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農婦遇上特務
這是1944年仲夏的一個下午,四川安岳來了兩個日本特務,一個叫渡邊,一個叫伊籐。他們受日軍華中派遣軍特高課派遣,秘密潛入四川,對盟軍中國戰區大後方的戰備公路進行偵察,為日軍飛機轟炸指示目標。
就在昨天,這兩個特務引導日本戰機,對安岳境內的一條戰備公路和橋樑進行了轟炸,盟軍運往前線的戰備物資被堵在半道上,無法前行……
這會兒,渡邊和伊籐裝扮成了學生模樣,瞧這模樣,還真像是中國人。兩人站在安岳境內一座小山的山坡上,偷偷笑了,笑過之後,他們躺在一棵樹下休息。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小時,一會兒,山下傳來一片嘈雜聲,兩人撥開草叢一看,看見山腳下來了一大群人,有拿鐵釬的,有背繩索的,有推雞公車的,還有軍車在活動……他們再順著山勢朝前看,看見前山有一條新修的斷頭公路,他們明白了:修路的幹活。
兩人打開地圖想找到這條路,但無論怎樣,始終沒有找到這樣一條順著山丘蜿蜒延伸的公路。
這是一條新修的公路,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渡邊和伊籐欣喜若狂,他們拿起工具,在圖紙上開始添加記錄。
就在他們專心描圖時,山上起了一陣風,把他們手中的圖紙吹走了。這時,從山後上來一個農村婦女,她是上山來擔水的,她看見圖紙在空中打了一個滾,「噗」,最後掉進她的水桶裡,濕了。
那婦女看見山上有陌生人,有些意外,但因為走得累了,她沒說什麼,在樹林裡撂下擔子,坐在地上揩汗休息,還順手從水桶裡撈起那張圖紙來看。渡邊和伊籐十分擔心,如果他們的秘密被發現,那就大禍臨頭啦!
圖紙浸了水,濕漉漉的看不清楚,農婦就隨手把圖紙晾在了自己的扁擔上。
兩人鬆了一口氣,渡邊走上前去,說:「大嫂,那個……東西是我的。」
農婦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說:「我知道是你的,看一下不可以嗎?」
渡邊說:「可以可以,只是……麻煩你……可不可以還給我?」
農婦仔細打量了他們一番,說:「我看你們是外鄉人吧,是學生?」
兩人都有些緊張,他們擔心農婦會發現什麼,伊籐甚至把手探到了身後,他的腰上藏著一把「王八盒子」。伊籐想,如果這農婦大叫大喊,在這荒郊野地,要解決區區一人,也不需弄出多大動靜。
就在這時,伊籐的手被渡邊按了下來,因為渡邊看見築路的工人都到了前山山腳的工地上,太陽白晃晃地曬著,因為距離遠,農婦若要叫喊,工地上的人也不會聽見,所以渡邊認定一切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沒必要動刀弄槍的。
為了要回那張圖紙,渡邊坐下來,和農婦說話。
渡邊說:「大嫂,我們是學生。國難當頭,路過寶地,我們到成都是去投軍的,那張圖紙是我們到成都的地圖。」
農婦「哦」了一聲,又從扁擔上拿起地圖來看,看完了,她對著面前這兩個年輕人打量起來,她想到了自己的兒子,說:「要是我的兒子不死,也有你們這般大了,也是唸書的年齡。」
渡邊問:「你兒子……」
農婦說:「我兒子死了,死在台兒莊,是我把他送上前線的,那年他只有18歲。」
農婦又說,老大死後,她又把老二送上前線,後來老二也死了,死在上海前線;然後,她又把老三送上了前線,老三死在常德保衛戰,沒有辦法,她又把老四送上前線。
渡邊越發吃驚了:「等等,大嫂,你到底有幾個兒子?」
農婦回答說:「我有六個兒子,五個犧牲在抗日前線,還有一個在家種地。」
渡邊問:「那你為什麼沒有讓老六投軍?」
農婦說:「為什麼要他投軍?這是我留下的種子,要是我兒子都死了,我就沒孫子了。有了兒子,才會有孫子、曾孫子,才會香火不斷,一直有當兵打仗的人。」
渡邊不再說話,他心不在焉,他只想討回地圖,但農婦並沒有還給他的意思,也沒有看出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的心思,她繼續說道:「為了給我兒子報仇,昨天我抓了一個日本鬼子。」
農婦這句話,把渡邊和伊籐都逗樂了,農婦見他們一副不相信的神態,便說:「你們還別不相信,真的,就在我們家田壩頭。」
渡邊說:「怎麼可能?」
農婦說:「怎麼不可能?一架日本飛機被我們打下來,掉到我們家稻田里,日本鬼子跳傘後,是我第一個衝上去把他抓住的……後來,我們拳打腳踢,把他捶個半死。」
渡邊的神態緊張了起來,問:「後來呢?」
農婦說:「後來,他說他是良民,良心大大的,懇求我們不要殺他,他說他們渡邊家族弟兄六個,他是最後一個……我呸!他們家情況怎麼跟我們家情況一樣啊,難道有人給他們提供情報?」
渡邊心中一緊,隨後鎮定地說:「巧合,純粹巧合。」
農婦說:「巧合也就算了,不過,對千刀萬剮的日本鬼子,我們決不留活口。」
渡邊大驚失色:「什麼?你把他給殺了?」
農婦說:「當然,還能怎的?」
渡邊和伊籐倒抽一口氣,這時,渡邊看看天空,夕陽西下,他再看看前山的工地,工地上仍是一片忙碌的人影。農婦婆婆媽媽說個沒完,實在太煩,而伊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農婦的身後,他拔出手槍,準備給農婦致命一擊,渡邊大驚,示意他不要動手,因為他聽見樹林裡有響動,果然,響聲過後,從樹林裡走出幾個挑柴的樵夫。
伊籐迅速收了槍,渡邊向伊籐遞了一個眼色,兩人要回了地圖,告別農婦下山,迅速消失在山下的密林裡……
那農婦看見樵夫們,這才放下心來,說:「你們這麼晚才下山呀,老娘等得小命差點沒了!」
一個樵夫放下柴禾,問:「出了啥事?」
農婦說:「發現兩個日本特務。」樵夫望著山下兩個遠去的背影,說:「怎麼可能?」
農婦說:「怎麼不可能?他們在這裡畫公路圖。」
樵夫們一聽,抄了扁擔要追上去,被農婦攔住了,說:「不用追,前面有盟軍關卡,他們慌不擇路,走不了多遠的。」
果然,渡邊和伊籐沒走多遠,便被守卡的士兵攔住了,一陣盤問,露出破綻,又從身上查獲了地圖,於是被抓住了……
抗戰勝利後,渡邊和伊籐被遣返日本。這天,在安岳縣城,他們兩人被集中起來,等待上路。渡邊無意中看見了一個趕集的婦女,細細一瞧,正是上次在畫地圖時遇見的那個農婦,他追上去,問:「大嫂,那條新修的公路到底通向哪裡?」
農婦認出了他,說:「你真想知道?」
渡邊點一下頭,農婦說:「你知道了有啥用?戰爭已經結束了。」
渡邊說:「我沒有完成我的任務。」
農婦想了想,說:「告訴你也無妨,那是我們修建的第二條戰備公路。你炸我們一條,我們就會修建第二條、第三條……所有的物資輸送一直是暢通的,所以你白忙活了。」
渡邊好像明白又好像沒明白,他說:「謝謝大嫂告訴我這麼多,我要告訴大嫂的是—被你們處決的飛行員,是我哥哥,現在我是渡邊家族唯一活下來的兒子。謝謝你們,沒有殺我。」
農婦「哈哈」笑了,說:「我們中國人沒有那麼壞,如果飛機上掉下來的那人真是你哥哥,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哥哥沒死,他被提前遣送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