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關東的白山黑水間湧現了成千上百股土匪。當時的遼河兩岸,最著名的土匪頭子就是老北風了。
老北風年過五十還沒有成家。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土匪,說不定哪天腦袋瓜子就沒了,他不想讓老婆為他提心吊膽,更不想讓老婆拖累他,所以一直沒有成家。
老北風手下的軍師叫徐小蚌子,有一天在酒桌上對老北風說:「大掌櫃的,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老北風和徐小蚌子是當年一塊在地主家當半拉子的夥計,兩個是莫逆之交,就說:「兄弟,別吞吞吐吐的跟個娘們兒似的,有啥話就說唄!」徐小蚌子說:「大掌櫃的,不是我說您,您都大半輩子了,到現在還沒有個一男半女的呢!我的意思是說,您得成個家了。您要是願意,我給您張羅。」
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老北風哈哈大笑答應了:「兄弟,真有你的。老哥我這些年來混來混去為個啥?以前我還真沒想過這些事兒,可前兩天我老是做夢得了兒子。兄弟,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
有了老北風的令箭,徐小蚌子就放開膽兒專找那些身材好模樣俊的姑娘。還真別說,徐小蚌子扮成賣絲線的在一個姓范的老財家裡發現了人家姑娘長得漂亮,晚上就領著人來搶。那戶人家雖說有炮台,也雇了炮手,可偏趕上那天老財給老娘辦壽,炮手們都喝多了,徐小蚌子就得了手。老財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姑娘就被徐小蚌子給裝在麻袋裡用馬馱著帶回了綹子裡。
姑娘如花似玉,老北風一看就相中了。姑娘剛開始尋死覓活的,後來同了房,也只有認命了。可老北風畢竟大人家好幾十歲,對這位小夫人那真是百依百順。老北風想回范家去認岳父岳母,小夫人嫌他比父母還大好多歲,回家去後怕父母接受不了,就愣攔著沒讓回去。不過,老北風還是背著小夫人給他們家送去不少現洋作為補償。
可幾年過去了,小夫人的肚子依舊平平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冬天裡的一天,老北風綹子和一夥日本鬼子在葦蕩裡打起來了,鬼子被消滅了,可當天正趕上下大雪,老北風和弟兄們迷了路。老北風負傷,當時天氣又非常的寒冷,再加上年歲又大,就有點挺不住了。就在這危急時刻,葦蕩裡走過一位打獵的小伙子。在小伙子的帶領下,老北風和弟兄們走出了山林。在小伙子的照顧下,老北風傷口的血總算止住了。老北風要給他錢,被小伙子攔住了。小伙子說:「大掌櫃的,你們打鬼子的事兒我全看見了,我們家的人都死在了鬼子的槍下,就我一個人在葦蕩裡打獵才倖免於難。我想入伙,請大掌櫃的收留。」老北風見小伙子待人實在,就把小伙子留下來了。
小伙子沒學名,因為他心眼來得快,大夥兒都叫他接靈子。老北風也非常喜歡他那股子聰明勁,再加上他勤快老實,就讓他伴在自己左右。在綹子裡,接靈子是唯一可以出入櫃房的人。有時候老北風外出,為防意外,就讓接靈子保護小夫人。小夫人脾氣雖說不好,可對接靈子卻不錯。有一回,小夫人當著大夥兒的面求老北風答應她認接靈子為干兄弟,老北風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從此,老北風還有了接靈子這個干小舅子。綹子裡的人都對接靈子另眼相看。明擺著呢,大掌櫃的小舅子,也算是「皇親國戚」,誰敢惹呀?然而,老北風怎麼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猝不及防。
這天晚上子夜時分,老北風從縣城辦完事回來,見後院夫人的房裡還亮著燈,就悄悄地走了進去。他想敲門,可一想這外邊這麼冷,讓夫人出來多不方便,就從院牆上跳進院子裡。他正往院子裡走,忽見窗戶上又露出一個人影。這不是接靈子嗎?雖說他可以出入櫃房,可這天都這般時候了,他半夜三更到這兒來幹什麼?老北風捅破窗紙往屋裡一看,不禁氣得七竅生煙。
原來,接靈子正撫摸著小夫人的手呢!老北風當時就明白了,怪不得小夫人前些日子和他說她有喜了,原來和接靈子這小子有一腿。這可真是養虎為患。老北風當時真想踢開門把接靈子給一槍崩了,可一想,這事兒要鬧起來,吃虧的是他自己。堂堂一個大掌櫃,竟被自己最看重的手下給戴了綠帽子,這話兒要是傳將出去,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以後,他老北風還咋在世面上混?要想保全自己的名聲,得將事情做得不露聲色。想到這兒,老北風忍了忍怒氣悄悄地出去了。
這天,接靈子正在櫃房內給老北風點煙泡,老北風說:「接靈子,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縣城裡的恆昌藥鋪周掌櫃的是我的好朋友,你馬上去他的鋪子裡給我抓幾服藥來。別人去,我不放心。」接靈子點頭答應,當天就趕往縣城。
綹子裡離縣城少說也有五六十里,天黑的時候,接靈子走到一個渡口。這裡離縣城還有十來里,接靈子見渡口旁邊有船,對面兒有茅屋,就想過了河借宿明早再走。接靈子喊過船家,剛在船上坐穩,就見船家將草帽摘下,露出了一張頗為熟悉的臉來。接靈子一看,當時就愣在那兒了,這個人竟然是綹子裡的二掌櫃。
就聽二掌櫃嘿嘿一笑:「接靈子,知道我為什麼在這兒出現嗎?」接靈子搖了搖頭,二掌櫃說:「我是奉了大掌櫃的命令,專程在這兒等著你哩。」二掌櫃的說著,從後腰裡掏出一支三八盒子來。接靈子的冷汗就下來了,就問二掌櫃想幹什麼,二掌櫃的得意地一笑:「不幹什麼,就是想送你去西天。」接靈子就問二掌櫃,大掌櫃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二掌櫃說:「我不知道,要想知道原委,等他到了陰曹地府後你們倆再理論去。」接靈子還想分辯,二掌櫃的槍就響了。
不久,綹子裡就流傳著接靈子去買藥,被單干的棒子手打死了。小夫人哭得是死去活來。半年後,小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老北風心裡這個樂啊,抱在懷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沒事時,老北風就抱著兒子當著大夥兒面說:「沒承想,我老北風還有後了。」有了兒子後,老北風接著又實施了他的第二步計劃。
兒子滿月的第二天晚上,老北風對小夫人說:「他娘,咱們倆也是幾年的夫妻了,如今你又給我生了兒子,按理說我應當高抬你一眼,和你好好地過日子,可來喝滿月酒的鐵板術告訴我你有剋夫之相,如果我們還過下去,我便有血光之災,弟兄們也會跟著倒霉。我想過了,我們還是分開吧!至於兒子,我會給他請個奶娘來的。等兒子長大了,再讓他回鄉去看你。」
小夫人差點兒昏倒在地,流著淚說:「瓜兒離不開秧呀!當家的,我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就輕信了一個相面先生的話忍心讓兒子沒了娘嗎?」老北風詭秘地一笑:「我可沒說過你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兒啊。你也知道,我身為土匪,最忌諱的就是命相不合了。我知道你是孩子娘,可我也不能因為你斷送幾百號弟兄的前程啊!」盡避小夫人哭得昏天暗地,可最終還是在二掌櫃的護送下回到了闊別數年的老家。老北風休了小夫人,不久給兒子請了一個奶娘,心裡這才平靜下來。
這年秋天,鬼子對抗日的老北風綹子實行了圍剿。由於敵我力量懸殊,老北風綹子被打散了,老北風率隊突圍,再一次身受重傷,眼看就不行了。老北風正在昏迷之中,忽聽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睜眼一看,只見出外抓藥的二掌櫃坐在炕沿邊上,就聽二掌櫃說:「大哥,我給您帶兩個人來。」說著指了指站著的兩個人。老北風仔細一看,這兩個人竟是小夫人和接靈子!見老北風醒過來了,小夫人和接靈子走過來就哭了。老北風迷惑不解指著接靈子看著二掌櫃,二掌櫃說:「大哥,我沒按您的吩咐殺了接靈子。大哥,接靈子他是冤枉的,他和小夫人之間是清白的。大哥,有些事情我也對不住您啊!」見老北風越發的迷惑,二掌櫃就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二掌櫃也早就暗地裡喜歡上了小夫人,那回就趁老北風去縣城的工夫潛進了小夫人的房間,可恰恰在這時,接靈子陪著小夫人進來了。二掌櫃見沒地方躲,就鑽進了小夫人的床底下。接靈子就和小夫人聊天,兩個人比親姐弟還要隨便。小夫人在納鞋底,一不小心被針將手指頭紮出血了,接靈子是為小夫人往傷口外擠污血的。姐弟二人的談話早被躲在床下的二掌櫃聽了個一清二楚。幾天後他就接到老北風讓他在渡口處死接靈子的命令。他知道接靈子被冤枉,就打了一響空槍,將接靈子給放了。他讓接靈子去小夫人的家裡落腳等信兒。後來,小夫人被休也是通過他送走的。這次,他見老北風只有出沒有進的氣,知道他挺不過去了,就將小夫人和接靈子給接來了。
聽罷二掌櫃的敘說,老北風老淚縱橫。他本以為是借接靈子的種給自己留條根,沒想到竟然冤枉了這兩個最親近的人。他一隻手拉著小夫人,一隻手拉著接靈子,只說了句:「夫人,接靈子,我對不住你們……」就嚥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