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
宋朝年間,福建建陽有一個讀書人叫宋惠文。他知識淵博,文武雙全,平時尤其喜歡看一些唐代狄公斷案的傳奇故事。這年,他決定北上京都赴考。
一日傍晚,宋惠文來到福建和浙江的交界處,在路邊的一個茶肆裡坐下來歇歇腳,順便問問有沒有投宿的地方。那茶肆老闆叫陸生,是個跛腳,臉上爬滿了一條條蚯蚓似的斑駁傷痕。他看看周圍沒人,附耳過去,道:「這位公子,你千萬不要到前面的寺裡去借宿,那裡鬧鬼!」說到這裡,他臉色發白,驚恐萬分。
宋惠文聽了,懷疑道:「你又沒見過鬼,怕什麼?」
陸生左右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長凳上,說出了一個秘密。三年前,陸生也是個進京趕考的舉子。那年,他跟同鄉好友金開聲相伴趕路。一路上他們讀書對句,遊山玩水,好不自在。那天,他們到前面山腰的寺裡投宿,睡在一間廂房裡面,廂房的外面是一面懸崖。由於一路走得疲憊,很快,他們就入睡了。半夜,陸生覺得有什麼動靜,睜開眼睛,只見金開聲左手拿著一盞油燈,脖子上套著一串七彩佛珠,右手在拚命地向外拉扯。那串佛珠越縮越緊,金開聲臉色通紅,舌頭伸出嘴外。「咚」的一聲,只見金開聲手裡的燈掉在地上,瞬間一片漆黑。陸生覺得有另外一串冰冷的佛珠在慢慢接近他的脖子,大驚之下,他推開窗戶,跳了出去。他摔下懸崖,渾身擦傷,還斷了一條腿,掛在一棵樹上。次日,他被一個採藥的老人救起。
三年來,陸生一直不敢回到寺裡去探聽金開聲的下落,也不願回家。他給家裡寫了封信,說他們在京裡住下了,不中進士就不罷休,然後就在山下開了一家茶肆,不斷小心提醒上京趕考的舉子。至於從別的路途上山的人,他可勸不著了。有些人相信他的話,就在他的茶肆裡將就一晚。有些人說他是在說瞎話兜攬生意,固執地上山投宿。路上有鬼的事,但凡上京趕考的人即使碰上也都不輕言。他們認為說出去是不吉利的,有礙科考。不過,也有很多在寺裡投宿的人次日安然無恙地上路,時間長了,他的話也就沒有幾個人相信了。
宋惠文聽了,道:「我不知你話的真假,今天就在這裡住一夜,明日一早我再到寺院借宿歇息,住上幾日。如若真有鬼怪,我就把它揪出來,為你屈死的兄弟報仇。」
上山
次日一早,宋惠文不顧陸生的勸阻,毅然上山。陸生在他身後擔心得一邊搖頭一邊歎息。宋惠文來到寺前,只見上面寫著「半山寺」三個大字。他向開門的僧人說自己連夜趕路,非常勞累,想在寺裡歇息歇息,並且說自己喜歡清淨,最好是有遠離人群的廂房。那個僧人瘦小黝黑,見有人一早來投宿,顯得十分驚訝,他讓宋惠文在外面等一下,自己轉身進去通報了。
過了好一會,那僧人才返回來,把宋惠文讓進門來,領著他來到寺院西面僻靜處的一個廂房。這個廂房只與南面的一間僧人廂房曲折相連,東面是一個小院,院子裡放著一個巨大的鼓,廂房遠離其他房屋。宋惠文進入房間,推開西面的窗戶,冷風撲面而來,下面雲霧繚繞,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他心裡一動,又見裡面東西堆放不齊,顯然是有人草草收拾過了,應該就是在他等候的這段時間做的。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好一個清幽的場所,我要在此多住幾日,溫習溫習功課。」言畢,他從包裹裡摸出一錠銀子,交到僧人的手裡,說是一點香火錢。
那僧人走後,宋惠文仔細察看了居室內的每一寸地方。他看到屋子用的椽和柱都是用毛竹做成的,而且有一根靠牆的竹子留有一個碗口粗的孔。他覺得很詫異,搬起凳子放在床上,然後踩到上面探頭過去,瞇起眼睛看去,裡面黑漆漆的。他又俯耳傾聽,聽見有些微的風聲,顯然毛竹是和外面或者另外的房間相通的。他用鼻子聞了聞,竟有一股腥臭混合著硫磺的味道。
宋惠文下來後坐在窗邊,拿起一本書邊吟誦邊冥思苦想。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天漸漸地變黑了。
那位僧人按時送來齋飯,又給他點亮了一盞油燈。宋惠文道:「今日投宿的人多嗎?」僧人點點頭,宋惠文又讓他替油燈加滿了油。等他出去,宋惠文從包裹裡取出一根銀針,在飯菜裡攪拌了一會兒,不見什麼異狀,於是就開始放心地食用了。用罷齋飯,宋惠文端起油燈,把房間裡的一張桌子搬到床上,再往桌子上放了一個凳子。他小心地爬上去,坐在凳子上,守在竹孔的旁邊,吹滅了油燈。
搞鬼
一彎新月漸漸落到西邊的天際,宋惠文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這時,他聞到一股濃重的硫磺味,緊接著從毛竹管子裡傳來「」的聲音。等到那聲音明顯地逼近竹孔,宋惠文摸出火折子,點燃油燈,然後把燒著的油傾倒在竹孔裡。那奇怪的聲音先是停了下來,接著又響了起來,漸漸遠去。片刻之後,竹孔裡隱隱傳來一聲恐怖的吼叫聲。宋惠文再聽時,卻沒有了聲響。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還是沒有聲音,宋惠文跳下凳子,來到南邊的僧房前,裡面燭光搖曳。他輕輕推了推門,那門竟然沒上拴,「吱呀」一聲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高鼻樑、深藍眼睛的胡僧,只見他雙目圓睜,血紅的舌頭吐在嘴巴外面,脖子上分明纏著一串七彩佛珠。胡僧的雙手緊緊抓住佛珠,顯然想要拽它下來。宋惠文探了探他的鼻息,搖了搖頭。胡僧顯然是剛死去不久。猛然間,宋惠文看見胡僧脖子上的七彩佛珠「啪」地掉在地上,開始慢慢蠕動。驚駭之下,宋惠文掄起一隻木凳連連狠砸,佛珠漸漸不能動彈了,待湊上去看時,那七彩佛珠竟然是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
宋惠文打量了一下房間,不出所料,胡僧房間裡也是用毛竹作椽柱,其中一根毛竹通到地上,頂端是一個碗口粗的孔,孔邊是一堆沒有燒完的硫磺,還有一個裝蛇的竹簍。顯然,胡僧先把蛇放進竹管,然後開始用硫磺熏,蛇怕硫磺,自然會一個勁地往上爬。當它爬到隔壁的房間,已經被硫磺熏得性情暴躁,就會開始行兇傷人。宋惠文雖然不能確定裡面是什麼,但他想到大概就是這樣的方法,於是早有準備,用滾燙的油把對方逼了回去。大蛇被硫磺熏了又被燙油煎熬,從出口出來後,立刻獸性大發,竟然把主人活活箍死了。宋惠文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看來他們就是這樣殺人的,再把書生們的銀子給搶了。」
這時,天色已經微亮。宋惠文來到院子中間的大鼓前面,雙手掄起兩根棒棰,大力擊打,沉悶的鼓聲遠遠地傳開去。很快,寺裡的十幾個和尚和借宿的數十名書生都跑了過來……一切真相大白於天下,於是半山寺的和尚被一大幫書生押著去了縣衙。
之後,陸生在宋惠文等人的帶領下,來到那個懸崖的谷底。只見下面一具具白骨的手臂都向上舉著,似乎在自己的脖子上向外拉扯著什麼。陸生撲在地上,不斷地尋找著好兄弟金開聲的屍骨……最後,宋惠文帶領大家把屈死的人的屍骨一一埋好。
後來,宋惠文進京趕考,一舉中了進士。之後,他居官清廉,體恤百姓,一生經辦案件數不勝數,還著有《洗冤集錄》,流傳廣泛,影響深遠。他就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宋提刑官宋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