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今日可謂雙喜臨門,除了是賀南天老爺的六十大壽,還是他新婚的好日子。
原來,賀南天看中了前來府中祝壽獻藝的姑娘,早年喪妻的他便命管家說媒,沒想到這姑娘只是猶豫片刻,便答應了求親。
姑娘名叫張綺羅,原本跟養父流浪賣藝,現在她嫁為人婦,而養父因習慣了流浪生活,便獨自離開了。
拜過堂後,賀南天一高興,便命下人找來愛子賀來,他笑道:「大師曾說過,雙喜臨門之日,就是你災難化解之時,明日起,為父撤銷你的禁令,你可自由出入府邸。」原來,前段日子,賀南天給兒子算了命,說賀來今年不宜成家,甚至不宜出行、見生人,否則將會有血光之災,除非家裡哪天雙喜臨門了,才能化解災難。賀來本要與父親商量婚姻大事,卻被父親鎖在房中,直到今日才出來。
賀來本知今日是父親大壽之日,卻未知另有喜事,不由疑惑道:「父親,為何是『雙喜臨門』?」賀南天面露喜色,把成婚的事告訴了兒子。
賀來一聽繼母是張綺羅,頓時呆住了。賀來和張綺羅半年前就認識了,兩人可謂是一見鍾情,賀來本要向父親說的迎娶之人正是張綺羅!
賀南天花甲之年得嬌妻後,自是十分疼愛,他倒是幸福了,可苦了兒子賀來,終日買醉消愁。可沒過多久,賀南天卻忽然病倒了,賀南天臥病在床,綺羅便終日守在身邊端藥遞水。
這天晚上,下人們都睡了,綺羅走出房門把賀南天喝剩下的藥渣倒掉,卻見花叢裡突然躥出一個人影,將她一把抱住。綺羅本想呼喊,卻被那人一下摀住了嘴,只聽對方喘息著說:「是我,賀來。」賀來的嘴裡噴出一股酒味,看樣子他又醉得厲害。
綺羅沒再掙扎,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往日從相遇到相愛的種種情景,全都浮現在眼前。自從賀來信誓旦旦說回家請示了父命就來娶她後,她日日苦等著他,卻很久不見其身影,所以她借祝壽獻藝為名來到賀府,本想找賀來問個清楚,可自始至終,賀來都沒有出現,而這時賀南天卻向她求婚了,張綺羅心一橫,便答應了這樁婚事,也算是對賀來的一種報復吧。可沒有想到,賀來另有苦衷。
賀來顫抖著手在綺羅身上撫摸了一下,綺羅頓時一驚:「不行!我已經是你父親的人了!」說完,她一溜煙逃走了。這時,賀來的酒也醒了,他也為自己剛才的舉動後悔不已。之後,綺羅便天天躲著賀來,不得已見面了,兩人的神色也不自然。
好不容易又挨過了兩個月,賀南天見自己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他考慮到自己死後,家裡只剩下嬌妻和兒子,只怕對兒子的名聲有影響,就想把綺羅給休了,不料在這時,賀南天忽然驚聞綺羅有喜了,他把綺羅和賀來叫到床前:「綺羅,是我誤了你的青春,我快不行了,本想臨死前給你一點銀子,再還你一個自由之身,沒想到老天垂憐我,竟讓你懷上了我的骨肉。」
賀南天又對賀來說:「你母親腹中所懷的不論男女,都是你的親弟妹,你要善待,更要孝順你的母親!雖然你們年紀相仿,多有不便,只怕外人也會大嚼舌根,但你們只要做到心中無愧,便什麼都不怕了!」交待完這些,賀南天便離開了人世。
辦完賀南天的後事,家裡又冷清下來。這天晚上,月色正好,綺羅忽然聽到窗下有人叫她,她開窗一看,竟是賀來。只聽賀來低聲說:「綺羅,我好想你。」綺羅正色道:「母親不叫卻叫我小名,成何體統?」
賀來一臉黯然,但他還是不死心:「現在父親不在了,咱們之間不必太拘泥,何況你一開始愛的是我,不過是因誤會才賭氣嫁給我父親的,現在你我豈不是可以再續前緣?」
綺羅發出一聲苦笑:「你現在說這些太晚了!我已經是你父親的人了,豈能再與你糾纏不清?」
賀來一時無話,半晌,他痛苦地說:「我們明明相愛,卻為何不能結成夫妻?」綺羅強忍著淚說:「我兒請回吧!母親要休息了。」說完,她「啪」的一聲關上了窗戶。
賀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從此,他真的恪守人子之道,每日在綺羅的廳外給她請安,再沒提過感情的事。
這日,綺羅感覺到身體不對勁,怕是要生了,她忙命人請來接生婆,結果接生婆還沒趕來,孩子就出來了,可等她仔細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這哪是什麼孩子,這分明是一隻手!
綺羅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賀來曾摸了她一下!這想必是老天對他們的懲罰,綺羅心碎了,她將這隻手埋在了花園之內,對下人謊稱早產生了一個死孩子。
第二天一早,綺羅正躺在床上暗自流淚,賀來像往常一樣來到廳外給她請安,不過這次賀來站得久了一點,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母親,今日好奇怪,花園裡突然多了一種奇怪的花,花蕊裡好像有字。」
綺羅一聽,緩緩走了出來,在賀來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了綺羅昨日埋「手」的地方,她看到那裡真的新長出了一種奇怪的花,花朵的形狀竟像一隻手!賀來湊上前讀著花朵上的字:「今生本無緣,咫尺如隔山。此手非婬手,來生可結緣。」
「什麼意思?」賀來緊鎖著眉頭,綺羅便把生了一隻手的事告訴了他,賀來不由呆住了。綺羅淚流滿面地對他說:「料想此生已注定無緣了,就讓我們來生再見吧!我本來就是個流浪女,現在我要去找我的養父了。」賀來看著綺羅遠去的背影,嘴裡反覆念叨著花上的那幾句話,竟然癡了。
轉眼二十年過去了,賀來一直沒有娶妻,他把那棵像手一樣的花兒好好看護著,總覺得綺羅會回來找他。
這天賀來正坐在家中喝茶,忽然聽到前廳有人在吵鬧,原來是有個唱門歌的老頭兒嫌下人們給的銀子少了,吵個不停。賀來走上前,掏出一大錠銀子遞給了老頭,老頭兒並不接,倒是他身後的一個姑娘上前接過了銀子,賀來一看這姑娘,不由愣住了—這不是綺羅嗎?
賀來激動地抓住這姑娘的手,喊道:「綺羅!是你嗎?」姑娘莫名其妙地看看他,用力掙脫了他的手,躲到老頭兒的身後,賀來這才注意到這老頭正是綺羅的養父,而這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綺羅如今應該年近四十了。賀來給老頭兒跪下:「請告訴我綺羅在哪兒?我想見見她!」老頭兒一頓,說道:「綺羅她早死了。」
原來,二十年前綺羅離開賀府後,不久找到養父,但她卻終日魂不守舍,根本不能再賣藝了,後來又大病一場,臨死前,她大聲喊著賀來的名字,讓他不要忘了來生之約。綺羅死後,養父將她用火燒了,背著她的骨灰繼續流浪。
兩年後,養父在路邊撿到了一個孤女,長得酷似綺羅,便收養了她,並給她起名「燕兒」,意思是「燕歸來」。燕兒十五歲那年,突然對裝有綺羅骨灰的那個罐子特別感興趣,每天一閒下來,就捧著那罐子摩挲著。開始養父還不讓她碰,可後來見她如此癡迷,乾脆就將罐子交給她保管了。自打燕兒得到綺羅的骨灰罐後,連性格喜好都漸漸變得和綺羅一模一樣了。
直到有一天,養父偶然間發現那骨灰罐子輕飄飄的,打開一看,發現綺羅的骨灰居然都不見了!在養父的一再逼問下,燕兒終於交待是她偷了綺羅的骨灰。養父覺得奇怪,一個姑娘家偷綺羅的骨灰幹嗎?
燕兒說,她自打記事起,就反覆做著同一個夢,夢見自己抱著一個罐子,罐子裡放的正是綺羅的骨灰,那骨灰像被施了法術,一絲絲吸入她的體內,養父把綺羅的骨灰交給她保管後,夢果真應驗了。
聽了燕兒的話,養父不由想起綺羅生前說過的來生之約,於是他便把燕兒帶來與賀來相見。賀來聽了這些,再仔細看了看燕兒,那模樣,那神態,可不就是二十年前的綺羅嗎?只見她好奇地看著賀府門前高大的紅漆柱子,透過敞開的院門,她立刻被院子裡那棵像手一樣的植物吸引了,她連忙跑進去用手撫摸著:「這是什麼花?真好看!」賀來說:「不知道,它還沒名字呢!」
燕兒立刻興奮地說:「這個好像菩薩的手,我們乾脆就叫它『佛手』吧!」賀來點點頭:「好的,就依你。」燕兒又仔細看了看賀來:「咦?我好像在哪見過你。」賀來癡癡地看著她,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