裡傳出的雞鳴清亮而幽遠,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呼喚;近處,約翰•施特勞斯指尖流淌的《藍色的多瑙河》像水一樣漂來,那悠揚婉轉的旋律恰似另一時空的呢喃……這一刻,整個身心包括每一塊肌肉都像冰淇淋一樣融化開來,軟軟地放牧在大千世界裡,心靈澄澈碧透,寂靜安然;所有的塵事都煙一般淡出了思維和記憶,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幸福地瞇上雙眼,在柳絲的輕拂下,靜靜地閱讀生命的波紋。
我的這種想法來自於家鄉一種山雀的啟迪。蝸居平原的家鄉有一種名為“家賊”的山雀,它們一年四季在廣闊的大平原上盤旋翱翔。這種鳥有一個特點:每當它們吃飽喝足的時候,便像一團黑雲一樣掠空而過,飛到鬆軟、潔白的沙灘,下落後,它們各據地勢,分散開來,各自展開羽翼,“偎”個小圓坑,用沙把自己埋起來,然後張開全身毛孔,扭動身子,噗噗地洗“沙浴”——用細淨的沙子清洗羽毛和毛羽間的風塵。每隻鳥在洗“沙浴”的過程中都會幸福地閉上雙眼,忘情地浣洗,一絲不苟、痛快淋漓地享受生命中的這段愜意。
從那一刻起,我就記住了一句名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熱愛生活和會生活的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紅塵中大多數人生下來即投身於奔忙之中,或為名或為利或為生計……不管為了什麼,都在名韁利鎖中無休止地往生命之舟上裝載,以至於有人在人生旅途中氣喘吁吁、搖搖晃晃、一路踉蹌,甚至像柳宗元筆下的
蝜蝂一樣頹然倒地,不再起來。盡避如此,卻很少有人能夠在生命之舟乘風破浪之際為自己著想一下,給自己鬆一下綁,犒勞犒勞自己,給自己因忙碌而無暇清理的心靈園圃鏟鏟草、施施肥、澆澆水,打開柵欄,邀來清風、陽光與百鳥。
給自己放個假,不為高山崔嵬,不為江河潺湲
,在前行中、辨別中,逐漸成熟自己、完善自己;給身心放個假,放下瑣碎,撇開紛擾,去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去賞草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為心靈放個假,接受清風的洗禮和陽光的撫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心靈的園圃就會綠草茵茵、鳥語花香、生機盎然!一番醞釀積蓄之後,當你重返人生的賽場,就會像勞斯萊斯一樣從容不迫、像美洲虎一樣精神飽滿、像凱迪拉克一樣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