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第二天,李逵在東阿縣替錢知縣斷完「姦情冤案」,拿起兩把板斧,剛要下堂,忽聽堂下有人高喊:「李頭領別走,我們的遺案請頭領公斷。」
李逵一愣,向下看去,見兩位穿著講究的男子,一邊喊一邊分開眾人向前擠來。
錢知縣見到這兩人,驚得臉上汗水像豆粒般滾落下來,急忙對李逵一揖,言道:「李頭領,請你斷案,我到後堂有事,去去就來!」說罷溜出大堂。
李逵環眼一瞪,大嘴一咧道:「你們是何案,狀告何人?快快講來!」
張仁向前叩首:「我乃東阿城西張家莊人士,姓張名仁,狀告我弟張義,他多佔我父母遺產四十五畝林地。父母病筆後,我要求重分,弟弟不幹,因此告到大堂,錢知縣斷了近一年,至今無有結果。」
李逵聽後問:「張義何在?」
張義也向前叩首道:「小人在此。」
「你兄所言,可是事實?」李逵追問道。
「事實不錯,但布袋裡裝牛梭--內裡有彎。」張義聳聳肩道。
「李頭領,這事內中曲直,你聽我從頭說起。」張仁講出了一段故事。
東阿知縣姓錢,名開,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捐班起家。他的父親花十萬兩雪花銀,給他捐了個東阿知縣。他無半點文墨,只知撈錢,其他事不幹,只管斷案打官司。他斷官司不分是非,誰送錢多,官司誰贏。因此,東阿老百姓給他送了個外號叫「錢開門」。還編了個順口溜:錢開門向錢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要想官司能打贏,白銀多送贏賜繼。
張仁深知錢知縣為錢,為要重新分回那四十五畝林地,心想:「我送上個三五百兩銀子也合算。」於是帶了十兩紋銀先投石問路,看看錢知縣是真為錢還是不為錢?當晚送進後堂。
錢知縣見銀眼開,山羊鬍一翹,笑著說:「明天升堂!」
張仁心裡像喝了口蜜,甜絲絲、美滋滋地走出了後堂。
他走了沒有半個時辰,張義懷揣十五兩銀子,步入後堂,見到錢知縣把銀子往桌子上一放道:「我兄把我告了,這是十五兩銀子,斷明官司,定有厚禮酬謝!」
錢知縣心裡樂開了花:「銀路來了!」笑得兩眼合成了縫,點頭道:「明日昇堂,你聽著就是了。」
第二天升堂問案,錢知縣見原告、被告都在堂下,當即讓老大張仁站在堂角,老二張義坐在身旁。
張仁見此,心裡明白,就知老二送銀比他多。老二像喝了杯糖水,渾身舒暢,心想:這種世道,有錢能買鬼推磨,我十五兩白銀就可買通知縣,銀沒送。
張仁一雙黑豆眼轉了幾轉,害怕錢沒送到位,錢知縣把地斷給老二,他躬身一揖,歌頌錢知縣道:「錢大人來東阿,百姓無不拍手稱讚:錢知縣真是父母官,斷案清如水、明如鏡,勝過宋朝老包公。」
張義心想:知縣讓我等,我等等再說。
錢知縣山羊鬍須上翹,老鼠眼宛若吊秧子狗,忙個不停,來回轉啊轉啊,暗暗盤算:你們兩個都有錢,不給老爺我送個萬兒八千兩銀子,想得到林地?沒門兒。現在不撈白不撈,掙回「官本」再讓你們知道老爺手段高。一指他們道:「你們一奶同胞,不要為爭地傷了和氣,和為貴呀。情況不明,查清再斷,退堂!」
他這一手還真靈,到晚上,老大一次送去白銀五百兩,老二送去三百五十兩。到第三天升堂,知縣給老大賜坐,讓老二站著,隨即宣佈:"事由沒查清,無法宣判,等以後再說!"又退了堂。
張仁和張義心裡明白,搡著勁送禮。張仁送了一千五百兩,張義送了一千三百兩。
第三次開堂,兄弟倆雖都撈上了坐,可是,錢知縣笑瞇瞇言道:「知縣難、知縣難,我這知縣不同其他知縣,他們以刑治縣,我以仁治縣。你們可是親兄弟,手足之情不可忘,常言道:爭者不足,讓者有餘,以和為貴。你們想好了,再來後堂找我!」又這麼退了堂。
兄弟倆爭林地官司,這麼一拖就將近一年下去了,無有任何結果。眼看快到八月中秋節,常言說得好:八月十五月兒圓,西瓜美酒月餅敬老天。錢知縣是「青天大老爺」,張仁和張義又都為那四十五畝林地敬錢知縣。
張仁心急火燎,人爭一口氣,神爭一爐香,再賠也得爭回那四十五畝林地。中秋節一過,白露來到,秋分種不上麥子,那可是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呀!中秋佳節給知縣送何禮好呢?
想啊想啊,突然一計躍上心頭,忙派管家張三,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張三高高興興離開家門,向湖邊疾去。張義也與張仁一樣劃拉著肚皮計謀著,計策來到,喊過張五說:「你要給老爺我辦這麼這麼件事。」
張五聽後一拍大腿道:「東家放心好了,保你滿意!」
中秋節前一天晚上,張仁讓張三提著鯉魚進了後堂,張三放下離去。張仁見到錢知縣躬身一禮:「祝夫人幸福,老爺人財兩旺。鄙人略備薄禮,酒九瓶,魚一條,老爺過節酒『豐』有『余』。」
錢知縣起初見禮眉頭一皺,十分不樂,張仁明白,忙又施一禮道:「老爺摸摸這魚肚皮多硬啊!」
錢知縣向前觀魚,見魚肚皮用麻線縫合,一摸硬梆梆的,又一抽線頭,元寶從肚裡掉出一個。
知縣立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山羊鬍一抿,笑道:「好,好,中秋節升堂,你聽佳音好了!」
張仁聽後十分高興,又施一禮道:「林地斷我,另有酬報!」說罷,扭頭闊步離開後堂。
張仁離去半個時辰,張義又興高采烈來到後堂,讓張五放下西瓜,張五退下。張義躬腰九十度,一揖道:「中秋佳節到,鄙人無甚奇禮珍寶,自己種的西瓜特別甜,別說吃了,就是仔細看看,保準老爺比吃蜜甜,你抱抱大小。」
錢知縣有魚的教訓,這次先開口說:「你往那一放,我就聞到甜味不同一般。」隨即,張義又道:「你老看看瓜瓤如何?」
錢知縣向前掀開挖好的瓜皮,見西瓜肚裡白花花的,淨是元寶,笑著道:「明天升堂,讓你過個好節就是了!」
中秋節上午,堂鼓三通響過,錢知縣升堂。見張仁、張義已在堂下,知縣忙命人給二人賜坐。接著錢知縣開言道:「今日斷案,速戰速決,回去過個好節,你們意下如何?」
張仁聽後向前半步,深深一揖:「中秋佳節,老爺『余、酒』可豐呀?我是『魚人』呀'!」
錢知縣笑著點頭:「豐、豐!好、好!這事不用提,早就記在我心裡。
張仁心想:「中!我的魚沒白送呀。」
張義不知錢知縣和張仁葫蘆裡裝的何藥,看曼錢知縣,又望望張仁說:「老爺,每逢佳節倍思親,西瓜月餅敬大人。」
錢知縣看看張仁,望望張義,用手抿了抿山羊鬍:「年年有餘西瓜豐,好吃好用我心明,我這心裡有了數。」說後走下堂來,先拍張仁肩,又拍張義臂,言道:「官司過節不能斷,節後斷清不為晚,再晚也不會過了年三十!回家先過節!」把張仁、張義送出大堂。
張仁越想越氣,張義越思越惱,送禮數千兩,四十五畝林地還沒撈上。
張仁十六一早到了縣衙,想問個明白,張義一早也到大堂,想叫錢知縣說清楚。他們一看大堂坐的不是錢知縣,而是梁山義軍頭領黑旋風李逵,他們從頭到尾聽罷李逵斷「姦情案」。見李逵斷完,提起兩把板斧要退堂,張仁和張義同時高喊:「李頭領,我們的林地遺案,請你給斷!」
錢知縣聽到張仁、張義的喊聲,吃驚不小,他深知李逵的為人,若要把我受銀的事兒抖擻出來,李逵怎會饒我?隨即,對李逵一揖道:「李頭領斷案公平,再請你代我理完林地案,我到後堂有事,去去就回!」
沒等李逵答應,他就鞋底抹油--溜啦。李逵只得重新坐上大堂,一摔驚堂木:「你們誰是原告,狀告何人,因為何事?」
張仁喊道:「我是原告!」
李逵問道:「告誰?」
張仁又道:「我弟弟張義!」
李逵又問:「告他何事?」
張仁講完爭四十五畝林地的經過;張義說:「誰養老誰繼承財產,是自古至今的常理,我有長工張忠可以作證。」
在堂下聽斷案的張忠,聽他如此說,就想離去。李逵說:「傳張忠到堂!」
衙役疾跑堂下拉張忠,張忠嚇得臉色煞白。衙役對張忠言道:「別怕,李頭領不是錢知縣,作證不干你事,怕什麼!」
張忠只得向前跪下。李逵趕忙下堂攙起張忠:「坐下說話!」
衙役忙搬過椅子,讓張忠坐下。李逵返回大堂,問:「你在下邊都聽明白了,他們說的可是實話?」
張忠說:「是實話,張義用養老的那四十五畝林地的收入雇我們夫妻倆種地,照顧他的爹娘。我們和他們的父母有緣,平時他父母與我們親如父子,不分彼此,多年不見他們的兒女。他們父母相隔三天,都下世去了。讓他們兄弟倆兌錢發喪,都不兌,只好由我們夫妻倆將老人埋入林地。不久他們就爭開了這四十五畝林地,其他事兒我就不知了。」
李逵聽後,頓時怒髮衝冠,一摔兩把板斧,喝道:「張仁不仁,張義不義,你們兩個狗東西,只爭林地財產,不要爹娘,連豬狗不如,每人重打五十大板,拉下去!」
衙役們拉張仁、張義就要施刑,張仁、張義高喊冤枉:「我們可給錢知縣送了數千兩銀子啊!」
李逵聽後,喝道:「慢!我現在宣判如下:張仁、張義再加五十大板,一百板一下不可少!那四十五畝林地,一直由張忠耕種並奉養二老,林地判給張忠,永不准翻案!讓這兩個狗東西畫押!」
接著李逵又喝道:「衙役們,快到後堂將那個視錢如命,一天到晚想法撈錢的錢知縣帶上堂來!」
幾個衙役將張仁、張義拉下施刑,又有幾個衙役跑到後堂,不見錢知縣及夫人去向,疾疾來到大堂稟報:「錢知縣攜銀兩離後堂,夫人也不知去向!」
李逵怒道:「我去追那賊子,他跑不了!」
對此後人讚道:
李逵斷案通人情,貪官為銀斷不清;行賄兄弟各挨板,貪官逆子都落空。