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不是好欺的

這天,胡縣令正在後院與三個衙役種菜,忽然一陣堂鼓急促地響了起來。一個衙役邊跑邊說:「大人,來了一夥喊冤的。」「快走!快走!」胡大人把澆水的長柄木勺一扔,急急忙忙向前院跑去。胡大人穿戴整齊走上大堂,三班衙役各司其職,把喊冤人帶上堂來。這是一夥農夫,一共六人,其中有三個人頭上和胳膊上分別纏著布條,看來是受了傷,他們一見胡縣令就跪地叫喊:「大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不然我們往後就沒法活啦!」

胡縣令吃驚道:「你們這是怎麼啦?要狀告何人?」一個年老的周姓農夫說:「我們是被人打的,我們要狀告城固縣兇手王同春和劉三貴等七人。」縣令又吃了一驚:「啊?狀告鄰縣轄民,這,這……你們因何事情竟與鄰縣的百姓鬧起來了?」「大人,這都怪鄰縣劉三貴等人太兇惡了……」周農夫說,並憤怒地敘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幾個農夫住在漢江邊上的六陵村,與湑水交叉的漢江河中心有一塊三角形的島。島上長著旺盛的蘆葦。每到秋季蘆葦成熟,附近的村民們則前去採割回家當柴燒,雖然蘆葦不如乾柴火旺耐燒,但是收回去放在家裡,可當一年的燃料,能省好多買柴的錢呢。所以,附近的村民們都樂意去採割。昨日,周老漢和鄰居五個青年一起去三角島收割起了蘆葦,當他們一人割好了兩擔,正要插上尖擔起肩往回挑走時,忽聽一聲大喊:「慢著,乖乖地把東西給放下!」一下來了十六七個男人,為首的是鄰縣漢王城村的保正王同春,他手一揮,帶來的人立馬把周老漢等五人團團圍住,王同春說:「把捆好的東西放下走人,什麼事也沒有了,再來割蘆葦,小心打折你們的手!」六陵村的一個青年頂撞了一句,王同春手一揮:「修理他!」話音一落,對方兩個小伙子撲上去把這青年打倒在地,邊打邊說:「這個三角島是從我們這邊沖離下去的泥沙堆集而成,這島就是我們的,你們敢來割蘆葦?真是找打!」

周老漢和同伴反駁說,自古以來,河心島上的蘆葦就是無主的,誰動手就是誰的,怎麼今年突然就變成了你們上游縣的私有物了。他明白漢王城村換了個心術不正的新保正。周老漢話一出口,王同春又說周老漢胡扯蛋,指揮身邊的人抓住周老漢就打了三個嘴巴,周老漢氣壞了,手一揮說:「跟這些狗日的拼了!」身邊的後生氣得嘴臉發紫,什麼也顧不得了,抓起扁擔向對方撲去,可王同春帶來的人多,一擁而上,三個打一個,把周老漢這一幫人打得嘴眼烏青,其中三個還被打傷了胳膊和額頭。後來,王同春帶著那一夥如狼似虎的人把周老漢他們的扁擔和鐮刀全砸爛,把割好的蘆葦全搬走了。周老漢一夥人回到村裡,氣憤不過,就請人寫了狀子,今天一早就趕來縣衙告狀了。

胡縣令聽了,雖然十分氣憤,可這樣隔縣鬧糾紛的民事案子,辦起來卻很棘手,如果要審理,得到鄰縣去傳人,要傳人,得通過鄰縣的批准,否則,就有越俎代庖之嫌了。再說,縣令大都偏向自己境內的百姓,如果找不到恰當的證據,對方也未必相信他的轄民有錯。於是胡縣令對周老漢一幫人說:「這個狀子本官先接了,可這種案子,審理得履行一些手續。大家的身體重要,先去找個郎中治傷,一有情況本官派人通知大家。」說完,他讓一衙役去內院,從夫人那裡拿了五兩銀子來贈給周老漢一夥,讓他們先去「望江客棧」住下來,再料理這事。

周老漢一夥十分感激,拿了銀子互相攙扶著走出了縣衙。胡縣令提起筆,正想向城固縣令寫一份通報公函。忽然「咚咚咚」,堂鼓又響起來了。胡縣令放下筆忙讓人帶來了擊鼓人。胡縣令一看,又是一個老漢和兩個小伙,都受傷了,三人跪在大堂上說:「老爺,您要為小民作主伸張正義呀!」胡縣令一怔,問老漢又出什麼事了。老漢說,他們姓杜,住在馬暢鎮的杜家村,昨天犁田時,他家的牛把旁邊田里的莊稼吃了曬席大的一片。老漢心想犁畢田後,晚上回去再上門去向那塊地的主人劉黑仔賠禮道歉。可是,天黑時他把牛拉回家,剛拴在圈門外,忽然有人跑過來告訴老漢,劉黑仔趕著自己的牛到老漢的油菜苗地裡把二分地的菜苗快吃完了。杜老漢大驚,眼看著快要移栽油菜了,菜苗在這節骨眼上被禍害了,這不是專與人作對耽擱一季莊稼嗎?

杜老漢立即趕到菜苗地裡拉住劉黑仔說:「我家的牛無意中吃了你家的幾口莊稼,我還想著給你賠罪呢!你咋來這一手呢?」劉黑仔說:「你還好意思說,別假惺惺地說賠罪了,如果我的牛不來你的菜苗地裡,恐怕你就渾水摸魚不吭聲了。對你這種人,我就要讓你嘗嘗被禍害了莊稼的滋味。」劉黑仔說完,繼續讓牛吃菜苗,杜老漢就上去拉他的牛,劉黑仔說:「咦,你還想把我的牛尾巴扯斷呀?」於是伸手把杜老漢推倒在地。這時,杜老漢的兩個兒子從另一塊地裡聞聲趕來了,劉黑仔見杜老漢的兩個兒子朝他跑來,就扯起嗓子喊:「來人,不得了啦!一家三口人打死我了。」這樣一喊,劉黑仔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堂兄弟聞聲都趕來了,於是大家廝打在一起,劉黑仔的人多,杜老漢父子三人不是對手,被打傷了臉和胳膊。杜老漢的菜苗全完了,又挨了打,於是氣不過,就來縣衙告狀了。

胡知縣仔細問了一下劉黑仔的情況,又為難了,為啥?因為杜老漢狀告的劉黑仔,又是隔鄰的城固縣百姓,之所以發生那麼大的矛盾,是因為那條田坎,就是兩個縣境的分界線。一條田坎兩個縣,百姓們平時交往不多,互不忍讓自然容易鬧事了。

胡知縣心想,今天還真是百姓告狀的多事之秋!他略作思考,又叫衙役從夫人那裡取了二兩銀子送給杜老漢三人,讓他們先去「望江客棧」住下,一邊找郎中醫傷,一邊等待縣令審理的消息。

告狀人一走,胡知縣想了許久,又拿起筆,很快寫了一份邀請函,讓一個衙役馬上送去城固縣交給趙縣令,請他最近一定來本縣觀看城北新開闢的一處優美景點。

第三日中午,趙大人帶著一個隨從興沖沖來到洋縣。胡縣令請趙大人到客廳飲過茶,然後陪趙大人去看景色。當路過望江客棧時,胡知縣說此客棧的點心味美,請他進去嘗嘗,趙大人只好進了客棧。兩人落座叫了一盤點心才咬了一口,只聽一陣吵嚷,一夥挎著胳膊頭纏紗布的農夫忽然湧進來,撲通一聲,一齊跪在兩位知縣大人面前大喊大叫:「老爺,請給小民伸張正義主持個公道吧?」

「這到底是怎麼了?」趙縣令吃驚地望著胡縣令。「快說,你們這是怎麼了?」胡縣令也顯出吃驚的神態對這伙農夫說。其實,這些農夫不是別人,正是前兩天向胡且縣令告狀的那兩幫受傷的農夫,今天的這場面,都是胡縣令提前暗中安排好的。這時,跪在地上的十幾個農夫聽胡縣令這麼一問,嘰裡咕嚕地把各自的委屈和受害經過仔細地又複述了一遍。胡縣令聽了,顯出吃驚的樣子道:「啊?果真如此嗎?」一農夫說:「如果我們有半句假話,甘願受法律處罰。」「真是想不到鄰縣的百姓這麼凶啊!」胡縣令歎道,他轉頭望著趙縣令又故意說,「趙大人,你一向為官正直,執法嚴謹,轄地百姓應該不會……要不是本官今天親眼目睹了這些農夫的受傷情況,還真不相信大人轄地會……唉!趙大人,既然你我都知悉了這樁官司案情,你看這事……不知你那邊的行兇者該如何對待?傷者的醫療費……」

趙縣令此時真是既尷尬又生氣,他呼地站起來說:「胡兄,放心,我回去後立即著手調查這事,如果屬實,我決不會姑息養奸!」說罷手一拱,轉身就走了。胡縣令叫道:「趙兄,城北的風景還沒看呢!」趙縣令早明白胡縣令邀他來的目的了,頭也不回說:「下次再說吧。」

果然,第三天下午,趙縣令就派人來了,說王同春、劉黑仔等打人鬧事者已被趙縣令收押處治,並送來周老漢一幫六人受傷應得的賠償共計十兩銀子,劉黑仔打傷杜老漢父子應得的醫藥費和故意損壞其油菜苗的損失共計八兩銀子,胡縣令當著趙縣令使者的面,傳來了兩伙告狀人,把處理結果告知他們,把對方賠付的醫藥費發給他們,然後讓他們回去安心養傷。

送走了趙縣令派來的人,胡縣令暗想,這兩樁官司雖然被我用妙計了結了,可是保不準以後不再發生此類事件,要想杜絕此類事件不再發生,只有將邊界二次劃分,搞得清楚一點。可趙縣令會同意嗎?管他同不同意,胡縣令先提起筆向趙縣令寫了一封提議欲重劃兩縣邊界的信函。次日早晨,胡縣令正準備讓一差役給趙縣令送去,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他讓人備了馬,帶了一個隨從,親自去見趙縣令。

胡縣令見了趙縣令,落座就說:「趙兄,我反覆思慮,覺得還是趙兄你治理百姓有方,能力強,所以,我想申報上司將我們兩縣的縣界重新劃分。我的內心希望是最好能將馬暢鎮劃在貴縣界內,以溢水河為界,這樣,百姓們就少些摩擦,貴縣也多些稅收;我呢,也少些麻煩,你看我的腿有時辦事很不方便嘛。」胡縣令腿不方便是實情,因為他一年前外出視察民情時,遇上大雨,因路滑跌了一跤摔壞了腿,落下了右腿走路有些拐的毛病。

趙縣令聽了胡縣令的話,雖然嘴上推辭但內心十分高興,作為地方官,誰不想自己的轄地地域寬廣呢?他馬上答應申報重新劃分縣界的提議。

於是,兩位縣令各自寫了一份要求重新劃分縣界的申報文書,遞上梁州府,府裡又報告給巡撫。半個月後,兩級上司批復下來了,同意重分縣界。為了順利劃分縣界,兩級上司各派一名通判下來督辦這件事,定好了分界時間為十月十日。省裡的周通判住在城固縣,府裡的王通判住在洋縣。平心而論,誰不想自己的地盤大呢?如何劃分界縣呢?也不可能用尺子量吧?兩位通判商量了好久,最後決定讓趙、胡兩個縣令十月十日早晨從各自的縣城步行走路,沿官道相對而行,兩人相遇在哪兒,就以哪兒為界。兩個縣令都同意這一辦法。

十月初九這天傍晚,城固縣令趙大人十分高興,想到明天就是擴大縣界的日子,他讓夫人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連飲三大杯,邊飲邊嘟囔:「哈哈,你胡縣令一個跛子,怎麼比得過我兩條好腿走路呢?哈哈,走路定縣界,真是天助我也,看我明天不走到你胡縣令城門口去以你縣城門為界才怪呢!」夫人怕他喝醉誤事,奪了他的酒,趙大人才上床去休息。

次日早晨,天剛濛濛亮,還躺在床上的趙縣令忽聽一陣急促的堂鼓聲響。他一骨碌爬起來,胡亂穿好衣服,邊跑邊戴官帽。一口氣跑上大堂,只見一個人站在大堂上哈哈大笑:「趙大人,驚了你的好夢吧?」趙縣令聞聲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失色道:「胡大人,是你?」

「哈哈,今天可是你我步行定縣界的日子啊!怎麼樣?你的老爺大堂從現在起可有我胡縣令的一半呢!」「你,你是怎麼來的?」「我帶了兩個隨從步行走來的,想不到吧?我一更起床洗漱,二更出發走路,現在五更不就到了嗎?別忘了,一更一過,就是次日凌晨了,我是遵章行事,笨鳥先飛。」趙大人一聽,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正在這時,只聽一聲:「出人意料,高人一籌!胡大人就是水平高呀!」原來周通判也被驚醒了。周通判把什麼都聽見了。他話音剛落,只見一個人從外面匆匆奔來。大家細看,是駐紮在洋縣的王通判趕來了。原來,王通判五更時去叫胡大人,才知他已出發了,就騎上快馬追趕而來。

這當兒,胡縣令又說話了:「趙大人,別難過,雖然你的縣城還有我的一半呢,可我不想要了,退回給你,我還讓步退你十里地界,我們就以湑水河為界,湑水河以西是你的縣域,湑水河以南包括溢水、馬暢是我的縣域,從此兩縣比鄰為安,不得越界鬧事,至於邊界附近的漢江河上的蘆葦,水中魚類水產,則視為無主之物,兩縣百姓不得獨霸貪占,如何?」

「好,好!胡大人之言極是!」兩位通判鼓掌表示贊同。「我倆為證,就如此分界,永遠不得再爭執。」從此,胡縣令就管轄到離趙縣令縣衙十里路的地方去了。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