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鎮裡供銷社站櫃檯的叔叔突然灰頭土臉地回了家,說是他的崗位好像被什麼人頂了。一家人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都小心謹慎的,不敢大聲說話。
初夏的晚上,院子裡沁涼沁涼的。叔叔拉著我,一起蹲坐在院裡的土台上,仰望夜空。漫天的星星綴滿在黑色的天幕上,一顆接著一顆,在明滅中眨著怪異的眼睛。整個天空曠遠、深邃、幽靜、神秘。沉寂了好一會兒,叔叔突然對我說:“你看,天空中那麼多的星星,無論被安排在哪一個位置上,夜晚來臨的時候,都會準時亮起來。你知道為什麼嗎?”當時,正是懵懂少年的我,不知道叔叔的內心遭了怎樣的痛苦,也沒有聽懂叔叔說的這句話,在黑暗中,只是笑了笑,沒有作答。叔叔頓了一頓,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是因為它們的心平和啊……”
那一晚,叔叔磨磨叨叨說了許多,不知道他是要說給我,還是說給他自己,然而神奇的是,那一晚之後,叔叔好像受了某種觸動,一下子釋然了許多。我不知道,一片幽靜的夜空,究竟給了叔叔怎樣的魔力。
這件事,一晃過去了20多年。前些日子,單位例外地放了20多天的假,我從城裡回到兒子的外婆家,決定好好安享幾天鄉下的生活,再看看久違的夜空,再看看沉靜在童年記憶裡的星星。
雨後的院子,清涼如水。頭頂是一棵百年老槐,樹冠如蓋。拖一張躺椅在樹下,放平身子,舒展筋骨,調勻呼吸,躺在椅子上。枝柯外,那一角的天空,依舊曠遠、深邃、幽靜、神秘。這時候,身子是踏實的,心是踏實的,腦子裡沒有了塵世俗事雜事的纏繞,氣息、精神、靈魂,合而為一,全部歸於了自己。那些曾經讓自己身心俱疲的煩惱事情,也逐漸煙消雲散。人在清涼的天幕下,開始一點一點安靜下來,安靜到只剩下生命本身……
我突然想到了許多年前的叔叔。是啊,一定是那一晚的夜空也讓叔叔安靜了下來。他拋卻了煩惱,悟出了生命的真諦,找到了人生突圍的出口。因為,一個生命在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總會感受到這個世間的可愛和美好。
台灣證嚴法師有一句話:佛前的燈不要刻意去點,心中的燈要時常點亮。我想,人真正安靜下來的時候,一盞屬於生命的燈,也就恆久地亮在了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